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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悟真子笑道:“看来,卞天鹏那匹夫,真把她送给你了。”

冷于冰苦笑道:“白兄,此时此地,你还有心情寻我开心。”

悟真子侧目微哂道:“愁眉苦脸能解决问题么?”

这时,那位管事已领着上官婉儿走了进来。

冷于冰首先将其给在座诸人引见之后,正容问道:“尊驾此来,有何见教?”

上官婉儿美目中异彩连闪,在冷于冰周身上下来回扫视着,少顷之后,才轻轻一叹,幽幽地答道:“没有什么‘见教’的,就不能来么?”

冷于冰一楞道:“彼此立场不同,尊驾不致于没想到吧?”

上官婉儿道:“不错,但那已是过去的事,目前,咱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同舟就该共济,所以……”

冷于冰讶然截口道:“尊驾此话怎讲?”

上官婉儿微哂地:“冷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宵发生的事情,今天早上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冷于冰蹙眉问道:“尊驾能否请说明白一点?”

上官婉儿苦笑道:“冷大侠既然要装糊涂,那我就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来加以说明啦!”

话锋微顿,正容接道:“冷大侠,昨宵你离去之后,卞天鹏曾派人告诉我说,已经将我送给冷大侠了,并且说,给冷大侠你的信笺上已经说明,是么?”

冷于冰尴尬地笑道:“卞天鹏那种混帐透顶的话,尊驾怎可认真?”

上官婉儿道:“你冷大侠可以不认真,可是我上官婉儿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冷于冰正容道:“此事尊驾请莫再提。”

上官婉儿美目深注,神色凛然地道:“冷大侠,目前,我已是日暮穷途,走投无路,你竟忍心眼看着一个弱女子,走向自杀的路上去么?”

冷于冰讷讷地道:“这……上官……姑娘,有话好说,可不能……。”

上官婉儿凄然一笑道:“冷大侠,卞天鹏已经将我交给你了,只要你冷大侠设法给我安排,我不会寻短见的。”

冷于冰苦笑道:“上官姑娘,你是知道的,我冷于冰一身孽债,满怀痛苦,目前,对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排,那还有余力来……给你安排哩!”

上官婉儿长叹一声道:“冷大侠,我知道你一身情孽,满怀痛苦,也知道卞天鹏将我当做礼品送给你的措施,太以混帐,但这些都暂时撇开不谈,仅仅是看在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曾经为谷中兰女侠保持一身清白的这一点上,你也该为我安排一个食宿之所,难道说诺大一座避尘山庄,就怕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将它挤垮了么?”

冷于冰沉思着道:“如果你仅仅是需要一个安身之所,我当然可以安排你住到避尘山庄’去……。”

上官婉儿似乎闻言一喜,愁云尽消地嫣然一笑道:“冷大侠,你歪缠到什么地方去了,以我这残花败柳之身,不是仅仅求一口饭之所,难道还好意思要你收为妾侍么?”

冷于冰尴尬地一笑道:“好,就此一言为定,现在你暂时就住在杜总镖头这儿,一俟范姑娘脱险之后……。”

上官婉儿摇头截口道:“冷大侠,只要你承认我已是避尘山庄的一员,我就满足而放心了,至于目前,我暂时不想去避尘山庄,也不想打扰杜总镖头。”

冷于冰蹙眉讶问道:“上官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淡然一笑道:“我既然已算是避尘山庄的一员,目前,正当本庄多事之秋,我岂能不为本庄尽一点力量。”

冷于冰道:“上官姑娘盛情可感,但为了你的安全,我看还是暂时住在这儿的好。”

上官婉儿道:“冷大侠请莫为我的安全担心,现在,我说句不怕诸位见笑的话,除非我自己想死,凭卞天鹏和他手下那些狗腿子,还没人要得了我的命。”

冷于冰闻言心中暗付道:“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唔,也许是另有所恃吧。”

悟真子突然插嘴问道:“上官姑娘,你准备怎样为避尘山庄效力呢?”

上官婉儿嫣然笑道:“这个么,天机不能预泄,还得请道长多多海涵,不过……。”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我将首先向冷大侠报导一些有关忆冰姑娘的消息。”

冷于冰一怔,问道:“上官姑娘,昨宵你不是说过,不知忆冰的消息么?”

上官婉儿神秘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冷大侠,昨宵你我的立场不同啊!”

冷于冰用目光注视着,充满期待神色地道:“那么,请快点说出来吧!”

上官婉儿道:“冷大侠,如果你能信得过我那么我请您暂时不必为忆冰姑娘的安全担心。”

冷于冰注目道:“上官姑娘能否请道其详?”

上官婉儿沉思着道:“目前,我虽然还没探出忆冰姑娘被软禁的地点,但却知道有一位很关心她的人在暗中照应她。”

冷于冰道:“那暗中照应她的人是谁?”

上官婉儿道:“是忆冰姑娘的师傅。”

冷于冰惑然地道:“她的师傅?那是一位怎样的人?”

上官婉儿道:“是一位白发萧萧的老妪,姓名不详,但武功甚高,据我的观察,她的一身修为,似不在卞天鹏之下,而且此事在整个万柳山庄中,除了忆冰姑娘本人之外,只有我知道这一秘密。”

冷于冰道:“连卞天鹏也不知道?”

上官婉儿道:“是的。”

冷于冰蹙眉问道:“那你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上官婉儿道:“这个么,冷大侠请暂时莫问,总之,如果忆冰姑娘将来有甚差错,尽管惟我是问就行了。”

冷于冰目光炯炯地向上官婉儿注视少顷,才爽郎地一笑道:“好,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我信。”

上官婉儿笑道:“我也谢谢冷大侠的信任,同时,我还得忠告大侠一声,不要在这儿枉等各方面的消息,最好先去邱阳看看,然后东下苏杭,也许会有所收获。”

冷于冰道:“上官姑娘此一建议,想必是有所指的了?”

上官婉儿道:“本来我曾是万柳山庄的一份子,据我判断,不论是忆冰姑娘也罢,是范女侠也罢,卞天鹏不会把她们藏到长沙附近来。”

冷于冰点点头道:“有道理,我再度谢谢你的提示。”

上官婉儿笑道:“已经是自己人了,冷大侠不必太以客气……打扰诸位了,我就此告辞。”

冷于冰一怔道:“上官姑娘这就要走?”

上官婉儿道:“是的,方才已经说过,我还得为本庄尽点力量。”

冷于冰道:“今后,咱们如何联络呢?”

上官婉儿淡淡地笑道:“这个么,冷大侠请放心,有必要时,我随时都可找到诸位,一如今天的情形一样。”

说完,娇躯一闪,就坐着的原姿,穿窗而出,在天井上空挺腰甩臂,一式“巧燕穿帘”,直射屋顶而去。

悟真子不禁脱口赞道:“好高明的身法。”

古今同却蹙眉自语道:“好神秘的人儿……。”

冷于冰苦笑道:“这一昼夜之间,我的筋斗算是栽到家了,两度面对绝代高人,我竟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脚色哩!”

悟真子道:“老弟,由她方才所炫露的这一手,看出一点她的武功来历没有?”

冷于冰沉思着道:“有点像昆仑派的飞龙身法,不过,实际上却比飞龙身法高明多了。”

古今同注目问道:“三爷,这女人的话,可靠么?”

冷于冰道:“目前,咱们也只好姑妄信之。”

悟真子道:“那你是准备……”

冷于冰毅然接道:“即刻前往岳阳。”

邱阳城北,那舟船麇集的码头上,矗立着一幢宏伟巨宅,巨宅纵深三进,四周用青砖砌成的风火围墙,高达二丈,两扇未漆大门,都是生铁铸造,髹漆得光可鉴人,横楣上四个斗大的泥金棣书:“鹏记钱庄”,放射着耀目的光辉,端的是既豪华,又气派。

这就是富甲天下,自号“玉面陶朱赛孟尝”卞天鹏的产业,眼前这鹏记钱庄,也不过是遍及全国各城市中的分店之一而已。

这天,薄暮时分。

“鹏记钱庄”门口,走来一位老态龙钟,白发萧萧的老妪,她,手柱根青竹杖,颤巍巍地跨进那光可鉴人的朱漆大门,呛咳着嘘了一口大气。

钱庄内一个青衫中年人,快步迎出,他入目的是那老妪皱纹堆叠的老脸,与一身虽称整洁却是敝败不堪的青布衫裙,不由地眉峰一蹙,但旋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请问老人家,您是……”

白发老妪有气无力地道:“这儿是鹏记钱庄,没错么?”

青衫中年人道:“不错。”

白发老妪道:“那么,请问:到这儿来的人,通常都为的是啥?”

青衫中年道:“通常不是存钱,就是提款。”

白发老妪道:“除了提款与存钱之外,就不能进贵庄的门,是么?”

青衫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但他还是强行忍住,平静地道:“老人家,因为咱们这儿是钱庄。”

白发老妪道:“那么,你是承认:不是存钱或提款,就不能进这道门了?”

青衫中年人不耐烦地道:“方才已经说过了,这儿是钱庄,老人家请原谅。”

白发老妪皓首一抬,注目沉声道:“那么,我老婆再请教:贵庄东翁‘玉面陶朱赛孟尝’卞天鹏大侠,他那‘赛孟尝’三个字,是怎样得来的?”

青衫中年人一怔道:“老人家也是武林中人?”

白发老妪道:“过去是,目前却只能也算是了。”

青衫中年人顺手拉过一张木椅,阴阴一笑道:“老人家既然是武林同道,且请先行坐下,有话慢慢说。”

白发老妪冷然地道:“你能做得了主?”

青衫中年人道:“我虽难做主,但可以转报敝上,不过有一件事,却不能不事先说明。”

白发老妪道:“我老人家并没不许你说话。”

青衫中年人冷笑一声道:“敝上虽然对武林同道乐于济助,但却有一个规矩。”

白发老妪冷然截口道:“这规矩我老婆子知道,就是先报名号,然后表露一手,以做为济助多少之准绳。”

青衫中年人道:“老人家既然知道,那就请先报名号。”

白发老妪淡然一笑道:“我老婆子自号‘人生长恨’,姓水,名长东。”

青衫中年人一楞道:“‘人生长恨水长东’,这名号可没听说过!”

白发老妪披唇微哂道:“你还有没见过的哩!”

说话间,也没见她凝劲作势,但她手中的那根青竹杖,竟徐徐地陷入坚硬的三合土地面,那情形,根本不像有人用内家真力向下压,而是三合土的地面有一种无形吸力,将青竹杖向下吸去似地,一直到那五尺长短的青竹杖只剩一半在外面时才停止下陷。

这情形,不由使青衫中年人脸色大变地倒抽一口冷气,讷讷地抱拳一躬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敬请前辈稍待,在下这就向敝上传禀。”

再度一躬,匆匆向内间走去。

水长东沉声喝道:“慢着。”

青衫中年人却步回身道:“前辈有何指示?”

水长东道:“老婆子这一手,算不算通过了?”

青衫中年人道:“自然是通过了。”

水长东道:“那么,凭我老婆子方才所表现的这一手,贵上可以济助我多少银两?”

青衫中年人微一犹豫道:“但凭前辈吩咐,我想,敝上不致令前辈失望的。”

水长东冷哼一声道:“年轻人,话可别说得太满,你又不是贵上,怎能断定他一定能不使我失望呢?”

青衫中年人道:“这个么,因为敝上一向是疏财尚义,挥金如土。”

水长东冷然截口道:“你知道我老婆子需要的是什么吗?”

青衫中年人促问道:“难道前辈不是需要银两?”

水长东漫应道:“这一句话,总算说对了。”

青衫中年人蹙眉问道:“那么,前辈需要的是什么呢?”

水长东一字一顿道:“黄金一百万两!”

青衫中年人骇然退立一步,张目问道:“老人家不是开玩笑吧?”

水长东冷哼一声道:“谁有工夫跟你开玩笑,去,告诉贵上,一百万两黄金,一分也不能少,并且十天之内要交货。”

青衫中年人摇摇头道:“老人家,这件事,敝上也做不了主。”

水长东截口道:“你说的‘敝上’,指的是谁?”

青衫中年人道:“自然是本庄掌柜。”

水长东飞快接口道:“百万两黄金,数目不少,小小一个分店掌柜,自然做不了主,可是,万柳山庄的庄主卞天鹏他是可以做主的。”

青衫中年人道:“卞庄主住在金陵,此间是难得来的。”

水长东目射异芒,沉声叱道:“你敢欺我。”

青衫中年人激灵地一颤,情不自禁地又退立一大步,嗫嚅地道:“老人家,在下……说的……可是实情。”

水长东怒声道:“混帐东西,卞天鹏明明就在这里面,你还敢狡辩。”

这时,两人工人装束的人,抬着一只贴满鹏记钱庄封条的长形木箱,由里面出来,木箱后面,还跟着四个劲装佩剑的彪形大汉。

水长东目光一掠那长形木条,微微一哂道:“去!立刻去告诉卞天鹏,现在,我老婆子先行扣下这一箱银子。”

竹杖一伸,将那抬木箱的二人拦住道:“两位休息一下吧。”

那护送的四个劲装大汉,一齐拨剑出鞘,由最前面的一人怒叱道:“是你说的要扣下这箱银子?”

这当口,那青衫中年人已一溜烟似地奔向后面去了。

水长东漫应道:“不是我说的,难道还是你说的不成?”

同时,一阵“隆隆”地机关开动声响过去,那两扇生铁铸造的朱漆大门已迅疾地阖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