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麟奔了一程,他准备绕回去知会“武林仙姬”。
就当地心意才动之际,传声又入耳鼓:“渔郎,恭喜你手刃巨魁!”
是男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陈家麟停住身形,略显激动地道:“是哪位朋友?”
那声音道:“现在我们还谈不上是朋友!”
这话使陈家麟大感困惑,什么意思?
是表示没见过面?
那他为什么要暗中伸援手?
如果对方不用传声之术,以本来的声音说话,也许能听得出对方是否是熟人,现在除了略觉耳熟之外,根本无法辨识。
想了想,道:“刚才是朋友传声助了在下一手?”
那声音道:“不错!”
陈家麟又道:“那是为了什么?”
口里说却在凝神注意传声的方位。
对方哈哈一笑道:“不为什么,君子当成人之美!”
声音似乎发自右前方约七八丈处的树从里,但人家援手是好意,也是人情,虽然知道对方藏身之处,却不能逼对方现身。
当下沉声又道:“朋友肯现身相见,容在下当面致谢么?”
那声音道:“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陈家麟好奇之念大炽,高声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区区说过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
“见面认识,不就是朋友了?”
“不一定!”
“这就奇了,难道我们是对头不成?”
“很难说。”
陈家麟不是好奇,而是惊奇了,对方会是谁?
如果真的是对头,他便没理由要援手自己。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莫非这是对方不肯现身的藉口?
“朋友肯惠示名号么?”
“不成,那与见面有何分别……”
“在下想不通这道理?”
“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日后你会知道的。”
“朋友的意思是说我们彼此间曾有过节?”
“嗯!正是这意思!”
陈家麟心念一转,道:“身为武士,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即使过去有过节,冲着朋友方才的这笔人情,难道还不能抹消?”
“恐怕消不了。”
“总不是什么深仇大怨吧!”
“当然没那么严重,可也差不多!”
“在下保证今晚不谈过去!”
“真的?”
“当然!”
“如此你过来吧!”
陈家麟怀着激奇且谜样的心情,向那树丛走去,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想象隐身树丛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虽然两人交谈了不少话,但传声与自然发出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
到了树丛前,一条人影,倏然出现。
陈家麟惊叫一声:“原来是你!”
现身的,是他恨之入骨的“血手少东”,这使他大感意外。
他想起盟兄林二楞夫妻的被杀,还有江边林畔所上的恶当,怒火不由直冒。
“血手少东”含笑拱手道:“想不到是区区吧?”
陈家麟气呼呼地道:“潘文,守信重诺四个字对于你大概没什么意义?”
“血手少东”若无其事地道:“你还介意于棺中死人的事。”
陈家麟冷哼了一声道:“介意,你说的太轻松了,你骗我棺中是先时被你巧夺去的宝物,让我替你挡灾。而后又食言开溜……我替你感到可耻!”
“血手少东”眉毛一挑,道:“你刚才说过,今晚不提过去的事。”
陈家麟气得直瞪眼,愤然道:“不提便不提,不过这些账迟早要算的。”
“血手少东”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谈谈今晚的事吧?”
陈家麟沉声道:“潘文,今晚算我欠你一笔情,我会还你,但休想能抵消旧账。”
“血手少东”笑了笑,道:“区区根本没这意思,桥归桥,路归路,是么?”
陈家麟恨仇交织,但却不便发作,说过的话要算数,当下强捺住一口气道:“现在有什么好谈的?”
“血手少东”道:“你别误会刚才区区助你脱出‘白骨魔’的‘骷髅招魂’是故意布恩市惠。区区只是看你是条汉子,不愿见你被毁,这是区区自愿做的,不必记在心上,现在要谈的,只有一句话……”
他说的非常动听,似乎他还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以他的为人而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但事实是事实,不管他存的心是什么,没有他适时传声唤回自己被制的心志,无疑地已毁在“白骨魔”的骷髅之下。
心念之中,道:“好,就如你所说的,在下领这份情,有什么一句话要说。”
“血手少东”道:“这……也可以说是个请求。”
陈家麟心头微微一动,道:“说说看?”
“血手少东”正色道:“你我之间的过节,只有在你我单独相对时解决,无论在何场面之下,只要有第三者在场,请不要与我敌对,这点能答应么?”
这要求可十分奇特。
陈家麟想了想,不由冷笑出声道:“潘文,你的算盘可真精到,是要在下永不向你讨债么?”
“血手少东”道:“我没这么说。”
陈家麟道:“不说还不是等于说了,试想,只要有第三者在场,便不能与你敌对,你必须暗中带个手下,他便成了第三者……”
“血手少东”摇手道:“错了,所谓第三者,是指外人,也就是说万一碰上我正在办某件事时,请不要打岔误事,自己人不在此限。”
陈家麟略一沉吟道:“这是为了什么?”
“血手少东”神秘地一笑道:“立场问题,各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但我以人格保证,决非诡计。”
陈家麟心里暗笑,几乎想脱口问出你的人格值多少一斤?
但想到刚刚受人好处,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淡淡地道:“看在适才援手的份上,在下答应这条件,话说在头里,错过今晚,你我单独碰上时,便是结账之期!”
“血手少东”又笑了笑,道:“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弹身疾擦而去。
陈家麟望着对方逐渐消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他想不透“血手少东”的居心。
如果他怕自己寻仇,干脆让自己毁在“白骨魔”手下,岂不天下太平,永绝后患?
为什么又伸援手呢?
要江边时,自己曾怀疑他有意借刀杀人,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但是为什么呢?
谜,又是个难解的谜!
他又想到了那行动如鬼魅的神秘女子,到底冒充“渔郎”的是不是她?从身法而论,是有点象,也许,现在,她就隐身在暗内。
心念及此,下意识她朝四下扫了一眼,月光下,树影摇风,什么也看不到。
“武林仙姬”仍匿原处么?
这久的时间,她该现身了,为何不见人影?
他忽然想到“武林仙姬”是奉“牡丹今主”之命监视自己的,而对方为了真假“渔郎”的事,正全力追辑自己。
“牡丹令主”更有意要在自己身上迫出师父的下落。
如果会合上“武林仙姬”,她不能知情不报,岂非自投罗网,再方面,客栈是不能回去的了,因为客栈实际上是对方的秘舵。
周老爹的血仇已报,现在只剩下盟兄林二楞夫妇的血债未讨了,偏偏“血手少东”来上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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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暗中正有一对眼睛在注视着他俩,但他俩没觉察。
陈家麟心意一动,道:“芬妹,你有感觉么?我怀疑假的‘渔郎’是那神秘女子改扮的……”
“武林仙姬”秀眉一扬,道:“姐夫怎会有这种想法?”
陈家麟道:“第一,双方的身法都出奇的惊人。第二,冒充我形象的,身材瘦小,与神秘女子的身材相近。第三,双方说话的声音都很怪异,似是故意用内功改变的。”
“武林仙姬”莞尔道:“还有第四么?”
陈家麟讪讪地道:“没有了,凭我说的三点,难道不无可疑?"
“武林仙姬”道:“可疑,也止于可疑而已,根本无法证实,我们还是先离开为上。”
陈家麟期期地道:“芬妹,我们……得分手了!”
“武林仙姬”玉靥微微一变,道:“分手,为什么?”
陈家麟抑低了嗓音道;“你能包庇我,还是让我自投罗网?”
“武林仙姬”哑口无言,睁着流波妙目,粉腮沉了下来。
陈家麟接着又道;“所以我说,我们暂时分手是上策。”
话锋一顿,又道:“我是被假渔郎救出牢笼的,你不至于无法交代,如果让人发觉你我在一道!就难说话了。”
“武林仙姬”望了陈家麟一眼,期期地道:“分手也好,你能……去见我娘一面么?”
提到她娘“鄱阳夫人”,陈家麟便想到林二楞与丁香之死,还有其他的无辜者,虽说“鄱阳夫人”所为是身不由已,但总脱不了助纣为虐之嫌,当下眉锋一紧道:“要找去见岳母大人?”
“是的,我知道你对她老人家成见很深,但仍请你去一趟。”
“有什么事?”
“不,我……是想……她老人家也许有话要对你说……”看神情,似乎有什么话难于启齿。
陈家麟没去深想,认为她是没话找话说,笑了笑,道:“芬妹怎知她老人家有话要对我说?”
“武林仙姬”粉腮起了红晕,低下头道:“比如说……门主执意要我俩……不知她老人家有什么意见?……”
陈家麟,心中一动,原来她说的是这个,不由也红着脸道:“她老人家也许没意见!”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门主的意思,也可以说是命令。”
“武林仙姬”紧咬着香唇,半晌无言。
陈家麟却是陷入了深思,“牡丹令主”硬要撮合两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在这种诡谲的情况下,即使他真的对这位小姨子动了情,也不能轻率应承。
月光下,数条人影遥遥奔至。
陈家麟一眼瞥见,急声道:“芬妹,有人来了,你快走!”
“武林仙姬”扭头一望,进:“你呢?”
陈家麟道:“我从另一个方向,我们不能走一路。”
来人分成数路,朝林中搜来。
时间已不允许两人再说什么,“武林仙姬”道了声:“珍重。”急急弹身奔离,陈家麟朝斜 里掠去。
来人不用说是左怡容招来的援兵。
陈家麟边驰边想,那神秘女子为什么要把“白骨魔”的尸体移走?昨夜在江边林中,她警告古红莲不许纠缠自己,又为了什么?
俗语说:女人心,海底针,使人无法捉摸。
眼前几个女子。一个比一个神秘,连行为都成了测不透,捞不着的海底针了。
堪堪奔到林缘,一条高大的人影,横阻身前,刹住势子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方赫然是“血神”东方宇。
赤红的眸光,黑黝黝的藤杖,令人不寒而栗。
四目交投,陈家麟心念电转:“对方是盟弟吴弘文的师父,因心神受制而被‘牡丹令主’当成了工具,能不与他动手最好。奇怪的是‘醉翁’他们已经得手‘千年蟾珠’,为什么这久了还不要把他解救过来?”
“血神”站着没动,也没开口,一反往日的火爆性格。
他是在等援手合围,还是转什么念头以备一击奏功?
凭功力,陈家麟足可应付他,怕的是再添高手。
远处,起了人影的浮动。
陈家麟内心一阵忐忑,准备……
突地,“血神”暴吼一声:“往左方搜去。”
声落,人已当先扑向左方。
陈家麟怔在当场,对方的举措,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他自己不动手,还把人支使到另一个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牡丹令主”交代的么?
不是,对方出动的目的,在搜缉真假“渔郎”,但他为何放手呢?
太奇怪了,太困惑人了!
发了一回呆,陈家麟觉得还是离此地为上,南昌城暂不能回,于是,他无目的地落荒奔去。
接二连三的怪事,使他头脑发胀,两年前的感受,又开始抬头——江湖太险恶也太诡谲了,实在难以应付。
一个幽灵似的人影,遥遥随在他的身后,但他懵然不觉。
栖凤馆,馆门深深。
布置奢华的小客厅中,一男一女,想是对着品茗谈心,男的是陈家麟,女的是寄身风尘的神秘女子古红莲。
古红莲穿着朴素的便装,脂粉不施,表现出一种脱俗的自然美。
日影横窗,现在是辰已之交。
古红莲满面春风地道:“陈少侠,想不到你真的敢来,还来得这么快?”
陈家麟脸一红,道:“古姑娘,在下是被‘牡丹令主’的手下追击,投店不妥?所以……想到你这里最清静,只好厚颜来打扰了!”
古红莲小嘴一噘,做出个娇嗔的样子道:“哦!原来你是避风来的,并不是真心来看我!”
陈家麟拙于词令,一时答不上话来,一张俊面胀得通红。
古红莲嫣然一笑道:“陈少侠,我是说着玩的,别当真,请也请不到的,我现在起不见任何客人,我俩……静静地谈谈心!”
说完,又是一笑,神态可真迷人。
陈家麟真正的目的,正如他所说的是来避风,并非寻芳探艳。
因为南昌城是“天香门”的天下,投店人多眼杂,这里是最清静最理想的避风所。
虽然同在一个宅院中,这“栖凤馆”别成一个小天地,不受干扰。
因为他心无邪念,所以虽面对名花,感受上便自不同。
想了想,他开口道:“古姑娘,恕在下直言,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声名仍是要紧的。姑娘非常人,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要寄身这种地方?”
古红莲毫不为意地道:“少侠说的是,但我不是什么富室千金,大家闺秀,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只要能洁身自爱,寄身哪里又何妨!”
陈家麟讪讪地道:“当然,当然,但在下仍认为姑娘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
古红莲爽朗地道:“算你说对了……”
只此一句,没了下文。
陈家麟也无意要探对方隐私,改变了话题道:“一般江湖人很少涉足这里吧?”
古红莲点头道:“不错,来的都是自命高人一等的人物,如‘花间客’任品方一类的人。
平日大部份都是风流自许的纨绔子,再就是满身钱臭的商贾。”
陈家麟一笑道:“姑娘不觉得厌烦么?”
古红莲道:“我只是存着演戏的心里,爱留则留,爱去则去,无所谓厌烦。”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越墙而入,直抵厅门。
陈家麟坐的位置,斜对厅门,一眼便已瞥见,待看清了来人,不由双目一红,霍地站起身来,寒声道:“江湖路也未免太窄了?”
来的,竟然是“血手少东”潘文。
“血手少东”似乎不虞会在这里碰上冤家对头,不由神色微变,但他是老江湖,善于控制情感。
一怔之后,抱拳打了个哈哈道:“陈老弟,你雅兴不浅啊!”
这陈老弟三个字,陈家麟听来很刺耳,但一时又不便发作。
古红莲盈盈起身,含笑招手道:“都是自己人,请厅里坐!”
古红莲的态度,使陈家麟大感困惑。
“血手少东”跳墙闯入,她毫无惊奇之状,居然还说是自己人,请他入座,这实在令人不解!
“血手少东”轩眉一笑道:“失礼之至,区区不知道姑娘有贵宾在座,胡乱闯了起来,改天见吧!”
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陈家麟忍不住脱口道:“你不能走!”
“血手少东”道:“陈老弟,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
陈家麟不由语塞,他是答应过有第三者在场时,不向他寻仇。
话虽如此,但心头那一股子怨气,可怎么也平不下来。
气呼呼地道:“谁跟你老兄老弟的?”
“血手少东”若无其事地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老弟何不表现风度些……”
古红莲脆生生地道:“哟!你们两位是怎么回事,一见面便吹胡瞪眼的,好了,我请客,替你俩和解,如何?”
“血手少东”哈哈一笑道:“恐怕和不了!”
说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厅中坐下。
陈家麟气不过,冷冷地道:“古姑娘,在下告辞!”
古红莲横身拦住道:“不成,我说过你来时我做东的,陈少侠,你与潘大侠之间,纵有什么深仇大怨,也得易时易地解决。在这里,两位都是我的嘉宾,何妨暂时抛开恩怨,杯酒言欢,表现些大丈夫的气概?”
人,莫不好胜,修持再高,好胜之心还是不能尽泯,这也可以说是人性的弱点。
风度,大丈夫的气概,把陈家麟套住了,想了想,坐回椅上。
由于心存芥蒂,场面显得很僵。
古红莲谈笑风生,想藉以冲淡尴尬的气氛。
“血手少东”不但见闻广博,而且伶牙俐齿,两人一搭一唱,陈家麟不能老扳着脸,过了一会,空气便和谐多了。
一席洒,吃到了申牌对分,“血手少东”起身告辞。
陈家麟是安了心不再放过他,但愿到自己这身打扮。在白天里只要一出门便会被认出来。
心念数转之后,悠悠启口道:“潘兄,准二更在江边见面,如何。”
“血心少东”早料到这一着,豪不踌躇地道:“很好,区区准时赴约!”
陈家麟紧迫在钉上一句道:“希望阁下言而有信!”
“血手少东”打了个哈哈道:“陈老弟,但请放心,古姑娘可以作证!”
古红莲吁了口气道:“别扯上我,我不管你们的闲事。”
“血手少东”口角一抿,道:“古姑娘,你不管恐怕不成!”
说完,双手一拱,大大方方地离开“栖凤馆”。
“血手少东”离开之后,小婢收拾残席,古红莲把陈家麟请入内室,双方坐定,古红莲试探着道:“陈少侠与潘大侠之间,究竟行什么解不开的结?”
陈家麟不愿深谈,故作淡漠的道,“一件小误会要澄清!”
古红莲轻轻一笑道:“我也是武林人,说句不离本行的话,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从两位刚见面时的神情看来,恐怕不是件小误会?”
陈家麟暗服对方的灵慧,反问道:“依姑娘的看法呢?”
古红莲秀眉一挑,道:“依我看来,恐怕要流血才能解决!”
陈家麟心头微微一震,讪讪一笑道:“古姑娘,谈这太煞风景,说别的好么?”
古红莲“唔!”了一声,偏着头,做出一个俏皮的样子道:“谈些什么呢?对了,谈谈你的
身世,让我对你多了解些!”
陈家麟不善转弯抹角,率直地道:“谈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谈身世!”
古红莲蹙额道:“为什么?”
陈家麟道:“古姑娘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却要在下……”
古红莲脆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哦!陈少侠认为这不公平,对么?”
陈家麟道:“在下不否认这一点。”
就在此刻,一个小婢气喘吁吁地奔到了房门边。
古红莲皱眉道:“小杏子,什么事?”
小婢长口吐了口气,道:“有位客人定要见您,古妈妈说您有病不能见客,对方说什么也要见您。说是只坐片刻,古妈妈拦不住……”
古红莲瞟了陈家麟一眼,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小婢道:“是位读书人,我……嘻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标致的男人!”
古红莲作色道:“告诉他改天再来!”
小婢转身向院子里瞄了一眼,道:“不成,人家已经进来了!”
古红莲很为难地望着陈家麟,意思要他表示意见。
陈家麟想了想,进:“古姑娘就在厅里见他一面吧,用话把他打发走。”
古红莲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委曲陈少侠在房里坐一会,我去应付他一下。”
说完,理了理衣裙,对陈家麟作了歉意的一瞥,然后移步出房,随手带上了房门。
院子里传来了古妈妈的声音:“公子,我们姑娘不适卧床,请您改天再动驾好么?”
一个显得有些脆嫩的声音道:“小生是慕名来访,只见一面,不会侵扰她的。”
古妈妈道:“公子枉顾,是我们姑娘的福气,请也请不到的,只是……”
小婢的声音道:“妈妈,红莲姑娘说陪这位公子在厅里稍坐片刻!”
古妈妈喜孜孜地道:“好,好,公子请!”
陈家麟忍不住把眼睛凑近窗孔,向外一张,使他暗吃一惊。
对方是个二十不到的青衫书生,手摇摺扇,长得真的是俊雅绝伦,这样的美男子,还真是少见。
古红莲迎到了厅门边,脆生生地道:“小女子恭迎大驾,请厅里待茶!”
青衫书生遥遥一揖道:“得见姑娘仙姿,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着,大方地举入厅。
小婢送上香茗,古妈妈悄然退走了。
陈家麟在房里,觉得满不是味道,但也感到好笑。
小婢送完茶之后,退到了廊沿上,等候着呼唤。
古红莲开口道:“公子如何称呼?”
青衫书生道:“小生姓贾,南下游学,耳闻姑娘才貌双绝,所以兴了一近芳泽之念。”
古红莲道:“风尘蒲柳,哪里敢当公子谬赞,倒是公子文采风流,使人自惭形秽。”
青衫书生朗笑了一声道:“看姑娘的气质,不殊仙露明殊,为何会屈身这等所在?”
古红莲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奈何!”
青衫书生站起身来,负手在厅里走了半圈,目注扇门道:“小生能有幸参观一下姑娘的妆台么?”
古红莲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抱恙,房里乱的很,不敬亵渎嘉宾!”
青衫书生道:“姑娘忒谦了,小生今天是初涉花月之场,觉得事事好奇,别无他意……”
古红莲道:“改日再奉请如何?”
青衫书生摇了摇手中招扇,道:“姑娘莫非嫌小生是初临,难当入幕之宾?”
古红莲秀后微颦道:“那里话,公子言重了!”
青衫书生道:“小生家道还称小康,出手还不至于寒伧,不敢说量珠换美,斗金博粲还可以办到,只望姑娘勿拒人于千里之外。”
古红莲庄重地道:“小女子时乖令蹇,不幸身人烟花,但一向洁身自持,接待客人只限于杯酒谈心,从无逾越,这点请公子见谅!”
青衫书生哈哈一笑道:“这么说,小生失敬了,风尘节女,倒也是件青楼佳话。”
这句话中,可就带了刺,使人听了扎耳。
古红莲缓缓离座而起,冷冷地道:“请恕小女子有恙在身,无法久陪了!”
说着,放大了声音道:“小杏子,送客!”
意态之间,十分冷落。
青衫书生面不改色地道:“姑娘这是下逐客令么?”
古红莲欠身道:“不敢,委实病体不支!”
青衫书生道:“但照小生观察,姑娘面无病容,反之春在眉梢,是了,佳宾举已人幕,小生来迟了一步。所以……只好望门面兴叹了!”
古红莲粉腮倏地沉了下来,声音微愠地道:“小女子专重公子是读书人,请勿以言相戏!”
青衫书生摇头晃脑地道:“本期未作天台客,岂料渔郎已问津,哈哈哈……”
小婢来到了厅门边,却不敢开口送客。
古红莲抬手道:“贾公子,请!”
青衫书生俊面一沉,道:“小生花钱行乐,不作兴被逐?”
古红莲冷冷地道:“行乐有行乐的地方,公子另换门户吧!”
青衫书生口角一抿,道:“这小生就不懂了,不知姑娘这里是什么门户?”
古红莲不由心火直冒,大声道:“公子请自重,这里是矮门低户不错,但我这‘栖凤馆’情况有别,公子要行乐,古妈妈会指引!”
青衫书生似于有意赖着不走,冷冷地道:“古姑娘,小生说过不惜任何代价……”
古红莲不屑地道:“黄白之物,在‘栖凤馆’并不重要!”
青衫书生用扇子一击掌道:“是了,姑娘是重人不重银,难得,不过小生一向也颇自负。
是否先一步问津的渔郎还强过小生,这小生倒想开开眼界了。”
陈家麟早已按捺不住,陡她启门而出。
青衫书生“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唔,长的还象个人样,只是这一身打扮未免……”
陈家麟怒哼了一声道:“朋友,识趣些,请……”
话说得一半,却突然顿住了。
刚才在窗孔里偷偷一瞥,没有看清,现在渎面相对,情况可就两样了,他觉得这面孔似曾相识,尤其那一双眼睛,更不陌生。
青衫书生眉毛一场,意含不屑地道:“古姑娘,小生希望有机会领略你的洁身自持!”
古红莲冷嗤了声道:“贾公子,我最后说一遍,请便?”
青衫书生突地一反那温文儒雅的神态,瞪起眼道:“别拿跷,此地有钱的人便可以来!”
陈家麟把对方看了又看,就是想不出这美如处子的书生曾在那儿见过。
古红莲眉毛一挑,道;“朋友也不必混充斯文了,一句话,朋友是江湖人!”
青衫书生一偏头,道:“你也是行家,用不着再充名妓,老实告诉你,在下是专程拜访,替人捎了个口信来。”
说着,冷笑连声。
古红莲粉腮一变,道:“替谁捎口信来?”
青衫书生道:“你大概不会如此健忘,江边林中,有人警告你。”
陈家麟心头大震,江边林中,神秘女子曾警告古红莲,如不断绝与自己来往,便要取她的性命。
这青衫书生便是那神秘女子改扮的么?
难怪这么俊美,声音也透着古怪……
更惊的是古红莲,栗声道:“贾公子,原来你是假公子,你是代人捎信,还是替自己说话?”
青衫书行道:“均无不可。”
古红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准备怎样?”
青衫书生寒声道:“说过的话要兑现!”
古红莲道:“杀人么?”
青衫书行道:“也许是的!”
古红莲脆生生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青衫书生道:“真亏你还笑得出来?”
古红莲敛了笑声,但笑意还残留在粉腮上,冷极地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好姑娘,原来你是看上了他。不过,告诉你,你用这种手段未免太不够高明,幼稚了些,这么做你就能够得到他么?”
青衫书生语带杀机地道:“古红莲,那不关你的事,你自己说的,自古红颜多两命,这话要成事实了。”
陈家麟突地打了—个寒噤,激动地道:“你是……”
青衫书生瞪眼道:“我是什么?”
陈家麟被对方这—反话,把话给堵回去了。
他从对方的眼神轮廓,以为是“武林仙姬”陶玉芬乔装改扮的,仔细一看,又觉得不象。
同时“武林仙姬”根本不知道古红莲受警告这回事。
古红莲指破对方是易钗而弁,对方并没否认,如此看来,对方又可能是那形同鬼魅的神秘女子本身,最低限度也是同路人。
青衫书生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想来你就是‘渔郎’陈家麟,但我们并没见过面。我只是受托办事,所以你不必胡思乱想。”
这一来,陈家麟便完全茫然了。
古红莲寒声道:“如果我问你的来路,你当然不会说,所以这一点省了,长话短说,你受托办什么事,怎么个办法?”
青衫书生道:“你倒是挺干脆的,我也不打算追问你的来路,你当知道江湖规矩,出口的话是不能再收回去的,这样你该明白了?”
古红莲撇了嫩嘴,道:“换句话说,你是受托来杀人的?”
青衫书生微一颔首道:“你说对了!”
古红莲冷沉地道:“那你现在就好动手了?”
陈家麟向前横了一步,剑后一挑,道:“不管朋友是男是女,是什么来路,不许杀人!”
青衫书生目芒一转,道:“你要插手?”
陈家麟道:“不错,在下不能不管,因为事缘在下而起,古姑娘是无辜的,今天是在下来找她,并非她找在下。
同时托朋友办事的那位姑娘所提的警告,毫无理由,迹近无理取闹,如果朋友定要忠人之事,只有一条路……”
青衫书生道:“哪一条路?”
陈家麟以断然的口吻道:“朋友要对姑娘下手,得先解决了在下!”
青衫书生怒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陈家麟道:“在下并没这么说!”
青衫书生目不朝瞬地瞪着陈家麟道:“你爱上她了。”
古红莲立即把目光转向陈家麟,看他如何答复,这句话,是她心里想说而无法开口的,现在等于有人代她问了。
陈家麟心无芥蒂。脱口便应道:“谈不上,在下与古姑娘只是相识而已!”
古红莲面上掠过一抹失望之色。
青衫书行道:“凭相识二字,也值得你替她卖命?”
陈家麟道:“这是道义问题!”
青衫书生道:“那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来此何为?”
陈家麟撇嘴一笑道:“这是在下个人的事,朋友似乎管的太多了。”
青衫书生目光连转定后,道:“如果我不想跟你打呢?”
陈家麟道:“那简单,朋友退出此间,以后不要再找古姑娘的麻烦。”
青衫书生沉吟了一阵子,道:“可以,但有条件!”
陈家麟见对方松了口气,一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沉声道:“什么条件?”
青衫书生道:“你从此以后,不许涉足这种场所,也不许再与她来往,办得到么?”
古红莲冷哼了一声,接口道:“假公子,你不嫌这种手段太过卑鄙么?”
青衫书生斜瞟了她一眼,道:“什么叫做卑鄙?”
古红莲语意充满了不屑地道:“硬抢男人,不算卑鄙?”
男女一样,最不能忍受的是被人横刀夺爱,而女人心眼窄的多,反应更为强烈,一个素养极好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一反常性,平时做不出说不出的,到这时便会毫无顾忌。
古红莲这句话,不但使陈家麟脸红,而且也引起了反感。
因为他与她之间,还谈不上爱字,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硬抢男人”这四个字,实在太粗俗了。
使人听了刺耳,更何况对方未必与她同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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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把他平白放过,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血手少东”呢?
这最后一桩事了消之后,是否仍有留在江湖中的必要?
回鄱阳湖重理旧生涯么?
想到回家,便想到了爱子玉麟,他要自己带妈妈回去,稚子无知,如何向他交代呢?……
还有,“牡丹令主”与师门之间的恩怨之谜,是否该揭穿?
林中神秘女子勉励自己为武林尽一分力,又该如何交代?
他迷惘了,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娇脆的声音,倏地传人耳鼓:“姐夫,找到处找你,你却在这里发呆!”
陈家麟抬头望去,“武林仙姬”俏立在两丈之外,月光下,有如嫦娥临凡,她实在太美了,随时随地,都给人以无法抗拒的诱惑。
刚才,他想到要避开她,现在,那想法已被否定了。
他怔了一怔之后,顺口应道:“我正要回头去找你!”
“武林仙姬”道:“此地不可久留,左怡容已离开了好一阵子,定会招来一窝蜂。”
陈家麟一蹙额道:“对了,‘白骨魔’的尸体该处理一下……”
“不必了!”
“不必,为什么?”
“已经有人替你办了尸体早就不在现场。”
“噢!是谁?”
“那神秘的女子!”
陈家麟惊声道:“这怎么会呢?她……芬妹,你亲眼看到的?”
“武林仙姬”点了点头,口唇一动,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