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玄阴阴地一笑道:“是的。”
沈狮克注目问道:“此行有何任务?”
独孤玄道:“不知道。”
沈狮克道:“是真的不知道么?”
独孤玄道:“老夫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沈狮克略一沉思道:“尉迟烈在开封的落脚地点,你是知道的了?”
独孤玄点点头道:“不错。”
沈狮克微微一笑道:“好,表面看来,你很合作,待会到开封证实之后,我可以从轻发落。”
此时,堂倌已重新送上酒菜,那些还未离去的江湖朋友们,都正襟危坐着在等待了。
沈狮克目光环扫之后,向独孤玄歉然一笑道:“现在,还得暂时委屈你一下。”
说着,已扬指凌空点了独孤玄的晕穴。
四个人回到座位之后,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少不了又是一翻热闹。
“江南五义”的借花献佛,其余江湖朋友的藉机献媚,更是将这场面点缀得热闹非凡。
酒至半酣,正当沈狮克向朱致远等三人解说两年前因惩治“大别双残”而使出“太虚指”,因而被“白发红颜”尉迟烈暗中跟踪,以致使他恩师二十年的隐居生活告终的经过时,那送菜上来的堂倌却向朱致远谄笑着躬身道:“这位相公,能否请行个方便?”
朱致远讶问道:“什么事?”
堂倌哈腰笑答道:“回相公,有一位客官冒着生命的危险,由开封赶了过来……”
范英琼正听得起劲,一见堂倌上前打扰,本就不愉快的了,如今听所说又是不相干的事,不由嗔目截口清叱道:“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堂倌被吓得身躯一颤,讷讷地答不上话来。
沈狮克却接着笑道:“师妹,别吓了他,让我问他几句。”
话锋微顿,朗声接道:“嗨!小二哥,方才你说已有人由开封过来?”
堂倌满脸堆笑地道:“是的。”
沈狮克道:“那么,现在去开封的渡船也开始开了?”
堂倌连连摇手道:“不,不,相公,风浪还大得很。”
沈狮克蹙眉道:“那人家是怎么过来的?”
堂倌笑道:“相公,小的方才已经说过,那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的,而且,仅仅只那么一位客人,据梢公说,渡这一趟,就是纹银百两哩,唉!真是要钱不要命。”
朱致远自语地道:“百两纹银坐一次渡船,好阔气的手面。”
沈狮克道:“也许人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非要立刻过来不可,否则,百两纹银事小,赔上老命那才冤哩!”
堂倌谄笑地接道:“相公正说对了,那位客倌说,因为急着渡船,在开封午饭都没吃,可是,现在肚子饿了,所以赶来小店打尖,嘻嘻……小店楼下客满,楼上虽有座位,却已被相公们包下了,所以……嘻嘻……”
范天英一蹙眉锋道:“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范天佑接道:“小二哥,你是否想要我们准许那客人到这楼上来?”
堂倌连连躬身道:“正是,正是。”
朱致远挥了挥手道:“好,让他上来吧,别打扰我们了。”
堂倌于一连串的道谢声中,哈腰退了下去。
范英琼清哼了一声道:“真讨厌。”
范天佑笑道:“小妹,耐着点儿吧,既然要在江湖上跑,像这种讨厌的事儿,可多着哩!”
范英琼瞪了乃兄一眼道:“你管人家。”
范天佑苦笑道:“谁敢管你这刁蛮公主的事情。”
范英琼娇哼一声,转向沈狮克道:“二哥,说下去呀!”
沈狮克笑道:“已经说完了啊,以后的,我跟你们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范英琼轻轻一叹道:“真扫兴。”
忽听那堂倌的语声大叫道:“嗨!你这位客官可不要乱跑呀!”
沈狮克等人闻声投注,只见一个身着白衫的落拓文士正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沈狮克不禁心中暗忖:“瞧他这穷酸劲,会出得起一百两银子坐渡船……”
不料那落拓文士却向他眦牙一笑道:“沈狮克,好小子,你倒蛮惬意啊!?”
沈狮克不禁惊喜交迸地,起身一声欢呼,不料那落拓文士竟沉声喝道:“小子禁声。”
说着,已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沈狮克身边,坐了下来,注目微笑地道:“百日时光,居然能自行启开而出,唔!你这小子真不简单。”
原来此人就是沈狮克的恩师冷于冰,容颜虽已用“九转百幻神功”改变,但说话却是用本来的嗓音,所以方才沈狮克乍见之下,虽然没认出来,但一听语声,却几乎把“师傅”二字,脱口叫出。
沈狮克含笑低声道:“师傅您谬奖了,其实才只九十八天。”
冷于冰低声笑叱道:“给你四两颜料,就想开染坊。”
微顿话锋,悠悠地接道:“想当年,师傅我坐关时,九十天还不到哩!”
沈狮克笑道:“谁能证明?”
他们师徒两说话的声音虽低,但同座的朱致远等三人,却能清楚地听到。
尽管他们三人已于对方的对答中,知道这位落拓文士,就是他们不曾见过面的三师叔冷于冰,而于惊喜交迸中微显拘束和不安。
但目前一见这师徒两那种不拘形迹的自然态度,也就顿忘所以地,自然多了。
尤其是当沈狮克反驳他师傅的话声一出,他们三人竟忍不住地,同时“扑哧”出声。
冷于冰佯嗔地道:“没大没小的,该掌嘴。”
沈狮克一伸舌头道:“师傅,马虎一点,罚我将功赎罪,如何?”
冷于冰莞尔一笑道:“武功不见得已青胜于蓝,但你这张油嘴,却委实精进多了。”
沈狮克笑道:“谢谢师傅的夸奖。”
冷于冰此时才目光向朱致远等三人,深深一瞥,悠然含笑道:“小子,这三位是……”
沈狮克微笑地道:“您猜猜看。”
朱致远等三人,一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已一齐自动地,肃容站了起来。
冷于冰连忙摆手制止道:“坐下去,我这人最不喜欢这些俗礼。”
朱致远等三人,还是同时躬身为礼道:“侄儿等见过三师叔。”
说完才遵命坐下。
冷于冰目注沈狮克道:“小子,你以为我不认识他们么?告诉你吧!你大师伯早就将他们三人的模样,描绘得一清二楚了,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叫出他们的名字给你听听。”
沈狮克笑道:“徒弟不信师傅的话,还能信谁的呢?”
顿住话锋,神色肃穆的接道:“师傅,别后您……”
冷于冰神色微变地截口道:“这些,以后再谈。”
此时,那堂倌才逡巡着给冷于冰添上一副杯筷。
沈狮克接问道:“那么,师傅此行是……”
冷于冰道:“我此行是有非常紧急的任务,如果不是听说你们这些娃儿,在这儿胡闹,我才没工夫找籍口上楼来哩!”
沈狮克道:“有徒儿效劳之处么?”
冷于冰笑道:“这个么,以后多的是机会,目前,你们四个娃儿立刻去开封,向大师伯报到,听候差遣。”
沈狮克道:“不,徒儿要跟师傅一起。”
冷于冰道:“这是命令,我此行一个人足够,而你大师伯处,却正急需得力人手。”
接着,用“蚁语传音”功夫交谈了一阵,然后扬声说道:“那渡船船头上插有三枝线香为记,我已经向船家交待好了。”
沈狮克笑道:“我说哩,恁大的风浪,怎会有人敢渡河,原来是……”
冷于冰起身截口道:“别废话了,快点走吧!”
当四个年轻人起身相送时,他却扬了扬手,飘然下楼而去。
接着,朱致远吩咐掌柜的结算银两,会过帐后,才震声说道:“诸位:在下兄弟因有急事,必须立刻起程,不克多予奉陪,殊为抱歉,酒菜帐业已会清,诸位请随意用吧!”
在座的江湖朋友们,虽然觉得冷于冰必然是这四位年轻人的尊长,当然也必定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可是,因为他们的座位距离较远,而冷于冰等人,交谈的语声又太低,以致于临走还不知道方才那落拓文士,就是大名鼎鼎的“擎天玉柱双绝书生”冷于冰大侠。
此刻,他们只好一致起立,唯唯诺诺地,恭送如仪了沈狮克解开“大别双残”独孤兄弟和他们两个徒弟的双腿的穴道,淡然一笑道:“走吧,朋友。”
这是阳武县城南郊的阳武兵营。
时正二鼓。
枪战如林,刀斗森严的兵营中,已是一片寂静。
不过,那议事所中,却依然是灯火辉煌,且不时传出简短而威严的语声。
顺着半敞的窗口瞧去:布置庄严而肃穆的议事厅中,有十二个全副戎装的高级军官,围坐着一张巨型的圆桌,在低声交谈着,显然是一次高阶层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着。
上首两张虎皮交椅上,并坐着一瘦一胖,两个五旬上下的老者。
左首较胖的是阳武兵营的指挥官平南将军夏侯楚。
右首较瘦的,是刚刚赶到不久的神武大将军佟忠义。
以次是阳武兵营的参议、参将、副将等人,(相当于现代的参谋长,军、师长等)佟忠义低沉而威严地道:“殿下对这次起义筹划已久,计划周详,行动慎密,而对贵部官兵,更是非常倚畀,视为起义主力之一,成功之后,在座诸位,都是开国元勋之一,列土封疆,荣妻荫子,可说是可遇难求的良机。”
话锋微顿,轻咳着接道:“最近,殿下接获密报,谓皇上私自出京,目前正滞留开封,所以,殿下认为机不可失,除命本帅所部,负责占领京畿的任务外,并命本帅亲自兼程赶来贵部宣达殿下旨意,即行进军开封,会同河南总兵,劫持皇上,占领河南全省……”
夏侯楚谄笑着截口道:“启禀元帅,殿下是否是指定日期?”
佟忠义道:“殿下虽未指定日期,但本帅之意,急不如快,最好就是明天。”
夏侯楚道:“元帅,明天恐怕不行。”
佟忠义道:“为什么?”
夏侯楚目视他身边的参议尚时新道:“尚参议,请你将此间情况,禀告元帅吧!”
尚时新欠身答道:“卑职遵命。”
接着,站起身来,向佟忠义躬身说道:“启禀元帅,此间最近所发生的情况,非常不利……”
佟忠义沉声截口道:“拣紧要的说。”
尚时新恭声应“是”道:“第一:姜大人所运送之百万两的黄金饷银,据称已被江湖人物,劫持运往开封。”
佟忠义道:“这个,本帅已知道,只要拿下开封,百万两黄金,只多不少。”
尚时新道:“第二:据传皇上身边,有武功极高的江湖中人,予以严密护卫……”
佟忠义狂笑截口道:“这更不成问题,撇开殿下业已网罗不少武功极高的江湖人,并已派来开封一节不谈,凭咱们这千军万马,难道还怕区区几个江湖草民不成?”
夏侯楚接道:“元帅的话固然是不错,但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可实在不好对付。”
佟忠义道:“我知道,殿下派来对付江湖人的宇文总文案,那一身神奇武功,我已见识过,我相信不可能会再有什么人强过他。”
顿住话锋,目注尚时新道:“还有么?”
尚时新道:“启禀元帅,还有,河南总兵古少陵行动忽转暖味,令人可疑。”
佟忠义目光一凝道:“为何不派人去查究?”
尚时新道:“卑职曾派人去过,可是,派去的人,一到陈桥渡口,即莫名其妙地被挡了回来。”
佟忠义峻声道:“陈桥渡口是谁的军队?”
尚时新道:“是河南总兵古少陵所属。”
佟忠义蹙眉自语道:“这才真有点怪异……”
微顿话锋,张目接问道:“姜大人有没有信来?”
夏侯楚代答道:“没有消息。”
佟忠义向尚时新摆摆手道:“好,你先坐下。”
接着向夏侯楚蹙眉问道:“贵官能忖测出个中原因么?”
夏侯楚沉思着道:“如果卑职忖想不错,河南总兵古少陵如非已经变心,那就是已被人暗中挟持住了。”
佟忠义点点头道:“唔!有此可能……”
沉思少顷,注目接问道:“贵部所属中,不会有问题么?”
夏侯楚道:“有两位不肯听话的参将,已被卑职暂时软禁着。”
佟忠义脸色一变道:“为何不加处决?”
夏侯楚道:“回元帅,那两人平时甚获部下爱戴,在未正式起义之前,如无正当理由,而遽加诛戳,恐将激起兵变。”
佟忠义不以为然地道:“难道说将其软禁,就不怕激其兵变么?”
夏侯楚谄笑道:“卑职在他们的部下面前,是伪称派赴北京公干,同时并分别向这两人和他的部下,下软工夫。”
佟忠义道:“目前情况如何?”
夏侯楚蹙眉接道:“这批人都是顽固得很,到目前为止,意志一点也不动摇。”
佟忠义沉思着道:“真想不到,贵部中竟还有恁地棘手的问题。”
夏侯楚微显不安地道:“卑职深感惶恐,不过,请元帅放心,此事卑职负责于三五天之内,加以解决。”
佟忠义道:“三五天的时间太长了。”
夏侯楚道:“元帅之意,是……”
佟忠义毅然地道:“明天进军开封的计划,决不改变。”
夏侯楚愕然地道:“不嫌太匆促了么?”
佟忠义道:“有道是:夜长梦多,目前已经发生了不少意外的变化,再拖下去,更是弊多利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