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晓光怕伍筱芳出手阻挠,他是有心要毁掉这情敌,只要上官智一死,伍筱芳断了念,便可徐徐图谋。
伍筱芳突地背转身去,口里凄厉地道:“你们去拚死活罢!”
童晓光面上抖露一片狰狞之色,这表示他内心已充满了杀机。
上官智面寒如冰,沉凝得有如石像。
一阵栗耳惊心的金铁交鸣破空而起,接着是一声凄哼。
场面静止下来,再没有声息。
伍筱芳幽幽回过娇躯,粉腮上余悸犹存,居然没有人倒下,这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看上官智,又看看童晓光,激动地道:“你们约定是一招,现在结束了!”说完,忽地又惊呼道:“表哥,你受伤了?”
只见童晓光雪白的儒衫上,缀了三朵鲜红的血花,成品字形倒列,两朵在左右胸,一朵在“腹结”附近。
这三个部位,都是致命之处,看来他伤不重,不然早该倒下了。
童晓光会伤在上官智剑下,这是她绝未想到的事。
上官智心里明白,他这一招“乾坤一掷”,本可取对方性命,但手下留了情,因为刚才伍筱芳那一句:“……无视于姑父母的血海深仇……”使他不忍下手。
童晓光面上连起抽搐,阴森森地道:“上官智,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上官智缓缓回剑入鞘,面如止水,没有任何表情。
伍筱芳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一跺脚晃身而逝。
上官智心头显得很乱,一方面,他不愿辜负李静兰,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伍筱芳不能完全忘情,他处在极度的情感矛盾之中。
李静兰是“乾坤教”的一员,彼此形不两立之势,纵然她情深似海,也不能改变这情势。除了依她所说的退出江湖,但这是办不到的事。
伍筱芳义归秘笈,但她父亲可能是杀害“沧海老人”闵允中的凶手,这件事必为师门所不容,将来又将是什么样的—个结局呢?
蓦色苍茫中,上官智离开破庙,上官智奔向宜阳。
到了宜阳投店之后,先与手下铁卫士头目取得了联系,然后暗暗在店门外留了记号,才安下心来用饭歇憩。
回想这一天的经过,的确是够惊险。
三更过后,旅店内已安静下来,上官智正准备就寝,房门上突起了剥啄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沉声道:“何人叩门?”
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是我,褚剑鸣!”
上官智大喜过望,忙开了房门,欣然道:“师兄来得好!”
褚剑鸣随手拴上房门,道;“灭了灯火!”
上官智惊疑地道:“被人盯踪么?”
褚剑鸣朝椅上一坐,目注窗外,道:“没有,但以小心为上。”
上官智点了点头,扇灭了灯火,然后坐在另一边椅上。
褚剑鸣抑低了声音道:“师弟,你先说说这些日来的经过?”
于是,上官智把回“武盟”复职,“七老会”首老遇害,以及奉令率铁卫士出江湖查缉“索血令”、解“五义帮”之危等经过说了一遍。
褚剑鸣惊叹地道:“师弟,你真有两手,怪不得师父特别看重你。”
上官智肃然道:“师兄谬赞了,小弟还有件大事奉闻!”
“什么大事?”
“以之交按名单的‘天玄宝录’,小弟已经得回!”,
“啊,太好了,怎么得回的?”
“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女儿送还小弟的……”
“这……这……怎么说?”
“小弟怀疑这次挟名单以勒索的花样,是老偷儿弄的,但无由证实,因为他女儿的关系,小弟不能出面追查‘沧海老人’的死因……”
“哦!师弟对伍老儿的千金有了情?”
上官智俊面一红,道:“是她自己找上小弟的,但目前因这秘笈的事,彼此很不愉快,这件事请师兄与几位前辈商量,改由别人出面找伍老儿理论,怎样?”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还有,请师兄禀告各位前辈协力查寻‘索血令’的下落与来历,如有发现,请与小弟联络由‘武盟’出面处理!”
“好的,还有什么事没有?”
上官智想了想,道:”对了,有件事小弟至今怀疑未释,就是上次在汜水河边庙中,小弟奉命前往交换名单,师兄与梅前辈匆匆奔离,到底有何急事?”
褚剑鸣探头朝窗外搜视了一遍,才以极低的声音道:“是关于‘浮尘子’的事。”
上官智一惊道:“他怎样?”
褚剑鸣话音沉凝地道;“师第,这是一桩极大的秘密,只师父和几位当年参与策谋的前辈知道。当年之所以能一举摧毁肆虐武林的‘乾坤教’,‘浮尘子’前辈居功厥伟,他本身也是‘乾坤教’首脑之一,位居掌令……”
上官智不由骇然一震,脱口道:“他会是‘乾坤教’的掌令?”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他因为不忍见生灵涂炭,血劫连连,所以秘密联合师父他们,摧毁该教,若非他提供该教的一切部署与实力,同时藉故分散该教的力量,事便无法成功,照原来的设计,他一人在事成之后,便埋名隐性,永不现身,而勒索者竟能找到他隐居之处,传柬勒索,显然知道他是策谋者之一,你说这事的后果可怕么?‘乾坤教’残孽如果知道他是出卖该教的内奸,将如何对付他?……”
上官智怵然道:“梅老前辈是忽然想到此点,赶去示警的?他隐居何处?”
“现在已另行觅地归隐,到底去向何方,他本人不愿说。”
上官智轻轻一击桌道:“这更证明了勒索者是‘偷龙转凤’伍乐天,这秘密可能是他从‘沧海老人’中获悉的,‘沧海老人’也是策谋者之一,师兄以为然否?”
褚剑鸣轻轻一点头,道:“这事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对了,老偷儿久不现江湖,他匿居何处?”
“汜水城中一座巨宅之内,机关重重,要迫他现身颇不容易!”
于是,上官智把伍宅座落的位置,与所知的情况,详述了一遍,楮剑鸣十分留神地倾听,听完之后,道:“老偷儿知道你的来历么?”
“他知道了!”
“你怎可擅自泄露?”
“没办法,小弟当时如不说出师门,便无法得知‘沧海老人’的下落……”
“嗯!你是否也泄露了师父隐身之地?”
“这倒没有,他没问。”
“还好,不然后果更严重了!”
“对了‘浮尘子’既是‘乾坤教’的掌令,他应该知道该教的这批遗孽的首脑人物是那些,梅老前辈同过他么?”
褚剑鸣一摇头道:“没有!”
上官智困惑地道:“为什么不问呢?”
褚剑鸣微“喟!”了一声,道:“当年‘浮尘子’如此做,是为了武林苍生,但出卖该教在他是深感内疚的,所以他声明除了作内应协助摧毁该教,以挽浩劫之外,对该教的其他秘密,保守到底。”
上官智颔首道:“在他的立场,也只好如此,这不能怪他。”
褚剑鸣立起身来道:“师弟,我该走了,有事以后再联络。”
就在此刻,只见一条人影匆匆自角门奔入,上官智示意师兄褚剑鸣噤声,那人影直扑到窗前,口里喃喃地道:“怎么没有灯火,入睡了么?”
上官智由房内向外看,自然十分真切,一眼便已看出来的是一名手下,知道必有事故,忙俯身窗口,道:“是张大有么?”
来人气急败坏地道:“禀统领,正是手下……”
“什么事?”
“宋头目遇害!”
上官智登时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宋头目遇害,如何发生的?”
铁卫士张大有喘了口气,道:“宋头目因为追踪一个可疑的人物,进入西城根脚一所巨宅之内,结果被害。”
上官智星目暴睁,剑眉一竖,道:“什么样的可疑人物?”
“是个蒙面人!”
“哦!谁发现宋头目被害?”
“是手下随同宋头目一道追踪那人,到了巨宅前,朱头目入宅,令手下在外守望,未几就听见惨号之声,手下自忖力有不逮,所以赶来禀报。”
上官智心念疾转:“蒙面人会不会是‘索血令’?”当下一挥手道:“你在店外候着!”
“遵令!”
铁卫士张大有躬身而退。
褚剑鸣道;“师弟,我先走一步!”
“师兄请!”
上官智俟师兄褚剑鸣离开之后,整装佩剑,出房来到店口,朝张大有点头示意,张大有立即动身前往,不久来到西城脚,只见此地十分冷僻,尽是占地极广的巨宅围墙,几道门便占了一条街。
张大有停身在一座八字楼之前,道:“这就是了!”
上官智抬头一看,这宅第的形势与汜水伍宅不相上下,很够气派,看来里面住的,当不是寻常人物,略一思索之后,道:“你在外面候着。”
说完,耸身越墙而入,门里,是一道影壁,影壁后是个石板铺砌的院子,再才是中门,中门半掩,隐隐露出灯火之光,上官智趋近一看,只见两名家人装束的汉子,正把一具尸体往白木棺材里放。
上官智推门而入,迳朝棺材走去……
两名汉子蓦地惊觉,齐齐大喝一声:“什么人?”
上官智充耳不闻,直趋木棺材之前,一看,丝毫不假,死者正是手下头目宋子鱼,登时杀机冲胸而起。
两汉子被上官智的气势所慑,齐齐退了开去。
“何方朋友光临?”
震耳的话声中,一个红脸老者现身出来。
上官智冷眼注定对方,沉声道:“在下‘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
红脸老者面一变,勉强装出一个笑脸,双手抱拳道:“失敬了,统领驾临,有何指教?”
上官智寒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红脸老者敛了笑容,道:“老夫毕岳!”
“阁下当知死者是谁?”
“不知道!”
上官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阁下会不知道?”
“是不知道!”
“阁下连来人的身份都不知道,便随便杀人?”
“老夫断死者是仇家手下……”
上官智剑眉一挑,冷峻地道:“他是本统领手下头目,叫宋子鱼,照这么说,本统领是阁下仇家了?”
红脸老者毕岳惊悸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也许他是双重身份!”
上官智心头一动,道:“什么双重身份?”
“他明里是铁卫士头目,暗里是老夫仇家手下。”
“这是莫须有的说法!”
“他能叫出老夫当年外号,而这外号并不为一般江湖同道所知。”
“阁下因这一点判断而杀人?”
“可以这么说!”
“但这只是阁下片面之辞……”
“统领的意思认为该怎么办?”
上官智冷漠地道:“请阁下到‘武盟’走一趟!”
红脸老者毕岳全身一震,栗声道:“如果老夫说不呢?”
上官智冷厉地道:“那本统领只好动手!”
“动手?”
“不错,‘七老会’会给阁下公平的审判。”
“办不到,老夫久已足不出户。”
上官智冷哼了一声道:“据报,死者是追踪一个蒙面人而来的,那蒙面人难道不是阁下?”
红脸老者毕岳咬牙道;“老夫不知道什么蒙面人。”
“如此阁下拔剑准备自卫。”
“老夫不想与‘武盟’发生敌对行为……”
“这是空话一句,人已被杀,阁下没有路走。”
“迫老夫出手吗?”
“随阁下怎么解释都可以!”说着,拔剑在手。
红脸老者毕岳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陡一挫牙,掣出长剑。
两名家人装束的汉子,远远退了开去,满面惊怖之色。
上官智冷酷地道:“阁下不敢赴‘武盟’接受审判,证明作贼心虚,本统领有权在必要时把阁下格杀,现在给阁下最后一次机会,愿不愿去?”
红脸老者断然道:“办不到!”
上官智一扬手中剑,道:“如此本统领只好得罪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口,手中剑已挟风雷之威,攻向对方,红脸老者挥剑迎击,这姓毕的身手相当不弱,剑术造诣惊人,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几个照面之后,上官智剑势一变,连演三绝绍,迫得毕岳连连倒退,毫无还手之力,上官智着着进迫,毫不放松。
红脸老者毕岳陡地厉哼一声,施出了一记怪招,凌厉诡辣,世无其匹。
上官智攻势被遏,反而被迫退了一个大步,这一来,不由勾起了他的杀机,展出了师门最凌厉的一招杀手“春雷惊蛰”,口里朗喝一声,“撒手!”
闷哼之声传处,毕岳撒手扔剑,胸襟被划开了尺长—道口子。
上官智无意取对方性命,想带回活口,是以没有跟踪出手。
毕岳闪电般一个倒弹,反奔入内,上官智大喝一声,跟踪追击,越过穿堂,又是一重院落,花繁木茂,竟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上官智大声喝道:“毕岳,你逃不了,最好是出来。”
突地,一声低沉的惨号,起自院落的一角,由于花树遮掩看不出情况。
上官智心头一震,循声扑了过去,只见角落里一丛花树之后,躺了一条人影,欺近一看,不由头皮发了炸,躺倒的,赫然是毕岳,手足尚在抽动。
是谁下手杀害他的呢?
数名男女,从屋里奔了出来,其中一个半百妇人,俯跪下去,凄厉地叫道:“索血令!”
上官智不由头剧震,定睛一看,不错,毕岳的眉心之间,有一个血珠,尚未凝固,正是“索血令”的杰作。
目光无意中瞥及毕岳的衣襟裂口,呼吸为之一窒,几乎惊叫出声,死者脚前赫然刺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八卦记号。
想不到毕岳竟然是“乾坤教”余孽。
从这记号的大小,可以判断出他当年在教中的地位相当崇高。
上官智激动得额角冒汗,他想……
“索血令”对“乾坤教”教徒下手,已非一次,“绿园主人”陆大奎,开封城楼的悬尸,加止毕岳已是第三人。
难道“索血令”下手的对象是“乾坤教”当年漏网之人?
据手下人说,宋子鱼是追踪蒙面人而来,那蒙面人是毕岳还是“索血令”?
毕岳遇害,只是眨眼间事,看来“索血令”早已在暗中伏伺了。
那半百妇人,抚尸大恸。
人已死了,宋子鱼被杀的事,已无法追究,上官智觉得已无留下来的必要,但必须略作发待,于是开口道:“芳驾想来是毕夫人了?”
妇人拭泪而起,凄声道:“不错,妾身正是!”
“在下是‘武盟’属下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为了手下被害而来……”
“妾身知道。”
“在下有几句话请教?”
“请统领离开吧,妾身无可奉告。”
上官智剑眉一蹙,道:“劳驾的意思拒绝答复任何问题?”
妇人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是为什么?”
“无可奉告!”
上官智心意一转,道:“尊夫被‘索血令’所杀,而本盟目前正积极迫缉这血腥人物,难道劳驾不想替夫报仇?”
妇人面色连变,最后废然一叹道:“统领还是请便吧!”
看样子,她是有难言之隐,到底是怕“索血令”恐怖的报复,还是别有隐情?她既不肯说,当然是不你勉强的事,上官智无奈,转口道:“敝属下的遗体,马上叫人来搬运,告辞了!”
说完,再次瞥了一眼毕岳的尸身,举步离开,步出中门,心里忽然想到“索血令”杀人之后,未必会马上离开,说不定还潜伏在宅中,依“绿园”往例,他可能不会放过死者家属。
心念之中,飘身上屋,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内院,伏匿暗处。
毕岳的遗体,被移回正厅,毕夫人指挥下人们料理后事,子女们不见出现,若非他夫妻膝下空虚,便是趋避不敢露面。
时已三更过外,月明如昼却再也不闻动静。
上官智心想:“还是离开了吧,‘索血令’既已现身杀人,当不出此城,该立即传出讯息,全面搜索。”
心念方已,忽听厅堂方面传出一阵惊呼,接着是一声女人刺耳的惨嗥。
上官智登时热血沸腾,闪电般朝厅堂掠去,只见下人们个个面如死灰觳觫不已,毕夫人陈尸厅门边,眉心间一粒血珠。
又是“索血令”下的毒手,他果然没有离开。
上官智杀机大炽,这等于是一项无形的挑战,“索血令”明知自己在此,却接连杀人,而自己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当下疾掠上屋,目光四扫,只见一条淡淡的人影,窜房越脊,已在数十丈之外。
蓦一咬牙,展开身法,衔尾疾追。
距离愈来愈近,月光下已可辨出是一个蒙面人。
上官智认定对方是“索血令”无疑,身法展到了十二成,捷逾浮光掠影。不久,追到了城外,双方距离已缩短到不足十丈。上官智大喝一声道:“停身!”
前面的人影,发出一声冷笑,没入道旁林中去了。
上官智在盛怒之下,不管什么“逢林莫入”的禁忌,疾扑入林,盲目的穿行了一阵,那里还有什么人影,不由沮丧地停了下来,运足真力发话道:“索血令,你有种就别逃?”
但空林寂寂,任什么反应都没有。
上官智无奈,只好折回城里,此刻己是更残漏尽之际,距天明已不远了,那名手下,兀自守在毕宅门口,上官智吩咐他找两人到毕宅收尸,同时传令全体铁卫士出动,搜索二十里范围之内,然后在当眼处,留了暗号,请师兄等协寻。
他不回旅舍,再出城朝那可疑人影消失的方向搜去。
天色放明,眼前出现一个镇集,路上已有早行的人。
上官智不由觉得好笑,似这等盲目追索,何异于相逢也不识呀!从他杀害毕岳夫妇的行为看来,他是个相当狡狯的人物。
他地出“武盟”杀害“七老”之首“弄笛老人”,而不留痕迹,足证此獠神通广大,似此明里追索,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他……
看来得设奇谋诱使他现身。
心念之中,正准备转身回城,突见一条人影,如行云迎面而至,那身形步法,轻盈洒脱,顾盼间来到跟前,赫然是一个青衫蒙面书生。
上官智赶紧施了一礼,道:“前辈幸会啊!”。
不期而至的,正是“不老书生”这一代怪杰,行踪飘忽,想不到在此碰上。
“不老书生”停了身形,清冷的目光在上官智面一转,道:“原来是你娃儿,这倒碰得巧。”
上官智恭谨地道:“晚辈前些蒙前辈指引,业已见到‘遗世孤叟’他老人家,不但痼疾得治,还蒙他老人家赐了一招剑法。”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道:“你福缘不浅!”
上官智感激地笑了笑面,道:“一切皆前辈之赐。”
“不老书生”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番,沉声道:“听说你已复任‘武盟’铁卫士统领?”
上官智道:“是的!”
“这么早你上哪儿去?”
“晚辈是追踪一个可疑的蒙面人出城的,对方可能是‘索血令’……”
“他又杀人?”
“是的!”
“被杀的又是‘乾坤教’教徒?”
“前辈怎么知道的?”
“不老书生”略一沉吟道:“你今晚起更时,赶到洛宁城外五柳庄,不必带从人,到了地头之后,会有人指示你如何行动。”
上官智狐疑地道:“前辈能赐告此行目的么?”
“不老书生”冷冷地道:“届时自知,如你不能分身,可以不去!”说完,飘然而去。
上官智望着对方如幻影般消失的背影,觉得有此啼笑皆非,心想:“这些有了成就的人物,为什么都有着不近人情的怪僻呢?要自己限时赶到洛宁城,偏又不肯说出原因,这关子卖的叫人纳闷。”
呆了一阵,转身折回城内旅邸,与手下联络过了,然后上马奔向洛宁。
天黑便到了洛宁,盘算“不老书生”约定的时刻是初更时分,现在如直赴五柳庄未免太早,于是,先歇马打尖。
想不透“不老书生”要自己来的目的,索性也就不去想它。
饱餐之后,把马寄存在店中,安步当车,扬长出城,照“不老书生”所说的方向奔去,工夫不大,一所庄院,遥遥呈现眼帘,只见一溪如带,上面横跨了一道木板桥,桥的彼端,一列五株巨大的垂杨,五柳庄当是因此而得名。
到了桥头溪畔,暗影中传出了一听轻“嘘!”,上官智心中一动,循声走了过去,杂树丛边,现出一个年青的青衣书生,向上官智一招手,道:“过来!”
上官智起先怀疑这青衣书生是“不老书生”本人,但一听声音不对,到了切近,只见对方双眉入鬓,目如黠漆,鼻直口方,长的仪表非凡,一见面就有使人乐意和他亲近的感觉,当下一抱拳道:“兄台是‘不老书生’前辈一路的?”
“不错,他是家师!”
“啊!原来是‘不老’前辈的高足,失敬了,请问上姓?”
“我叫许天心,兄台想是上官智了?”
“正是,令师要小弟初更时分赶来此地,请许兄指示?”
许天心爽朗地一笑道:“指示不敢,现在请上官兄入庄埋伏,静以待变!”
上官智困惑地道:“许兄能略示原因么?”
许天心神秘地一笑道:“家师仅如此吩咐,小弟未便饶舌,不过,谜底会很快揭晓。”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一笑,忍不住又道:“此庄主人是谁?”
许天心略沉沉吟道:“据附近人说,此庄主人一般都称他作丁员外,平日深居简出,不与外面的人来往,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底细。”
“是江湖人物么?”
“可能是!”
“许兄不确知?”
“是的,可能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巨擘,兄台可以行动了,免被人发觉。”
上官智茫然地点了点头,从侧方越过小溪,鸠行鹤伏,迫近庄墙,左右一顾盼之后,越垣而入,小心翼翼地直欺庄院深处,然后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正对过的屋角檐牙暗影里匿起了身形。
厅内空无一人,四下也不见有人走动,现在才是初鼓时分,这情形有点不寻常。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毫无动静,上官智已心不耐了。
突地,—个身着家居便服的花甲老人,出现厅中,由于厅内灯火明亮,是以看得十分真切,这老人双眉紧锁,面带重忧,在厅内来回蹀躞,不时踱到门边,向外面张望一下,似乎内心相当不安。他,就是所谓的丁员外么?
上官智静静伏着,等待情况的发展。
这可真够纳闷,时至此刻,自己还不知道来此何为?
蓦在此刻,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文生公子打扮的锦衣年青人,冲人厅中。
老人声色俱厉地道:“兆南,你不听父言?”
锦衣少年激越万状地道:“爹要死,我父子死在一块!”
“废话,不听父命,便是不孝,还不快去藏起来……”
“滚,你死了是白搭,丁家可就绝了后。”
“爹,孩儿怎能偷生……”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兆南,为父的满以为可以洗尽血腥,安享桑榆,想不到埋名隐姓了这么多年,仍被找上门来,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为父的没话说,为父的假使有何不测,你便远走高飞,记住,后代子孙不许习武,更不许涉足江湖……”
“爹,如有不测,孩儿立誓报仇!”
“不许!”
“你不听父命,为父的死不瞑目,你该侍奉你娘终老,去吧!”
锦衣少年目眦欲裂地道:“爹,对方到底是谁?以爹的身手,为什么会恐惧成这种样子?”
老人面上起了一阵抽搐,栗声道:“你不必知道。”
锦衣少年道;“爹,您答应对方的条件,不就无事了?”
老人双睛一瞪,道:“为父的业已撤悟前非,岂可再陷罪孽之中,落千秋骂名,为父的虽死无悔!”
“爹……”
“快走,迟则不及了!”
老人暴喝了一声,把锦衣少年从屏风边推了出去,转身之际,眼角已现泪光。
上官智在暗中仍听不出个所以然,不明白老人口中的对方,是指一个厉害对头,抑或便是“不老书生”本人,看来老人是决心向善,宁死不肯重入魔道,如果逼迫老人的真是“不老书生”,自己岂非成了为虎作伥?
但“不老书生”一代怪杰,极受同道崇敬,难道他会是双重人格的人?
心念未已,一阵刺耳的冷笑,破空传来,人影一闪,一个紫衫蒙面人出现在厅门前的院地中。
上官智登耐热血沸腾起来,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索血令!”
一个可怕的意念涌上心头:“这魔头一再避免与自己敌对,莫非他便是‘不老书生’的化身?那就实在太可怕了,此番,‘不老先生’要自己赶到此地来,是在他听了自己正在追缉‘索血令’之后,而他师徒都讳莫如深,不肯说出事实真相,到底对方的目的何在呢?”
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索血令”冷阴阴地开了口:“丁作良,你想好了没有?”
听声音,不似“不老书生”,但一个内家高手,随时改变声音,并非难事。
老人顿时面现死灰之色,一个箭步,射出厅门,到了阶沿之上,颤栗地道:“往者已矣,老夫已决定不重作冯妇!”
“哈哈哈哈……”
“索血令”口里发出了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笑声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老人丁作良咬牙道:“阁下何以如此相逼?”
“索血令”敛了笑声寒森森地道:“什么,丁作良,你称呼本令为阁下?”
老人面上肌肉抽动了数下,激越地道:“老夫只承认一个主人!”
“本令不配你称为主人么?”
“主人业已西归,何再来主人?”
“本令上次已说过了?”
“老夫不敢置信。”
“索血令”厉声道:“丁作良,你别逞口舌之利乱寻藉口,你知道抗命的后果么?”
老人执拗地道:“老夫既不承认阁下是主人,怎么谈得上抗命二字。”
“索血令”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丁作良,你将后悔莫及!”
老人咬牙龈道:“老夫之意已决,不会后悔!”
“索血令”默然了片刻之后,道:“丁作良,本令是念及你昔年的地位,所以才如此宽容,别打错了主意,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想想看?”
老人毫不思索地道:“老夫不必再想了!”
“索血令”阴恻恻地道:“很好,你既然愿意死,本令只好成全你了,在本令下手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据实回答……”
“什么问题?”
“‘浮尘子’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
上官智登时心头一震,“浮尘子”是当年“乾坤教”的掌令,也是协助正派人士消灭“乾坤教”的功臣,“索血令”为什么向老人问起他?
老人冷冷地道:“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当年你与他交相莫逆,焉有不知之理,还是实说了吧?”
“不知道!”
“哼,如果他死了,为什么不见他的尸体?”
“这只好同他本人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人陡地向后退了两步,面上原本惊怖之色业已消除,代之的是极度的怨毒与愤慨,一撩衫,取出一柄两尺左右的奇形短剑,看来他是不甘束手待毙的。
“索血令”嘿嘿一笑道:“丁作良,你如果妄思反抗,将死得更惨,现在本令先给你点颜色看看!”说完,不见作势,只把右掌扬了扬无风无劲。
老人就在对方一扬手之下,全身一震,栗呼一声:“无相……神功!”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上官智为之骇然大震,“无相神功”是佛门无上玄功,伤人于死无形,几乎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无相金经”,应是习练这神功的秘笈,该经是少林镇寺之宝,业已失而复得,“索血令”并非佛门弟子,怎么也会修习成这神功呢?
是老人认错了,还是……
“索血令”阴阴地道:“丁作良,你还真是识货!”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他所施展的,真的是“无相神功”。
老人面色又呈苍白,激声道:“看来你是不会放过老夫的了,也罢!……”罢字声中,陡地倒转短剑,从心窝插入。
上官智心神惧颤,大喝一声:“休得如此!”随着喝话之声闪电般飞泻院中。
老人“砰!”然栽了下去,看来是活不了。
“索血令”回身与上官智对了面,似乎极感意外地道:“小子,怎会是你?”
上官智冷冷地道:“阁下很觉得意外,是么?”
“索血令”冷哼了一声道:“有一点!”
上官智心里疾转着念头:“如果对方是‘不老书生’的另一个面目,便不会如此说话,但也可能是故意做作,对方要自己巴巴地赶来此地,必有目的。”当下故意冷笑一声,若有深意地道:“在下此来,应该在阁下意料之中是么?”
“索血令”厉声道:“上官智,本令是看在令师‘东海逆天客’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却故意与本令作对,看来不除去你这小子总是惹厌。”
上官智才想起自己曾出示过“百宝仙婆”所赠的“鬼牌”,“鬼牌”是“东海逆天客”的信物,所以对方把自己认作那巨魔的传人了,听口气莫非对方故意赚自己来此,好除去自己?心念之中,寒声道:“好极了,在下正愁找阁下不着,今夜见个分晓,阁下如非见不得人,最好摘下蒙面巾,让在下见识阁下的庐山真面目?”
“索血令”双目射出了粟人杀光,双掌陡地一扬……
上官智反应相当神速,立即举掌封去,由于事出猝然,功力只用上了七成,掌力甫吐,蓦觉一股无形的劲气,如山般压至,势道之强,无与伦比,“波!”地一声,掌力被震得四散,心头如遭千斤锤击,连打了两踉跄,逆血直涌到喉头。他努力一定神,伸手拔剑……
剑未离鞘,“索血令”双掌又是一扬。
上官智闷哼一声,跌坐下去,一股鲜血,夺口射出。
“索血令”闪电般拔剑指向上官智的心窝,厉声道:“你要死要活?”
上官智咬牙道:“我如果不死必杀你!”
“索血令”剑尖微微一颤,上官智心口一阵刺痛。
上官智星目暴睁,毫无惧色。
“索血令”突地收回了长剑,道:“上官智,你已经死了一次,记住,下不为例。”话声中,疾掠上屋而杳。
上官智自觉伤势不重,挺身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自决而死的丁作良,举步朝庄外奔去,甫到桥头,许天心已迎了上来,上官智冷凄地道:“许兄还不走么?”
许天心一怔神,看见上官智心口冒红,惊声道:“兄台受了伤?”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还好,死不了!”
许天心显得很关切地道:“是伤在何人手中?”
上官智冷漠地道:“兄台是明知故问吗?”
许天心不由作色道;“上官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兄台要小弟入庄埋伏,自己却在外边纳凉,这算什么意思?”
许天心一皱眉道:“兄台有所见么?”
上官智看对方的神情,分明在做作,益发认定自己所料不差,但由于“不老书生”的声名太响亮,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话可不能随便出口,而且自己可能不是他师徒的对手,戮穿了后果难料,于是强忍住一口气道:“不错,是有所见!”
“发生了什么事?”
“‘索血令’现身,逼死了庄主丁作良。”
许天心栗声道:“兄台是伤在‘索血令’手下?”
“不错!”
“奇怪……”
“什么事奇怪?”
“家师一生行事,从没失误,今晚他老人家竟然误了点。”
“也许令师已经来过,又走了。”
“此话怎讲?”
“小弟只是忖测之词而已。”
许天心突地目注远方道:“来了!”
上官智暗自咬牙,真不错,这一段时间,正好改装回头。
没多大工夫,人影来到身前,果然不错,正是“不老书生”。
许天心施了一礼,道:“师父,您才来?”
上官智作了一揖,却不开口。
“不老书生”扫了两人一眼,道:“老夫来迟了么?”
上官智憋住一口气,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地道:“前辈是迟了一步!”
“此间主人丁作良业已被‘索血令’迫得自尽而亡,‘索血令’用意是什么?”
“不老书生”道:“你不是要缉拿‘索血令’么?老夫给你安排了这机会……”
上官智心中暗忖:“安排的可真好,你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刚才不杀我是你的大错,等下次你再以‘索血令’面目出现时,我让你没有施展‘无相神功’的机会。”心念之间,故作惊奇地道:“前辈怎知‘索血令’今晚会到‘五柳庄’?”
“据理推断!”
“前辈能明示么,好让晚辈长点见识?”
“你知道庄主丁作良是何许人物?”
“这倒不知道,双方在对答时,语焉不详……”
“他是昔年‘乾坤教’的总监,位份相当高。”
上官智骇然大震,栗声道:“这倒是想不到的事,丁作良也是‘乾坤教’遗孽?”
“不老书生”颔首道:“老夫是从他的昔年同党口中知道他埋名此地,判断‘索血令’必来……”
“为什么?”
“因为‘索血令’杀了毕岳夫妇之后,第二个下手的对象便会是他。”
“晚辈仍然不解?”
“你知道‘索血令’下手的对象多是些什么人物?”
“乾坤教徒!”
“照啊!就是这句话!”
“但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抗命!”
“抗命?”
“你还不明白?”
“晚辈是有些想不透!”
“事实显而易见,‘索血令’是‘乾坤教’死灰复燃的首脑人物!”
上官智心神惧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星目圆睁,暗忖:“照这样看来,自己的惴测错误了,‘不老书生’并非‘索血令’的另一化身,不然他不会说这种话,同时‘不老书生’早知自己是‘万博老祖’门下,而‘索血令’却认定自己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为什么早没想到这点,几乎弄出大笑话。”心念及此,不,由对“不老书生”感到无比的歉疚,但情况尚未完全明朗,这中间疑点仍多,当下又追问道:“这也是前辈的判断?”
“不老书生”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道:“娃儿,你是否发觉到每一个被杀的,都是不肯重出江湖,再度参与‘乾坤教’的复辟?”
上官智这才恍悟过来,只怪平时不朝这方面去深想,否则这些蛛丝马迹,便可供判断,何致于在暗中摸索,不由激动地道:“是的,情形确是如此,晚辈曾耳闻目睹多次。”
“不老书生”接下去道;“这些死者,都是彻悟前非,不愿再造罪孽,为祸武林,纷纷觅地隐居,由于深居简出,决不干预江湖事,所以极难被人发觉,但‘索血令’却不放过他们……”
上官智不禁连连点头道:“前辈分析得是极了!”
“不老书生”又道:“从‘索血令’这名号而言,所谓‘索血’即是对当年摧毁‘乾坤教的正义之士,索讨血债之意’。”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要消弥这场再生的浩劫,只有除去‘索血令’一途!”
“对了,这样可以减少杀孽,蛇无头便不能行了。”
“前辈是否有意举正义之剑?”
“当然,除魔卫道,武士有责!”
“晚辈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不解?”
“想那‘无相神功’,乃是佛门玄功,即使是佛门弟子,也极少听说有人练成,‘索血令’何以能练就选玄功呢?”
“这个……很难说,也许他有什么想象不到的际遇。”
“对今后的行动,前辈可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目前只有待机而动,‘索血令’行踪飘忽,得先找出他的巢穴,既谋大举,他必有发号施令之所。”
上官智陡地想到了开封城小巷中那座朱门大院,那里即使不是“索血令”发号施令之所,至少也是巢穴之一,这事业已禀告过“望梅老人”,他们不知是否采取过行动,自己何不赶往开封,率铁卫士抄查一番,如能擒拿对方一个活口,便可闻出内情。
心念之中,道:“晚辈想到了一个地方,可能是对方巢穴……”
“什么地方?”
“开封城一所巨宅,晚辈上次赴开封城,沿途被追杀,前辈当记得那‘悟性’和尚,他便是该教余孽之一……”
“嗯!怎样?“
“晚辈曾中计被诱入该巨宅,险些丧命!”
“哦!你准备怎样?”
”晚辈想赶回宜阳,率部下驰开封一探。”
“很好,这是个好主意,此间事已了,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向“不老书生”师徒告了辞,奔回洛宁城,取出寄存的马匹,连夜上路,第二天尚未及午,便到了宜阳,由于日夜不停地奔驰,人围马乏,不得不先投店住下,他仍投入那间住过的旅店。
酒饭之后,倒在床上假寝,他把“索血令”的事,重新想了一番,很多悬疑,算是得到了解答——
“索血令”误认自己是杀人魔王“东海逆天客”的传人,所以三番两次,放过了杀自己的机会,事实很明显,他不敢得罪“东海逆天客”。
“乾坤教’教徒,奉命不与自己为敌,原来是奉了他的命令。
开封城巨宅中,突然传令特赦,也是这原因。
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李静兰——
宜阳城外破庙中,由于伍筱芳不速而至,她负气而离去,这误会不小,将来得费一番唇舌解释。
现在敌我分明,而她是“乾坤教”弟子,将来如何了局?
……
想着,不由展胧如睡。
一觉酣醒来,已是掌灯时分,睁眼处忽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桌边,不由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赫是副盟主“长恨客”谷非。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忙下床施了一礼,道:“见过副盟主!”
“长恨客”谷非莞尔道:“你睡得很甜!”
上官智面上不由发起热来,自己太疏于警觉,如果副盟主换成了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当下讪讪地道:“卑职太过困乏,所以……”
“长恨客”谷非摇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如果我是敌方的人,也不敢蓦然而入,坐下来谈。”
上官智依言在对面坐下。
小二进房燃上了灯,并沏来了一壶茶,替两人各斟了一杯。
“长恨客”谷非凝重地道:“你牺牲了一名手下?”
上官智脸一红,欠身道:“是的,是头目宋子鱼!”接着,把经过情形叙述了—遍。
“长恨客”谷非沉吟着道:“事态严重了,‘索血令’业已明目张胆展开屠杀,我们得积极行动,首老“弄笛老人”之死,对本门的威严损害授大,如凶手不就逮,本盟便是名存实亡。”
上官智悚然道:“是的!”
“长恨客”谷非皱眉,道:“你洛宁之行如何?”
上官智双目一亮,道:“此行小有收获,证实了‘索血令’是‘乾坤教’遗孽的首脑。”
“长恨客”谷非面色一变,道:“有这样的事,你是如何证实的?”
上官智把与“不老书生”师徒合力行动,及与据理分析等情形说了一遍。
“长恨客”谷非突地用手掌猛一击桌,两杯茶全给打翻了。
上官智倒被他这意外的动作吓了一跳,愕然道:“副盟主想到了什么?”
“长恨客”谷非一笑道:“是我太激动了,有‘不老书生’这等人物出面,‘索血令’的末日到了,你可曾与他谈及行动方式?”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这倒没有,不过卑职目前要采取一个行动……”
“什么行动?”
“率手下弟兄到开封城搜查一处‘乾坤教’的秘舵。”
“噢!你怎知开封城有对方的秘舵?”
“卑职曾中计被擒过一次,记得那地方!”
“长恨客”谷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会配合你们的行动,你准备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
“噢!你一切多加小心,我走了!”说完站起身来,往外便走。
“卑职恭送副盟主!”
“不必了!”
上官智待“长恨客”谷非走后,整了整衣衫,略略净面,也跟着出店,在街上转了半圈,便和手下前来联络,上官智发了明早出发赴开封的命令,然后信步进入一家酒店,甫入门,便听座中一个耳熟的声音:“上官兄,幸会啊!”
上官智转目一看,赫然是“不老书生”的弟子许天心,当下走了过去一拱手道:“许兄何时到达的?”
“不久,请坐,由小弟作东。”
“还是小弟请客吧!”
“坐!坐!”
上官智落座,酒保添上了杯箸,许天心又叫了几道菜。两人年龄相若,又都是一样的俊品人物,故而十分投机。
两人浅斟低酌,天南地北的谈了一阵之后,许天心突地含笑道:“兄台有兴踏月夜游否?”
上官智不由一怔神,心知此说必有缘故,当下也报以一笑道:“许兄有此雅兴,小弟不才,亦当附庸风雅。”
许天心举杯一饮而尽,逸与遄飞地道:“兄台是真名士,安得谓附庸风雅,倒是小弟确有冒充风雅之嫌,望日早过,弦月升时当在二更之后,你我初鼓后出城,如何?”
上官智颔首道:“悉听尊便!”
两人相顾而笑,又谈了些不相干的江湖轶事,看看时间已差不多了,才会帐出门,许天心坚持作东,上官智也不勉强,两人安步当车,并肩漫步出了南门,路上行人业已绝迹。
上官智不知许天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愿问,只默默随行。
走了一程之后,折入小道,地点愈来愈荒僻,约莫也走了五七里,月出东天,银辉遍洒,大地突现光明,许天心摇指一片依岗的竹林道:“就是那里,我们从侧面绕过去吧!”
上官智遥遥扫了一眼,道:“那是什么所在?”
“修缘庵!”
“什么,许兄约小弟深更半夜到尼庵步月?”
“不妥吗?”
“是有些不妥,不过……如果步的不是此月,那又另当别论。”
许天心朗声一笑道:“今夜修缘庵风月无边,只资你我流连!”
上官智地止步,正色道:“佛门净土,许兄这话不嫌罪过么?”
许天心止步长揖道:“兄台莫怪,是小弟一时失言,不说步月,说是看热闹吧,我们快走,迟了将是件憾事。”
两人身形一起,朝侧方掠了去,顾盼之间,面临万竿修篁,蟾光细碎中,只见一座精巧的尼庵,静静卧在竹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