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仁蕙虽然身手不凡,但没有对敌经验,上来便全力以赴,百灵神剑如一条银龙突然窜向卫车邦,寒光一闪,卫车邦一声惨叫,尸体甩出丈远。单仁蕙也退出几丈外。官差们惊骇了。
单仁蕙的心“砰砰”直跳,原来就这么简单呀!她想不到自己会一出手便杀了敌人,心中既振奋又恐慌。
围战方永的三个人突然发起攻击,方永连忙向右跳跃,紧接着向上一翻,长剑向发暗器的官差刺去。那官差十分滑溜,急忙就地一滚,右手甩出十几枚毒针。
这突然之变,令方永实在无法躲开,猛觉身上有好几处一麻,他一愣神,突党左眼剧痛,方永顿时惊骇,那半边天像突然塌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枚五毒梅花针正好射中他的左眼,可见对方的身手不俗。
方永被激怒了,成了狂夫,再也不顾及生死利害,拼命一剑向那官差劈去。那官差料不到方永会如此鲁莽,随手又是十几枚毒针射向方永。这一回,方永连躲也不想躲了,心里只想杀死对手,至于自己的死活,仿佛全忘记了。官差的毒针虽然有几枚射中方永,可方永的剑也把他拦腰斩断,血雨喷洒。其他几个官差被方永的不要命的打法惊呆了,一见如此,仓惶而逃。
方永原想追上去再杀几个解恨,怎奈眼痛太烈,只好捂着眼坐下来。他哧啦一下把衣衫撕下一块,去擦试从眼里流出来的黑血。
单仁蕙吓得头皮发麻,方永被射成这般模样,她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怨恨,急忙跑过去,拔掉方永身上的毒针。针虽甚小,但因淬过毒,见血后,都闪着紫蓝的晶光。
方永一推她,道:“没事,受了点小伤。”
单仁蕙“哼”了一声,说:“还说是轻伤,眼里流出的血都是黑的。”
方永的心一下子沉进深渊。完了,这辈子就算这样交待了。眼睛啊!你永远失去了,这是为什么?!他忽觉整个世界凉了下来,久久说不出话。流血、眼泪,都不能让眼睛看到光明了。
单仁蕙问:“毒不要紧吧?”
方永勉强苦笑一下,道:“也许死不了,只是……”
单仁蕙说:“你若用‘百灵神剑连环式’,就不会被毒针射中了。我以为你比我更精通,所以没有帮你,都怪我!”
方永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我并不精通‘百灵神功’,在没有遇到你们之前,我还不知那本小册子上的字是什么呢。我不识字,一个也不认得。你和你哥哥的武功都是自修的,我没有教他什么,倒是我跟你们学了不少东西。回去把这一切告诉你哥哥,不要让他叫我师傅了。”
方永受此一挫,心境大变,没有必要再有虚荣心了,误人又误己。
单仁蕙被方永的坦白惊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方永所以说出以前不愿说的话,是因为,随着瞎去一只眼,他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也“瞎”去了,再保留着无用的虚伪没有意思了。
毒慢慢侵袭着他的肉体,周身开始发冷,他尽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脸上的颜色却变了,由刚才的灰暗变成黑色,左眼很快肿涨了起来。
单仁蕙见方永变成如此可怕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她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方永道:“也许我不行了,你要是认得路,就自己回去吧。”
单仁蕙不由流下泪来。她毕竟是个少女,哪经过这场面。
方永道:“你不要哭。我从小就是孤儿,后来加人了丐帮。世上的苦,我没吃过的不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的武功已学成了,只要聪明一点,就不会被轻易抓住。甭像我,憨而巴几的跟人家硬拼。”
方永的这几句话算是对自己的总结,但神情和语气里却充满了落寞和凄凉。
单仁蕙泪不能止,颤声道:“我怎能一人离去呢?”
她虽然认为方永不该欺骗他们全家,但方永落到这步田地,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方永此时的心境极其灰暗,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的孤独中去。他两眼无神,慢慢说:“你走吧,呆在这也无用,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单仁蕙往后退了几步说:“我不打扰你,离你远远的行吗?”
方永没说什么,坐正身子,提聚内家真气与毒素进行殊死的较量。
方永的浩然之气有化育万物的力量,区区小毒,岂能奈何了他,时间不长,他脸上的黑气便全部消尽,遗憾的是,他的左眼永远看不见光明了。
方永如老僧入定,又坐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按一股常规,定能生慧,大定必有大意。达到方永这般境界,该能悟知天下才是,哪知天下事就那么别扭,偏偏他灵资不开,在聪明上和常人一般无二。
他冲单仁蕙一笑,淡淡地说:“我们走吧,下次但愿别把右眼射瞎。”
前一段,在单家兄妹面前,好为人师,现在他没了那份好心境,一去一还,成了独眼龙,这代价够大了。
单仁蕙想不出安慰方永的话,只好默不作声。
他们并肩无言地走了一段,突听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冤魂逃出了阎罗殿,纵是青天白日,也使人后背发凉。
方永止住身形,扭头转向发声的地方,独眼闪着无情的光辉。
单仁蕙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方永道:“我们去看看,大不了再瞎掉一只眼,我就不信有什么能吓倒我!”
单仁蕙无话可说,只好跟他奔向发声的地点。
太惨了,令人目不忍睹,地上一排躺着十几个人,全被活扒了人皮,白骨森森,煞是骇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有。刚才嚎叫的可能是靠东头的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有他被扒去了皮正在流血的尸体为证,其他尸体,血已经凝住了。这种暴行方永早有所闻,只是未曾得见,想不到世间会有这么高明的扒皮术,歹毒之至令人发指。
方永向四下看了一眼,喝道:“什么人在此残害生灵,滚出来!”
“嘿嘿……”一阵使耳朵发痒的怪笑,从石后面的暗角里走出五个人来,前面四个高大如牛,一脸横向,手提鬼头大刀,活像刽子手。他们的身后是个身穿皂衣,獐头鼠目的高瘦白面老者,脸之白如涂了一层面似的,让人害怕,眼睛似乎燃着绿火。
白面老者“嘿嘿”地冲着方永笑道:“小子,你也想脱下人皮,是吗?”
方永冷冷地说:“你记性不好,听清楚,我是想来剁去你扒人皮的爪子。”
那老者“哈哈”大笑:“老夫纵横江湖近百年,还没有人敢与我‘白面阎君’云圣月作对,你是头一个,我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
方永“哼”了一声,问:“他们怎么得罪了你,使你用这种毫无人性的酷刑对付他们?”
“白面阎君”云圣月哈哈大笑道:“这些都是与大清为敌的该死之人,用什么办法了结他们的命都不过份。你小子若想尝尝被扒皮的滋味,马上就可开始。”
方永虽然在江湖上混了几年,却没听说过“白面阎君”这号人物,若真知道了,不知他会如何想?这云圣月可算是黑道上屈指可数的人物,手段之毒辣,连他的朋友都不敢与他同桌吃饭。他投靠清廷也是近两年的事,那还是听了“同恶帮主”的劝告。方永不知对方的厉害,倒少了一层顾虑。
单仁蕙对清廷的官差、捕快有深深的敌意,听了云圣月的话,不由恶向胆边生,斥责道:“你做此伤天害理之事;还有人性吗?应该先扒下你的人皮才是。”
云圣月眼一翻,“嘿嘿”地说:“我还没找你,就忍不住了是吗?老夫教你一套欲死欲仙的功夫。”
他话出人到,伸手向单仁蕙胸前抓去。云圣月不愧是绝代高手,随意出手,就令人难以防范。
单仁蕙就觉对方来势之快,实在无暇还手,慌忙极力拧身旋跃,弹开一丈开外。
云圣月一下没有抓住单仁蕙,不由“咦”了一声,他做梦也想不到一野小妞会有此等的身手:虽然自己没有使出多少功力。他阴冷的目光扫了单仁位蕙几下,慢慢靠过去。
单仁蕙有了刚才的那点感受,心里稍微有了点底,忙把“百灵神功”提聚起来,准备应付云圣月的猝然一击。谁知云圣月一直慢慢靠近单仁蕙,就是不再远而击之。单仁蕙受不了对方的气势威逼,只好往后退。
方永站在一旁,冷眼相观,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淡淡地说:“你不要怕,他没有什么,对付他动动脑筋就可。”
单仁蕙受了方永的提示,顿时放松了身体,尽量保持着自然、无意。
云圣月见单仁蕙似乎浑然不觉之态,心中一阵冷笑,身形陡闪,如烟般从侧面飘向她。
云圣月的身法看起来极轻,又柔,仿佛充满和风细雨、情人低诉的味道,而实则,如刀一般直插而入,这正是极上乘的“慢中寓快”身法。
单仁蕙和云圣月比起来,不管在阅历上,还是在功力上,都相差不少。云圣月的这一击,按理说是十拿九稳地成功,无奈单仁蕙的“百灵神功”不同于一般功夫,她已悟到它的真谛,掌握了自动应敌的法门,虽然她还没有用它应过敌。
云圣月的利爪刚要触到她的身体,“百灵神功”使她本能感到了存在的危险,身子不由自主地如柳絮似的一飘,剑走捷径,从极不可能的助部刺了出去。
单仁蕙发剑扎向云圣月,不但快,而且大出云圣月的意料,就在他手刚要抓到单仁蕙的瞬间,他如受了炮烙似的,极力向左侧弹射,仍嫌稍晚,前襟被剑划了一个口子,有半尺长。他虽没受伤,却输了一招。这使云圣月惊骇万状。纵横江湖大半生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他觉得单仁蕙周身透着神秘,使他莫名其妙。他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方永冷笑道:“老匹夫,今天你的劫数到了。”
云圣月“哈哈”大笑:“小子,你以为她胜了一招半式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方永道:“至少她对付你已不成问题,我要为这些屈死的冤魂雪恨,让恶人终有所报!”
云圣月又是一阵大笑,他的两眼里燃着烈火,似乎要烧死方永才觉快意。
方永道:“小云,对他这样的吸血魔鬼,你不要留情,我们一同把这五个东西送入地狱!”
说完,他独眼精光一闪,冲向那四个手提大刀的恶汉。
单仁蕙见方永动了手,柔躯一飘,使出“百灵神功”的上乘心法,一式“大罗幽香”,剑刺向云圣月的咽喉。两人几乎同时而动,各展神威。云圣月肚子气得鼓鼓的,他以为不找他们两人的事就算便宜了,谁知他们竟不自量力。他“哼”了一声,铁铸般的手爪向上一举,丹田部随之微颤几下,如巫师求神,使出了他的独门武功“九谷索魂”,人仿佛变成好几个,成叠成双,使人眼花缀乱,分不清楚。
单仁蕙只好划起剑束千条,守住自己的门户,然后再寻隙取敌。
云圣月虽然有绝对的优势,但克制不了单仁蕙的自动剑法,他就无从下手。这样一来,两人竟斗了个平手。
方永却如虎啖羊群一般,挥动铁剑,东砍西削,三下五除二,四个恶人便身首异处,死尸滚倒一旁。
云圣月见自己的手下被方永杀死,顿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如鹰隼从天而降,飞扑方永。云圣月的这一招是含恨出手,速度之快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方永根本无法躲避。好在方永从心里就没打算躲,他早已看出云圣月比他高出不少,要想取胜,只有用非常之法去冒险,别无它途。云圣月志在必得,想一掌把方永毁了,功力提到了十成。他以为,不管方永如何躲都逃不了他的手心,但他料不到方永根本不躲,这就是方永的非常之法。
方永以大无畏的沉静立在那儿,如冷漠的山石,直到云圣月的掌要击到他面门,才向后退了一点,用前胸接下了云圣月的刚猛无比的内家掌力。与此同时,方永的铁剑一下子穿透云圣月的胸膛。鲜血狂喷,铁剑留在云圣月体内,方永也被击飞有四、五丈外。
这就是方永“一掌换一剑”的打法。
云圣月忽然发觉方永的剑贯透了他的身体,几乎吓疯了。他可不愿就这么死,有许多好事他还没做呢!他惊嚎道:“啊!我中剑了,剑在我身上,啊!……啊!死神,死神!你不能靠近我!走开,死神!剑,该死的剑!我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啊!……”
单仁蕙被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方永觉得天地翻了个,五脏六腑都搬了家,眼睛里没有了明晰的图像,一片模糊。他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单仁蕙忽地冲到他近前,急切地问:“哥哥,怎么样呀?!”
方永没有开口,这点气力他也付不起了。
云圣月晃荡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两眼瞪着,呻吟了一会儿,死了。云圣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草草地死在一个无名小子的手上。
过了一会儿,方永艰难地睁开眼,道:“小云,把那几个被扒皮的人埋了吧,在光天化尸之下暴尸,想来令人心伤!”
单仁蕙默然无语,只好把那几具死尸拖进一个大坑里,用掌力震塌崖头的土,把他们掩埋了。
方永断断续续地说:“你快些走吧……我可能……不行了,不要管我……”
单仁蕙急道:“你又说些什么呀?”她立了起来,正四下相望,忽见后面奔来几个人,她立时慌了手脚,忙把包袱背上,抱起方永就往林子里跑。奔出有百多丈远,她攀上一块巨石,隐在一边看那些来人的动静。
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云圣月旁惊叫起来,“谁有这么大本领,能杀了我们云大师。”
一个人拔出云圣月胸前的剑说:“这是把普通的剑。”
另一个人忽道:“血迹,那个杀死云大师的人肯定也负伤了。”
“快追!”一个头目道。
十几个人顺着血迹追向单仁蕙。
单仁蕙心头大颤,顾不了许多,抱起方永便跑。慌不择路,东跑西绕,进了一个大石坑,没地方去了。她刚要返回去,忽见石坑的东北角有一个石洞,好像很深,她便加思索地冲进去。
这是一个天然古石洞,四壁成苍黑色,阴暗的地方长满了青苔。洞里有股闷味,似乎是个死洞。
单仁蕙顾不上细看,一味往里跑,愈往里愈黑,她只好放慢速度。虽然她的目力非常人所能比,但终究是黑处比不上明处方便。她向前摸了十几丈,忽听洞外有人道:“血迹。定是跑洞里去了。”
单仁蕙心头一紧,不经意地手按在一块石头上,她忽觉石头异样,用力向前一推,“吱”地一声,石洞开了一个口,她也不管里面有无什么东西,一下子闯进去,然后又合上石门。她的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落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浑身无力地坐下来。
她向东边一看,竟有光亮,惊得差点叫起来。向东走了几步,这才看清,原来这是千丈绝壁当腰的一个小石屋,下临百丈之渊,左右光滑如刀,根本没有出去的路。她失望地靠在石壁上。
这时,石洞里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叫骂声:“奶奶的,明明进了石洞,洞又没出口,他能插翅还是入地了!”
另一个人道:“这洞里肯定还有暗道,不然,那人绝不会无影无踪的。”
一个忽道:“这石头有点怪,会不会是暗洞的机关?”
单仁蕙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她连忙跑过去,把机关从里面扣死。外面的人弄了好一会,没有推开,恨恨地道:“奶奶的,便宜了他。”
随之,便无声了。
方永少气无力地说:“你把我扶到洞口去,我要看看外面的天色。”
单仁蕙依言而行,把他抱到石洞口,让他坐下。
这时,外面乌云翻滚,天色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一道闪电划过,惊雷一声,倾盆大雨泻了下来。一股清新之气拂着方永憔悴无比的面孔,他慢慢聚集被震散的功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竟连着阴了起来,下个不停。三天过去了,方永不吃不喝,就一直坐在那里。
单仁蕙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她在思念远方的亲人,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怨天不尤人,怎么老下个不停呢?
有时也怪方永多事,不然,说不定此时一家人早已团聚了。
单仁蕙在小石屋内走动起来,不时地用手推推这儿,扳扳那儿。她用脚一蹬石壁的凸处,“哗啦”一声,又露出一个暗口。她一声惊叫,差点吓死。
原来,暗洞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形容枯槁,两眼发蓝,指甲有一尺多长。老妇人身子的东边,是一盘头发和一个脱落下的指甲。
单仁蕙只觉周身发紧,通体冰凉,不住地抖颤。
那老妇人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天意啊,天意!我本不想出洞,却非出洞不可。”
单仁蕙怯怯地问:“你坐在这多少年了?”
老妇人怪眼一翻,斥道:“住嘴!你打扰了老身的清修,还敢胡言乱语。”
单仁蕙低头闭口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忽又柔声道:“这是天意,我也不怪你。我在此修行整整六十个年头了,悠悠岁月,一闪而过。我本来是和老头子一块几修练的,十年前他仙去了。”老妇人的语气沉重,似有悲凉之意。
单仁蕙想问又不敢问,两眼注视着老妇人身旁的头发。
老妇人淡淡地说:“这头发是我老头子留下的。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没有尸体,是不是?”
单仁蕙点点头。
老妇人说:“这是练功的结果。我们是西藏宁玛心髓派的,也就是红教的门徒,修习的是‘大圆满心髓’。此心法分两步修习,是成佛的捷径。第一步‘立断’,属于修定,第二步‘顿超’,属于修光。修成‘大圆满心髓’,会有三种结果。最低层次的结果是:面如童子,身轻体健,亦即返老还童。第二层次的结果是:得虹霓法身。就是说,人们看你是人,但其体如虹霓,永远抓不到你,死时骨肉皆化,仅留指甲与头发,或者临命终时,身体缩小,坚硬如铁。第三层次的结果是:色身进入法界,永生不死。我家老头子只修到第二层次便匆匆走了。”
单仁惠惊疑地睁大眼睛,似有不信之意。
老妇人道:“我着相欺,天诛地灭!有些事,俗人是看不透的。当年我立下誓言,若六十年内有人间入暗室,我便再入江湖,否则,永谢人世。想不到,眼看六十年就要满了,被你撞破机缘,修不死之法,看来今生无望了。”她的声音透出无奈的意味。
单仁蕙忙道歉说:“我们实不知您老人家在此静修,还请前辈原谅!”
老妇人走出暗洞,看了一眼方永说:“他对静坐倒感兴趣。”
单仁蕙道:“他受了伤,在运功自疗。”
老妇人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道:“把石门打开,我要出去了。”
单仁蕙连忙打开门。有了老妇人做伴,她心里踏实多了。她走近方永说:“我们走吧?外面的雨看来要停了。”
方永慢慢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他向老妇人施了一礼,道:“打扰前辈了。”
老妇人仿佛不喜欢方永,没有应声,方永略呈尴尬。
单仁蕙拉了他一下,似乎是她没理他一般,向他赔礼。方永摇了摇头。
他们刚到洞口,那十几个人一齐围了上来。
刘刀看见方永,顿时红了眼睛,上次的仇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对身旁的一个冷傲的文士说:“冷大侠,我们追杀的就是这一男一女两个逆贼,待我先料理这小子,小美人留给您享用。”
那雅士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刘刀跨步向前,“嘿嘿”笑道:“小子,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你清算呢!今天你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方永冷漠地说:“我看你最好别结那笔帐,一算,你准欠我的。”
刘刀轻蔑地说:“小子,上次你突然偷袭,被你占了便宜,这次看你用什么招?”
方永冷笑两声,讽刺道:“我的法儿就是你永远猜不出的那个,就像上次你想不到会成为一条落水狗一样。”
刘刀大吼一声,身子一闪,举掌劈向方永。
老妇人“嘿嘿”一笑,伸手抓住刘刀的手,反腕一拧,轻轻一带,刘刀一头欺向方永的胯下。
方永笑道:“你该知道我的法了吧?”
刘刀身子一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一式“黑虎掏心”捣向方永。
单仁蕙长剑突地一抖,刘刀的拳头正好击在剑刀下,拳头几乎被分成两半,鲜血直流。
方永哈哈大笑:“原来你只会丢人现眼的功夫?”
刘刀的肺快要气炸了,脸上的肌肉“嘟嘟”抖个不停,眼睛更红了,伸手抽出腰间佩刀,一式“力分界河”劈向方永。
老妇人随手轻轻用指头一弹,“锵”地一声,刘刀手中的刀一斜,削掉自己左边的耳朵,几乎连手臂都要砍上。
刘刀连连被戏弄,知道遇上了高手。但他不明白的是,单仁蕙这样孱弱的女子何以会使剑了呢?难道有神仙相助,我在刀上浸淫了几十年,竟不知她在剑上的造诣精深,这如何解?难道是这老太婆传给她绝技不成?
刘刀虽然失去一只耳朵,却不敢泼口大骂,怕再吃苦头,只好向那狂做的中年人投以求助的目光。
那人见事已至此,不能再袖手旁观,便淡淡地说:“请问前辈怎样称呼?”
老妇人笑道:“你还不配问。”
那人并不恼,笑道:“是吗?我冷丁想不出有什么人我不配问?”
“白衣亡魂”冷丁在江湖上可是显赫一时的人物,他就是护清教“一黑”、“二白”小的其中“一白”,武功之高,令人膛目结舌。
冷丁想以自己的名头警告一下老妇人,告诉她说话要留点余地,不要因大话说过头,招致不利。
哪知老妇人根本没有听说过他这号人物。她坐关静修六十载,冷丁名传四方才不过三十年,她哪里会知道他呢?
老妇人听他口气,便猜出他可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然,何以自报家门?但她岂会把冷丁放在眼里!“嘿嘿”笑道:“什么冷钉热钉,在我眼里都是废钉。”
“白衣亡魂”冷丁自出道以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奚落,被一个老而朽的女人冷嘲热讽,实在是奇耻大辱,虽然他心中恼恨,却并不鲁莽。很明显,他也没有把握出手可胜。
可怕的敌人你一眼看不透,总是令人觉得莫测高深。老女人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冷了轻笑两声,和气地说:“前辈,我们是为官府的缉拿人犯,这两个人都是朝廷钦犯,还望您以国家为重,不要涉足其中。”
冷丁的话不硬不软,恰到好处,既给老妇人施加了压力,又不失客气。可老妇人好久不人世了,什么官府,国家,这一切都不在她心里。
老妇人坐关时,还是昏庸无能的明朝天启帝在位,她不知何以眼前的人都有一条长长的辫子。
她冷冷地说:“什么官府、狗府;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他们和我在一起,就容不得你们伤他。不和我在一起时,悉听尊便。”
冷丁语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退让等待机会呢,还是就此动手?
方永哈哈笑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若再不狂吠,大爷可要飘然而去了。”
冷丁胆边生出一股鼓涨的恶气,一言不发,奋力扑过去。他号称“白衣亡魂”,身轻如云,快似闪电,抓拿并举。意欲马多功成。这一次,冷丁几乎使了全力。
可老妇人的速度也不慢,她刚说过有她在时,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此时岂能坐视不问?她长臂一展,划出一个螺旋形,一掌击出,如山似涛的暗劲压向冷丁。
这一掌实在骇人,冷丁无奈,只好摇身顿射,飞出洞外。
外面的地很湿,冷丁落在其上,竟毫无压印之痕,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方永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刘刀在一旁见有机可乘,飞纵而上,一式“飞蛾扑火”,刀扎向方永的后左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老妇人的长臂忽地从极不可能的地方折过来,用手面击向刘刀的额头。这实在出乎刘刀的意料,他的心思全在报仇上了,等老妇人的掌到他额前,想躲却来不及了,“啪”地一声,刘刀嗷嚎惨叫一声,脑浆进溅,死尸甩出一丈多远。
众官差吓得急忙后退。
老妇人出手杀了刘刀,摇首叹息了一声,和单仁蕙走出洞去。
冷丁的脸青黄变幻不定,他在思谋取胜之法。可他觉得老妇人的身手在他之上,而不在他之下,这不能不使他格外谨慎。高手较技,稍有差错便有生命之危。
老妇人连看都没看冷丁,便昂首南去。方永和单仁惠随后跟上。
冷丁在那里恨得直咬牙。他一生小心,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与其充勇大战,不如故作高深。他挤出几丝笑容,看着方永等人扬长而去,毫无办法。
他们三人走了有十几里路,老妇人突然停下来说:“我有事要去西藏,我们就此分手吧。”
方永施了一礼说:“谢谢前辈相救之恩。”
老妇人冷冷地点点头,转身而去。
方永因为自己帮助别人从不愿留什么名姓,故而也没问老妇人的高名大姓。
单仁蕙思母心切,催促方永快走。方永摇摇头说:“我们若是这么回去,岂不等于公布了你父母的藏身之地,给他们带来了祸患吗?”
单仁蕙一下怔住了,对呀,他们若是以后尾随,岂不等于引狼入室吗?她连忙问:“那该怎么办呢?”
方永说:“我们不如绕个道,甩掉他们,多待几日再回去不迟。”
单仁蕙只有依着方永。
两人展身而动,迅如飞鸟,向南方狂掠,穿山越岭,也不问什么地方。这样奔行了三十多里,进入了莽莽山林,才转向西北方向。
单仁惠似乎还嫌走得不远,担心地问:“这能甩掉他们吗?”
方永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也许能。不过,最好我们在山林里呆两天,等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踪影再走。”
单仁蕙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