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梅弹罢瑶琴,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姓龙的少女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叹起气来了?”
侍梅道:“没什么。”那少女噗哧一笑,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事么,你是在惦记着
那位辛公子!”
侍梅给她说中了心事,佯嗔说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破你这张小嘴!”
那姓龙的少女忽地目光一瞥,发现了站在岸边的谷啸风,低声说道,“侍梅姐姐,别耍
闹了,岸上有人偷看咱们。”
侍梅瞪跟看去,谷啸风不好意思,慌忙转过身子。侍梅“哼”了一声,说道:“我最讨
厌这种油头粉脸的无赖少年!哼,我倒是巴不得他来惹我,好给他一点教训!”
要知侍梅乃是辛十四姑的贴身侍女,虽然本性温柔,但多少也受了她主人的一些影响,
碰上不如意事之时,那冷傲任性的一面就露出来了。
那姓龙的少女倒是怕她闹出事来,轻声笑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所住的幽篁里,千万不
能闹出笑话来的。再说西湖上这种轻薄的少年也多着呢,你哪里惩戒得这许多?你讨厌这些
人,我和你到外西湖去,那边游人稀少,咱们可以玩个痛快。”说罢就叫舟子掉转船头,一
叶轻舟,离开堤岸越来越远,向外西湖去了。
谷啸风给她们当作是“油头粉脸的无赖少年”,不由得啼笑皆非,心中想道:“这样的
绰号竟会加在我的头卜,倒是从所未闻。嗯,该怎样向她们解释才好呢?”
谷啸风本来可以雇一只小艇追赶她们,但追上了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怕还会引起更多的
误会。何况他又急于要到江南大侠文逸凡那儿,也是不愿意在西湖上闹出事来,惹人注目。
谷啸风终于放弃了去找侍梅探查真相的念头,想道:“反正我就可以见到玉瑾的了,不
必急在此时。”想起了奚玉瑾,心中不禁又是一酸,接着想道:“但我却不知是否应该再见
她呢? 自灵隐到天门山,周围数十里,两边重叠着峰峙,都称为“天竺山”,是西湖南北两支
山脉的主脉。中天竺这一带,风景尤其幽美,两边山峦环抱,修竹参天,怪石奇岩,如虎如
狮如剑如戟,触目皆是,可惜谷啸风已是无心浏览了。
正在他怅怅惘惘,独自前行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后面追上了两个人来。
谷啸风回头一看,只见—个正是史宏,另外一个是卫士装束,手中拿着一柄三股尖叉,
套着钢环,摇得哗啷啷作响,一个箭步,扑上前来,喝道:“谷啸风,你还认得我么?”
这个卫士就是刚才躲在假山石后偷看他的那个卫士,此时他已现出全身,谷啸风认得他
了,一怔之后,失声叫道:“原来你是蒙铣!”
蒙铣打了一个哈哈,冷冷说道:“好小子,多亏你还记得!今日可算是应了一句话,咱
们是‘陌路相逢’啦!”
原来蒙镜乃是当日围攻百花谷的群豪之一,曾经在谷啸风的剑下受过伤的。
百花谷那次的事情乃是由于谷、韩的婚变而起,如今谷啸风与韩佩瑛已是言归于好,这
件事也早已化解了。他们同在蓬莱魔女山寨的时候,也曾与许多曾经参与过围攻百花谷的人
相晤,谁也不愿再提以前的事。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当作笑谈,无人记恨。
但想不到这个蒙铣,现在却要来和谷啸风算这笔旧帐。
谷啸风笑道:“这件事早巳过去了,展大叔、陆大叔没有和你说清楚么?”展一环和陆
鹏是韩家的老仆,当时蒙铣就是应他们之请来参加围攻百花谷的。
蒙镜“哼”了一声,说道:“你和姓韩那个丫头耍什么花招我管不住,我身上的伤痕可
还没有抹掉!蒙某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岂能平白受你一剑!”
谷啸风实是不愿与他相斗,当下忍住了气,说道:“不错,当闩我是不应下手狠了一些,
误伤了你,但当时你和左臂刀管昆吾、野猪林的邓寨主联手攻我,刀剑无情,这也不能全怪
我吧。好,就算是我错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给你赔罪如何?”
蒙铣冷笑道:“你倒说得这样轻松!哼,你要和解,那也不难,你刺了我一剑,如今你
只须给我这柄钢叉在你的身上搠一个透明的窟隆就成!”
韩侂胄的大护院史宏此时方始插话,淡淡说道:“我倒愿意接受他这个办法,好,谷啸
风,你在我面前乖乖的双膝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亲爷爷,我就饶你!”
谷啸风勃然大怒,同时亦是瞿然一省,心里想道:“蒙铣如今乃是和史宏这厮同在一起,
自必是贪图富贵,甘作权门鹰犬的了。我岂可把他仍然当作以前的蒙铣,当他是一条江湖好
汉呢?”
谷啸风本来是有几分傲气的人,怒火一起,便即说道:“好,那你们两人就并肩齐上吧!
谁是谁非,不必细论,咱们手底见雌雄!”
蒙铣一抖钢又,就要扑上,史宏却要顾着他相府大护院的身份,叫道:“蒙兄,且慢!”
蒙铣双眼一瞪,说道:“这小子要较量咱们,史兄何故阻拦小弟?”
史宏说道:“这小子和你结的乃是旧仇。与我却是新恨,请蒙兄让我先上如何?”说罢,
回过头来,向谷啸风冷笑道:“你也不用猖狂,我与你单打独斗,你的七修剑法尽管施展出
来,我就只凭这只肉掌对付!蒙兄,请你作个见证!咱们赢要赢得光明磊落!”
谷啸风冷笑道:“你光明磊落也好,卑鄙下流也好,一个上也好,并肩齐来也好,谷某
全都不管!来吧!”
史宏双掌一错,说道:“好,亮剑吧!”
谷啸风道:“你只凭一双肉掌,我又何须用剑才能胜你!闲话少说,要动手赶快,我可
没有工夫跟你唠叨!”原来谷啸风是个要强好胜的人,虽然明知史宏的掌上功夫了得,却是
不愿意占他这个便宜。
史宏冷笑道:“你这小子要讨死,那也由你!看掌!”
史宏身为相府的大护院,本领委实甚为了得,双掌一起,左劈右抓,登时把谷啸风的身
形,笼罩在他的掌指辈施的攻势之下。
谷啸风识得这是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倒也不敢轻敌,当下身移步转,左掌一托敌手肘
尖,右掌肘底穿出,一招“惊涛拍岸”,劈向对方面门。史宏喝道:“来得好!”
身形微侧,手腕一绕,全身成了弓形,双掌平推如箭,力猛如山,倏然间从大擒拿手法
变成了刚猛之极的大摔碑手!
双掌相交,发出了郁雷也似的“蓬”的一声,谷啸风斜退两步,史宏身形一晃,退出了
三步之多。不过,他虽然多退一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他是在穴道解开之后不到两个时
辰就动手的,和谷啸风硬拼,有此结果,亦即是说,他的功力即使未必高得过谷啸风,至少
也是旗鼓相当的了。
谷啸风心头一凛,想道:“还有一个蒙铣在旁,我可不能耗了全力。”说时迟,那时快,
史宏一退即上,双方再度交锋。
谷啸风打法一变,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招数虚实各半,避免和史宏硬碰。史宏自以为占
了上风,哈哈笑道:“好小子,技只此么!”大擒拿手法加上了大摔碑手的功夫,一招猛过
一招,强攻狠打,攻势绵绵不绝,端的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谷啸风接连遇了几次险招,忽地斜身一退。史宏喝道:“要跑么?”追上去一拳捣出。
不料谷啸风回过身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一个“羚羊挂角”,左掌半握拳头,凸起五指
骨节,拍击他的右太阳穴,右掌一拢,中食二指伸出,突然间使出“七修剑法”,以指代剑,
点他胁下的“愈气穴”!
蒙铣是领教过谷啸风的七修剑法的,连忙叫道:“小心点穴!”说时迟,那时快,谷啸
风的指尖已是点个正着,史宏大叫一声,跃出三丈开外,靠着一棵大树,这才没有倒下。他
的内功造诣,确也不凡,听了蒙铣的叫声,百忙中运气闭穴,居然没有昏倒,只是吃了一点
不大不小的亏而已。这个结果。倒是颇出谷啸风的意料之外。
蒙铣一抖钢叉,冲上前来,喝道:“好小子,休得猖狂,还有我呢!”
谷啸风冷笑道:“我早叫你们两个并肩齐上,你硬充什么好汉,要作证人?嘿嘿,哈哈,
还是爽快一点好,来吧,来吧!”
蒙铣面红耳热,钢叉哗啷啷的摇动,左插花,右插花,登时便刺过来!喝道:“好小子,
我才没有那么多工夫和你多说废话!”
谷啸风道:“很好,你要快点了结,这正合我心意!”左掌虚引,嗖的便拔出剑来,左
掌右剑,先后发招,剑招是“白虹贯日”,掌法是“擒龙伏虎”,掌劈剑刺,凌厉无比。
蒙铣也是绿林中有名的人物,武功本来不弱,但毕竟是比谷啸风弱了一筹,钢叉刺空,
先自慌了,连忙叫道:“史大哥,你没事么?”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迟了几步,一个“夜
战八方”的招式,舞起钢叉防身。但饶是他使出浑身本领,只听得“喀嚓”一声,火星飞溅,
三股叉的一股叉尖,已是给谷啸风的宝剑削了一个缺口。
眼看谷啸风的剑中夹掌就要打到他的身上,史宏一挺身躯,箭一般的射出,说道:“蒙
大哥,别慌别忙,我不过一时大意,吃了一点小亏而已,岂能给这小子伤了?当然没事!当
然没事!”他在相府中的地位比蒙铣高,自是不肯在蒙铣眼前失了面子,不过,他虽然是贾
其余勇,掌力仍然足以裂石开碑,倒也不算得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这几句话急如炒豆的爆出
来,话未说完,已是发了三招七式,替蒙铣抵挡了谷啸风的攻势。
谷啸风心头一凛,史宏是给他点了穴道的,没有倒下,已经颇出他的意料之外,立即就
能动手,更是超乎他的估计了。
谷啸风心知不妙,却是傲然不惧,冷冷笑道:“你们并肩齐上,那就怪不得我用剑了!”
虽处劣势,傲气兀未稍减,剑法展开,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
史宏“哼”了一声道:“管你用剑用掌,总是叫你难逃公道!”用的正是谷啸风刚才的
口气,他和蒙铣联手,占了上风,大为得意,掌下占了便宜,口头上也要占便宜了。
谷啸风忽道:“是么?”突然欺身直进,唰的一剑刺他心窝,史宏退步回身,双掌击他
下盘。蒙铣的钢叉又从侧面刺来,这才化解了谷啸风攻势。但史宏虽然没有给他刺个正着,
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了。
谷啸风的七修剑法精妙异常,奇招迭出,可惜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几次奇袭不成,气力
渐渐不加。还幸蒙铣是他手下败将,心中不无怯意,史宏曾经给他点着穴道,以闭穴的功夫
防御,气血刚刚通畅,亦是不无影响。谷啸风全力施为,凝神对付,一时之间,倒还没有露
出败象。
正在谷啸风感到就要支持不住之际,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军官。
这军官约有三十多岁年纪,剑眉虎目,相貌不凡。史宏首先发现,脸上忽地现出了尴尬
的表情,似乎想与那军官打招呼,却又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只好装作全神搏斗,暂时未看见
他。要知史宏是相府大护院的身份,如今要和蒙铣联手,方能敌得住谷啸风,自是不愿意给
相熟的军官看见。
谷啸风一看就知这个军官身具武功,心里想道:“反正我也是打不过他们的了,大不了
拼掉这条性命,多来一个,又有何妨?”
这军官看了一看,忽地笑道:“这小子的本领倒不错呀。史护院,住手!”
史宏此时是不能不答话了,叫道:“咦,耿大人你也来了!你不知道,这小子,这小
子……”
那个“耿大人”道:“这小子怎么样?住手吧!”
史宏道:“这小子得罪了相爷,我们是奉命将他捉拿归案的!”史宏不解这个“耿大人”
何以要他住手,只好捏造谎言,拿“相爷”作挡箭牌,其实并没有这回事。
那军官笑道:“史护院,你还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要你把这小子交给我,让我试试他的
功夫,咱们拿了他,也得令他心服口服,是不是?”这话说得甚为明显,即是他要单打独斗,
自信可以稳操胜券,令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史宏满面通红,说道:“耿大人要显身手,那是最好不过,但割鸡焉用牛刀,小人也不
敢劳烦——”
话犹未了,那军官已是插了进来,说道:“史护院,你怕我与你争功吗?我这是为了朝
廷的面子,别让这小子以为咱们朝廷的军官都是脓包!”
史宏面红直到耳根,只好和蒙铣双双退下。那军官却又不立即动手,瞅着谷啸风说道:
“你打得累了,我让你先歇一会。”
谷啸风大怒,唰的一剑刺过去,这军官象不经意的一飘一闪,谷啸风这一剑便刺了个空。
军官冷冷说道:“你忙什么,我还有话要和他们说呢。”
这军官不亮兵器,又不还手,谷啸风倒是不便自贬身份,再行追刺了。当下,按剑凝眸,
看他怎样。
这军官说道:“你们两人先回去,我不愿意有人在旁,免得这小子提心吊扣,恐防我要
倚多为胜。”
史宏道:“耿大人,你拿了这个小子,请赏我们一个面子……”
军官哈哈一笑,说道;“我懂得的,拿了这个小子,我交给你就是。我还不至于要藉此
向相爷邀功的,你们快回去吧!”
史宏知道这个“耿大人”性情刚直,不敢拂逆,只好诺诺连声,与蒙铣退下。
史宏、蒙铣刚一转身,那军官忽地朝谷啸风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我和你先比一比轻
功。”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如何比法?”
那军官道:“你刚刚剧斗了一场,我让你先跑出百步之遥,再来追你!”
谷啸风颇觉奇怪,暗自想道:“难道他是有心放我逃走不成?”
这一层蒙铣也想到了,他是知道谷啸风的本领的,不觉起了思疑,停下了脚步,拉拉史
宏,低声说道:“这小子的轻功很是不错,耿大人却让他先跑百步,这个、这个——”史宏
连忙在他耳边说道:“噤声,这位耿大人武功卓绝,这小子跑不掉的。我瞧,他是要戏耍这
个小子。你在背后议论他,给他听见,可不得了!”
那军官挥了挥手,冷冷说道:“还不快跑?使尽你的吃奶气力跑吧!你也逃不出我的掌
心!”这话他虽然是向着谷啸风说,其实却是说给史宏和蒙铣听的。
谷啸风却不知他是说给史、蒙二人听的,只道这个军官轻视自己,勃然大怒,说道:
“好,比就比吧,我可不要你让!咱们跑到那座险峻的山峰上一决雌雄!”那军官哈哈笑道:
“这是再好不过!”
谷啸风使出了“陆地飞腾”的轻功,当真是轻如飞鸟,捷似猿猴,转眼问已跑出百步之
遥,尚未听得背后有人追来,不禁好生纳闷:“难道他当真是要放我逃走?”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军官说道:“不错,你这小子的少阳神功是有六七成火候下,但要
逃出我的掌心,那还得再练十年!”
距离百步之遥,这军官的说话就像在他耳边说的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呼风
响,那军官业已追来了!
谷啸风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是惊奇于这个军官的“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更吃惊的
是这个军官竟然知道他身有少阳神功,而且还知道他火候深浅!
谷啸风心中自忖:“他只看我跑了片刻,便知我的功夫深浅,他这武学造诣,确是非我
所及!但不管怎样,输也要输得光彩一些。”
谷啸风练的“少阳神功”是正宗内功心法,能耐疲劳,是以虽然刚在剧战过后,歇息不
过半炷香的时刻,仍然可以一口气跑上那座险峻的山峰。他打定了“输也要输得光彩”的主
意,于是不管那军官是否已追到背后,他头也不回的只是一股劲儿地跑。
转眼间跑上了那座山峰,谷啸风刚刚停下脚,只见那个军官已从他的身旁掠过,停在他
的前面,笑道:“好,咱们这一场比试轻功算是比了个平手吧!”
谷啸风亢声说道:“你不必戏弄我,我知道你比我高明。但大丈夫宁折不弯,比不过你
也非与你一斗不可,你划出道儿来吧!”
那军官哈哈一笑,说道:“好个倨傲的少年,现在我倒不想和你斗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
那军官道:“你是不是扬州谷若虚的儿子谷啸风?”
谷啸风怔了一怔,随即想道:“蒙铣知道我的来历,想必是蒙铙告诉同僚,此人则是从
相府的侍卫打听到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当下说道:“不错,是又怎样?”
那军官道:“谷家是武学世家,难得碰上了你,咱们亲近亲近!”说罢伸出手来与谷啸
风相握。
谷啸风心里想道:“来了!来了!”只道对方是要藉此较量他的内功,明知危险,却也
不肯示弱,当下便也伸出于来与那军官相握,把少阳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料他的内力发了出来,竟如泥牛入晦,一去无踪。对方神色自如,竟似丝毫也没受到
影响。而且对方也完全没有运力反击。
谷啸风不禁又是气馁又是惊奇,气馁的是对方的内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惊奇的是对
方竟然手下留情,分明是没有恶意。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你本领高我太多,你要拿我回去,请动手吧。”
那军官笑道:“我只想试试自己的眼力,并想知道你确实的来历而已,并非蓄意较量你
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还要你和我回去做什么?我可不想阻碍你的大事啊,你是要到文
逸凡那儿去的,是不是?”
谷啸风更为诧异,不由得傲气顿消,向那军官施礼说道:“阁下是谁?”
那军官笑道:“或许你曾听过我的名字,我是江南耿照!”
谷啸风大吃一惊,说道:“原来你是公孙璞的师父,江南大侠耿照!”
耿照说道:“不错,你认识敌这徒儿?”
谷啸风道:“我与令徒是曾经共过患难的朋友,说来可是话长——”
耿照说道:“好,那就慢慢说吧,你是不是从金鸡岭来的?蓬莱魔女是我的好朋友呢。”
谷啸风道:“我正是柳盟主派遣我来江南的,想不到这样巧碰上了耿大侠!”
耿照笑道:“这不是巧合,我是特地来为你解困的。”
原来耿照是十多年前随辛弃疾这支义军从北方撤回江南的,这支义军本来是他叔父所建,
后来由辛弃疾率领,辛弃疾归来之后,不受重用,这支军队拨给统制张俊,耿照仍然留在军
中,但在采石矶金宋大战之后,耿照因为南宋的小朝廷只图苟安,抑制抗敌的将领,也就心
灰意冷,脱离军籍了。
耿照本以为从此可以做个江湖散人,不料在投闲置散多年之后,却又有了一个东山复起
的机会。
古人云“闻鼓鼙而思良将”,历史上的封建皇朝,平时贬抑忠良,一到存亡绝续之秋,
却不能不起用若干敢抗敌能打仗的将领。尽管封建皇朝的皇帝老是对这些抗敌将领不能寄以
腹心之托,奸臣权相对他们也定必多方掣肘,但总是不能不起用他们了。
耿照就是由于这个缘故,给南宋皇朝起用的。十多年前从北方撤回江南那支义军是他叔
父所建,如今已改编为正式的官军,号称“飞虎军”,经过了十多年,虽然有一部分义军年
纪渐老,但他们的后代亦已逐渐长成,跟随他们的父兄加入“飞虎军”了。这支军队可说是
耿家和辛家的“子弟兵”,人数虽然不很多,大约只有一万兵员左右,但在南宋各军之中,
却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此时辛弃疾已经年迈,早已辞了军职,只有耿照尚在壮年,是
以南宋小朝廷要他东山复出,做“飞虎军”的统制。
耿照做了一军的主帅,当然也就常常要到韩侂胄的相府中商讨军国大事,这一天他就是
恰巧在谷啸风离开相府之后来到的。
耿照笑道:“幸亏我到相府之时,韩相爷正在昼寝,要等到他醒了才能接见我,我和白
老师是老朋友,因此我就先去与他相叙,我是从他的口中知道你的事情的。”
谷啸风道:“原来如此。”
耿照继续说道:“此时白老师已经知道了史宏和蒙铣偷出相府要追捕你的事情,他正在
为难,见我来了,他就把这件事情付托我了。你要知道白老师在相府中乃是客卿性质,当然
迫不得已之时,他是可以挺身而出,制止史宏的,但能够避免,总是避免的好。”
谷啸风道:“我明白。白老前辈古道热肠,此次脱我于难,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耿照笑道:“史宏假公济私,要谋害你,我也依样画葫芦来这一套,叫他无可奈何。哈
哈,这可正是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谷啸风道:“耿大侠不怕这厮在韩 胄跟前进谗吗?”
耿照笑道:“谅他不敢。白老师已经知得确实,这厮是假传韩侂胄的命令的。他在我们
面前说谎,我不揭穿他,已是给了他的面子了,他还敢在韩侂胄面前说我?我回去只须对他
说追不上了你,即使他有所思疑,也是无可奈何的。”
谷啸风道:“耿大侠,既然韩侂胄在午睡醒来就要见你,你现在不是就要赶快回去了?”
耿照道:“韩侂胄的习惯,午睡非到傍晚时分不会起来,我也向他的家人打点过了,万
一韩侂胄提早起来,接见宾客,我叫他们替我最后通报。对啦,你刚才说起我的徒弟公孙璞,
他现在怎么样?”
谷啸风这才得有空暇,把他和公孙璞交往的经过,从在洛阳开始结识,联手合斗西门牧
野、朱九穆两大魔头说起,说到给丐帮押运宝藏,中这又被那两大魔头率领的蒙古骑兵截劫
为止,一一告诉了耿照。
耿照听得眉飞色舞,说道:“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魔头,在武林中也差不多可以算
在前十名之列了,璞儿与你联手,居然可以和他们一斗,这样说来,璞儿的武功境界,也算
是很不错了。”
谷啸风道:“公孙大哥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联手斗那两大魔头,我其实不过是从旁协
助而已。那两个魔头八成以上的攻势都是他抵御的。”
耿照笑道:“谷少侠,你客气了。不过璞儿的机缘确也大好,比我都好得多。他得当代
三位武学大宗师为他琢磨,不成大器亦无道理!俗语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
旧人。你们后一辈的少年英雄是应该超过我们长辈的才是。”
武林中人最重视师徒的情份,得有一个好徒弟比什么都宝贵。耿照听得公孙璞已经“扬
名立万”,心中的欢喜自是可想而知。
谷啸风道:“我们在乱军之中失散,现在尚未重晤,不过,我们是曾经说好了在金鸡蛉
见面的。”
驮照不觉有点担心,说道:“你到了金鸡岭将近一月,又奉派来江南联络,璞儿却还未
到金鸡岭,不知会不会又在路上遭了意外?”
谷啸风道:“我想该不会的。公孙大哥武功高强,和他同行的那位宫姑娘也是武学名家
之女,本领亦很不弱。”
耿照突然皱了眉头,说道:“对啦,你说的那位与他同行的宫姑娘,究竟是谁家的女
儿?”
谷啸风道:“听说她的爹爹是黑风岛主,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不过——”
耿照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哎哟一声叫起来道:“不好!”
谷啸风怔了一怔道:“什么不好?”
耿照道:“璞儿也真是糊涂,他爹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他岂应答允?奇怪,这门亲事,
他的母亲本来是瞒着他的,他怎会知道呢?想必是那小妖女不顾廉耻,亲自到中原寻夫,告
诉他了?”
谷啸风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他们本来是订有婚约的?”
耿照叹了门气,说道:“他们上一代的恩怨纠缠,说来也是冤孽。”当下将公孙璞父母
结为冤偶的惨剧以及他的父亲怎样和黑风岛主结为亲家之事,简略的说给谷啸风知道。
谷啸风笑道:“这已经是上一代的事情了!”
耿照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是——”
谷啸风道:“黑风岛主纵然是邪派魔头,那位宫姑娘却很不错。俗语说近墨者黑,近朱
者赤,她和公孙大哥在一起,相信定会变成侠义中人。耿伯伯倒也似乎不必为他们担心。”
耿照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能不怀疑黑风岛主别有企图,而且这门婚事是他母亲深
恶痛绝的,我做师父的也不能答允!”
耿照本来不是很顽固的人,但因他和公孙璞的母亲桑青虹少年时候有过—段不足为外人
道的往事,桑青虹是因为得不到他的爱,后来才给公孙璞之父公孙奇骗上手的(事详拙著
《狂侠·天骄·魔女》)。是以耿照常觉内疚于心,桑青虹既然把儿子付托给他,他就一切
都要照桑青虹的旨意去办。
谷啸风一来和耿照不过初次见面,二来他们师徒母子之事,谷啸风一个外人,也实是难
以插口,心里想道:“只要他们二人真心相爱,什么人也阻拦不住。师父和父母也有可能给
他们的真情感动的。我又何必为他们过分担心?”
耿照见他默默不语,笑道:“咱们不提这件事了。对啦,我就要赶回去了,有一件事我
还没有和你说呢。”
谷啸风道:“什么事?”
耿照道:“我想托你代我送一份贺礼。”
谷啸风心中一动,问道:“送给谁?”
耿照道:“你不是要到文大侠那儿的吗?这份贺礼就是送给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辛龙生的,
听说他在这几天就要成亲了。现在适逢其便,我想把这份贺礼送给他也送给你!”
谷啸风心中又是酸痛,又感诧异,若不是因为耿照乃是长辈身份,他几乎以为耿照是有
心开他玩笑的了。当下谷啸风苦笑说道:“辛少侠的结婚礼物,我岂能分享他的?”
耿照笑道:“别的不可以。这件礼物却是可以的。”
当下把礼物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幅绘有八种武功姿势的图解。
耿照说道:“这是大衍八式。没练过内功的人,练了它可以得十年的内功基础。身有内
功的人,练了它功力可以倍增!你练的少阳神功是正宗内功心法,正好与这大衍八式互相印
证参悟。是以我把这份礼物送给你们两人,希望你们共同钻研。你是会比辛龙生领悟得快的,
你还应该多帮他一点忙。”
原来耿照这样做法,其中还含有一层深意。他听得白逖说,谷啸风和辛龙生曾经打过一
架,是以他把这件礼物送给他们二人,让他们二人共同钻研上乘的武学,这就可以毫不着迹
的给他们化解这段梁子了。正是:
深情已付东流水,蝉曳残声过别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