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的从前道之上飘来,许继宗(即断肠人)一见来人,仓惶而遁。
许剑仇一窒之间,来人已近身前,赫然是那痴心女子张素娥。
张素娥刹住身形,朝许天祥逝去的方向一瞥,幽幽的道:“他去了?”
许剑仇木然的回答道:“是的,他去了!”
“他因我而走?”
“也许是的!”
“你揭露了他的面目?”
许剑仇痛苦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张素娥粉面一紧,杏眼圆睁,紧紧注定许剑仇,颤声道:“他是谁?”
“他——是——”
张素娥不自禁的向前一挪娇躯,是希望,是幻灭,在许剑仇一语之间。
她有一个信念,心上人尚在人间,所以她要活下去。
断肠人在天台别院的作为,和师兄 陶钧的被杀,使她益发增加了信心,她认定断肠人就是爱人的化身,如果此刻,许剑仇的回答是否定的话,她势不能再活下去,因为支持她活下去的信念破灭了。
“他是谁?”
“是我的哥哥!”
“什么,他是你的哥哥?”
张素娥娇躯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喃喃的道:“不是他?他真的不在人间了?”
许剑仇又道:“他是我异母哥哥,也是姑娘要找的人!”
张素娥眼睛一亮,道:“你说什么?”
“他就是姑娘要找的人!”
“他——他——真的?——他是三绝书生许继宗?”
“不错,他是许继宗!”
张素娥全身一晃,豆大的泪珠,滚下了粉腮,歇斯底里的道:“是真的?天啊!是真的?”
“姑娘,是真的!”
空气在一时之间,充满了悲凄的色彩。
两人默然无语,各自在想自己的心事。
久久,张素娥才幽怨至极的道:“他为什么要走?”
许剑仇十仇为难的道:“他不愿见你!”
张素娥颤声道:“他——他不愿见我?”
“不,不是愿,是不敢让你见他!”
“为什么?”
“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不是你记忆中的他!”
“他变了心?”
“不,他的心永远也不会变,他变了形!”
“我知道他的容貌被毁!”
许剑仇眼前又浮现出他哥哥许继宗那狰狞如鬼的容貌,面上一个十字,皮肉翻转,结成累累堆堆的黑疤,五官不辨,口鼻之处,只剩下了几个孔,森森白齿外露——
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道:“姑娘,也许他是对的!”
“他对?”
“是的!”
“我为他受尽了摧残,忍受了世间罕有的痛楚,十年,十年!他是对的?”
“姑娘,唉,如果你看到他那面容的话——”
“怎么样?”
“你会受不了,我想,任何人也不能忍受多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
张素娥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凄凉哀怨,令人闻之鼻酸,笑毕之后道:“爱情并不建筑在容貌上,不管怎样,他还是他,我的生命早该结束了,但我活到现在,为什么?为什么?虽然他不愿见我,但我要见他一面,否则,死不瞑目,唉!春蚕到死丝方尽——”
字字摧心,语语断肠!
许剑仇鼻头一酸,几乎流下泪来,道:“他是怕使你对他所保留的印象破灭,他一样不能忍受着你希望破灭时——”
“你想会吗?”
许剑仇心念几转,毅然道:“张姑娘,我们会再找到他的,我是他的弟弟,我要尽力迫使他改变那想法!”
“那再见了!”
“姑娘要上哪儿?”
张素娥惨然一笑道:“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做?”
“姑娘要去找他?”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他一心要躲避你,找到他恐怕很难,因为他的功力不弱!”
“但我不能不找!”
“姑娘,我会尽力的,盼你俩能花好月圆!”
“仇弟,我要这样称呼你,我没有什么奢望,只想见他一面,以前,我在梦想,现在,梦想已接近事实!”
“娥姐,不要沮丧,造物主会成全你们的!”
数骑怒马,风驰电掣而来,扬起了滚滚沙尘。
张素娥惊呼一声,粉面失色,脱口道:“我爹爹!”
许剑仇也不由一怔。
数骑马擦身驰过,只听一声惊“噫”!一阵马嘶之声过处,马头竟然掉转,向两人身前逼近,果然是无敌神剑张慕南和四个金剑高手。
许剑仇缓缓别过头去,望着别处。
无敌神剑张慕南怒目一扫许剑仇的背影,口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把目光迫视在张素娥的脸上。
张素娥螓着低垂,唤了一声:“爹爹!”
无敌神剑张慕南一跃下马,向张素娥身前迫近数步,冷笑数声道:“谁是你爹爹!”
张素娥惊悸的退了三步,又低唤了一声:“爹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无敌神剑怒喝一声,举掌挥去。
“砰!”挟以一声惨哼,张素娥口血飞溅,直跌到一丈开外。
许剑仇心中一震,但对方是父女,他无法插手过问。
张素娥摇晃着站起娇躯,粉面一片惨厉之色。
无敌神剑嘿嘿一阵冷笑道:“贱人,原来你是勾搭上了这小子,你弟弟被废去了武功,终生成残,堡中数百弟子,死于非命,你——你——”
许剑仇不由气往上冲。
张素娥凄声道:“女儿生而何喜,死而何忧!”
“好哇,你既然想死,那最好不过,你活着徒然使我丢人现眼!”
“十年之前,三绝书生许继宗被迫害,女儿的心已死,活着的只是一付躯壳!”
无敌神剑怒声道:“贱人,剑堡堡规无分亲疏,现在你与我回去!”
张素娥全身一颤道:“女儿尚有一件心愿未了,请爹爹宽限时日,女儿自会回来接受家法堡规!”
“办不到!”
“女儿目前不能从命!”
“你敢!”
张素娥一咬牙道:“爹爹在十年之前,已然绝了父女之情!”
无敌神剑暴吼如雷道:“贱人,我早已不承认你是我女儿!”
“养育之恩,女儿当一死以报!”
“现在随我回堡?”
“女儿万能从命!”
“拿下!”
无敌神剑身后四个金剑高手,一跃下马,齐齐举步欺向张素娥。
张素娥粉面顿呈土色,惊悸的连连后退。
她知道这一回去,决无幸理,她并不怕死,但,她要见三绝书生许继宗最后一面,拚着违抗父命,她也要实现这个愿望。
“与我站住!”
四个金剑高手,骇然止步。
鬼琴之主许剑仇,已横拦在张素娥身前。
无敌神剑目眦欲裂的道:“鬼琴之主,你准备怎么样?”
许剑仇冷冷的道:“今天无人可以向张姑娘下手!”
无敌神剑须发逆立,切齿道:“鬼琴之主,你竟然干预我父女的事?”
“怎样?”
“你与本堡血帐未了——”
“阁下是否打算今天讨取?”
无敌神剑怒哼一声,转头向那四个金剑高手道:“把这贱人拿下,生死不论!”
四个金剑高手互相看了一眼,闪身扑上。
“找死!”
暴喝声中,许剑仇呼呼劈出两掌,其势如涛。
四个金剑高手登时被劲风迫得一窒。
“鼠子敢尔!”
无敌神剑挟磁卡喝声,双掌齐发,撼山栗岳的狂飚,匝地卷向许剑仇。
许剑仇掌势一偏,把劈向四个金剑高手的掌风,迎向无敌神剑。
“波”!的一声巨震,双方身形一阵摇晃。
四个金剑高手,再度出手抓向张素娥。
张素娥对乃父不也抗拒,但对剑堡属下,却没有什么顾忌,娇躯一划,脱出四人掌爪之外。
无敌神剑暴喝一声,再度出掌,眨眼之间,攻出了一十八掌之多,掌掌俱有开碑裂石之威,势如骇电奔雷。
许剑仇冷哼一声,挥掌硬接。
一阵连珠雷鸣过处,无敌神剑心浮气燥,后退不迭。
那边——四个金剑高手,已把张素娥围在核心之中,虽说堡主有令生死不论,但对方终竟是堡主的千金,所以出手之间,不无顾忌。
张素娥虽在被乃父一掌击伤之后,但仍不可轻侮。
因此在一方心存顾忌,不敢真下杀手,一方拚力周旋的情况下,打得难解难分,但毫无疑问,张素娥决不是四个金剑高手之敌,迟早必然被擒。
无敌神剑虽以剑术称雄,但掌上的功夫也煞是不弱,在挟愤出手之下,倒也不可小觑,同时,许剑仇因碍着张素娥的关系,不便遽施杀着,所以双方暂时成了平手之局,但高手相搏,威势相当骇人。
一声暴喝,夹以一声惊叫同时传来。
张素娥娇躯踉跄撞出一丈多远,衣袖被撕裂了半截,露出玉藕般的粉臂来。
四个金剑高手,一怔之后,再度出手进逼,眼看她势非束手就擒不可。
许剑仇见状,俊面一寒,杀机陡起。
大喝一声,双掌贯足十二成功劲,猛然劈出。
放眼江湖,能接得下许剑仇全力一击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就在狂涛怒卷之下,无敌神剑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了八个大步。
许剑仇双掌倏出倏收,身形一闪,便到了张素娥等五人之前。
“滚!”
随着这一声冷喝,一道狂飚,电卷而出。
惨哼立传。
四个金剑高手之二,被震得飞泻而出,另两个跌跌撞撞的直冲出两丈之外。
“张姑娘,你走!”
“我——”
张素娥木然的站在当场,泪水簌簌而下。
她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家!
她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四顾茫茫。
许剑仇再次道:“娥姐,你快走,令尊——”
“你要把他怎样?”
“不,我是说我会阻住他!”
无敌神剑虎吼一声,飞身扑来。
许剑仇反身错步,正待——无敌神剑不攻许剑仇,却飞扑张素娥。
“贱人,我先毁了你!”
这一着大出许剑仇意料之外,不由一呆。
无敌神剑蓄意要毁去张素娥,左掌右爪,一劈前胸,一抓天灵,狠疾无伦。
张素娥花容惨变,双目一闭。
许剑仇不由骇了个亡魂皆冒,要阻止无敌神剑已是万万不及,情急之下,扬手射出数道指风——
这些动作,都在瞬间发生。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起处,张素娥樱口血箭狂喷,娇躯被震起一丈来高,“砰!”的又落回地面,寂然不动。
无敌神剑右手鲜血长流,怨毒无限的瞪视着许剑仇。
原来许剑仇仓促之间射出的指风,洞穿了无敌神剑的右腕,否则那一抓非抓碎张素娥的天灵不可,但左掌劈出的劲道,已击实了张素娥的前胸。
许剑仇闪身上前,俯身一探,鼻息全无,心里登时一凉。
蓦地转过身去,厉声道:“张慕南,虎毒不食儿,你竟然劈死你的亲生女儿!”
无敌神剑全身一震,他后悔了,但表面上他岂能对许剑仇低头,冷然道:“她死有余辜!”
许剑仇目中精芒炽射,俊面罩起一层恐怖杀机,向前逼近数步,沉声道:“张慕南,男女爱悦,不悖常理,你竟然把三绝书生许继宗毁容灌毒,弃之深涧,毁了她的毕生幸福,现在,你又剥夺了她的生命——”
“住口,这干你何事?”
“哈哈哈哈,干我何事?三绝书生许继宗就是我的大哥,如非看在张姑娘的份上,剑堡早已尸山血海!”
无敌神剑打了一个冷噤,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厉声道:“本堡数百条人命,丧在你手,这笔血帐如何算法?”
“江湖中无数同道,遭剑堡毁容,这笔帐又如何算法?本人被金剑令追截,这笔帐又如何算法?”
无敌神剑默然无语,但目中却似要喷火。
许剑仇一顿又道:“张慕南,你可以走了,乘我还没有下决心要杀你的时候!”
无敌神剑是中原一霸,并非一般武林人物所可比拟,但这话出自鬼琴之主的口中,却并非夸张。
“你以老夫为何人?”
“你号称无敌神剑,我要取你性命,仍然用剑,而且只须一招!”
无敌神剑全身陡地一震,登时面孔煞白,他记起了群英大会之上,那自称天下第一丑的小子,一招使自己落败,羞愤之余,当场自断金剑的那一幕。
久久之后,无敌神剑才迸出一句话道:“天下第一丑是——”
“不错,就是我!”
无敌神剑突然仰天一阵悲啸,啸声中,跃上马背,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四个随行的金剑高手,由另两个把那受伤的扶上马背,跟着驰离。
人马的影儿消失了,但那悲啸之声,仍隐隐传来,啸声凄凉,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气息。
许剑仇呆立了片刻,缓缓走近张素娥躺卧之处,用手一探,仍然是鼻息全无,他想伸手一探心脉穴道,但当他想到她是一个坚贞不二的女子时,不禁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他不愿以自己的手,去亵渎她的躯体。
他怔怔地望着她口角凝结的血声发呆。
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林中,飞泻而来。
许剑仇一看来人,心里不由怒气横生。
来的正是化身断肠人的三绝书生许继宗,此刻又已回复了断肠人的面目。
许继宗落稳身形之后,惶然道:“她怎样了?”
许剑仇冷冰冰的道:“死了!”
“什么,她死了?”
“不错!”
“张慕南真的对她下了杀手?”
许继宗身形晃了两晃。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她还是死了好,可以解脱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心灵上的痛苦!”
许继宗喃喃的道:“她死了!”
许剑仇厉声道:“难道你不高兴?”
许继宗骇然退了两步,凄声道:“仇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再隐藏躲避,因为她死了——”
“仇弟,你不能原谅我的苦衷?”
“不,我不会原谅你,懦夫,自私,她九泉有知,一样的不会原谅你,她是怀着满腹的恨死去的,我知道,她虽死而不得安息。”
“仇弟,你——”
许继宗朝张素娥的尸身上扑去,悲号道:“娥妹,你死了,但我会伴你——”
话说得一半,陡然止住,用手在她的身上来回探索,突地一跃而起道:“她——她没有死!”
许剑仇大感意外,激动的道:“她没有死?”
“是的——”
“她鼻息俱无,呼吸已断!”
“不错,但心脉未断,也许——也许——”
“怎么样?”
“还有救!”
许继宗说着,又俯下身去探察她的脉穴,久久之后,突地一声长叹,颓然跌坐在她的身旁。
许剑仇急道:“怎么样?”
“三腑离位,心脉将断,三个时辰之内,如果得不到灵丹妙药的话——”
“灵丹妙药,谈何容易!”
许剑仇黯然一叹道:“大哥,娥姐一再说此生别无奢望,只想再见你一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你使她失望了,如果她万一不幸的话,你居心何安?”
许继宗痛苦的哼了一声道:“仇弟,九泉之下,我会永远伴着她的!”
“什么,你——”
“仇弟,难道我还要偷生人间?”
许剑仇只觉全身一麻,他的眼前正在上演着一幕亘古未有的悲剧,任何人,也无法阻止这悲剧上演,因为一切都注定了。
突然,心念一动,道:“大哥,除了万妙医圣恐怕没有人能使她起死回生?“不错,但时间不允许我们作任何打算!”
“水帘千幻洞离此多远?”
“最快要五个时辰才能赶到!”
“我们要尽人事!”
“没有用,如果是空身的话,或可拚命一试,如果是带一个人的话——”
许剑仇目射奇光,毅然道:“让我一试!”
“你,能吗?三个时辰赶五百里,带一个人?”
“不能也得能,难道我们眼看她死去,我带人,你空身跟随,时间分秒必争,现在我们走!”
许剑仇一把抄起张素娥,喝一声:“走!”
弹身而起,全力狂奔。
许继宗也跟着纵身相随。
两人快得如两缕轻烟。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许继宗已感到不支。
许剑仇也感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但一个意念在支持着他——救人!
他身上多了一个人的负担,而且以超过一般武林高手两倍的高速度疾驰,这种事除了他,任何人无法办得到。
三个时辰之后,水帘千幻洞在望。
两人来到峰下,再也无力登峰。
“到了!”
许剑仇口里说了一声到了,只感一阵头晕目眩,四肢百骸,宛如被拆散了似的,朝山石上一倒,再也爬不起来。
许继宗一屁股跌坐地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许剑仇望着他惨然一笑。
一阵喘息之后,许继宗挣扎着移到许剑仇身边,用手一探张素娥的心窝,嘶声道:“完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许剑仇不由潸然泪下,两人拚着性命赶来,哪知到了地头,人却没有救了!
片刻之后,许继宗苏醒过来,哽咽着道:“仇弟,天意如此!”
“不,在没有见到万妙前辈之前,我们不能绝望,走,上峰!”
两人站起身来,艰难的挪步上峰。
“仇弟,见到万妙医圣之时,请你不要道及我的真面目!”
“为什么?”
“他的门人!”
“蒋婷姑娘!”
“不错!”
许剑仇暗自叹息,大哥竟然惹了这多情孽,蒋婷,又是一个情海断肠人。
但当他想到自己又何尝不如是,黑衣蒙面女慕兰,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追魂倩女葛如蕙和自己发生了不平常的关系,而且身怀有孕,索血人沙孤梅对自己一见钟情,临死时还念念不忘——
他默然了。
眼前白影一晃——
蒋婷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水帘千幻洞之外。
“蒋姑娘!”
“哦!许少侠——”
“万妙医圣前辈在吗?”
“在,这位——”
“张素娥姑娘,她——她——”
“怎么了?”
“身负重伤,恐怕——请令师——”
“请随我来!”
三人鱼贯进入水帘千幻洞之中,左折右拐,来到一间石室之前,万妙医圣已迎了出来,一见许剑仇手中抱着的张素娥,不由面色一变,道:“进来!”
进入石室,许剑仇轻轻把张素娥放落石榻之上。
万妙医圣半言不吭,迳自伸手探向张素娥。
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万妙医圣。
半晌之后,万妙医圣摇了摇头。
许继宗一颗心顿往下沉,颤声道:“前辈,没有救了?”
万妙医圣以低沉的音调答道:“五腑中三腑离位,十处以上大穴封闭,心脉已如游丝,生命只在俄倾之间了!”
许继宗如遭雷击,几乎当场栽倒。
许剑仇悲声道:“老前辈,真的没有救了?”
“贤侄,难道我会骗你?”
“以老前辈的医术,竟然无能为力了?”
“有,但说出来也是白费!”
许剑仇眼睛一亮道:“老前辈说说看!”
“除非用我穷毕生之力,精炼的回天再造丸!”
“回天再造丸?”
“不错,但最后一粒在天南迷踪谷已给贤侄服用了!”
许剑仇心里一凉,但仍不死心的道:“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这个——”
万妙医圣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延长她一段时间的活命,但不能救她的性命!”
许继宗精神一振,接口道:“只要能延长她几日的活命,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许剑仇又接回话头道:“老前辈,什么办法?”
“要你流血!”
所有的人,全被这话说得一怔。
许剑仇一震道:“要我流血?”
“不错,因为你的血液里有回天再造丸的成份,如果把你的血输一部份到她的身上,可以使她多活一个月!”
“一个月?”
“嗯!”
许继宗目注许剑仇,眼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不知是祈求,是兴奋,还是为难,总之,很难解释。
许剑仇毫不犹豫的道:“那就请老前辈动手施为吧!”
“你愿意?”
“这算不了什么!”
许继宗轻唤了一声:“兄弟!”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许剑仇报以爽朗的一笑,当然,谁也不知道他与张素娥之间的关系。
万妙医圣随手从架上取下一个皮箧,抖开来,尽是些刀,剪,銊,管等物。
许剑仇忍不住又道:“老前辈,一个月之内,是否另有他法可想?”
万妙医圣稍一沉吟道:“一个月之内,如果能取到墨莲子的话,可以有救!”
许剑仇大是振奋,欢然道:“晚辈不才,当尽力办到,请问什么叫墨莲子?
“就是墨莲所结之子!”
“墨莲?”
“不错,莲叶黑如墨染,莲蓬只结七子,这墨莲半甲子开花半甲子结实,就是说一甲子才能结出七粒莲子!”
“这墨莲要到哪里去找?”
“黄山落磐峰顶天池之中!”
许继宗激动的道:“一上月的时间不算短,尽可办到!”
万妙医圣摇摇头道:“很难!”
许剑仇道:“为什么?”
“你知道落磐峰顶,住的是什么人物?”
“这个倒不知道!”
“白骨大仙!”
许剑仇眼中杀光一现道:“白骨大仙?”
“怎么,你认识这个魔头?”
“不但认识,我还毁了他一只眼睛,这真是巧极了,我正要找他!”
“哦!白骨大仙把墨莲当生命般维护,你既与他——”
“他可不认识我!”
“这就奇了!”
“我与他交手时是化身天下第一丑!”
“原来如此,不过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
“墨莲从开花到结子要一甲子的时间,此去是否能碰巧赶上结子之期,那就要看机缘了!”
这话说得许剑仇兄弟俩凉了半截,确实,这希望太杳茫了。
许剑仇慨然道:“不论如何,尽人事而后听天命,现在事不宜迟,就请老前辈先输血吧!”
万妙医圣点头道了声:“好,你傍着她坐下!”
许剑仇依言坐在张素娥身旁。
万妙医圣把两人的手腕握在左手,右手拿起一柄小小的银刀,以最快的动作,割开了两人的腕脉,然后取一根中空顶尖银管,朝两腕之间一插。
一缕血流,由银管异入张素娥的体内。
“贤侄,以气引血!”
万妙医圣轻喝了一声之后,运指如飞,遍点张素娥奇经八脉诸穴道。
不多时——
张素娥面色陡转红润,胸部微见起伏,鼻息有声。
许继宗暗自在心里谢天谢地。
万妙医圣欣然道:“好了!”
随手取去银管。
许剑仇自行点穴止血。
“老前辈,张姑娘何时醒转?”
“她不会醒转!”
“不会苏醒?”
“不错,她维持这状态一个月,如果没有墨莲子的话,神仙难救!”
“晚辈有事请教?”
“什么事?”
“白骨大仙何以不怕掌劈指截?”
“这魔头练的是僵尸功,不惧刀剑水火,唯一致命之处是双目!”
“敬谢指点,晚辈就此告辞!”
“你走吧,能提前赶回最好!”
“遵命!”
许剑仇说着忽地自怀中掏出一物,转向蒋婷道:“蒋姑娘,这几乎忘了,我已代姑娘从独臂神魔身上,取回了天蟾目珠,请姑娘收下!”说着递了过去。
蒋婷眼圈一红,激动至极的道:“许少侠,先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
“姑娘言重了!”
许继宗急道:“在下也陪许兄弟走一趟!”
许剑仇知他不愿在此和蒋婷相处,也不说什么。
当下两人告辞出洞,朝山外疾驰。
两人昼夜兼程,扑奔黄山。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充裕,但是否能取得到墨莲子还在未定之天,如果取不到的话,张素娥势必玉殒香消,魂归离恨。
路上,许剑仇边行边道:“大哥,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怎么样?”
“我会在索血人沙孤梅的灵前,应许为她报仇,正愁无处觅寻白骨大仙的行踪,想不到他是墨莲子的主人,岂非一举两得!”
“传说中的白骨大仙功力奇诡,与一甲子霹雳骷髅怪齐名,江湖中闻名丧胆,想不到会栽在兄弟你的手里?”
“这也是侥幸之举,我因掌拳都奈何不了他,出其不意的用指风射他双眼,却不道一击奏功,毁了他一只左眼!”
“这老魔不知何以远走天南,向索血人师徒寻仇?”
“这只有待将来见到索血人的师父时,才能分晓了!”
“索血人的师父是你留名,必然会寻了来,我一直认为极可能是你妈妈,第一,你妈妈曾修习玄牝神功,能龟息护脉,重伤不死,天目老人不是说他曾见你妈妈的尸体,不久又失踪吗?”
“是的,可能老人家还在人世,但十多年了,不见她现身江湖!”
“也许另有别的原因,第二,索血人奉命入中原寻天目老人,这也是可疑之点,因为你妈妈可能知道你被天目老人救走!”
“有这可能!”
“第三点最值得重视的是索血人的身法,据我所知,这阴风掠影身法,是你妈妈的独门绝技,她因身法玄奇而行了阴风鬼女的名号!”
提到母亲,许剑仇不由悲从中来。
自幼飘零凄苦的他,多么渴望获得母爱啊!
然而,他母亲是生是死,仍然是一个谜。
这一天,辰未已初,官道渐见荒僻,行人寥落,许继宗用手遥指一列岗峦道:“仇弟,你猜前面是什么所在?”
“不知道!”
“三元宫!”
“三元宫?”
“不错,崆峒派所在之地!”
许剑仇登时热血上涌,激动的道:“大哥,我们顺便先索讨这一笔血债再走?”
“好!”
兄弟两人,转向登峰。
顾盼之间,来在一从柏林之前,林中夹着一条卵石铺砌的大道,大道尽头,隐约露出一座巍峨的建筑物。
许继宗沉声道:“到了,这便是三元宫!”
许剑仇双目煞光闪烁,道:“怎么不见半个牛鼻子的踪影?”
“管它,进去自有分晓!”
“昔年巫山血案,崆峒掌门无邪子也算是元凶之一,从他身上也许可以着落出全部真相!”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们所知的仇家,都已先后伏尸——”
话声中,已来到寺门之前。
一阵血腥之味,扑鼻而来。
许剑仇脱口惊呼一声道:“尸体!”
只见寺门之外,横陈了七具尸体,肚破肠流,血污狼藉,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一阵阵血腥恶臭,中人欲呕。
从尸体发臭,血迹凝固的情形看来,死者被害当在一日以上。
两人面面相觑,怔在当场。
是什么人下的手?
这些尸体何以任其抛露,难道全宫的人都死光了?
许继宗一摇头道:“看来崆峒已遭了空前惨变!”
许剑仇眉峰紧蹙,他并不震骇于这恐怖阴森的场面,而是盘算着能否手刃仇人的问题,一顿之后,毅然道:“我们往里闯!”
两踏进宫门,血腥之味更浓。
转过中殿,一看——
登时毛发逆立,寒气一股股的直冒。
眼前,尸骸遍陈,业已变紫黑色的血,几乎污染了每一寸土。
死者全是道家装束,没有一具是全尸。
惨!
惨!
想不到堂堂崆峒大派,竟然惨遭血洗。
全宫死寂有如鬼域。
要想寻一个活口问问都办不到。
两人逐一搜索,除了残缺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许继宗惶然道:“看这些尸体,死状完全一样,可能是一个人下的手,而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手段之辣,确属骇人听闻。”
许剑仇若有所思的道:“这种杀人手法,我见识过!”
“谁?”
“索血人沙孤梅!”
“索血人远在天南,而且已经死了!”
“是不是她的师父所为?”
“这很难说,武林中用这种手法毁人的,并不少见!”
“我们怎么办?”
“只有离开了——”
偏殿之后,突然传来一缕异声。
许剑仇心中一动,半声不吭,向那发声之处奔去,细察声音来源,似乎是发自一座假山之中。
声音若断若续,但隐约中可以听出是发自受伤人之口。
许剑仇心念一转道:“只要有活口,真相不难查明!”循声找去,果见假山脚下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声音正是从洞中传出。
“什么人在洞里?”
没有回音。
“洞里是什么人?”
许剑仇加大了声音,那异声反而停止了。
许继宗也已跟踪而至,道:“可能是重伤垂死者的呓语,我们进去看!”
许剑仇一颔首,低头进入洞中,才走得几步,不由骇然惊呼出声。
只见一个遍身血污的老道,横卧洞中,一双失神的眼,紧紧盯住自己。
“老道,怎么回事?”
“鬼——鬼——”
许剑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大声喝道:“牛鼻子,你说什么?”
那老道双目现出惊怖欲死之色,嘶哑着声音道:“鬼——鬼——”
“鬼?难道是鬼毁了三元宫?”
“鬼!鬼!”
“我问你下手血洗三元宫的人是谁?”
“鬼——鬼——”
那老道边叫边想挪动身体,但仅是动了数下就不动了。
许剑仇再次大声道:“是谁下的手?”
“鬼——鬼——”
“仇弟,别问了,这老道心志已经丧失,兼且伤势不轻,离死不远了!”
“大哥,他一直在叫鬼,难道——”
“可能在大屠杀中,他惊骇过度而发疯了!”
“我们此行徒劳了?”
“这是意想不到的事!”
“我恨不能手刃仇人!”
“目前很难说,也许死者之中,没有掌门无邪子在内,崆峒位列名门大派,并非全是庸手,可能活着的已外出缉凶也不一定!”
“那我们只好走了?”
“当然,这件血案,很可能已轰传江湖,我们此去,沿途或有所闻!”
“走吧!”
正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人语之声。
许剑仇一惊道:“噫!奇怪,此刻会有人来!”
许继宗急道:“如我猜想不错,来的必是崆峒派的弟子,不是追凶回头,便是闻讯驰回!”
“我们去看!”
两人转出偏殿,只见院中站着数十个老少不等的道士,一个个面现极度悲愤之色,七嘴八舌吵嚷不休。
许继宗用手一指正殿阶沿上站着的白眉老道,道:“他可能就是掌门无邪子!”
许剑仇俊面一寒,迈步跨入院中。
“有人!”
众道士被这一声惊叫,唤得全部回身!
接着又一个道士惊呼出声:“他!鬼琴之主!”
这一声鬼琴之主震得全场的道士,骇异莫名。
鬼琴之主竟然在此时此地现身。
许剑仇目光遍扫所有的道士一眼,然后注定那白眉老道。
白眉老道面色一变之后,徐步走入场中,面向许剑仇而立,沉声道:“檀樾就是鬼琴之主?”
“不错!”
“这位是——”
“断肠人!”
“断肠人?”
“嗯!”
“两位光临有何见教?”
许剑仇冷冷的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无邪子忝掌——”
许剑仇一听对方就是参与围攻父亲的仇人无邪子,登时杀机上脸,目中凌芒暴射,迫向无邪子。
无邪子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噤,惶然道:“檀樾请述来意?”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无邪子,昔年巫山血案,有你一份吧?”
无邪子老脸倏变,退了一个大步,颤声道:“巫山血案?”
“不错!”
“你——你是——”
许剑仇咬牙道:“就是被掷落悬岩的那小孩!”
“哦!”
无邪子面色如土,再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是冷面秀士之后?”
“一点不错!”
场中众道士骇然望着双方。
无邪子面色陡转惨厉,大声喝道:“鬼琴之主,你待如何?”
许剑仇倏地从怀中取出那剑柄一段的天芒神剑,一抖手,剑芒暴涨八尺,剑气森森,使人不敢逼视。
“无邪子,你看这是什么?”
“天芒神剑?”
“不错!”
无邪子老脸倏然掠过一丝异色,贪婪地死盯住许剑仇手中的断剑。
场中所有的道士,也齐把目光集中在断剑之上。
“老杂毛,当年先父因这剑而丧命你等之手,今天,我要用这剑讨这笔帐!”
无邪子白眉一竖,眼中倏现凶光,向场中一挥手!
“呛啷!”一片龙吟声起,场中近三十个道士,全掣出了长剑。
场中空气骤呈紧张,杀机浓炽。
许剑仇脸罩恐怖杀机,朝众道士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众道士从背脊骨里冒出寒气,各自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老杂毛,识相的把这些脓包遣走,还可以多留几个活口!”
这话极尽威协和轻蔑,道士群中,传出数声怒哼。
崆峒掌门无邪子狞笑一声道:“鬼琴之主,今天本道爷超渡你!”
说罢,向众道士一喝:“三元剑阵!”
剑光耀眼,人影晃动,刹那之间,把许剑仇和许继宗圈在阵中。
许剑仇冷笑一声道:“杂毛,这可是你们要找死!”
一振腕,把毕生功力,逼注半截断剑之上,但见芒尾倏展丈外。
看得众道士,心惊胆战,但恃着三元剑阵厉害,竟然毫不退缩。
许剑仇声如寒冰般的道:“我数到三如果不撤去阵势的话,此地的死尸将再增加。”
一!
二!
无邪子沉喝一声:“发动!”
数十只长剑斜举朝天——
三!
剑芒破空,剑气隐挟雷鸣之声。
许剑仇在三字出口之际,施出了那一招天芒绝招。
许继宗乘势推出一掌。
折剑声——
惨号声——
人体倒地声——
夹以飞喷的鲜血,在同时发出。
这仅是极短的一瞬。
地上,横陈了八具道士的尸体,三元剑阵一击而破。
这旷古凌今的一击,使在场的崆峒高手,一个个呆若木鸡,脸呈死灰。
无邪子面色灰败,目中透出骇极的光芒,三元剑阵是崆峒一绝,却不堪鬼琴之主的一击,这种剑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鬼琴之主的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许剑仇手执断剑,一步步向无邪子逼去。
无邪子步步后退。
众道士见掌门人身处危境,不顾一切的一涌而上。
许剑仇头也不回,断剑反手朝后一划——
又是数声惨哼,近身的几个道士,断剑折腕而退。
许继宗冷哼一声,双掌翻飞,猛攻而出,迫得众道士,纷纷倒退不迭。
许剑仇在无邪子身前八尺之地停下,喝道:“无邪子,念你是一派掌门宗师,给你一个公平机会,现在拨剑!”
无邪子面上一阵抽搐,木然的拔出剑来。
“无邪子,你能接得下我一招,你的一条命就算是属于你自己了!”
所有的道士,又涌近前来。
无邪子在求生欲的支使下,竟然忘了自己是一派之尊,面上掠过一丝希冀的色彩,道:“你说一招?”
“不错!”
无邪子身为一派宗师,而崆峒也是属于当今武林中五大剑派之一,心忖:“至不齐,也不能说挡不了你一招!”当下提气凝神,斜举长剑,准备全力封住门户。
生与死,只在刹那之间。
许剑仇冷声道:“无邪子,神剑无敌张慕南可以接我半招,这样你心里清楚了?”
所有在场的道士,被这句话震得全身一颤。
剑堡之主无敌神剑张慕南是当今武林第一剑手,却只能接他半招,这确属骇人听闻,如非刚才一击破阵,谁敢相信。
无邪子倒吸了两口凉气,死亡的阴影,立上心头。
鬼琴之主挟血海仇恨而来,如没有十成把握,难道他会放过自己?
“无邪子,我要出手了!”
场中所有的人,连许继宗在内,呼吸顿然窒住——
许剑仇了字余音未落,手中断剑奇诡绝绝伦的一划而出。
快!
奇!
诡!
世无其匹!
举世无俦的一击过去了,无邪子屹立不动。
众道士不由脱口一阵欢呼——无邪子的头颅连着九梁道冠,砰的掉落地上。
接着——
颈腔之内,一股血泉冲天喷起,又向四周洒落。
尸身,缓缓倒下。
众道士一个个魂飞魄散,宛若泥塑木雕。
许继宗移步上前,一拉许剑仇道:“仇弟,我们该走了!”
许剑仇收起断剑,和许继宗徐徐步出三元宫。
不久之后,宫内传来 一阵钟声。
那是丧钟,为掌门人和无数的惨死弟子而敲响。
许继宗轻声一叹道:“崆峒一派,算是遭到了开派以来,空前的浩劫!”
“这是咎由自取!”
“仇弟,你又错了!”
“我又错了?”
“是的,天南之时,你一时冲动而发难,魔宫固然冰消瓦解,但无法从五毒神君的口中,探出当年巫山血案的真相,现在,无邪子伏尸,所知的仇人已全部就戮,是否还有漏网的仇家,将永远成谜了!”
许剑仇黯然道:“大哥,我想我错了!”
“事已过去,谈之无益,我们速奔黄山去取墨莲子为上!”
“是的!”
两人展开身形,一路猛赶。
第五天——
两人进入黄山山区,但见层峦叠嶂,耸翠挺拔,岚重烟深——
落磐峰究竟座落何处,可真不易找寻。
“仇弟,这落磐峰不知座落何方,入山半日,连樵子都不曾碰见半个,你看前面那座高峰,高入云表,我们只要上那峰顶,视线不受阻碍,只要发现天池,那就是落磐峰了!”
“这主意不错,我们上峰,由高及远,也许可以找到!”
两人都具有惊世骇俗的身手,登高峰如必履平地。
顾盼之间,已登上峰顶。
但见群山拱伏,一望无际。
许剑仇神目如电,扫掠一周之后,用手一比道:“大哥你看!”
“什么?”
“看那七峰相连中的第四峰,峰顶一片白光闪烁——”
“哦!不错,那是水,天池!”
两人面上同时露出欢然之色。
忽然传来一阵樊雷之音,接着,整个山峰,晃动起来,响声也越来越烈。
“仇弟,地震,我们快下峰——”
“轰隆隆!”
一个震波扫过,只见山石飞舞,树木疾摇巨摆。
震动一阵紧似一阵,整个峰头,像巨浪中的一叶轻舟,疾剧的摇晃,岩石纷朝峰下滚落,两人几次仆倒,根本无法立足,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颠簸摇晃。
“大哥,这峰头恐怕要——”
语声未已,山腹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雷轰之声,峰顶中分为二,飞快的朝下倾泻。
许剑仇亡魂皆冒,心胆俱寒,狂呼一声:“大哥!”
只听轰轰隆隆的巨响声中,隐隐传来一声:“仇弟!”
山崩之势,快速迅猛,挟以石飞树倒,有如宇宙未日。
许剑仇弹身射向半空,却找不到落足之处,心里暗道一声:“完了!想不到葬身在此!”
在求生欲的鼓舞下,全身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身如一片枯叶,顺着那飞泻的林木山石,梢沾又起,几次险被卷入像瀑布般的崩流之中。
下落!
下落!
势尽了,力竭了,身形渐感沉滞,一株下泻的古树,罩身盖下,他欲振无力,只觉一阵巨痛攻心,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
许继宗立足之处,恰是一方巨岩,这一崩陷,把他和许剑仇分开,他听到许剑仇的呼声,但只一声,便告杳然。
巨岩向下滑陷,他一跃而起,登上另一方巨岩,足未立稳,巨岩又能告下陷,一连几个跳掷,足下一虚,飞泻下降,一蓬黑影,迎面飞来,身形一震,原来是一株巨树,横嵌在半峰的岩缝之中,他的身形,恰好落在枝叶之间。
他本能的一把抓牢树枝。
这一抓,使他免了粉身碎骨之厄。
可怕的震荡过去了。
大自然的威力,把眼前景物,变得面目全非。
许继宗惊魂大定,一阵喘息之后,再度爬升光秃秃的峰顶,望着另一面乌沉沉的绝谷,悲嚎道:“仇弟,想不到你葬身在此,若非为了墨莲子,你不会来这里,是我害了你,仇弟啊!为兄长的百死莫赎——”
“不!我得找寻他的尸体,即使是无望,但我不能不尽心力,也许他已被埋在崩石之中,也许已粉身碎骨,可是我得尽力!”
于是——
许继宗沿着崩岩的地方,缓缓爬落。
他要找寻许剑仇的尸体!
墨莲子的事,他已置诸脑后。
且说,许剑仇回复知觉之后,睁眼一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身边有一堆火,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我没有死?是谁——”
“不错,娃儿,你没有死,不过离死不远就是!”
声如宏钟,似乎就在身边,但却不见人影,他想转动身体,仔细的看看,但,甫一挪动,立觉剧痛攻心,不由哼了一声。
“娃儿别动!”
“是老前辈救了我?”
“谈不上救,天灾地厄,适逢其会而已。”
“请问老前辈如何称呼?”
“这个不必问了,老夫不望你报答,同时老夫也不想再沾染武林是非!”
许剑仇心想,这必是个怪人。
倔强的性格,使他不顾椎心的痛楚,硬把头侧转来,只见近洞里的一边,坐着一个白发老者,双目炯炯,令人望而生畏。
“老前辈,我还有位同伴,不知——”
“娃儿,你能脱出这一劫,算是侥天之幸,还谈什么同伴!”
“难道他死了?是的,谁能逃过这天灾地厄!”
“娃儿,别在唠叨了,现在你已死不了,再歇两个时辰,我送你出山。”
“出山?”
“嘻,难道你要在这里养老,老夫居此十余年从不见外人足迹!”
“晚辈被救多久了?”
“三天!”
许剑仇不由一震道:“三天,我昏睡了三天?”
“不错!”
“现在不要多话,老夫再给你一粒丹药,然后运功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呢?”
“老夫送你出山,把口张开!”
许剑仇把口一张,一粒药丸飞入口中,药方入口,立化当液顺喉而下,丹田之中,随即起一种温热之感,心知这药不同凡响。
“闭目垂帘,运功调息,以助药力推行。”
许剑仇依言调息,初时尚感全身疼痛难耐,片刻之后,痛楚渐消,热流加剧,不久,即入人我两忘之境。
功行三十六周天之后,许剑仇睁开眼来,但觉浑身舒畅,痛楚全消,一骨碌翻身起来。
“噫!娃儿!——”
许剑仇一看,旁边石榻之上,正坐着那白发如银的老者,忙施一礼道:“敬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什么,娃儿你——”
许剑仇不由一愕。
那老者一跃下榻,但站起来和坐着差不多一般高。
许剑仇又是一愕,现在才看清楚这白发老者竟是个驼背。
驼背老者,目芒似电,在许剑仇面上几绕,激动的道:“娃儿,你好了?”
“是的,老前辈丹药果然神妙!”
“没有这回事!”
“老前辈说什么?”]
“老夫预计两个时辰之后,你可能会勉强走动,但要痊愈,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想不到你内力修为如此深厚!你是何人门下?”
“晚辈无师门!”
“什么?你没有师承?”
“是的!”
“那你这身功力?”
“是兄长所授!”
“你叫什么名字?”
“许剑仇!”
“令尊呢?”
许剑仇神情一黯道:“先父冷面秀士——”
“你是冷面秀士之后?”
“是的!”
“令尊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为什么你说先父?”
“你父母在巫山遭黑白两道高手围攻,惨被杀害!——”
“哦!不过有你这么个儿子在世,他也可瞑目了!”
“请问前辈上下——”
“你看不出来?”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如果是的话,可谓天从人愿了!”心念之中,兴奋的道:“请问这里是什么所在?”
“黄山滴翠峰!”
许剑仇一喜非同小可,重新施了一礼道:“老前辈的尊号可是白发驼叟?”
“哈哈哈哈娃儿,你说对了!”
“晚辈正想拜访老前辈,不料天从人愿,竟然——”
“你要找老夫?”
“是的!”
“什么事?”
“请老前辈成全一件事!”
“老夫不过问武林是非,你就免提了吧!”
“但这事并不关——”
白发驼叟老脸一变道:“老夫说过任什么事也办不到!”
“可是,普天之下,除了老前辈之外,任何人——”
“娃儿,看在你亡父份上,老夫不难为你,你立刻下峰去吧!”
“晚辈决心要请老前辈成全!”
白发驼叟双目凌芒暴射,宏声喝道:“办不到,老夫已十余年不过问世事,你与我滚!”
许剑仇心感对方救命之恩,不便发着,但也有些按捺不住,冷冷的道:“要是晚辈不滚呢?”
“你办不到!”
“老前辈不妨试试看!”
白发驼叟暴喝一声,双掌曲指如钩,电闪般抓出。
许剑仇身形一划,如鬼魅般的反欺到白发驼叟身后。身法之奇,快,巧,妙,令人咋舌。
白发驼叟身列武林正邪十尊之一,身手也非等闲,就在一爪抓空之下,身形电掣前飘五尺,倏地转身,拍出一掌,反应之速确实惊人。
许剑仇不由激发了傲性,大声道:“晚辈礼让一招!”
说着身形朝洞壁一贴,让过这一掌。
“娃儿,谁要你让!”
呼的又是一掌。
许剑仇再次道:“晚辈再让一招!”
洞径本窄,确实不易闪避,许剑仇提气转身,朝洞顶横贴,掌风由身下卷过,又飘然落了下来。
白发驼叟更是怒不可遏,暴喝道:“小子欺人太甚!”
双臂一环一放,一道骇人劲气,以雷霆万钧之势,罩向许剑仇。
许剑仇冷喝一声:“晚辈放肆了!”
身形不退反进,双掌平推而出。
白发驼叟只感全身一震,双掌竟然被对方牢牢吸住,力挣不胶,心里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可算是他生平所遇的唯一高手,而且对方年纪不到二十,急怒交加之下,汗珠滚滚而落。
许剑仇歉然道:“老前辈站稳了!”
一收劲,白发驼叟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才稳住。
许剑仇心念一转道:“糟糕,我不该如此,这一为,更难说话了!”
岂知事实大谬不然,只见白发驼叟怔怔地望着自己,半晌才道:“娃儿,老夫栽了,你说,什么事要老夫办?”
许剑仇不由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