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湖面上闪动着无涯无际的粼粼金波,像无其数的金鱼在浮游跳跃,又像摘落了一天星斗,洒在湖面上。
屋前,湖边,站着一个美极的渔家少妇,痴痴地望着远方,晚霞照得她的脸像一个嫡凡的仙女,极美中带着庄严与宁静。
她,不是在欣赏湖光水色,而是在等待个郎的归帆。
她是谁?她就是投湖被救的陶玉芳,为了报恩,也为了她心仪陈家麟的为人,所以她以身相许,嫁给了这不俗的渔家郎。
她回想着这将近一年的时光里,渔家郎对她爱护得无微不至,把他当成了仙女,当成了拱璧,她忘了本身的不幸,也忘了险恶的江湖。
与世隔绝的生活,使她觉得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生,宁静,幸福,爱与被爱,就是这新的人生的写照。
晚霞渐敛,湖面的细碎金光也随之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苍茫的烟云。
陶玉芳喃喃地道:“去了两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抚着自己粗重的腰肢,隆起的小腹,面上浮起了一层圣桔的喜悦,那是每一个将要作母亲的人所特有的光辉,显得无比的庄严。
“但愿是个小渔家郎,这样,我就完全无虑了!”
突地,她手抚着胸口,玉靥上的光辉消失了,像晚霞消逝一样,那份圣洁的喜悦也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痛苦的神情。
她仰起了面,望着灰暗的天空,凄凉地道:“天啊!可怜我再给我些时日,让我平安地生下腹中这块肉,让我把他养大些,啊!苍天呀!我不求什么,只求在世的日子再长些,一年,两年,三年……”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泪眼模糊中,一片帆影,向眼前移来,她擦干了泪水,破颜为笑道:“他回来了!”
帆影渐移渐近,收歇,然后靠在岸边,一个年青小伙,跳上岸来,一手提了一个大包,健步如飞的奔近。
“玉妹!”
这一声呼唤,使她如聆至宝佳音,全身都感到慰贴。
“麟哥!”她迎了上前。
两条身影紧紧地拥抱着,心灵也交融在一起了,久久,才分了开来。
“麟哥,你好像去了两年,我……多想你……”
“玉妹,我一刻也不曾停留地赶回来,你要的东西我都买了。”
“没忘掉什么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忘了呢!”
说着,望着她隆起的肚皮傻笑道:“玉妹,你说……是个小渔郎?”
陶玉芳娇羞地道:“如果偏偏是个女的呢?”
陈家麟哈哈一笑道:“那更好,她会像你一样美,像个小仙女……”
陶玉芳噘起小嘴道:“如果是个丑八怪呢?”
陈玉麟调皮地道:“那也没关系,只要是你生的!”
陶玉芳笑了,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这一刻,她有一种做女皇的感觉。
伸手抚着她隆起的小腹,嘻皮涎脸的道:“玉妹,你喜欢做母亲吗?”
陶玉芳一掌拍开了他的手道:“贱手,讨厌!”
陈家麟吐了吐舌头,提起包袱,道:“我们回屋里去吧!”
小夫妻俩并肩走回小屋,陶玉芳点上了灯,陈家麟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道:“这些布料脂粉是你的,另外这包是嗯……小宝的,中意吗?嗨!我在城里走了三个转,跑了五六家店铺才买齐,对了,还有……”
说着,从怀里取出两个纸包。
陶玉芳道:“这是什么?”
陈家麟比手划脚地道:“嗨,这可不简单,我打听了又打听,找到城里最有名的李太医开了方,然后才到最有名的药店树德堂去抓药。喏,这一包是补药,什么参茸燕桂,我也说不上,这一包是^嘿嘿,安胎药,临盆前要服的……”
陶玉芳白了他一眼,道:“够了,别念了!”
口里说,芳心却感到甜蜜无比,接着又道:“你歇会吧,这一趟够你累了,我去烧饭……”
陈家麟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道:“不,不,你歇着,我来,太医交代的,你千万不能操劳。”
说着,不管她的反应如何,卷起袖管,动手烧饭去了。
其实,陶玉芳也真的是感到很累,肚子里的小东西,不分日夜地夜拳打脚踢,当下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一路下来,心头的阴影又开始折磨她,太多的幸福,反而使她痛苦,她想:“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往后呢?他怎么办?……”
想着,眼圈又红了。
她一直不敢把内心的隐痛告诉他,因为她太爱他,她不愿破坏这幸福的气氛,她默然忍受着,一个人默默地承担。
临盆期近,陈家麟特别到十里外的村里,请了位产婆来家住下,怀胎足月,陈家麟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小子,陈家麟初尝做父亲的滋味,心头的那份喜悦是无法形容的,现在是三口之家了。
小孩取名叫玉麟,夫妻俩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
光阴荏苒,温馨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打发,玉麟已满周岁了。
这一天,陈家麟卖鱼鲜去了,陶玉芳抱着孩子在屋前闲眺,逗着孩子牙牙学语,正在自得其乐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陶玉芳不由心头一震,这地方极少人来的,回身一看,只见一个江湖郎中打扮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到了身畔不及一丈之处。
这老者身负药囊,手提串铃,貌相清瞿,像是个正派人。
陶玉芳皱了皱眉道:“您老来此有何贵事?”
郎中老者微笑着道:“小娘子,老夫是行医的,为了贪跑近路过湖,却来到了这荒野无人之地,天幸遇上小娘子,能赐一饭充饥吗?”
陶玉芳略一思索道:“当然可以,您老请屋里坐!”
进到屋里,陶玉芳放下小孩,为郎中老者整治饭菜,饭是现成的,鱼鲜也是现成的,不一会便好了,摆上桌子,道:“您老请用吧!”
郎中老者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了看桌上的鱼虾,道:“难得吃到这样的鱼鲜,可惜没酒……”
陶玉芳忙道:“有,有,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老喜爱杯中物!”
说着,搬出半坛子酒。
郎中老者笑颜逐开,自己倒了一大碗,啜了两口,道:“小娘子,还没请教贵姓?”
“拙夫叫陈家麟,卖鱼鲜去了,大概……也快回来了。”
“看样子……小娘子曾习过武?”
“唔,一点防身薄技罢了!”
“如果老夫双目尚不昏花的话,小娘子是位高手……”
“言重了,岂敢当高手之誉。”
郎中老者吃喝着,却不断地皱眉,似有什么重大心事,突地,他抬头正视着陶玉芳,叹了口气,沉声道:“小娘子,老夫有句话,似嫌冒昧,不便启齿……”
陶玉芳心中一动,道:“您老但讲无妨!”
郎中老者正色道:“那老夫可要直言了?”
陶玉芳的芳心顿时鹿撞起来,对方是郎中先生,可能,他看出什么?当下强持镇定道:“您老请明白指教吧!”
郎中老者又是一番深思,然后道:“小娘子愿意容老夫一察脉息么?”
陶玉芳略一踌躇,道:“这并无不可!”
说着,在侧方坐下,伸出左腕,平放桌上,心里可就七上八下,她知道自己的疑虑是事实了。
这郎中的确是目光如神,能察微知隐,不用说,对方是个风尘异人,绝非一般的江湖郎中。
郎中老者伸指把脉,合上双眼。
陶玉芳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像厚厚的云层裂隙里,透出了一线阳光,也许,眼前的人,便是自己的救星。
郎中老者闭着眼,悠悠地道:“小娘子见过红么?”
陶玉芳神色一变,颤声道:“多次了!”
郎中老者收回手指,睁开眼来,吁了一口气,语音沉重地道:“小娘子,唉!天妒红颜,你貌美如花……”
陶玉芳一颗心顿往下沉,幽凄地一笑,接口道:“貌美如花,命薄如絮!”
郎中老者皱眉苦思了一阵,道:“小娘子,人是逆不过命的,看开些也就是了,尊夫知道么?”
陶玉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告诉他,他不知道。”
郎中老者脸上显得有些黯然地道:“酒饭之德,愧无相报,小娘子,老夫奉赠一句话,或可延寿,另待转机,自今日起,必须断绝夫妇敦伦之乐,否则……恐难过今秋,切记,切记。恕老夫直言,使小娘子伤心,告辞了,有缘当再见!”
说完,负起药囊,扬长出门而去。
陶玉芳木然呆坐在椅上,她甚至不知道那江湖郎中的离去,泪水,顺着粉腮簌簌而下,这一刻,她象是灵魂被活生生的剥离的躯壳。
这本来温馨的家,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幸福、情爱,被惨酷的现实击碎了。
她耳畔,仍响着郎中先生的话:“……断绝燕好……难过今秋……”她想放声大哭一场,但又怕惊骇了爱儿。
小儿玉麟摇摇晃晃地扶椅攀床过来,伏在她的膝上,擦着小脸。
她伸手抚养爱儿柔嫩的头发,凄绝地道:“孩子,你快没有娘了,孩子,你的命好苦……”
声声凄怨,字字断肠,谁能体察到此刻的慈母心?
“我错了,吞啊!当初死了多好,不该与他结合的,现在……后悔己迟,害了他父子两代,天啊!我怎么办?……她抑制着低声地嘶叫。
玉麟睁着他圆又大的眼睛,望着他的娘,在他稚嫩的心灵中,什么感受都没有。
“离开他,远远地,永远地……但这孩子呢!靠他带着能长大麽?”她向空挥着拳,心里象千百把刀在刺扎。
“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绝望的呼喊,幻灭的哀号。
“玉妹!”一声热切的呼唤,遥遥传来。
她赶紧擦净泪痕,抱起玉麟,站到门边,身体是虚飘飘地,象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她怕倒下,不得不借助门框支持住身形。
陈家麟象飞鸟投巢似的快步扑来,分别在母子俩的颊上亲了了亲,突地,他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不由惊声道:“玉妹,你……哭了?”
她的心弦猛然一震,强作欢容道:“好端端地哭什么,刚才……被灶里的烟熏了!”
“真的?”
“难道我会骗你,刚才来了个江湖郎中,要求一饭……你看桌上,还没收拾。”
陈家麟向里张望了一眼,道:“江湖郎中怎会到这地方来?”
“他说是想抄近路过湖,错过了食宿之地……”
“哦!对了,五妹,你身体一直不太好,改日我带你到城里给太医看看……”
“以后再说吧!”
陈家麟接过了爱子,夫妻进入屋中,陈家麟把孩子放在床上逗着玩,陶玉芳呆呆地望着这一对父子,真想哭出来。
但她不能哭,天下,没有再比强抑感情,变哭为笑更痛苦的事了,有泪只能往肚子里吞。
终于,她忍不住道:“麟哥,如果……没有我,你……能带孩子吗?”。
陈家麟从床上直跳起来,瞪眼望着她,栗声道:“玉妹,你这是什么话?”
陶玉芳心如刀绞,努力一咬牙,装出个笑容道:“别大惊小怪的吓坏了孩子,我只是随口说着玩……”
陈家麟喘了一口大气,道:“玉妹,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再说着玩了,吓不着孩子可把我给吓坏了。”
陶玉芳不敢再和他谈下去,怕控制不了自己,露出了破绽,故意嘟着嘴,发了个娇嗔,去料理晚饭去了。
晚饭后,歇了一阵,陈家麟整理了渔具,准备出湖,夜晚才是
打渔的好时辰,陶玉芳抱着孩子,送他到湖边,陈家麟叮咛了数声,登船燃上渔火,摇桨而去。
陶玉芳在心里断肠地叫道:“麟哥,别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滚落,船影消失在苍茫暮色中,她抱着孩子,勉强挣扎着走回屋里,便无力地躺倒床上。
陶玉芳没燃灯,瞪着眼望着漆黑的空间,柔肠百折,她把江湖野郎中的话又重温了数遍。
如果留下来,夫妻间不亲近是办不到的事,也无法解说,等到大限来临,他能受得了麽?
只有一条路,走,但抛夫弃子,自己能忍得下这心肠么?
她痛苦地一直想,泪水湿透了衾枕,无数的虫虺在啃啮着她的心。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她想:“该作抉择了,不久丈夫便要回来……”
内心经过一阵痛苦的挣扎,她终于做了别无选择的决定,走!
她起床,燃着了灯火,心想:“不能一走了之,该有个交代。”
于是,她找出纸笔。磨了墨,提起笔来,手颤抖得厉害,老半天落不了纸,这大半夜,泪水已枯竭了,再也流不出来。
眼看天已快亮,她知道再不能耽延了,他一回来,决心便会动摇……
于是,她咬牙疾书:“麟哥,别了,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只有走,不必找我,勿复以薄命女子为念,善视我们的孩子,这不幸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错,愿天罪我,愿你弦断重续。别矣!珍重!薄命妻云芳 留”
她掌着灯,把爱儿看了又看,稚子何辜,竟遭无母之痛,她的决心快要动摇了,她想撕碎了那字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玉妹!”那热切的呼唤,像往常一样遥遥传来。
她如中蛇蝎般全身一震,再无考虑的余地了,她一横心,吹灭了灯火,连跌带爬地冲出门外,盲目地疾奔,只奔出十来丈,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头钻入荒密的苇丛中,无力地躺下喘息。
陈家麟边唤边走,他奇怪为什么爱妻一反常例,不来接他?
进入屋里,床上的爱子睡得正香甜,却不见玉芳的影子,他呆了一阵,走出屋外,大声叫唤:“玉芳,玉芳……”
四野寂寂,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寻常,陡地,他想起昨天晚饭时,她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没有我,你能带孩子么?……?”
他猛打了一个寒颤,折回屋里,发现桌上的字柬,他直觉地感到不妙,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看完字柬,恍若晴天一个霹雳,震得他全身发麻,一屁股跌坐椅子上,几乎晕了过去,久久,才悲声道:“玉妹,你为什么要走?”
突地,他似一头发了疯的老虎般冲出门去,边跑边边叫,在附近兜着圈子,声音都嘶哑了,就是没有回应。
陶玉芳被那声声的呼唤,叫得柔肠寸断,她想冲出去,抱住他,死,也得死在他的怀里,她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
那断肠的呼唤又由近而远,消失了。
陶玉芳出了苇丛,她想回小屋,此刻,爱儿不见娘,是否哭了?
想到孩子,她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返奔小屋。
到了屋后,从壁缝里偷偷望进去,只见丈夫抱着孩子发呆,他在流泪,她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陈家麟此刻正陷入了沉思中:“她为什么要抛夫弃子而走,自己什么地方亏待了她?莫非她嫌自己是个渔郎?但孩子是她生的,她竟能狠得下心……”
于是,他想到昨晚卖鱼回家时,桌上有残余的酒菜,她说是一个江湖郎中来求一饭,这话可信么?这地方连条小路都没有,谁会路过?……”
他又想到两年前,她投水为自己所救,她为何投水,为何巴巴地跑到这荒僻的地方来投水,夫妻两载,她没提起过,这始终是个谜……
莫非她有了外遇?这很可能,自己打渔是晚出早归,她难耐枕冷衾寒之苦,昨晚有江湖郎中来过?今晨她便失踪了。
私奔,定是和情人相约私奔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郎中,可笑自己信以为真,毫不起疑。
皆因自己平日太相信她了,被她所表现的贤淑所蒙蔽……
他情不自禁地脱口叫出声来:“陶玉芳,你空有美丽的躯壳,灵魂却这么卑贱……”
她想出声,回到这幸福温馨的小屋,回到丈夫的怀抱,让爱子重获母爱,她出走到现在,前后只半个多时辰,但却像过了十年那麽长。
陈家麟又自语道:“陶玉芳,我恨你,永远恨你,无论无涯海角我要找到你,杀你,我不要再枯守此地,我要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让你看看……”
这几句话,又使她改变了主意,她在心里暗道:“恨我吧!麟哥,恨得愈深愈好,等你成名之时,我已身化黄土,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恨,可以使你活下去,使你振作,扬名立万。
如果我回头,到了那一天,你只有哀伤,哀伤会慢慢腐蚀你的生命,我这么做是对了,麟哥,孩子,永别了!”
她潸然离开了,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了,走向命运之神为她安排的路。
小孩久不见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便没个完,任陈家麟如何逗哄都不成,哭得陈家麟心碎肝摧,几乎要发狂,心头的那一股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小哥,怎么回事,让小孩哭翻了天,小两口闹嘴了?”
随着话声,一个笠帽蓑衣的老者走了进来,四下一望,又道:“娘子呢?”
陈家麟抬起头来,嘶哑着声音道:“她走了!”
那小孩见有生人进门,反而不哭了,转动着泪眼望望老者,又望望他爹。
老者一看陈家麟的神情,不由大吃一惊,栗声道:“你说什么,走了?”
“是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我今晨打渔回家,她已经走了……”
“唔,总有原因的,把经过的情形说与老爹听听看?”
于是,陈家麟把昨天傍晚回家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把那字柬递与老者,再说出自己的判断。
老者苦着脸,手捻胡须道:“必定另有原因,你说她不守妇道,随人私奔,老汉不相信她是这种人……”
陈家麟愤愤地道:“人已经走了,拋家弃子,该作何解释呢?”
老者突地一拍脑袋道:“该死,老汉老糊涂了,早晨二楞子告诉我,他昨夜载了个江湖郎中过湖,给了他一两银子船钱。他高兴得什么似的,一大早赶着进城去给他媳妇买衣料,那郎中定是在你家要求酒饭的人无疑了……”
陈家麟皱眉道:“那她告诉我的是实话了,这……我想,问题说不定是在老郎中身上?”
“也许是!”
“老爹,我求您件事……”
“什么事?”
“我想把玉麟寄您府上,请您的二媳妇照看些时……”
老者一翻眼道:“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去找那贱人,不杀了她难消这心头之恨!”
“小哥,算了,天下之大,那里去找她,说不走有一天她回心转意……”
“不,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老爹那里不方便收留小儿的话,我带着他走。”
“这是什么话,凭你师父对我周啸天的恩德,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说什么方便不方便,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凭一时意气行事,得从长计议。”
陈家麟以坚定的口吻道:“周老爹,我已决心这么做了。”
老渔夫周啸天叹口气道:“好,我答应把孩子带回家去!”
陈家麟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封银子,突地跪了下去,道:“老爹,请先受我一拜……”
周啸天把他扶了起来,口里说:“你这是怎么了,老汉我不作兴这一套。”
陈家麟起身把银子放在桌上,道:“老爹,这点银子您带回去,算是小儿的吃穿,以后……”
周啸天瞪眼道:“你当我老汉没见过钱?再谈钱我拍拍屁股走,孩子你自己带着吧!”
陈家麟感动得流下泪来,再不敢说第二句话了。
周啸天容色一缓,从怀中摸出一个核桃大的小球,道:“这是当年老汉没做渔夫前随身带的小玩意,很多人认识此物。你只要用小指扣住环扣,一动便会发出声音,你带着,先到饶州城拜访祝二员外,出示这东西。他将助你查探那江湖郎中的下落,我判断那老郎中过湖后必到饶州……”
陈家麟口里已说不出感激的话,仰手接了过来。
周啸天又道:“我还想起一件事,湖对面,便是闻名江湖的邪门‘花月别庄’,庄中尽是姿色不俗的莺莺燕燕,说不定小娘子……”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老爹的意思是说陶玉芳可能是‘花月别庄’的人?”
“大有可能,你别冒失去闯,否则便永远查不出来,先见祝二员外请示机宜,他会告诉你如何做的。”
“是!”
“还有,在江湖中可别随便泄露师门来历,令先师遁迹次间是有原因的。”
“再则,你既继承了令师他老人家的衣钵,他所遗兵刃,你当然不能离身,要特别谨慎,不可妄造杀孽。
这是令先师生前交代老汉我转告的,我见没有必要,所以一直不曾说,现在是该转告你的时候了,望你时时警惕在心!”
周啸天吁了一口气道:“没必要最好少滞留江湖,事了即回,同时如果找到了你妻子,得弄明白原因,别莽撞……”
“是的!”
“现在把孩子给我!”
陈家麟不由又流下泪来,他舍不得离开这块肉,这像是挖了他的心,但又不能不如此,眼看骨肉乖离,今后的事不可卜,怎不令他摧肝断肠。
稚子无知,周啸天一哄,便乖乖地让他抱了,周啸天当然体会得到陈家麟此刻内心的感受,为了减少他的悲酸,抱了孩子便走。
陈家麟软瘫在椅子上,这个家,算是破碎了,两年来所憧憬的,也告幻灭了,望着这空虚的屋子,视物伤情,他片刻也无法忍耐了。
于是,他打点了衣物金银,仍是渔郎打扮,所不同的是腰间多了一柄古剑,叩别了师父的灵位,锁上门,跳上船,朝对湖扬帆而去。
到了对岸,他系牢了船,他知道周老爹会料理的,踏上土地,这是他江湖生涯开始的第一步。
朝西一望,巍峨的楼台近在咫尺,他想:“陶玉芳真的会是‘花月别庄’的人么?是不是现在……”
突地,一声暴喝震耳传来:“呔!好狗不挡路,小子,闪开!”
陈家麟被唬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两骑马已停在身前,马上是两名下人打扮的汉子,再后面,约莫隔了两三丈,又是五骑按辔徐行而来,当先的马上人是一个衣着鲜红的贵介公子,后面随着四名健仆,派头可是不小。
面前的壮汉之一粗声暴气地再次喝道:“小土包子,你聋了?”
另一个打了个哈哈道:“妙极了,他居然还佩着剑,说不定是个学把式的!”
说着,一抖腕,一条软鞭灵蛇般卷来,在陈家麟的颈子上绕了数匝,往回一带,却是纹风不动,复运力猛扯……
陈家麟伸指一捻,鞭梢立断,那汉子用力过猛,在陡然失重的情况下,仰面栽下马来,另一名汉子脸上登时变了色。
当鞭子卷来时,陈家麟本来可以闪开的,但他没有动,手中鞭子在脖子上绕了数匝。
虽然他已经二十出头岁,还做了爸爸,但他没走过江湖,他心里在想,为什么这些人全不讲理,动不动就出手?
那人把鞭子往回收,他不耐烦了,所以用手指头捻断了鞭子,在他看来这是小事,所以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自己不知道,他这一手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那坠马的汉子跌得灰头土脸,可能是平常欺负人惯了,没被人欺负过,所以没考虑到利害二字,弹起身来,拔出佩剑,恶狠狠地朝陈家麟扑去。……
“找死,还不退下去。”声音不大,但极威严。
那汉子进手快,退得也不慢,一下子便退到了路边,象一条狗被主人喝斥,垂头夹尾,霸道之气一点也没有了。
天下间,越是豪奴恶仆,越对主人显得恭顺,这汉子就是这模样。
出声喝止的,是那贵介公子,他仍然端坐马上,但已到了距陈家麟不及一丈之处。
陈家麟用手抛掉绕在颈上的鞭梢,微一仰首,望向那贵介公子,只见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佛,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五,长得挺清秀,只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使人看了便打从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贵介公子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可是真人不露相,有两手,亮个万儿吧?”
陈家麟没走过江湖,但对这些江湖言语与一般禁忌,是听师父教导过的,心想:“自己初出茅芦,哪来的万儿。”
他直觉地便想到陶玉芳曾叫过他“渔郎哥”,立即触动了灵机。
如果自己以此为号行走江湖,说不定能引出陶玉芳来,于是淡淡地道:“渔郎陈家麟!”
贵介公子一怔神,道:“朋友叫什么?”
陈家麟再次道:“渔郎陈家麟!”
江湖道上以渔郎为号的,还真是罕闻,贵介公子忍俊不住地道:“朋友是打渔的?”
陈家麟只是欠缺江湖味,可并不是笨,一本正经地应道:“不错,打渔的,五湖四海,专打奇鱼珍鲜,不打小鱼小虾。”
贵介公子不由眉头一皱,这两句话使他莫测高深,论名号,可说不见经传,论衣著,道地的是个渔家郎,但论长相气质,可就令人吃惊了,当下将话就话道:“朋友今天是打渔来了?”
陈家麟随口应道:“打渔的以此为业,不过还是要看天候、时辰、地头、对象。”
这几句话,更令贵介公子吃惊,江湖人多半是重心机的,这几句话使他一连转了无数念头,当下朗声一笑道:“朋友在此莫非是张网以待?”
陈家麟微微一笑道:“在下从不张网待鱼,一向是鱼来张网!”
他本随口应答,但听在对方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贵介公子语带深意地道:“朋友今天是碰上珍奇的鱼鲜了?”
陈家麟一听话音知道对方弄拧自己的意思了,冷漠地道:“在下无意撒网,是贵介恃强下手的。”
贵介公子深深打量了陈家麟几眼,道:“朋友知道本公子是谁么?”
陈家麟讨厌对方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使人不舒服的神色,淡然道:“各走各道,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贵介公子也斜了他一眼,道:“你很高傲?”
陈家麟懒得理料对方,举步便要离开……
贵介公子一拨马头,横拦路中,冷冷地道:“朋友交代明白了再走!”
“交代什么?”
“你方才折了本公子手下的马鞭子,该有所交代!”
“如何交代法?”
“非常简单,你既然身带长剑,不能说不会用,只是拿来装门面吓唬人的,本公子要仰量一下你的能耐……”
陈家麟不由心火直冒,强忍着道:“在下的剑不轻易出鞘!”
贵介公子大刺刺地道:“如果你怕的话,当本公子之面把剑解下,以后别再行走江湖,便放过你。”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陈家麟修养再好也难以忍耐了,当下把笠帽边檐往上一推,双目射出迫人寒光,声音一寒,道:“阁下别太目中无人?”
贵介公子从容下马,那原先落马的汉子立即过来把马带开,其余五名手下,也纷纷下马,空出一段路来。
陈家麟心想:“没来由,一出来便碰上这种事,看样子对方在剑上必有相当造诣,自己从未和人正式动过手,不知师父所教的管不管用……”
贵介公子意想咄咄逼人地道:“渔郎,拔剑吧,看看你打渔的手法?”说着,先掣出剑来。
陈家麟知道这场架是打定了,遂也缓缓拔出剑来,斜斜扬起,初次和人动手,心头不免有些忐忑。
他想,如果敌不过对方,那只有重新回去做个真正的渔郎了。
他这柄剑,严格说起来,并不象剑,因为剑尖断了一截,是平头的。
那几名贵介公子的手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只是哑笑,不敢笑出声音。
但贵介公子本人却不同,他一看到这柄形式奇古,但没有剑尖的怪剑时,脸色突然变了,那一份骄矜之色,也从脸上消失了。
陈家麟见对方脸上阴晴不定,心头大感困惑,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贵介公子错愕了半晌,自动收起剑来,道:“朋友,算了,本公子不想与你斗了!”
几名手下,大感意外,他们从未见过主人自动收篷的,这是破题儿第一遭,六人同样的想法:“莫非这渔郎来头太大,公子示怯了?”
陈家麟当然更加不解,暗忖:“莫非这贵介公子是个虚有其表的纨绔子,所以才虎头蛇尾?彼此无怨无仇,也乐得不惹事。”
心念之中,他也归剑入鞘。
贵介公子立时又换过一副脸孔,道:“渔郎,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陈家麟起始就对他没好感,略一沉吟道:“对不起,在下高攀不上。”
贵介公子的脸突然红了,求人被拒,实在有些下不了台。
铃莺响处,一骑骏马疾驰而至,路被阻塞,那骑马只好停了下来。
来马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马上是个锦衣书生,面目佼好如女子。
陈家麟举目扫了一眼,心想:“这又是谁?都是到‘花月别庄’的寻芳客么?”
锦衣书生开了口:“喂,朋友们,借个光好么?”
贵介公子闻声回顾,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黄三公子!”
来的,正是“玉笛书生黄明”,陈家鹏却不认得。这一出声招呼,手下人立刻把马匹拉向路边。
“玉笛书生黄明”跃下马来,双手一拱道:“幸会啊,想不到在此逢上阁下!”
贵介公子傲岸地一笑,道:“黄兄是拜访别庄的么?”
“哦!想来是彼此彼此。”
“区区有句话想奉劝兄台……”
“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听说黄兄最近对此地走动得很勤,莫非醉翁之意……”
“玉笛书生黄明”俊面微微一变道:“阁下也没太疏,是么?”
贵介公子脸色一沉,道:“兄台是想作护花使者么?可惜名花早已有主,所以……区区奉劝兄台还是息了这念头的好!”
“玉笛书生”口角一撇,道:“阁下自认是名花之主么?”
贵介公子眉头一挑,道:“可以这么说的!”
“那真是太不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阁下要折这蟾宫之桂,迟了一步,‘鄱阳夫人’早已亲口答应在下这门亲事……”
贵介公子语含不屑地道:“呦!那应该向兄台道喜,竟得夫人允婚,今天想是纳聘来了?”
“玉笛书生”道:“这倒没有,但方期当已不远!”
“‘武林仙姬’本人也答应了?”
“对不起,这是在下的事,毋劳挂齿。”
陈家麟从对方的话中,已约略听出了一点眉目,两人都为了什么“武林仙姬”而来。
而“武林仙姬”多份是“花月别庄”的女少主,但事不干己,也做不得去深想。
贵介公子冷笑了一声道:“如果区区说‘鄱阳夫人’的掌珠自己亲口应承了区区,该怎么说?”
“玉笛书生”的面色遽然大变,窒了半晌才道:“她本人说过:唯母命是从。”
贵介公子冷傲地道:“区区最后奉劝兄台一句,息了此念,打马回程吧!”
“玉笛书生”剑眉一挑,寒声道:“在下也以此语奉赠!”
“兄台还是执迷不悟?”
“阁下未免太以目中无人,我‘玉笛书生’黄明,不是易欺之辈……”
“当然,当然,堂堂三湘第一家的三公子,谁敢小觑,可是区区有个毛病,不轻易改变主意,今天你我只有一人可以入庄,兄台看着办吧!”
“玉笛书生”脸色一变再变,但仍不失风度地道:“在下久闻‘关洛侠少’的三招‘空灵剑法’独步武林,今天有幸领教,也是一大快事……”
陈家麟感到此刻才算明白这贵介公子叫“关洛侠少”,既然“玉笛书生”说他的三招“空灵剑法”独步武林,倒是要见识一下。
“关洛侠少”阴阴地道:“谬奖了,兄台的‘梅花三弄’也属武林一绝。”
“玉笛书生”道:“我们是点到为止么?”
“悉听尊便,如果区区落败,打马便走!”
“在下亦然,请!”
“关洛侠少”拔出了佩剑,“玉笛书生”自衣襟内抽出一支玉笛,双方摆势相对。
陈家麟静静地作壁上观,他看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谅来双方的功力悬殊不到哪里。
只是“玉笛书生”使用的是玉笛,武术中有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笛比剑短了许多。
而且再坚实的玉笛说什么比不上百炼精钢,在兵刃上“玉笛书生”已差了一着,除非他有什么特殊造诣,否则败多胜少。
场面在无声无息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双方对峙了约莫盏茶工夫,风声动处,只见剑芒笛影,一合即分。
陈家麟目如电炬,他看出“关洛侠少”的剑术,果是上乘,而“玉笛书生”笛招,却是别出蹊径,不与兵刃接实,用的是粘、点、看、挑,攻敌之所必救,这就弥补了兵器之短了。
双方又回复对峙之局,彼此的神色都沉凝万分,这不仅是争女人,也是保名。
凡是成了名的高手,都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除非是不得已,否则输的一方传出江湖,名气无疑的要受损害。
所以江湖惯例,凡是这一类的赌斗,多半在隐秘之处,暗地为之,问题可以解决,名气不受影响。
如果公开决斗,败的一方撕破了脸,必千方百计报复,于是便仇连恨结无了无休。
甚或迁怒旁观者,使无辜的人受牵连。
陈家麟幼承师训,虽缺实际经验,听可听得多了,而且对方的爭执,竟然是为了女人,这正触动了他的隐痛,十分不齿对方的行径,不愿再呆下去,冷眼一扫对方,举步便待离开……
“玉笛书生”陡地跳出圈子,大声道:“且慢,此人是谁?”
“关洛侠少”淡淡地道:“算了你‘玉笛书生,惹不起!”
既然提到自己头上,陈家麟不由止了步。
“玉笛书生”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一身村俗的土青年有什么惊人之处,唔了一声道:“在下惹不起?你阁下呢?”
“区区并不打算招惹!”
“他为何在此地?”
“兄台何不问他本人?”
‘嘿嘿,‘关洛侠少’无事尚且生非,竟然也有不敢招惹人之时,这倒使黄某人大感意外,喂,朋友何方高人?”
随着话声,转面对正了陈家麟。
陈家麟对方才“关洛侠少”突然收剑的事,正感到十分奇怪,现在听他一说,更加悬疑莫释了。
当下冷眼回望“玉笛书生”道:“江湖无名小卒‘渔郎陈家麟’!”
“王笛书生”怔了一怔,继而哈哈一笑,转向“关洛侠少”道:“阁下是寻在下开心麽?”
“这话怎么说?”
“这位阁下不敢招惹的朋友,倒真是名震武林的人物,哈哈!”
这是非常的轻蔑,陈家麟不内心火真冒,但他不准备发作。
“关洛侠少”一听便明白“玉笛书生”的心意了,正色道:“是不是一位人物,事实可以证明,兄台要证明一下么?”
“玉笛书生”是个胸有城府的人物,一听“关洛侠少”这么说,心中不免起了嘀咕,下意识地转目深深打量了陈家麟一眼,仍看不出这村夫俗子有什么出奇之处。
除了眼神较常人清澈,人长得英俊之外,别无惊人之处,暗忖:“莫要被‘关洛侠少’冤了,在江湖中传为笑柄,这人也许是他手下,故意扮成这等怪样,否则,依他平常的作风,岂容别人在旁观战。”
这么一想,心头便笃定了,微一撇嘴道:“怎么个证明法?”
“关洛侠少”道:“很简单,兄台如能在这位仁兄手下过三招,我方一弘打马回头,如何?”
陈家麟心头暗暗一震,“关洛侠少”竟然敢以自己的武功作赌注,彼此素昧生平,他怎敢冒这个险?
府城深的人,一向多疑,这一来,“玉笛书生”又不安了。
他信得过“关洛侠少方一弘”说话算数,难道这名不见经传的乡巴佬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关洛侠少”也不简单,他已惴透“玉笛书生”的心意,加上一句:“怎样,兄台!”
“玉笛书生”冷冷地道:“他是阁下的人?”
“关洛侠少”朗声笑道:“区区与这位仁兄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兄台不要猜疑。”
“玉笛书主”若有所悟地道:“这么一说,阁下想是证明过了,所以不敢招惹?”
“关洛侠少”毫不思索地道:“非不敢也,是不愿也,我们没动过手。”
“那阁下凭什么敢以他的功力作赌注?”
“避免我俩直接冲突,岂不甚妙?”
陈家麟被两人当成了谈价钱的对象,心中十分气恼,但估然灵机一动,暗忖:“自己不是自誓要扬名立万,给陶玉芳瞧瞧么,跟前两人想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果籍此露上一手,渔郎之名可能会因而传出去。”
这么一想,那股愤懑之气便平了。
“玉笛书生”想了想这话不无道理,当下一点头道:“好,就这生办,阁下说过的话算数么?”
“关洛侠少”面现不之色道:“兄台以区区为何许人?”
“玉笛书生”不再开口,转对陈家麟道:“朋友想来都听明白了,亮剑吧?”
陈家麟冷漠地扫了“关洛侠少”一眼,道:“阁下好主意,在下就算受你利用一次吧!”
说完,转对“玉笛书生”,缓缓抽出了那柄没尖锋的平头剑作以起手之势。
“玉笛书生”眼光不赖,陈家麟的气势,使他暗吃一惊,他知道碰上不易与的高手了。
仍此刻已不能打退堂鼓,否则便是认输,只好静气凝神,把攻力提聚到十二成,横笛以待。
其实,陈家麟内心并无十分把握能在三招之内胜“玉笛书生”,对方的真实功力他还摸不透,仅凭刚才的观察是不够的。
他把十成功力,凝聚剑身,心里在捉摸应该以什么招式应付对方的特殊笛招……
“关洛侠少”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注视着两人,象这场比斗根本与他无关,不知他是笃定陈家麟必胜,还是另有打算?
场面又一次呈现紧张,由于其中之一是陈家麟,所以紧张之中还透着神秘。
“呀!”朗喝声中,笛剑交辉,发出一声清越的振鸣,“玉笛书生”疾退三步,低头检视玉笛是否受损,心头可骇震至极。
他的笛招滑溜奇诡,一向不与对敌的兵刃接实,但这“渔郎’的剑术,奥妙无方,竟然使他无法展笛招之长,一上手便露了短。
陈家麟好整以暇地归剑入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悠闲冷漠,但内心却十分振奋,这一击增加了他对师传武技的信心,也考验了自己的功力深浅。
“玉笛书生”见玉笛无损,才透过一口气来,抬起头,见对手已收剑,心内微感一愣,沉声道:“高下未分,朋友怎地收了剑。”
其实他这话是硬起头皮说的,他已觉察自己不是这“渔郎”的对手,但为了面子,为了“武林仙姬”,他必须拼下去,他准备以绝招来个背水一战。
陈家麟冷冷地望着对方道:“彼此无怨无仇,点到为止,不必比了!”
“玉笛书生”听出话中有话,但一时想不透,若说自己退身检視玉笛,这并不算输,为什么说点到以为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