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轧轧!”之声,眼前陡地一亮,地窖的门开啓了。
陈家麟赶快坐回地士,悄声道:“二弟,有人来了,你别动,用复苏的真元加紧行功,由我来对付。”
一条人影,出现里层铁栅门边,赫然是个二十左右的青衣女子,手里持着支火炬。
青衣女子打开了栅锁,进入栅门,然后又伸手向外扣牢。
陈家麟大感惊异,这青衣少女看装束是个下人,她来地窖里做什么?
但当双方的目光接触时,陈家麟立即意识到对方来意不善,眸光中带着浓炽的杀机。
莫非她是奉命来杀人的么?
陈家麟沉住气,静候对方的动静。
青衣衣子把火炬插在壁间的铁环里,然后迫近两人身前。
火炬的光,照得地窖一片通明。
青衣女子开了口,声音冷得令人发颤:“我叫月眉,与月桂情同手足,你俩大概可以知道我的来意了?”
陈家麟心头一震,马上意识到是一回什么事了?
故意问道:“原来是月眉姑娘,有什么指敎?”
月眉咬了咬牙,道:“杀你俩为我的月桂妹妹报仇。”
语声中,两道柳眉竖了起来。
陈家麟功力已复,当然不在乎!故作惊声道:“姑娘要杀人?”
“一点不错!”
“如何杀法?”
“割断你俩的血管,让你俩慢慢的死。”
“这不嫌太残忍么?”
月眉切齿道:“你们奸杀了月桂,难道是仁慈?”
陈家麟皱眉道:“那是误会,我们不会做那。”
月眉突地自衣袖中亮出了一柄寒闪闪的匕首;道:“这误会你俩到阎王殿上再分辩吧!”
陈家麟冷冷地道:“姑娘杀人是奉命么?”
月眉粉腮一变,厉声道:“你管不着!”
陈家麟道:“当然管不着,不过……如果你是自作主张的话,恐怕你家夫人会不高兴。”
月眉的面色又是一变,窒了窒,厉喝:“站起来!”
陈家麟缓缓站起身来,口里道:“月眉姑娘,你会后悔莫及的?”
月眉红着眼道:“姑娘绝不后悔!”
说着,伸左手抓向陈家麟的腕脉,出手十分快捷。
陈家麟闪电般横掌一劈,“呛啷”一声,月眉右手中的匕首被击落掉地的惊叫声中,她的腕脉反被扣住。
这一着,是她做梦也估不到的,两人分明已被“紫衣罗刹”封闭了功力,那是独门手法,怎能自解的呢?
“你……你……”
她的胸色惨变,娇躯簌簌抖个不住,语不成声。
陈家麟冷漠地道:“在下说过,你会后悔莫及!”
月眉栗呼道:“你……敢把我怎么样?”
陈家麟淡淡一笑道:“不怎么样,杀了你也怪可怜的,由你来守地窖吧!”
说完,一指戳了过去,月眉凄哼一声,萎顿在地。
粉腮阵阵抽扭,但她开不了口。
陈家麟怕被人发觉,封了通路。上前取下火炬,在地上惯熄了,窖里又呈漆黑,但由于地容门透入了光线,已能勉强辨物。
停了一歇,吴弘文站起身来道:“二哥,我好了!”
说完,悄悄把温玉屏还给陈家麟。
陈家麟藏好了温玉屏,道:“我们现在就走,你在前,我断后,记住,尽量设法脱身,千万别与对方动手,不得已时,我们能有一个脱身也好,设法连络几位老前辈,査明这件公案。”
吴弘文颔首道:“好,走吧!”
两人戒备着,小心翼翼地向外淌去。
穿行过五六丈的甬道,便是地窟出口,一列石级,斜伸向上,石级尽头,一扇门反开向外。
此际天色已经大亮,—眼便可看出外面是一座花园。
吴弘文先探头朝门外张望了几眼,向后招招手,两人先后出了地窖门,只见花木扶疏,亭榭宛然,真的是一座花园。
从四周的情形看来,是座落在内宅。
再看地窖的门,是一整块大理石做的,合上了,正好是花台边心的镶砌装饰,这构筑的确匠心别运,任谁也料不到这花台会是地窖的出入口。
园内不见人影,只有一对喜鹊,在一株高枝上聒嗓。
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走向隔院红墙的月洞门。
门外,又是一重院落,三合的建筑,依然是一片沉寂。
吴弘文看了看形势,悄声道:“二哥,越过对面的屋脊,便是外围墙了。”
就在此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倏告传来,两人忙朝院角的假山石后隐身。
两名青衣少女,着红砖小径,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道:“我看,那两个年轻武士很正派,不像是坏人……”
另一个道:“是好人又怎样,反正此刻已见阎王去了。”
先开口的“嗨!”了一声道:“月眉姐也真是的,怎会听从表少爷的话,甘犯家规,到地窖杀人,主母回头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她。”
另一个噘了噘嘴,道:“哼,表少爷的话能听,屎也可以吃了,这色狼,我见了他便恶心,难怪小姐看不起他,他根本不是人?”
先开口的道:“省省吧,当心祸从口出,人家是主子!”
两少女说着,穿月洞门去了。
吴弘文道:“原来月眉杀人,是祝龙那小子出的点子。”
陈家麟忿忿地道:“以后碰上他,要他啃土,走吧!”
早晨的原野,清新而宁静,两人深深透了一口气,陈家麟回望了绕宅的围墙一眼,苦苦一笑道:“昨夜的事好险,差点砸了锅底!”
吴弘文似乎仍有余悸地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上,里面很快就会发觉的。”
说着,突然脸色一变,道:“二哥,有人来了,那是谁?”
陈家麟心头一震,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须发虬结的驼背老人,扛了一口小小棺材木,踽踽走向门楼,不由脱口道:“是,‘收尸客’,他怎么一大早在此现身?”
吴弘文道:“他会不会是对方一窝子?”
陈家麟摇了摇头,道:“很难说,瞧瞧便知道了,我们绕到前面的树丛去。”
两人绕了个大弯,隐身在正对门楼的树丛里!“收尸客”到了门楼前,放下桐棺,朝上面一坐,高声嚷道:“收尸啊!”
这一喊嚷声音之响亮,足可传出三里远,即使在内宅睡蒙头觉的,也会听见了。
陈家麟用手肘一碰吴弘文道:“此老必有为而来,等着看好戏!”
“收尸啊!”
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更响亮,听来有些炸耳。
吴弘文悄声一笑道:“有意思!”
黑漆大门呀然开啓,现身的是个老苍头,了个哈欠,大声道:“大清老早的,是谁到这里来穷叫唤,找死也不是这等找……”
当他看清了怪模怪样的“收尸客”时,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去了,两只眼瞪得鸽卵那么大。
好半晌才又开口道:“阁下干什么来的?”
“收尸客”怪笑一声道:“是收尸来的!”
应门的老苍头又傻了眼,老半天才道:“收尸?我们这里没死人……”
“收尸客”道:“马上就要死人了,叫你们主人出来,小老儿要做成这笔生意。”
老苍头声道:“阁下什么来路?”
“收尸客”拉长了嗓子道:“收尸客!”
他有意要里面的人听见。
老苍头变颜变色地道:“阎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收尸客”满无所谓地道:“什么地方?难道里面住的是夜叉罗刹……”
就在此刻,数只嗓鸦,横空掠遇,“收尸客”嘿嘿一笑,接下去道:“听,乌鸦在报丧了!”
怪人,怪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老苍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抹转头便往里奔。
陈家麟以极低的声音道:“此老准是寻事来的。”
吴弘文道:“我们走,还是看下去?”
陈家麟道:“看下去,必要时助他一臂。”
白发老妪扶杖出现门边,身后随着两名婢女,还有那姓邱的管家,只没见“紫衣罗刹”与既龙现身。
这老妪被称为姥姥,他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想起昨晚硬接她那一杖,陈家麟还有些心惊。
白发老妪打量了“收尸客”一阵,冷极地道:“你到底是谁?
“收尸客”坐着没动,嘻嘻今笑道:“怪了,你竟然不知道小老儿是谁,不会是老眼昏花吧?”
白发老妪冷哼了一声道:“别装得像真的,‘收尸客’出道在百年之前,绝迹江湖已一甲子多,骨头早化灰了,你以为弄口棺材便可扛他的招牌么?”
“收尸客”道:“世间事真真假假,信不信由你,小老儿收手时,你已三十岁,名头还算响亮。如小老儿记忆不差,你就是星宿海裴老儿的女儿裴依,当年的名号是“大漠姹女”,对不对?”
白发老妪眼中抖露出惊震之色,但仍坚持着道:“错是不错,但这并不能证明你是‘收尸客’,上了七十的武林人,谁不认识老身,这有什么稀奇!”
吴弘文翘起大拇指,悄悄地道:“二哥,‘大漠姹女’裴依了不起的人物……”
陈家麟点头道:“我曾听说来,但一般人都认为她已不在人世。”“收尸客”打了个哈哈道:“小老儿并不要证明什么,真的假不
了,假的也真不了,此地谁当家?”
白发老妪道:“你问这干吗?”
“收尸客”道:“如果你能主得了事,小老儿便说出来?”
白发老妪道:“你说吧!”
“收尸客”道:“很简单的一件事,把那两个小子给放出来!”
白发老妪怪笑了一声道:“好哇!说了半天,你是两个小子一道的,凭你装神扮鬼,便想来这里要人。找死也不是这等找法,你是寿星抹脖子,活的不耐烦了。”
“收尸客”缓缓站起身来,道:“不放人,小老有收尸了。”
陈家麟与吴弘文对望了一眼,想不到“收尸客”是为了他俩来的,这的确是意料不到的事。
白发老妪陡地向前滑了丈许,站至“收尸客”身前,寒森森地道:“听着,你们劫持我那侄孙女,目的何在?”
“收尸客”道:“你说什么小老儿上一点也不明白,现在只要你放人。”
白发老妪一顿手中巨型柺杖,道:“很好,你不说也不要紧,等老身打碎你背上的驼峰,你就会说话了。”
随着话声,柺杖扬了起来。
那屋椽也似的柺杖,看起来实在有些怕人。
“收尸客”俯身托起了四尺桐棺,口里道:“如果你打不平小老儿的驼峰,便得放人。”
白发老妪怒哼了一声,一式“泰山压顶”,柺杖朝“收尸客”当头劈落,这一击之力,少我也有千斤。
所谓力道万钧,只是句武林中习用的语句。
但这一杖,却是真真实实的,陈家麟亲身领敎过,是以他不自禁地替“收尸客”捏了把冷汗。
“收尸客”用桐棺往上一迎,“蓬!”然一声巨响,白发老妪的柺杖竟然反弹回去,那棺材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但只凭这份承受力,便足以吓坏人。
白发老妪大叫一声:“真的还不赖。”
又是一杖劈了出去。
从她出手之势,可以看出这一杖是了全力,即使是块岩石,也会被砸成粉碎,单凭震荡的力道,就足以把一个震死。
那姓邱的管家,握紧了双拳,似替老枢用力,两名青衣婢女也为之花容失色,可能她俩是第一次见识到姥姥全力对敌。
陈家麟与吴弘文的心也收紧了。
又是一声暴响,老妪的柺杖再次被荡了回去。
她的老脸变色了,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栗声道:“难道你真的是……”
“收尸客”从容地道:“小老儿说过,是真的便假不了,现在放人吧?”
白发老妪道:“我那侄孙女平安回来才能放人。”
“收尸客”道:“如果她永远不回来呢?”
白发老妪冷厉地道:“那将会有许多人流血。”
“收尸客”道:“别说得那么凶?你侄孙女失踪,不能硬栽在别人头上……”
白发老妪道:“老身侄孙女失踪,她的随身侍婢被奸杀,那两个小子在现场。”
“收尸客”道:“光只在场,并不能认定是他俩所为,如果他俩真敢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小老儿会亲手把他俩砸死,用不着你们出手?”
白发老妪道:“目前正在查究真相,等査明了再说。”
“收尸客”道:“这么说你不放人?”
白发老妪断然道:“不放!”
“收尸客”道:“那我们只好再打了?”
就在此刻,一名中年妇人,形色仓惶地奔了也来,在老妪耳边低语了数声,老妪面色大变,脱口道:“有这样的事?”
陈家麟望着吴弘文,会心地点点头。
“收尸客”太叫道:“到底放不放人?”
白发老妪咬了咬牙,道:“老小子,你在这里啰嗦,却暗地叫人把两个小子救走……”
“收尸客”道:“什么,你是说人跑了?”
白发老妪气呼呼地道:“你不必装佯,你明明知道的。”
“收尸客”略一沉吟,道:“小老儿生平做事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用搭档,人跑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发老妪顿了顿手中杖,像自语般的道:“怪事,那两个小子如果没有高人接应,怎么能自解禁制呢?”
“收尸客”把棺材高举过来,放在驼峰上,口里喃喃道:“既然人跑了,小老儿也该离开了!”
说完,转身便走?
白发老妪眼鼓鼓地望着“收尸客”离开。
没有吭声,也没拦阻,事实上,她实在没话可说,也没办法拦阻“收尸客”,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收尸客”走得没有影。
老妪等也转身入庄,黑漆大门童新合上。
太阳已升起了老高,照在身上暖暖地。
陈家麟开口道:“奇怪,‘收尸客’会来要人……”
吴弘文伸了个懒腰,道:“祝龙与‘紫衣罗刹’不见现身,多份是出江湖寻人去了。”
陈家麟“唔!”了一声,道:“我偿也该走了!”
一个声音接上话道:“早该走了等死么?”
两人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收尸客”端坐在不远的树下,他那身形,恰像个老树疙瘩。
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踅了回来。
两人赶紧过去,施了一礼。
陈家麟恭谨地道:“前辈怎会知道晚辈兄弟困在这里?”
“收尸客”凝视着陈家麟没开口。
陈家麟被他看得老大的不自在,心里暗想,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自己不是美人,也不是怪物,头上也没插着花,难道有什么不对?
“收尸客”看了一阵子,还是开了口:“你俩是嫌命大么,脱了身还敢躲着看热闹,幸而那罗刹不在,不然有你们瞧的。小老儿拼着正事不办,巴巴地赶了来,真以为要替你们两个小子败尸了,你俩是怎样脱身的?”
陈家麟把温玉屏解厄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收尸客”连连点头道:“说你小子命大,也真是命大,这麻烦又是怎么惹的?”
他现在是一本正经的,毫无平时滑稽突梯的样子,从他的眼神便可看出来。
陈家麟又把小镇旅店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收尸客”沉声道:“你俩听着,‘紫衣罗刹’破例出江湖,满怀杀机,你们千万要避着她,当今江湖上没几人是她的对手。”
陈家麟一向坦率,脱口道:“老前辈是不是她的对手?”
“收尸客”沉默了片刻,才道:“勉强,但要胜她很难。”
陈家麟不由暗自咋舌,难怪江湖中连她的名号都不敢提。
“收尸客”又道:“若非长舌老儿多嘴,我还不知道你俩闯禁地这档子事……”
陈家麟星目一亮,道:“长舌太公?”
“收尸客”点了点头。
陈家麟立即想到爱儿玉麟失踪了这么久,毫无下落,据“长舌太公”推算,说是时候到了,自然相见,这话不知可靠不可靠。
心念之中,脱口道:“他真的能卜算过去未来么?”
“收尸客”道:“会算个屁,骗人罢了!”
陈家麟愕然道:“但……他的话很准,别人不知道的秘辛他都能知道……”
“收尸客”道:“江湖玩意,说穿了不值钱,他一生爱管闲事爱多嘴,探查别人的隐私是他的专长。江湖中稍有名气的,都是他探査的对象,很多事是碰巧被他知道,很多事是依赖他的耳目……”
陈家麟好奇地道:“什么耳目?”
“收尸客”道:“他的徒子徒孙近百,吃饱了饭就专门替他打听事情,收集资料,最主要的丐帮弟子,他们遍布每一角落,什么事都知道。”
陈家麟紧追着问道:“丐帮一向戒律森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极少插足江湖是非,为什么肯替‘长舌太公’效力?”
“收尸客”道:“君子不道人之私,同时这也是江湖大忌,我说出来是要你俩增长见识,只可听在耳里,不能信口乱道。‘长舌太公’并非普通人物,论功力不亚于‘天外三翁’之流,论智计可就少人能望其项背。他当年曾经救过丐帮掌门的命,而丐帮最讲究有恩必报,所以他们乐意为他效命奔走。”
陈家麟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既然“长舌太公”所谓的卜算术数是欺人之谈,那他说到时能与小宝相见,父子重逢的话,是矇人的了?但他凭仗的是耳目,也许他说的不是无的放矢,得找到他问个明白。
当下脱口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收尸客”道:“你找他做什么?”
陈家麟道:“想向他打听件事!”
“收尸客”道:“什么事?”
陈家麟迟疑了片刻,道:“晚辈幼儿被人掳劫,久无下落,所以想找他请敎一下。”
“收尸客”用奇异的眼光,望了陈家麟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没说出口,“唔!”了一声,转变了话题道:“目前最要紧的是设法阻止‘紫衣罗刹’被‘牡丹令主’利用,来对付正道之士,唯一的办法是缉凶……”
陈家麟道:“缉凶,凶手是谁?”
“收尸客”道:“祝龙!”
陈家麟与吴弘文同时感到一震,他俩虽然也曾怀疑过“花太岁”祝龙是凶手,但苦无证据。
同时依理分析,又似乎不可能,如果是他干的,除非杀了梁小玉灭口,否则后果不堪收拾。
但他有这胆量与下得了这狼手么,梁小玉是他表妹,他对他姑母“紫衣罗刹”毫无顾忌么?
心念之间,陈家麟沉声道:“老前辈怎知祝龙就是凶手?”
“收尸客”道:“据‘长舌太公’得到的消息,祝龙曾与‘牡丹令主’计议,判断你俩来此,必被‘紫衣罗刹’杀害。这样的话,正道之士必然出面讨公道,而‘紫衣罗刹’一向刚愎自用,决不向人低头,双方一旦成了水火,‘牡丹令主’便可坐收渔利。可惜你俩没死,他们这着棋是失败了,怕的是他们另出诡谋。”
陈家麟连连点头,这与他的判断吻合。
想不到的是对方出之以这等卑鄙残狠的手段,当下剑眉一挑,道:“何不把事实向‘紫衣罗刹’点破?”
“收尸客”摇头道:“不成,那婆娘的脾气很绝,不会听解释,因为她的宝贝女儿下落不明,我们也没证据证明是祝龙所为,祝龙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们企图嫁祸‘天香门’而故意造成这公案。”
吴弘文沉重地接上话道:“依老前辈之见,该如何着手?”
“收尸客”道:“第一,逮到祝龙,不惜任何手段,迫他说出实情。第二,通知‘天外三翁’与‘草头郎中’等人,要他们全力査探‘紫衣仙子’梁小玉的生死下落。如此双管齐下,才能收效。现在你俩分头去办事,吴弘文去连络几个老儿,陈家麟负责缉凶,我另外叫入暗中协助。”
陈家麟道:“祝龙与‘紫衣罗刹’在―路,很辣手……”
“收尸客”道:“江湖中没有现成的事你不会想办法么?”
陈家麟脸一红,道:“是的,晚辈竭办去完成这件任务。”
略略一顿,又道:“晚辈刚才请问,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长舌太公’?”
“收尸客”沉吟着道:“这个……他可能还在南昌附近逗留。”
陈家麟点点头,心里想:“绝世庵“却尘”少尼说,有要紧事跟自己谈,约定的地点是南昌附近一带。‘长舌太公’也在南昌附近,祝龙与‘紫衣罗刹’说不定也奔了南昌,这倒是一举数得的事。”
吴弘文道:“二哥,我们马上行动吧!”
“收尸客”站起身来,掮上桐棺,一晃而没,太快了,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四只眼请,竟看不出他是如何走的。
这种鬼魅似的身法,使陈家麟不期然地想到了师弟“失心人”姐弟,不知他姐弟是带艺投师,还是由父亲亲传。
如果父亲的亲传,为什么当年不传自己呀?是了,父亲曾藏身鄱阳湖底的秘宫,也许有些功力是秘宫主人遗留的。
由此,他联想到投湖自尽的爱妻陶玉芳,连尸体都捞不到,爱儿也失了踪,一阵凄酸袭上心头,两眼登时红了。
吴弘文见陈家麟站着发呆,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催促道:“二哥,我们该走了,此地仍是禁区,莫被那老太婆发觉,又是麻烦……”
陈家麟无言地点点头,与吴弘文弹身驰离。
似乎陈家麟与南昌城结了不解之缘,这天薄暮,他又到了南昌,吴弘文另有事办,早在半途与他分了手。
他已经改回了渔家郎的装束,一方面是真面目已被多人拆穿,乔装成了多余,再方面他希望“却尘”女尼会自动找上他。
他投了店,以他的身份,投的当然是僻街上的小店,店里住的,都是中下者流,一切随便,反而自在得多。
用了一顿愉快的酒饭,他把剑用一幅衣襟裹了,横拿在手里,这样,不认识的人,便不会看出他是江湖人。
离了店,他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浏览夜市。
一个心里有事的入,任何事物,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转了几条街,便觉得意兴索然,正想返回客店,突然有一个老丐擦身而过,立刻触动了他的灵机,他想:“据‘收尸客’说,‘长舌太公’以丐门弟子作为他的耳目,他每到一处,必与当地的巧帮人物有连络,要找
他,这是条最便捷的路。”
于是,他暗暗尾随在那老丐身后。
不久,来到城跟脚一座破庙门。
老丐突地回过身来,口里道:“你小子要打主意也得看看对象,怎会打到要饭的头上来?今天倒霉,一个大钱也没讨到,身上除了虱子,什么也没有。”
陈家麟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想见你们头儿!”
老丐上下打量了陈家麟一阵,咧嘴道:“怎么?是不是穷途末路,想在这码头上开混?”
陈家麟道:“在下想向你们头儿打听一个人。”
老丐道:“我老要饭的便是这一区的头儿,你要打听什么样的人?”陈家麟拱拱手,道:“原来您老便是头儿,失敬,在下想打听‘长
舌太公’落脚的地方。”
老丐翻了翻怪服,摇摇头,冷冷地道:“不知道!”
说完,转身便走。
陈家麟闪身截在他的头里,道:“您老不愿相告,是么?”
老丐大声嚷道:“怎么,你小子要来横的?”
陈家麟道:“在下只是请敎!”
老丐道:“要饭的说了不知道还不成么?打听人得分个对象,要饭的只知道逢人伸手,见门托碗,,知道什么长舌太公,短舌太祖的。”
陈家麟不由傻了眼,自己只凭“收尸客”一句话,也许这老丐真的不知道。
七八个蓬头垢面的乞儿,从庙门涌出,围了上前。肤色衣着与夜色浑然一体,只看到些夜猫子似的眼睛,骨碌碌乱转。
其中一个道:“老大,怎么回事,是来做好事施舍的么?”
老丐道:“见他妈的大头鬼,来打听人的。”
陈家麟在受窘之下,不由动了肝火,冷声道:“您老说话客气些,在下可没失礼之处。”
老丐“哟!”了一声道:“怎么,难道还要讨要饭的过不去?”
陈家麟道:“是您老对在下过不去。”
老丐道:“奇了,到底是谁与谁过不去,你向要饭的打听人,要饭的说过不知道,你非要迫要饭的知道,天下有这种道理么?”
陈家麟不愿抖出“长舌太公”与丐帮的渊源,若有深意地道:“天下事没几样是有道理的,但没有道理之中,却又含有道理,对么?”
老丐偏头再次打量了陈家麟一番,似乎因了这几句话而予以重新评估,声调变得和缓地道:“老要饭的眼拙,朋友能报个字号么?”
陈家麟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渔郎!”
人的名,梅的影,这一道出了名号,情况便立部改观了,那七八名围拢的丐者,忙退了开去,齐以惊异的眼光,望着这名震江湖的少年高手。
老丐先是一愣,继而嘻嘻一笑,抱着道:“少侠何不早说,险些错过了,老要饭的叫姚大龙,是此地分舵主。”
陈家麟也改容相向道:“姚分舵主,在下鲁莽了,阁下说险些错过是什么意思?”
姚大龙面色一正,道:“有人正急着要找少侠!”
“谁”
“卖草药的。”
“哦!是‘草头郎中’,他人在何处?”
“由此出城,第二个十字街口,转右首,有家隆陞栈,他住在七号房。”
陈家麟点了点头,道;“好,在下就去!”
想了想,又道:“在下刚才请问……”
姚大龙不待他说出口,便抢着道:“卖草药的会告诉少侠,老要饭的在街上瞎撞,就是要找人,少侠是其中之一,咱们没过面,但少侠这身装扮,该看得出来的,大概真的是老眼昏花了……”
一顿又道:“对了,少侠头上笠帽。”
陈家麟笑了笑,道:“是的,在下疏忽了这一点,现在马上就去买,多承指敎,吿辞。”
拱拱手,匆匆离去,心里大是狐疑,看情形,“草头郎中”是在找帮手,不知发生什么事?
隆陞客梭,是城厢一个难毛小店,投宿的全是些肩挑负贩,串江湖走四方的人物,闹哄哄的一片杂乱。
空气里什么味道都有,也只有闻惯了的人才住得下。
走道尽头便是七号房。
昏黄的油灯下,“草头郎中”与陈家麟相对低语。
陈家麟语音沉重地道:“人被禁在什么地方?”
“草头郎中”道:“在众善寺万缘塔下的地室里,真绝,那地下室的门是铁铸的,关上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双方干耗着,已经三天三夜了,如果不设法救出来,非活活饿死不可,功力再高的人,也不能熬过五天不饮不食。”
陈家麟剑眉一蹙,道:“他们三位都是不可一世的赫赫人物,怎会自己投入瓮中?”
“草头郎中”道:“醉翁与瘫翁选中了那地方栖身,是因为它隐秘而安全,三天前,‘长舌太公’与他俩凑在了一路。不知怎样被‘天香门’的人踩上了盘子,控制了唯一出口。”
陈家麟道:“凭他三人的身手,难道冲不出来?”
“草头郎中”道:“能冲得出来,早出来了,那地下室的入口,是在塔里基层的正由,平时用石板盖住,一列石级斜伸前去,才是铁门,现在入口已被重物堵压住,不分日夜,都有高手看守……”
陈家麟吁了口气道:“看守的是些什么人?”
“草头郎中”道:“不下三十人之众,其中最难应付的是“不败翁”夫妇,其余的也是该门一时之选。前天据报,‘牡丹令主’也已赶到寺中亲自坐镇,现在他们不必打,只消再躭上两天,里面的人准死无疑。”
陈家麟不由太大地激动起来,想不到大母“牡丹令主”也在此地。
据“收尸客”说,他受父亲之托,要亲自对付“牡丹令主”,他的人不知道到了南昌没有。
如果有他,事情也许有可为,自己固然可以与对方一拚,但要救人却毫无把握,三天三晚,不说也只剩半条命了。
假使能找到一二得力帮手,对付“不败翁”夫妇,自己应付“牡丹令主”,便有胜算可操了。
心念之中,道:“能找到有力帮手么?”
“草头郎中”道:“已经请丐帮姚分舵主派手下传出讯出,希望“血掌柜”父子能得讯赶来。”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那职业凶手肯为我们卖命?”
“草头郎中”道:“对方不是你想象中的邪魔,只是藉此掩江湖人耳目而已,事实上他父子没错杀过一个人。现在不是谈这话的时候,慢慢你会知道的。”
这话使陈家麟大感困惑,难道声名狼藉的“血掌柜”会是好人,那就太不可思议了?“草头郎中”这一说,他当然不便再追根诘底,当下沉声道:“能不能设法连络‘收尸客’?”
“草头郎中”惊声道:“他肯相助么?”
陈家麟道:“会的,只消提到晚辈的名字。”
“草头郎中”道:“你与他有渊源?”
陈家麟道:“有一点,对了,还有‘失心人’……”
“草关郎中”深深一想,道:“这么着,我们现在马上出去,你先到众善寺附近等我,我去传讯找人,不能行动的话,看看情况也好,你知道地方么?”
陈家麟道;“知道,但我们怎样会合?”
“草头郎中”略一沉思,这寺院周遭必然戒备严密,对方会判断有人去营救,说不定张网以待,你去时不要太迫近,寺侧有株古榕,上树可以俯瞰一切,我们在那里见面。”
陈家麟点头道:“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