“风吹柳花滴店香,吴姬厌酒唤客尝。”小龙手按着烫暖了的酒壶,斜脱着桌边送酒的红衣少女,口里朗吟颂着李谪仙在金陵酒家留别的诗句,一副未饮心先醉的样子。
他是该有这样的反应,任何男人都会,因为这送酒的红衣少女的确太美了。像一朵怒绽的桃花,浑身散发着使人沉醉的魅力。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桃腮上浅浅的梨涡,能吸住你的视线,教你移不开。
座中洒客不多,但视线都投向同一方向。
“客官是江湖人……”红衣少女迷人的笑了笑:“想不到也会吟诗作对。”
“错了,我这叫念诗,现成的。”小龙挑了挑眉。
“念诗?”红衣少女又是梨涡一现,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发丝,说道:“这也不错呀!这证明客官你还读过书。”
“嗯!在三家村的学堂念过几天,斗大的字认得那么几箩筐。”小龙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他真的着迷了。
“可是……”红衣少女偏了偏头,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我并不姓吴。”找泛
在下并没说姑娘姓吴。”
“可是吴姬两个字……”
“啊!哈哈。”小龙扬了扬头,口角一抿:“在下刚才进店之时,听姑娘说话的腔调是江南一带的口音,所以不期然地想到了这两句话,姑娘是吴地的人应该不错。”
“客官很会说话,酒凉了,请慢用。”红衣少女脚步挪了挪,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就在此刻,酒店中突然响起一个,叫人听来极不舒服的沙哑声音。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
红衣少女粉腮乍变,迅速地转过身去。
小龙也是意外地一震,抬眼望去,眉头顿时打了结。
靠角落的座上,坐着一个,教人看了比听那沙哑声音,还更不舒服的怪人。
头发不梳理,跟绕颊的髭须连在一起,像堆乱草。短打扮胸衣袒开,露出一撮刺眼的胸毛,他正以肘斜靠桌子低头吃喝,倚边靠了根黑黝黝的藤杖。
怪人座边的几张桌子全是空的,依刚才话声的方向,发话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这句话是有因而发,还是自个儿胡乱嘟浓。
“这野人是谁?”红衣少女转回身来沉声问。
“没见过。”小龙微摇着头:“管他,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余巧巧。”
“好,好名字,动人极了。来,陪在下喝一怀。”
“不,店里的规矩不能陪客人喝酒。”余巧巧边说边拿起酒壶:“我替客官倒酒。”
酒斟满,壶放下,小龙趁机捉弄余巧巧的纤手。
“巧巧,你不问问在下的称呼。”
“哦!那我现在请教。”她偏起头媚笑着。
“在下姓武,叫小龙。”
“啊!武大侠。”
“不好,大侠二字不顺耳。”
“武公子?”
更糟,江湖浪荡的人不作兴公子的称呼。”
“那……”
“就叫我小龙哥好了。”
格格一笑,余巧巧抽回手,偏开半步,下意识地又望了角落座上的怪人一眼,回过头,笑态不减地道:“小龙哥,用酒呀。”
小龙打了个哈哈,举起杯子。
座间的酒客各有表情,但多数是妒意。
“奶奶的,小白脸是有办法。”一个酒客开了口。
“酒店的姑娘,嗯!只要有银子,老黑脸也一样。”另一个酒客接上腔。
余巧巧只作没听见。
小龙举杯就……
“砰。”一声巨响惊震了全座。
小龙不期然地放下酒杯,抬起头,只见那怪人眼望天棚,桌子缺了一个角,杯倒盘翻,一片狼藉。
“这家伙大概灌多了。”原先说话的酒客又开口。
“不然就是犯了癫。”另一个帮腔。
靠柜台边的小二忙赶了过去。
“客官,你……”小二拉长了脸。
“站远些,砸坏的东西老子照赔。”
小二怔住。
余巧巧的脸色变得很古怪,眉眼之间隐泛杀机。
“朋友。”小龙忍不住大声开口道:“大家伙来此地喝酒寻乐,图个兴致,你别搅和好不好?”
“搅和?”怪人收回上望天棚的眼光,扫向小龙,双手按着桌子。
小龙突然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怪人的眼睛里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焰,这种光馅,平常你只能从野兽或疯子的眼里才可以发现。
谁搅和了?”怪人接着说:“你喝你的酒,我说我的话,谁也碍不着谁。”
“那朋友你换个地方去说,在下一向不喜欢被人扫兴。”小龙心里虽然觉得这怪人相当邪门,但他不甘示弱,他一向也是狂傲不羁的人。
“嗨。”怪人收回目光,像是自语般地道:“一个人要作死,任谁也没办法。”
小龙心中一动,他在忖摩怪人的话意。
余巧巧鼓着腮帮子走了过去。
“客官,这里不止你一个,还有别的客人。”
“怎么,老子吃了不付钱?”
“在外头走动该顾到规矩。”
“规矩?哈哈哈……”怪人狂笑起来,使所有在座的酒客全为之侧口。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少跟老子淡规矩,你想打什么主意心里明白。”
“我想打什么主意?”余巧巧双手叉上了腰,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卖酒人家的……”
“你不是吧。”怪人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告诉你,老子鼻子很灵光,闻出来你根本不是酒店里的人,是临时串演的卓文君,对不对?”
余巧巧退了两步,咬牙怒瞪着怪人。
小龙虎地离座而起,踢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斜睨着怪人道:“朋友,你这么做不嫌太过分么?”
怪人翻眼道:“想打架?
小龙道:“是想教训教你。”
怪人冷冷一笑,道:“这里不合适,到外面去,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龙一摆手,道:“请。”
余巧巧眸光一闪,靠向小龙道:“小龙哥,我先敬你三杯酒,添点豪气。”
小龙还没答话,怪人抢着道:“小子,你如果先喝酒,咱们这场架就免打。”
小龙道:“什么意思?”
怪人道:“我不想打人命官司。”
小龙披了披嘴,道:“朋友别大言不惭,你如果能要得了在下的命,连收埋都不必,用不着打人命官司,保证没苦主追究。”
怪人皱了皱鼻头,道:“嗯,你小子说的是实话,我闻得出来,幼失估恃,无依无靠,的确是用不着担心打人命官司,不过……”目光瞟向余巧巧,说道:“人命关天,非同儿戏,还是省点的好。”
小龙大声道:“别装疯卖傻,走。”
怪人道:“走就走。”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大一小两块碎银,把大的一块朝桌上一按,嵌进桌面一半。
小二“呀”地叫出声来,连退了好几步。
余巧巧粉腮又是一变。
小龙冷冷地道:“少玩花样了,唬谁?”
怪人自顾自地道:“足丝纹银,绝不掺假,赔损坏带酒钱足够了。”
余巧巧在喉咙里哼了一声。
怪人掂了掂手里的小块碎银,又道:“那边桌上的帐由我会,我请客。”
小龙道:免了,在下不领你这份情。”
怪人道:“君子一言,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说过请,一定请。”
小龙很不耐烦地道:别蘑菇了,如果你是不敢到外面去,故意拖拉,在下打架是不选地方的。”
怪人翻翻眼,脱毛把那小块碎银掷向小龙原先坐的桌子。
“砰”地一声,暖酒壶被砸碎,酒水喷了一地座间的酒客一阵哗然。
小龙不屑地道:“你很会卖弄。”
怪人耸耸肩,离开椅子,抓起藤杖,一歪一斜地向外走。嗒嗒”走一步,脚底下便“嗒”一声。
小龙的眉头再一次打结,心里想:“原来这怪人是个残废人,一只脚是假的,早知道就不跟他认真了。残废人由于身体有缺陷,性情多半是古怪的。”
怪人已出了店门,并没回头。
小龙挪动脚步……
余巧巧喃喃地道:“想不到是他。”
小龙止步道:“他是谁?”
余巧巧的脸色变得很古怪,咬牙道:“铁脚。”
小龙奇怪地道:“什么铁脚?”
余巧巧道:“就是这魔鬼的外号。”
小龙道:“你叫他魔鬼?”
余巧巧道:“不错,相当邪恶的人物,专门糟蹋良家妇女,我是听人说的。”
小龙不再说话,到桌边抓起剑,匆匆追出店门。
在街道尽头的荒地上,小龙追上了被余巧巧叫做“铁脚”的怪人。
铁脚站住,没回身,小龙就在他身后八尺立定。
“朋友的大号叫铁脚?”小龙问。
“铁脚……”沉默了片刻之后:“就算是吧。”
“在下本来不想跟你打了,不过在知道了你阁下的德行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噢!有意思,为什么?“
“听说你糟蹋过无数的良家妇女。”
“啊!哈哈哈……”铁脚纵声狂笑起来,笑声震耳,像是要撕裂空间。
“这好笑吗?”小龙狂声喝问。
“当然好笑。”铁脚敛了笑声:“你听说我的外号叫铁脚,又听说我专门以伤害良家妇女为能事,你已经找到了杀人的借口,动手吧?”
“转过身来。”
“我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利用?”
“笑话,在下从不背后伤人。”
“你是条汉子?”
“当之无愧。”
“我希望你做汉子也做浪子。”
“什么意思?”
“做汉子是英雄本色,做浪子是为了保命。如果一味充好汉,一定不会活得太久。”
小龙默然,铁脚的这几句话是有点道理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双方是相约来打架的。
“小子,你真的不出手?”铁脚接着开口。
“在下杀人一向光明正大。”
“如果我面对你小子,你便半点机会也没有。”
“少来这一套,在下不信邪。”
铁脚缓缓回过身,面对小龙。
小龙下意识地心头一紧,对方眸子里那股狂焰,比在酒店里要强烈上十倍。如果你看过两只猛兽在搏斗时,互相对望的眼神,便可以体会得出来,此刻铁脚的目芒。
互相对望,很久。
铁脚的目芒突然收敛,完全收敛,一下子变得像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小龙感到无比的困惑,心里疾转着念头:“铁脚这名号前未之闻,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酒店女侍余巧巧指他是巨邪大恶,看他瞬息突变的神情,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铁脚,你没带兵刃?”
“我有铁脚,无须兵刃。”铁脚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跟你斗了。”
“为什么?”
“打了没意思,而且我也没空。”
“如果在下定要斗斗你呢?”小龙挑起了眉头。
“我不愿斗,你一个人能斗得起来?”
“那你就错了,在下一样出手,你不还手是你自己的事。”小龙作势手按剑柄。
“你有什么理由非跟我斗不可。”
“你在酒店公开侮辱在下,凭这点就该动手。加上你糟蹋良家妇女,那是死有余辜,杀了你绝不过份。”
小龙眼睛里真的飘出了杀机。
“在酒店我是救你,才阻止你喝那断肠之酒。说我侮辱良家妇女,你亲眼看到么?”
“你胡说。”
“什么胡说?”
“在下跟那暖酒的姑娘素昧生平,她没理由毒人。而你铁脚,她有理由诬栽你么了?”话锋顿了顿,加上一声冷笑:“八成是你打她的主意不成,所以才胡搅一通,废话还是少说吧。”
“你何不回酒店去证实一下?”
“证实什么了
“余巧巧的身份。”
“在下会去的,等我们打完架之后。”
“唉!人牵着不走,鬼拉着飞跑,人总是这么怪,没办法。”
“别胡诌了,非打不可。”
“小子,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心里不想打,便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不了手。”
“等你趴在地上就会有力气了。”小龙的剑连鞘横了起来。
“别急。”铁脚抬了抬手,旋动身躯,皱起鼻头,像在闻空气中的某种特殊味道。
小龙冷眼看着这怪人,心想对方定在耍花招,江湖人惯用的把戏。
“嘿!我闻到了。”怪人斜对西北方向。
西北角五丈外是个破墙圈子,这里原先当然是间屋子。从破墙的规格看来,还是间不小的屋予,很可能是遭了回禄之灾,烧得只剩下几堵高低不等的土墙。
“你闻到什么?”
“杀气。”
“杀气能闻得出来?”小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破墙就是破墙。
“别人办不到,我却是天生的万灵鼻子,什么都能闻得出来。”
“嘿。”小龙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这用不着闻,因为在下将要出鞘的剑就充满杀气。”
“不是你小子的剑。”铁脚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不像是故弄玄虚。
“那是什么?”小龙当然不会相信这不像话的鬼话,但好奇心之念是免不了的。
“杀气是从破墙圈子里发出来的。”
“嗤。”小龙嗤之以鼻。
“唆!杀气愈来愈浓了。”铁脚的声音变了调。
“呛”地一声,小龙拔出了剑,剑身泛碧,是柄好剑。
“当心。”铁脚发出警告。
三道银光从破墙里射出,一先二后,像流星在追逐,速度不算快,方向偏离两人立脚的位置至少一丈,显然两人并非攻击的目标。行家一眼便可分辫出是三柄飞刀,极寻常的暗器。
暗器通常是采偷袭的方式,或是近距离乘人不备的猝袭,五丈远的距离发飞刀,除了表演还不曾听说过,就是呆鸟也会趋避。
更令人不解的是飞刀袭击的方位根本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真正是无的放矢、
飞刀闪闪超越两人约莫八尺,看似要势尽下坠,两人的目光当然是随着飞刀移动的。
小龙正要开口,嘴巴才一张,声音还没发出,“嗤”地一声,三柄飞刀突然拐弯回射,快如电闪,呈品字形射向铁脚。
太快、太突然,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小龙“啊”出了声。
“哎哟。”一声,铁脚趴了下去,打了个滚。
小龙连想都不想,疾矢般射向墙圈子。
一条人影,已在墙圈子之外,身法相当不赖。
小龙一横心追了下去。
铁脚翻身坐起,三柄飞刀掉在脚边地上,裤管上穿了两个孔,一柄捏在他手里,他审视着,飞刀很古怪,带着尾翼,翼下有风管。
“好家伙,真想要老子的命。”铁脚目注飞刀,喃喃自语:“回龙飞刀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除了那老臭虫没第二人。听说老臭虫早已魂归天国,怎么又出来杀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跟那冒充酒家女子的小妞又是什么关系?
目光转动之下,铁脚又趴了下去,一动不动。久久,他站起身来,飞快地离去。
小龙流星赶月般衔尾疾追那发飞刀的人影。距离拉近,他看出是个黑衫人。看着就要迫上,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林子,黑衫人没入林中。小龙加速穿了进去,一看,林深树密,黑衫人无影无踪。
逢林莫入,江湖人最起码的常识。
小龙实在不甘心把人追丢,再往前穿行了几丈他停了下来。心想:“好没来由,对方下手的对象是邪恶的铁脚,那种人死了是江湖之福,自己凭什么死追。铁脚不知生死如何?”心念之中,他转身准备退出林子。
刚一转身,突然感到空气有些异样,还来不及采取行动,左肩头一麻,心里刚想喊:“槽。”两眼突然发黑,声音没喊出口,人便栽了下去。
黑衫人从树后转了出来,迫近小龙,俯身检视了一下,回头向林子里道:“中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快替他解,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黑衫人道:“死了拉倒。”
女子的声音道:“我要你替他解。”
黑衫人道:“大妹子,你忘了宁可错杀……”
女子大声道:“解。”
人随声现,出来的是酒店暖酒的红衣少女余巧巧。
黑衫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小白脸,但眉目之间尽是阴鸳之色,他站着没动。
余巧巧迅捷地上前,从小龙肩头拔下飞刀,然后疾点小龙几处大穴,把一粒药丸塞到小龙嘴里,直起腰,瞪着黑衫人。
“马之良,你什么意思?”
“我正要问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在问你。”
“你忘了我们在做什么,你忘了我们的规矩,你忘了主人……”
“别拿主人和规矩压我。”余巧巧有些激动:“像他这种角色,我们应该争取。”
“别臭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行上了这野小子对不对?”马之良一脸的妒意。
“对又怎样?”余巧巧迫前一步。
“大妹子,你真的要对我变心?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
“那你凭什么维护他?”
“我们需要他这种狠人。”
“大妹子,如果不是用毒,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想想看,他博杀符老邪父子的情形可怕么?这种人会俯首贴耳听命于人?”
“主人有的是办法。”
“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走,去看看那装铁脚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事由我来料理。”
“大妹子,我……”马之良露出了嬉皮笑脸相,说道:“我有点不太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嘻!大妹子,你这一料理,谁知道……”
“那你就宰了他,现在还来得及。”余巧巧的粉腮沉了下来,小嘴抿成了月芽。
“好,别生气,我听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回答我一句定规的话,我们俩……”
“现在不谈这个。”
“大妹子……”马之良邪意地笑了笑。
“你走是不走?”余巧巧发了娇咳。
“你总喜欢折磨我,你想要我发疯?”
“哼!你会发疯?天下的男人全疯了才会轮到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大妹子……”
“快去吧,你磨破了舌头也没用。”
“嗨。”马之良耸了耸肩,深深吐口气,狠盯了余巧巧一眼,弹身奔出林去。
余巧巧定睛望了小龙片刻,脸上换了好几种表情。最后,轻轻一跺脚,喃喃地道:“你是个讨人喜欢的浪子,我喜欢你斗杀符老邪父一子的那股狠劲……”说着,撮口吹了声胡哨。
一名村汉打扮的汉子穿林而至。
“姑娘有什么吩咐。”村汉躬身抱拳。
“带走。”
“是。”
村汉把小龙撩在肩上,余巧巧拾起小龙的剑和鞘,双双朝马之良离开的反方向奔去。
半刻之后,一条人影幽然出现当场,赫然是马之良,他根本没离开。
他望着余巧巧她们消失的方向,连连冷笑,口里道:“小骚娘们,如果你真的看上了这野小子,我就要你后悔莫及。”
小龙回复了知觉,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的瓦椽。用手一摸,自己是躺在垫着褥子的床上,还盖着被,只是没帐子。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躺在这里?
他突然忆起自己是追人进林子,挨了暗器而昏倒,现在的情况不像是被擒而是被救。乡
他掀被坐了起来,目光所及,使他大为愣愕,这是间卧房,布置简陋。窗边有桌,桌上有灯,灯下有个女人的背影。
他坐到床沿,发现床头边的椅子上放着自己的外衫,兵刃斜靠在椅背上,摸摸肩头,只剩微痛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小龙开了口。
“哦!小龙哥,你醒了。”女人的背影转成正面,走了过来,问道:“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
“是你……巧巧。”小龙大感意外。
余巧巧已到了床边,还是酒店里那副打扮。
“这是什么地方?”小龙问。
“客店,小客店。”
“我记得我是……我怎么会到这里?”
“当然是我带你来的。”声音很甜、很脆,人儿更媚,不必任何表示,她本身就是诱惑。
小龙瞪大了眼,他实在困惑余巧巧是酒店端酒的,而自己受伤是在野外林子里……这……
“你怎么带我来?”
小龙哥,你是为了我而跟铁脚约斗,我能不过问么了?我是暗中尾随下去的。”
“这么说……”小龙光着脚下床,一把捉住余巧巧的手:“你已经看到了那玩飞刀的人?”
“没看到。”
“那你……”
“我是远远躲着的,我看到铁脚倒地,你去追人,我跟在你后面。你进了林子,我也迸去,发现你已经躺在地上肩头受了伤,我带你回来,就是这样。”
“不对。”
“什么不对?”余巧巧抽回被握的手。
“我挨的暗器是有毒的。不但毒,而是很厉害的毒。我只觉得肩头一麻便昏倒了,如果不是毒,我挨上十刀八刀也不会倒。”
“我想……那不是毒,一定是麻药之类,我给你敷的是普通金创药,你是自己醒过来的,如果是剧毒,你还能醒过来么?”
“这……”小龙皱了皱眉,说道:“不管他毒不毒,反正人还活着就成了。对了,铁脚生死如何?”
“不知道,我只顾追你。”
“巧巧,我看得出你有很好的身手……”
“不说这些了,穿上鞋袜衣衫,我去端酒菜,你不会不饿,是吗?”娇笑一声,转身出门而去。
小龙怔了片刻,才着上衣履,人感觉到晕晕的,这大半天的遭遇太离奇了,整个情况还是不十分明白,
不久,余巧巧用一个大木盘端来了酒菜,在窗边桌上排放整齐,转身拴上房门。
“来吧。”
“怎么这样快?”
“酒店客店后门相通,当然不会慢。”
“啊!是这样。”
两人相对坐了下来,小龙望着酒壶出神,同一形式的暖酒壶,跟被铁脚用碎银打碎的一模一样,而且酒也是暖过的,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这句话又响在耳边。铁脚现在可能已被人收埋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一个邪恶的人会说这种发人深省的话。
在酒店里,铁脚的话明指着酒里有毒,他阻止自己喝,还借故打碎了洒壶。
如果余巧巧有意杀自己,她就不会救自己。自己受伤昏倒野林里,她可以下手一百次。
小龙实在想不透。
余巧巧斟上了两杯酒,举怀。
“小龙哥,我敬你。”
小龙还在发愣。
*小龙哥,你在想什么?”余巧巧斜瞟着他。
“我在想……在想……铁脚没死。”小龙突然想到了这问题,是遁词,但也是事实。
“你凭什么判断?”
“照我的情形看,飞刀上涂的只是迷药,迷人而不伤人,所以我认定他没死。”
“有道理,喝酒吧。”
小龙端起了杯子,温温地,他没理由不喝。疑虑只是下意识的,事实上余巧巧是救他的人,她没理由在酒里下毒。她尽有机会杀自己,不必多此一举。
“巧巧,这杯酒算我敬你,谢你对我的援手之情。”小龙仰顶喝干。
“小龙哥,我一见到你就……”她没说下去,干了杯,又斟上。
吃喝了一阵。
“巧巧,铁脚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他十分邪恶。”
“他为什么在酒店闹事?”
“那只有问他本人。”
“巧巧,你……在酒店做事?”小龙在不得要领之下换了话题,他想要弄明白的很多。
“不,你错了。”余巧巧笑了笑,迷人的梨涡又现,说道:“我端酒只是好玩,酒店是我母舅开的。除了你,我还没替客人端过酒。”
“哦!那我实在荣幸之至。”
小龙举杯一饮而干,心湖里起了层层的涟漪。最难消受美人恩,余巧巧是真正的美人,她真的一见就对自己生情?
余巧巧也干了杯。
薄薄的配晕,配上鲜艳的红衣,再加上灯光。此刻,她已经成了一团火,能熔化任何男人的火。
小龙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此刻,他的身体里也有火开始燃烧。
“巧巧,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是浪人,无赖……”
“你是英雄?”
“英雄?哈哈哈,从何说起?”
“我会看相。”
“噢,如果看走了眼呢?”
“这点我有自信。”
“我也有自信。”
“你有什么自信?”余巧巧偏起头,
“你是个多情的美人,我不会走眼。”
“哈哈哈……”
“哈哈哈……”
小龙情不自禁地伸手捉住了余巧巧的柔荑。
两对眼睛对望着,胶在一起,眸光像火焰,炽烈地燃烧起来。
“砰。”一样东西打断窗棂射向小龙。
“啊”地一声,小龙仰面栽倒,连椅翻跌地面。
余巧巧虎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小龙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椅子。
余巧巧紧张地道:“受伤了没有?”
小龙耸了耸肩,坐回椅上,才好整以暇地道:“一个人当他发觉有人想要他的命之后,能不随时小心么?”说着,把手扬了起来,食中二指夹着一个核桃大的乌溜溜的珠子。
余巧巧吐口气道:“我还以为……”说了半句,突然刹住。
小龙道:你以为什么?”
余巧巧怔了怔才道:“我以为是什么歹毒的暗器,想不到是个铁弹子。”她本来想说以为是飞刀。
小龙道:“不是铁弹子,是颗木珠。”
余巧巧皱眉道:“木珠?”
小龙领首道:,是颗木珠,不重。”
余巧巧偏起头道:“江湖上谁用木珠作暗器?这……还没听说过……”
小龙道:“这发暗器的是个老好人。”
余巧巧道:“老好人,谁?”
小龙笑笑道:“木珠子既不歹毒,也不犀利,要不了人的命。除了老好人,谁用这种孩童玩的东西当暗器?”说完,把木珠放进怀里。
余巧巧眸光一闪,道:你倒挺风趣的,木珠破窗,这人的手劲不小。既然发了,必有目的,目的何在呢?”
她直直地望着小龙,眼睛里有一抹怀疑的神色。
小龙淡淡地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此处似乎也有缺文)
小龙还是淡然的道:“来不及了,对方在发出木珠后便已离开。”
余巧七道:“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坐了下去。
小龙道:“木珠在大窗子上开了个小窗,外面的风灯很亮,我倒下去时,眼睛便不受桌子灯光影响,从破孔里,我看到人影在对面的屋顶上消失。”
“哦。”余巧巧无言以对。小龙说得是很合情理,不过心里的疑团依然存在。没有人无聊到随便袭击不相干的人,必有某种原因。但她不打算追问。追问别人不愿说的事是很愚蠢的。
她换了话题,说道:“小龙哥,你到风陵渡来做什么?”
小龙漫应道:“游荡。浪子生涯。”
口里说,眼睛却掠过一抹极度痛苦的神色。但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余巧巧是有心人,她已经注意到了小龙那一瞬间的神色,心里的疑念更深了。
小龙举杯道:“我们还是喝酒吧。”
两人又开始了吃喝。
(此处有缺文,缺第20页)
然后退后一步,瞄了小龙一眼。
余巧巧展开一看,神色大变,朝小二挥挥手道:“你走,我马上过来。”
小二应了一声,退出房门。
小龙道:“什么事?”
余巧巧起身道:“你慢慢喝,我到店里去瞧瞧,我母舅传来条子,说有人在店里闹事。”
小龙“哦”了一声道:“好,你去吧。”
余巧巧匆匆出房离去。
小龙心想:“自己欠余巧巧的人情,既然有人在酒店闹事,自己不能漠不关心,好歹去瞧瞧,也许能帮得上忙。”
想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抓起剑,步出房门。
门外是个小天井,房客都已入睡,静悄悄。
照余巧巧的说法,这大客栈和酒店后门相通,于是,他估量着从角门逡了出去。
酒店里只剩下两个客人对坐若,店伙站得远远地。
这两个客人一个马之良,另一个赫然是蓬头卷须的铁脚。两个会凑在一起,实在奇怪,
马之良满头的汗珠,像被泼了水。
但现在天并不热,还有些凉意。
“朋友,你这算什么意思?”马之良声音有发抖。
“这得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用飞刀暗算老子?”铁脚的眼里狂焰闪烁。
“在下说过是误会。”
“你小子他妈的少来,老子如果横尸当场,到阎王老五那儿去申诉是不是?”
“但你朋友并没受伤。”
“这是老子的本事,并非你小子留了情。”
“咱们就这么耗着?人家酒店要关……”
“关个屁的门,你小一子估量老子不知道,你们是一窝子?”铁脚冷哼了一声。
“朋友到底准备怎么样?”马之良用衣袖擦了擦流到腮边的汗水。
“老子的鼻子最灵,闻得出你们已经去搬救兵,老子要把这档事弄个明白。”
马之良挪了挪坐麻了的腿股。
“你别动。”铁脚目芒一闪,说道:“你只要离开椅子便没命,老子跟你打赌。”
余巧巧从后面通毛房的小门走了出来,站在两人座位的侧下方。
“朋友,你这是做什么?余巧巧开了口。
“怎么?”铁脚斜起了眼:“你撇下那刚钓上的小白脸不陪,来凑热闹?”
马之良扫了余巧巧一眼,又收回目光瞪着铁脚,他真的不敢动。
余巧巧“咕”地笑了一声。
“朋友是缺了盘川还是……”
“死不了算账的。”
“什么死不了?”
“别水仙不开花装蒜,老子不找你算你幸运,你就省了吧。”
“这是我家的店,我就要管,进了店门就是我家的客人,客人不容欺负。”
“嗨!小嘴巴还真滑溜,老子照顾过你们,现在又进了门,难道不是客人?”
“不错,但客人不许闹事。”说着,目注马之良道:“你起来,看他能把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铁脚怪笑了一声道:“老子不许他起身,他敢动一动就得摆下小命。”
马之良向余巧巧使了个眼色。
余巧巧马上改变态度。
“朋友,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喝你暖的酒,老子是铁肚铜肠,烂不掉,穿不了,不信试试看。”
余巧巧脸色变了又变。
“我听不懂朋友的话?”
“那就站远些,别开口。”
“朋友,别为难我们店家好不好?算我求你,要闹事请到外面去。”
“外面风大会招凉,在这里坐着等人比较舒服。”
“等人,等谁?”
“这小子身后的老小子。”
“什么老小子?”
“老臭虫。”
马之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又扫了余巧巧一眼。
余巧巧荡笑了一声道:“有意思,臭虫是吸血的,朋友你不怕?”
小龙出现小门边,铁脚是面对店门方向,背对小门,所以无法察觉,而余巧巧和马之良都已发觉了。小龙并不认识马之良。
由于余巧巧和马之良的目光同时转了那么一下,铁脚知道身后有了情况,但他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朋友,你看中了酒家的姑娘,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找无辜人的麻烦吧?”马之良故意放野火。
“什么,看上我?”余巧巧尖叫起来。
“鼎鼎大名的花间能手。”马之良从牙缝挤出了这么一句。
哈哈一笑,铁脚道:“你小子不吃醋?”
余巧巧轻蔑地道:“什么德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斜膘了脸红筋胀的小龙一眼:“姑娘我可不是省油的灯,想打歪主意就是找死。”
小龙大步走到桌前,带鞘剑朝桌上重敢一拍,眸子里杀光闪闪。
“噫,是你小子。”铁脚坐着没动。
“朋友,你走开。”小龙向马之良偏偏头。
马之良怯怯地站起身,闪电般旋开,到了靠店门的位置。
“小子,刚刚你有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朝背后捅我一剑?”他对小龙不称老子。
“在下从不背后杀人。”小龙挑了挑眉。
“你准备竹闲事?”
“不错。”
“怎么管法?”
“白天的架没打成,现在补打。”
“我不跟你斗。”
“非斗不可,斗定了。”
“小子,现在时地不宜,我有大事要办,你不能坏我的人事,要打等以后。”
“不行…现在咱们走,老地方。”
“你不怕挨飞刀?”
马之良一晃身,消失在店门之外。
“小子,你走不了。”铁脚大喝一声,身躯向后一仰,连椅翻倒地面,一滚,用藤杖挑起一张椅子砸向余巧巧,余巧巧侧闪躲避。
小龙准备拔剑……
铁脚斜斜飘起,凌空一折,飞出店门,动作身法之俐落诡异,令人咋舌。
谁也料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否则在小龙与余巧巧犄角控制之下,他无法轻易脱身。
小龙立即追了出去。
就在这转眼工夫,两人己飞鸿溟溟,不见踪影。在不明对方去向的情况下,小龙当然不能盲目去迫,他窒在店门外,无所适从,可是却一肚子的火。
夜已深沉,街道上除了几星残余灯火寂无行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在夜晚,狗见了影子就会叫,小龙毫无犹豫地朝狗叫的方向追去。
小龙哥。”余巧巧跟着追下。
凭着一股子牛劲,小龙狂奔了七、八里地,没发现铁脚和马之良的影子。眼前是暗影浮动的大江,江边嵌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庙,此外便是与江水连成一片的沙滩。小庙特别显眼,因为它高高耸立在小山丘般的石矶上。
小龙奔向小庙,庙门半开,门头上一方斑剥的木匾,可以辨认出是江神庙三个字。
略作踌躇之后,他步了进去。
冷清清砖苔砌草,肴来这庙平时没什么香火。
“好小子,老子有的是时间,咱们就这样耗下去吧,看谁有耐性。”
小龙情神大振,他听出是铁脚的声音。身形一幌,无声无息地飘向神殿的侧方。
殿后有株老丹桂,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枝叶倒是蛮繁茂的。
一个人悬在半空,原来是马之良被倒吊在横枝上,铁脚坐在侧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小龙暂时隐住身形。
“小子,你说你叫马之良,看你小子的长相,却是个存心不良的人。说,你是不是老臭虫的传人?”铁脚在问口供。
“我承认,阁下先放我下来。”马之良像是已经受不了倒吊的滋味。
“别急,等话问完再放你。”铁脚好整以暇,搔了搔头上乱发:“老臭虫人在何处?”
“早已作古了。”
“真的死啦?”
“作徒弟的不会咒师父。”
“嗯!现在你坦白说,为什么要用回龙飞刀对付老子?”
小龙心中一动,想不到使飞刀的就是马之良,那自己在林子里挨的那一刀是他的杰作。
“因为……因为……”马之良期期艾艾:“因为阁下插手别人的闲事。”
“好小子你们想用毒酒毒人,人命关天,非同儿戏,竟然说是闲事?”铁脚怪腔怪调地叫了起来:“说说看,毒那野小子的目的何在?”
小龙心头陡地一震,原来马之良跟余巧巧是一路的,想不到那壶暖酒里真的有毒。这么说,铁脚真的是救了自己。可是自己跟余巧巧和马之良素昧生平,连面都没见过,下毒的目的何在呢?
“放我下来。”
“你还没回答老子的问话。”
“先放人不行么?我不会走的。”
“你想飞也飞不了,这是废话一句。”
蓦在此刻,一道光影从另一侧的围墙边照了过来。
小龙心中又是一动,这座小庙根本没庙祝,怎会突然出现灯火呢?
铁脚转过头,望向灯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