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烈截口笑道:“古今同,你自己活膩了无关紧要,难道就不为范文娟着想么?”
古今同哈哈大笑道:“姓尉迟的,古今同三寸气在,你休想对本庄的四小姐怎么样。”
笑声与语声高吭入云,静夜中更格外显得震人耳鼓。
尉迟烈冷笑一声道:“姓古的,也不瞧瞧那范文娟目前的处境就胡乱狂吹,而自己不觉得难为情么?”
古今同笑道:“也许老夫的脸皮够厚,一点不觉得难为情,不过老夫的心倒是赤红的。”
尉迟烈披唇哂道:“赤红的心,可救不了范文娟的厄运。”
古今同道:“可是,你上命难违,我料准你们不敢损伤咱家四小姐一根汗毛。”
尉迟烈笑道:“如果她真冥顽不灵,不识抬举,那可说不定不损伤她哩!”
古今同霜眉一挑,厉声叱道:“尉迟烈,只要你们胆敢损及咱家四小姐汗毛,我要你立即溅血横尸。”
尉迟烈冷哼一声道:“真是痴人说梦话。”
古今同道:“尉迟烈,别忘了: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你该自己心中有数,我的功力,致少要高你一筹。”
尉迟烈披唇冷笑道:“那你就拼吧!”
古今同怒叱一声,一记足能开碑裂石的劈空掌,闪电击出。
尉迟烈身形一闪,那急劲无匹的掌风,却将五丈外范文娟的坐骑打得一个翻滚,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夜空中,格外凛人心魂。
尉迟烈一面挥掌反击,一面冷笑连连道:“古大侠,怎么跟畜牲过不去呀……”
他的话声未落,一声裂石穿云,有如瀚海龙吟的清啸,由对岸遥遥传来。
这一声蓦地传来的清啸,不由使恶斗中的双方,齐都暗中一凛。
因为由啸声中所显示的来人的功力,几乎已臻化境,当今武林,谁能具有此超绝的功力呢?
同时,双方心目中,都没有如此高绝的援手赶来,而不得不把来人假想为敌方的帮手,因而无形之中,使本已如火如荼的恶斗,更形激烈起来。
尉迟烈一面加强真力,应付古今同那形同疯狂的攻势,一面扬声说道:“三殿下与两位公主请注意,来人敌友未明,请立即加强压力,必要时不妨使那妞儿吃点小亏,哟!姓古的,你这一掌打得不够光明。”
敢情他于分神说话之间,挨了古今同的一掌。
古今同朗声笑道:“凭你这捧人家臭脚的狗腿子,也配谈‘光明’两字。”
古今同一听对方的语气中也不知道那来人是友是敌,不但放下了半心,而另一半希望来人是已方援手的信心也为大增,不由精神振,连说话也比方才要响亮得多了。
尉迟烈着笑一声道:“姓古的,你别高兴得太早,纵然来人是你的帮手,嘿嘿嘿……这河面不算窄,等他赶到这儿时,你已经躺下了。”
古今同哈哈笑道:“尉迟烈,咱们看看是谁先躺下吧!”
话声中,“呼呼”击出两掌。
另一边传出银衫人的尖笑道:“准是这妞儿先行躺下。”
接着,传出范文娟的一声惊呼。
范文娟一直是闷声不响地咬牙苦战,此刻居然发出惊呼来,其处境已可想见。
古今同闻声一惊,双手加紧抢攻,以十二成功力向范文娟那边冲去,同时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古今同情急拼命之下,尉迟烈居然阻挡不住了,不由大声喝道:“司马兄,上!”
一旁的司马琪,早已跃跃欲试,只是没听到尉迟烈的招呼,不便贸然插手而已。
此刻,司马琪这一加入,不但古今同的疯狂攻势被阻止,而且,他的处境也由优势转为劣势了。
就当古今同,范文娟二人的处境岌岌可危之间。
昏黄月色下,贾鲁河那浩瀚的江面上,现出一位蓝衫飘飘的年轻人,由对岸疾驰而来。
远远看去,像乘云,似御风,飘飘然,冉冉地,初看慢腾腾,实则快速之极,因为此人使的竟是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绝世神功。
来人正是由开封兼程赶来驰援的沈狮克。
可能是这儿的打斗声,尤其是方才古今同的劈空掌力误击范文娟坐骑时所发出的那一声悲痛长嘶引起沈狮克的注意,才不惜惊世骇俗地以绝顶神功,实行达摩“一苇渡江”身法急急赶来。
当然,与他同行的上官婉儿,自然不会有此等功力,只好另乘小船,随后赶来了。
可惜的是,恶斗中的双方,都全神贯注在如何杀敌的心思上,同时,他们也根本没想到,方才对岸那发出清啸的人,会来得这么快,以致错过了这一大开眼界的机会。
当沈狮克距岸边约莫还有三十丈距离时,范文娟又发出一声惊呼,接着怒叱一声:“无耻鼠辈,姑奶奶跟你们拼了。”
古今同闻声瞥目,只见范文娟的一副障面丝巾已被银衫人挑去,银衫人正手持丝巾向鼻端着,尖声笑道:“好香啊!”
古今同睹状之下,正目眦欲裂地准备拼老命,也就是银衫人的轻薄语声的尾声尚未消失之同时,陡地由江边传过来一串清朗而锵锵如金玉的鸣语声:“娟师叔莫慌,侄儿来了。”
语声尚在夜空中激荡,斗场中敌我双方齐都闻声一楞之瞬间,由江边距岸十丈处,腾起一道蓝衫,似匹练横空,一闪而至。
身形未落,凌空一声大喝:“通通住手!”
话声与身形同落之时,一般无与伦比的潜劲,将围攻范文娟的银衫人与胖瘦两妖女,震得跄跄踉踉地连退七八步,才得拿桩站稳。
同时,另一斗场的古今同与尉迟烈,司马琪等三人也停止了恶斗。
沈狮克无视于敌我双方向他集中射来的惊诧目光,微笑着,从容而潇洒地,向范文娟深深地一躬,道:“侄儿沈狮克参见师叔。”
范文娟美目之中,充满了奇异的光采,凝注住沈狮克,讶然问道:“你……是——”
沈狮克笑接道:“侄儿恩师冷于冰。”
范文娟娇躯微震,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哦”。
沈狮克又淡笑着接道:“师叔,请让侄儿先打发了这批魔崽子之后,再向师叔报告详情,可好……”
他的话没说完,古今同已大步走了过来,一伸铁腕,紧握着沈狮克的臂膀,激动地用力摇撼着道:“哥儿……你……你就是三爷的徒弟?”
沈狮克笑道:“是的,古老,晚辈还没向您请安。”
古今同笑道:“向我请安?哥儿,你将会折煞老朽。”
沈狮克方自谦笑间,古今同又含笑问道:“哥儿,你是一个人来的?”
沈狮克点点头道:“是的。”
沈狮克这简短的一句“是的”,使现场中人有了不同的反应。
范文娟所表现的是,一丝难以觉察的失望在她的俏脸上飞掠而过。
古今同则似乎于轻微的失望中,还渗杂不少的诧讶。
至于那银衫人与胖瘦两妖女和尉迟烈等人,则好像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轻吁,脸上的紧张神色也顿时松弛下来。
无可怀疑的,这些人,原来都以为沈狮克是与乃师冷于冰一起来的,如今,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不准,自然会发生上述的那些不同的反应了。
可是,他们的脸色才各自微微一变,沈狮克又立即加以更正道:“不!还有一位也马上会来。”
全场目光,又一齐向沈狮克的脸上集中射来,范文娟更是情不自禁地问道:“那另一位是谁?”
沈狮克道:“是上官阿姨。”
古今同接道:“就是那‘万柳山庄’中的上官婉儿?”
沈狮克道:“正是。”
古今同道:“方才对岸那一声清啸,是——”
沈狮克赧然一笑道:“那就是晚辈所发。”
古今同目注沈狮克那微湿的鞋面,不由讶问道:“哥儿,你是踏波飞渡过来的?”
沈狮克讪讪地笑道:“古老,晚辈还没有踏波飞渡的功力。”
古今同飞快地接道:“那你是——”
沈狮克笑道:“晚辈因听到这边人喊马嘶,深恐渡船太慢,所以利用一块木板,飞渡过来。”
古今同惊喜交迸地仰首哈哈大笑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哥儿,你小小年纪,竟已达到了达摩一苇渡江的功夫,放眼当今武林,老一辈人物中,能具此等轻功火候者,也少如凤毛鳞角哩!”
微顿话锋,扭头向妙目大张,凝视着沈狮克的范文娟笑道:“四小姐,可惜方才咱们都忙于搏斗,失去一个大开眼界的机会。”
那银衫人冷然一哂地,截口沉叱道:“老怪物,别自吹自擂了。”
沈狮克剑眉一轩,朗笑接道:“阁下,是否阎王爷限定你向他报到的时间,不许延迟片刻?”
银衫人方自冷哼一声,那瘦妖女已闪身而出,俏立于沈狮克身前丈远处,媚然一笑,道:“你就是冷于冰的徒弟,‘神形无影谈笑天曹’沈狮克?”
沈狮克还没答话,古今同又惊异地抢着说道:“哦!哥儿,原来你就是……”
沈狮克淡笑截口道:“古老,那是承江湖朋友错爱,晚辈谬获赠号,惭愧得很。”
古今同爽朗地笑道:“不!不!老朽认为名符其实,恰当之至。”
沈狮克谦笑道:“古老过奖了。”
目光移注那瘦妖女笑了笑道:“很抱歉,我却是不认识你。”
瘦妖女媚笑道:“那不要紧,由现在开始认识,还不算晚呀!”
沈狮克淡笑道:“那么,请先报姓名?”
古今同抢着接道:“那是‘离恨宫’的五公主、六公主,和什么三殿下。”
说着,分别朝瘦胖两妖女和银衫人指了指。
沈狮克笑道:“都是一些金枝玉叶,沈某人真是荣幸得很。”
瘦妖女媚目一转,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沈狮克漫应道:“不错。”
瘦妖女道:“然后呢?”
沈狮克微笑地道:“我想给三位介绍一个更好的地方去。”
瘦妖女一楞道:“世间还有比‘离恨宫’更好的地方么?”
沈狮克道:“当然。”
略为一顿,注目微哂道听说‘酆都城’中的阎王爷,正想收两位干公主和一位干殿下。”
瘦妖女脸色一变,怒声叱道:“姓沈的,你以为你真那么了不起么?”
沈狮克爽朗地笑道:“是不是了不起,试过就知,现在,你们三个一齐上吧!”
瘦妖女怒叱道:“狂徒,本公主一个人也足能打发你。”
旁的尉迟烈促声道:“五公主不可轻敌,这小子已获冷于冰的真传。”
沈狮克目光如炬地在尉迟烈脸上一扫,震声叱道:“尉迟烈,小爷正要找你呢!”
尉迟烈冷笑一声,道:“你那师傅也不能把老夫怎么样,凭你乳臭未干,胎毛未褪,还能……”
沈狮克淡笑截口道:“小爷可没我恩师那么仁慈宽大。”
微顿话锋,转注古今同道:“古老,请看住那老匹夫,待晚辈打发走这三个之后,再来超度他。”
古今同朗笑答道:“哥儿放心,那老匹夫跑不了。”
这当口,那银衫人已与胖瘦两妖女成鼎足之势,将沈狮克围住,银衫人并阴阴一笑,道:“小子,你既然如此自负,本殿下倒不能不成全你,送你往什么‘酆都城’啦!”
沈狮克披唇微哂道:“废话免了,你们仨还不进招?”
银衫人笑道:“小子,本殿下正等着你亮剑哩!”
沈狮克冷笑一声,道:“本侠一亮剑,就轮不到你们三个进招啦!”
银衫人方自长眉一挑,胖妖女已清叱一声,道:“狂徒,你未免狂得太过份了。”
叱声中,寒芒一闪,“春云乍展”,径刺沈狮克的右肩。
招式尽管平凡,但因她系左手使出,别走蹊径,而且因系含愤出手,显得势沉劲猛,奇诡之至。
沈狮克身形微闪,让过对方一剑,朗朗地一笑,道:“你们三个之中,数你最性急,看来小爷不能不先行打发你了。”
说话之间,“刷刷刷”,胖妖女已一连攻出三剑,但三剑都在沈狮克谈笑之间,闪避过去,并且振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左手飞起一指,凌空虚点。
胖妖女那本来是由左向右的一记横斩,自剑身半途,却猛然一震地被逼了回去,而且长剑也几乎被震出手,不由吓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沈狮克笑道:“别大惊小怪的,一点小意思而已。”
身形再闪,避过对方那含愤的一剑时,振声清叱道:“嗨!你们两个还不……”
话没说完,两声怒叱,寒芒打闪,银衫人与瘦妖女的两枝长剑已左右夹攻而至,同时,胖妖女也一声怒叱:“狂徒找死。”
一招“雪花六出”,剑幻六点寒芒,径向沈狮克胸前六大要穴刺来。
三枝长剑,幻成一个寒芒电掣的剑幕,将沈狮克前后左右都封死了,而沈狮克却还是两手空空哩!此情此景,不由急得一旁的范文娟发出一声惊呼。
但她惊呼才出,陡地朗笑震耳,银虹耀目,一串轻微的“铮铮”之声过处,那银衫人与胖瘦两妖女手中的淬毒长剑已只剩下半截,脸如死灰地呆立当场。
沈狮克淡然一笑,道:“你们三个差得太远了。”
话没说完,对方的三枝断剑已一齐当做飞镖向他身上射来。
沈狮克脸色一沉,右手一拂,三枝断剑比来势更劲,更疾地倒射而回。
紧接着,三声痛呼同时发出,竟妙到毫巅地将银衫人与两个妖女的左手拇指削去。
这三个人的剑上都淬有剧毒,想不到作法自毙,敌人没伤到,却使自己今后不能再用左手使剑了。
但匆促中,他们三人已无暇多想,各自慌不迭地掏出解药服下,才运气止血。
沈狮克冷笑一声,道:“从今之后,你们三个再也不能用左手使剑了。”
胖妖女目射煞芒地道:“咱们还有右手可用。”
沈狮克剑眉一挑,沉声叱道:“你以为本侠不能削去你的右手拇指?”
银衫人狞笑着接道:“姓沈的,你最好是将我们三个杀了,否则,哼!”
沈狮克淡笑道:“用不着拿话僵我,我要有意杀你们,你们纵有十条狗命,也早就完了。”
瘦妖女冷哼一声,道:“你有那么好的心肠。”
济沈狮克笑道:“我的心肠本来不好,尤其是对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魔崽子们。”
瘦妖女道:“那你为何不下杀手?”
沈狮克微笑地道:“这个么,不是狠不下心肠,也不是不忍辣手摧花,而是体念你们并非元凶首恶,所以才给你们留下一条自新之路。”
猛然,古今同发出一声怒吼,道:“老贼,留下命来。”
“砰”地一声,与尉迟烈硬拼一掌之后,已龙争虎斗地,打将起来,同时,范文娟也已将司马琪截住。
原来尉迟烈与司马琪二人,一看眼前情况不对,早想开溜,只因古今同一直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俩,才不得不强装镇静,等待机会。
方才,就当古今同一听沈狮克那“体念你们并非元凶首恶,所以才给你们留下一条自新之路”的话,而霜眉微蹙,心神略分之瞬间,双双施眼色,腾身纵起,企图乘机逃逸,却不料还是被古今同与范文娟二人适时察觉,当场给截留下来。
沈狮克目光一扫,方自披唇微哂,那银衫人已冷笑一声,道:“姓沈的,你说话算不算数?”
沈狮克笑道:“阁下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人了。”
银衫人道:“如此说来,你是真的要放我们走?”
“不错。”
“那你会后悔不及的。”
沈狮克漫应道:“这话怎么说?”
银衫人狞笑道:“怎么说,哼!姓沈的,老实告诉你:除非你现在将本殿下杀了,否则,有朝一日,这一指之仇,我会在你身上索回十倍的代价。”
沈狮克笑道:“‘这有朝一日’,须要多久哩?”
银衫人道:“君子报仇,十年不算晚,本殿下这索债的日期,快则一年,最迟也不致超出十载。”
沈狮克道:“那你是打算亲自报仇,不假手别人了?”
银衫人冷笑一声,钢牙一挫,道:“自己切身之痛的仇恨,岂能假手别人。”
沈狮克剑眉一轩,道:“好!冲着你这一片壮志雄心,今后纵然狭路相逢,十年之内,我也不再杀你。”
微微一顿,又淡笑接道:“不过,当你正式向我采取复仇行动时,我这诺言却不受限制。”
银衫人阴阴一笑,道:“姓沈的,这情意,我算是敬领了,我希望你活得长久一点,莫教我遗憾终身。”
沈狮克笑道:“放心吧!阁下,姓沈的自信没人能要得了我的命。”
银衫人冷然地接道:“但愿如此。”
沈狮克淡笑道:“你们三个可以走了。”
瘦妖女冷哼一声,道:“狂徒!你如果有种,就该让尉迟烈和司马琪两人也跟我们一齐走。”
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在恶斗中的司马琪和尉迟烈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