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盏茶工夫,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来到厅外,霜姑娘抬眼急望,厅外响起了善琦的恭谨话声。
“启禀王爷,和中堂府总管和贵到。”
珠王爷沉声道:“叫他进来。”
恭应声中,善琦带着个人急步进厅,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穿着气派讲究,比善琦强多了。
可就是一张脸发白,浑身带着颤抖,吓得什么似的。
只见他抖着两条腿抢步上前打下揖去,连嗓门儿都带着抖,说道:“奴才和贵请王爷金安,王爷吉祥。”
玉珠冷冷的抬手。
“见过霜姑娘。”
和贵何等机灵,早听说过这位霜姑娘是何许人,连忙转身打揖,就要说话。
霜姑娘截了口,微笑着说道:“和总管不要客气了,王爷找你前来,只为想问问,这尊玉狮子是哪儿来的?”
和贵忙道:“回王爷跟霜姑娘的话,这尊玉狮子是我们中堂专事给王爷祝寿,找了一块精美和阗玉,重金礼聘名匠现刻的。”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那个名匠是当今的哪一位?”
和贵道:“就是有‘巧心圣手’之称的边塞。”
珠王爷转眼望霜姑娘。
霜姑娘微微一怔。
“巧心圣手边塞?”
“是的。”
“你没弄错?他不姓李?”
和贵一怔。
“姓李?”
珠王爷道:“霜姐,这个边塞隐居京城有年,久不操刀,对外改名边云鹤,和贵说的要是他,应该是不会错。”
“不,这绝对是李梦帆的刀法,也不会错。”
和贵听得又一怔。
霜姑娘已接着又问道:“和总管,这个‘巧心圣手’边塞,住在什么地方?”
和贵道:“就在南城根儿一座破茅屋里。”
“你见过他本人么?”
“奴才见过,见过还不止一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您的话,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家里还有个闺女。”
“谢谢你,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喳,奴才告退!”
善琦刚把和贵送出厅。
霜姑娘立即道:“玉珠,我要上南城根儿边塞家看看去。”
珠王爷双眉微扬。
“我陪你去,要是真是李梦帆,我正好见见,备马。”
夜本来就静,南城根儿这一带的夜色更静。
急促的蹄声,划破了这一份近乎死寂的静,六人六骑驰到了边塞所住的茅屋前,正是珠王爷跟霜姑娘带着四护卫到了。
边塞的茅屋,静静的坐落在夜色里。
黑忽忽的,不见一点儿灯光。
珠王爷望着那座黑乎乎的破茅屋,微发怔地道:“是这儿么,不会错吧?”
哈奇道:“回爷,这一带就这么一户人家,应该没有错!”
查猛道:“叫叫,问问。”
随即策马上前,扬声叫道:“有人么?我们是来找人的。”
光亮一闪,茅屋里亮起了灯光,随见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正是边塞,他道:“诸位来是——”
霜姑娘策马上前。
“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这儿可是‘巧心圣手’边老的居处?”
边塞怔了一怔,还待犹豫,霜姑娘立即又道:“此时拜访,自知打扰,不过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边塞看了看霜姑娘。
“老朽就是边塞。”
霜姑娘马上翻身下马,抱拳一礼道:“原来是边老当面,我姓傅,我姓傅,听说和中堂府一尊玉狮子,是出自边老的圣手神刀。”
边塞脸色微变。
“诸位是和中堂府来的?”
哈奇嘴快。
“不是,我们是神力王府的。”
边塞一怔,也一变,忙拱双手。
“恕老朽眼拙,请诸位屋里奉茶。”
不怪他看不出来,夜色颇浓,珠王爷跟四护卫穿的又是便服,霜姑娘道:“谢谢,不打扰了,我们就走。”
边塞道:“那尊玉狮子是老朽雕刻的,姑娘问这——”
霜姑娘道:“那尊玉狮子确是出自边老之手?没有错么?”
珠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已下马到了姑娘身后,他接口说道:“霜姐,我看八成儿是你看错了。”
霜姑娘像没听见,望着边塞,道:“边老,恕我直言。以我看,那尊玉狮子很像我一位朋友的刀法。”
边塞一惊,脸色大变。
“姑娘千万不可这么说,这要是让和中堂府知道,老朽可是吃罪不起。”
霜姑娘道:“边老尽请放心吧,那尊玉狮子已是和中堂祝神力王爷寿的贺礼,有神力王爷在和中堂绝不敢拿边老你怎么样,只是还请边老告诉我实情,跟我说实话。”
边塞道:“姑娘,老朽!”
霜姑娘柔声道:“边老,我说的那位朋友,是我一位须眉知己,已多年不见,我也踏遍江湖找寻他多年,有人说他已经故世了,那尊玉狮子关系着我一线希望,希望边老能赐告实情。”
边塞须发皆动,低下了头。
可是,旋即他又抬起了头。
“既是这样,老朽不敢再不说实话,原以为那位的手艺比老朽高明,没人看得出来,没想到还是难逃高明法眼,不错,那尊玉狮子不是老朽刻的,而是出自别人操刀代刻。”
珠王爷俊目微睁。
霜姑娘一阵惊喜。
“边老,那个人,他是不是姓李?”
边塞道:“老朽也认为他该姓李,可是他偏不承认。”
珠王爷一怔。
“他不承认?”
霜姑娘忙道:“他承认不承认无关紧要,他现在——”
边塞道:“他原住在老朽这里养病,可是现在已经走了,天快黑的时候走的,不知往何处去了。”
“啊——”
霜姑娘呆了一呆。
半晌,才道:“养病?走了?”
“是的。”
边塞遂把病客是怎么来的及经过情形,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霜姑娘的神情激动,哑着声音。
“是他,是他,我敢说一定是他——”
珠王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大叫起来道:“霜姐,这不正是我在芦沟桥上碰见的那个——”
四护卫叫道:“对,爷,是他,准是他。”
霜姑娘道:“我原就告诉你,可能是他,换个别人,谁能让你一见投缘!”
珠王爷道:“可是——他身上怎么会带着伤,偏又伤得不轻,谁能伤得了他,他又为什么不承认姓李?”
霜姑娘道:“这就不知道了。”
边塞道:“姑娘,老朽欠他的恩情,可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
霜姑娘道:“边老,他就是那么个人,他不会要你报答的,真要说恩情,边老留他住下及倾所有为他延医看病治伤,也算扯平了,至于他是什么人,他不说,应该是有他的道理,我也不能告诉边老,但是,边老留他住,为他延医看病治伤,却让我感同身受——”
霜姑娘抬皓腕,从领口拉出一条金项炼,上面还缀着一方小巧玲珑的玉珮,她摘了下来递了出去。
接着,她又道:“我没有带什么,也不敢称谢,只算补偿边老的花费,聊表心意,请边老收下——”
边塞忙抬手挡住。
“姑娘的好意,老朽万万不敢领受,老朽父女的命都是那位救的,今生今世无以报答,些许花费算得了什么!”
霜姑娘还待再说,珠王爷伸手拦住了她。
玉珠问道:“边老,你刚才说,你给和坤送去了那尊玉狮子,他们只赏了你一点酒钱茶钱?”
边塞道:“是的,不过想想也没什么,那尊玉狮子本就不是出自老朽之手,老朽本就不该得司马报酬。”
珠王爷道:“那是你的看法,不管是出自谁手,既找人雕刻那尊玉狮子,就得给钱,我让他们明天一定把应付的钱送来,就算抵边老的花费好了。”
边塞忙道:“这——”
珠王爷转脸望霜姑娘。
“霜姐,咱们走吧!”
“不忙。”
霜姑娘望望边塞道:“边老可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边塞道:“不知道,那位没说,我们也没好问。”
“那——他的伤是不是已好了?”
“还没全好,不过应该已经好了大半了。”
珠王爷道:“霜姐,可以放心了。走吧,我来找他。”
“你——”
“前次找他没找着,是因为他住在边老这儿,如今他既然已经离开这儿了,只要他还没离京,就准能找到他。”
霜姑娘没再说话。
边塞望着六人六骑驰去,身边出现了一位姑娘,是玉姑,姑娘她娇靥上有极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只听她低低的说着。
“爹,那位姑娘,是他的——”
是谁的什么?
玉姑没说出来。
可是边塞懂,他神色凝重的微点头。
“是的。”
“他,跟她要找的那个人,是一个人么?”
“恐怕不会错了,我不也认为他该姓李么?”
玉姑的娇靥上,浮现起令人心酸的悲怨色,缓缓低下了头。
边塞的脸色更见凝重了,他拍拍玉姑的肩头道:“孩子,他要真是传说的那一位,跟咱们不适合。”
玉姑道:“爹——”
边塞叹了口气道:“咱们不配。”
玉姑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可是,一双瘦削的香肩微见耸动。
这是一座大府邸。
这儿是这座大府邸的一座碧瓦朱栏的小楼上。
小楼,坐落在这座大府邸的后院。
楼外,景色如画,夜景更美,楼内,华丽高雅,幽香醉人。
左边,是张银钩双悬,纱帐低垂的八宝软榻,床头粉壁上还挂着一把长剑,右边,则是重重的五彩轻纱帷幕。
夜风吹拂,不停的飘动。
分明,这是豪门巨富的女子闺阁。
一点不错。
那重重的五彩轻纱帷幕之后,就传出了脆生生,无限甜美的女子话声:“把那件晚装递给我。”
不知道她是跟谁说话。
又没见动静,也没听有人答应。
随又听见她那娇柔的话声。
“鬼丫头,跑到哪儿去了?”
五彩轻纱飘动,从那重重帷幕后探出个乌云螓首,满头的秀发蓬松,吹弹欲破的娇靥上泛着红热。
她——赫然是玉容格格。
玉容格格她一眼看见了什么?美目猛睁,娇靥上的红热霎时退了。
难怪,她看见个人,一个大男人,穿一袭白衣的大男人,颀长的个子,透着挺拔,脸上还带些病容。
但是,病容却掩不住他的俊逸英挺,他左手里,还提把长剑。
随即,玉容格格耳边听见了个低沉话声。
“把身子擦干,穿好衣裳再出来。”
可不?
玉容格格虽然只探出了螓首,可是那无限美好的娇躯,却隐约在五彩轻纱的帷幕之后,等于是一览无遗。
玉容格格更惊,一声惊叫没出口,人已闪进去不见,转眼工夫之后,帷幕猛掀,她走了出来了。
旗装不整,乌云蓬松,白着娇靥,圆睁杏眼,既惊且怒:“好大胆子,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儿来。”
那个大男人神色有点冷峻,话声也带着冷意:“我是谁无关紧要,你只知道我是来找和坤的就行了。”
玉容格格一怔。
“和坤?”
“告诉我和坤躲到哪儿去了,我不难为你。”
敢情这人是来找和坤的。
玉容格格既好笑又好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因为她更气了,大声说道:“你找和坤干什么?”
“我要他偿还一家老少廿四条人命,还有难以数计的家产跟收藏。”
“你是替自己报仇,还是为别人?”
“刚才说的,就是我的家,我的亲人,我也为朝廷的忠良跟天下的百姓。”
“谁告诉你和坤在这儿?”
“这儿是他的中堂府,他不在这儿在哪儿?”
“你知道这儿是他的中堂府,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别人告诉我的。”
“是谁?”
“巡城的,他指这个方向说是一座大宅院……”
玉容格格忍不住了。
“你眼瞎了,为什么不到门口看看匾额。”
那个大男人一怔。
“难道这儿不是……”
玉容格格道:“这儿是廉亲王府。”
那个大男人一怔,颇为窘迫地一抱拳。
“那是我弄错了,抱歉!”
话落,他转身要走。
“站住!”
玉容格格一声娇喝道:“就这么容易,廉亲王府也是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得了的,哼!”
“姑娘,我弄错了,我从没有这么疏忽大意过,巡城的告诉我这个方向的大宅院,这个方向再没有比府上更大的宅院,我以为就是和珅的中堂府。”
“你弄错了!你以为。”
玉容格格气得冷笑道:“你可知道你差点误杀多少条人命,只有你家人的命是第一,别人家的人命就不是命?”
“姑娘,你毫发无损,我也秋毫未犯——”
“话是不错,可是我这廉亲王府也不能这么便宜你,你随便闯进我的房里来,又正巧我在——你把我当谁了,怎么说我也要砍你两剑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