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掌力要在昔日来说,有一掌断生死之感,只是今天周百灿在重伤之下,自是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
尽管如此,亦不可轻视。
方天星身子正要腾纵而起的一刹,只觉得背后一股生平从来未曾体验过的劲力突然袭到。如果这股劲力,能够保持着一贯的速度击出,方天星只怕难逃活命。
然而,并没有。
那是一股后继乏力的掌力。
虽然如此,给予方天星的感觉,仍然有如背后着了一锤般的滋味。
他只觉得双眼一阵昏眩,仿佛五腑六脏俱都要从嘴里吐了出来的那般痛苦。
足下一跄,一头扎到了墙角里。
人到了拼死活的时候,身手有出乎意外的妙处,常有适应环境的怪招。
方天星在对方掌力方一触及背部的刹时,已经感觉出这种功力有异一般。
事实上,他的身手己经相当不错了,当然知道这一掌的厉害,眼前计,如不能在发掌后的一刹,把中在身上的力道化解开来,可就免不了要受内伤。
是以,他忍住了碎心般痛苦,就在身子方一栽下的同时,陡地把身子向左侧方一个疾滚。
眼看着他身子疾速地如同驴也似的在地上滚着,如此十数转后,已把加诸在身上的掌力,化解了个干干净净。
一声怒吼,带着周百灿踉跄的躯体赶到了面前,这个老头儿虽是重伤下,却不甘心丧失重宝,怒火中他急急地挥动着手中杖,直向方天星身侧猛力击下。
“叭——叭——叭——叭——”
木杖头加诸了他本身内力,不啻如钢棍铁杵,一阵狠敲力打之下,把地面方砖,一连击碎了七八块!
周百灿毕竟是伤势过重,有些力不从心了。
十数杖后,他已大感不支,只累得频频喘息不已,人也摇摇晃晃,即将要倒下去的样子。
那个蒙扎着面巾的人——方天星,身法是何等的快,以至于周百灿一连十数杖,杖杖落空。
现在正当周百灿愤起余力,再度挥下杖头时,方天星已狼也似的由地面上蹿了起来。
他的身手毕竟不凡。
就在他身上挺跃而起的一刹间,右手突出,“噗!”的一声,已抓住了周百灿手中木杖。
“小辈……”周百灿怪啸了一声,霍地一把抓向方天星面门……
事出突然,方天星竟是闪躲不及。
老人如果居心想掌伤对方,方天星不死必伤,然而他只是存心想抓下对方的面巾。
“噗……”一声,面巾被周百灿五指抓下来,连带着也使得方天星额头上,留下了三道指痕。
这一突然的事件,使得敌我双方彼此俱都大吃了一惊。
周百灿足下一跄道:“是你……方……顺?”
方天星呆得一呆,回身就跑。
周百灿怒叱一声道:“站住!”
方天星倏地回过头来。
到底是邪不胜正。
一刹时,他面色大变。
“老爷爷……”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已双腿打颤,霍地回身,再次向窗前纵去。
“方顺……”周百灿怒声叱道:“你……站住!”
说时,他身子用力向前扑出,却是力道不继,沉重地摔倒在地上。
“方顺……方……”他用力地呼叫着,却由嘴里呛出了一口鲜血。
方天星已跑向窗前,却由不住回过身来。
当他发觉到这情形时,蓦地一呆,忽然于心不忍,霍地直向周百灿身前扑去。
“老爷爷……”
说着他用力把周百灿由地上扶起来。“老爷爷……我……我真该死……我……”
他忽然把箱子推到了周百灿手上,用力地咬了一下牙齿。
“箱子还给你……我走了……”
才跑了一步即为周百灿用力地抓住。
“你不能走!”
周百灿紧紧地抓着他。
”我……”方天星急促地道:“为什么……我已把箱子还给你了……快让我走……快……”
周百灿的手,就像一把钢钩似的抓着他。“果然我没有猜错……你原来是派来卧底的。”说着他瞪大了眼睛道:“说……是谁派你来的?说……”
方天星愧恨兼具地道:“我……我不能说!老爷爷,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让我走吧!”
“不……你非说出来不可……”
“我不……你让我走!”
方天星猝施大力,硬生生地把抓在肩上的一只手拉了下来,连带着一只衣服的袖子也被撕破了。
周百灿怪啸着,另一只手直向着他脸上抓过来。
方天星身子一闪让开。
周百灿由于用力过猛,重心猝失,再次的跌倒在地。
方天星身子一掠,已来到了他面前。
就在周百灿身子方自转过的一刹,方天星的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上。
周百灿倒是没想到对方的身手竟是这般灵活,一时大吃一惊!
“小子……原来……你……你瞒得我好苦……”
“老爷爷……你不要逼我太甚……我已把箱子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叫我走?……你要是再拦阻我,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谅你也不敢……嘿嘿……”
“我……怎么不敢?”
他嘶叫着,一口刀的刀尖,几乎已刺进了他的喉咙!
“你不要逼我……”他激动地道:“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的话方出口,一口利刃,已加诸在他的颈项之上。
方天星大吃一惊,刚要转过身子。
“不许回头!”背后那个人说,“方顺……你好大的胆子!”
不用看也能听出来……是周友梅的声音。
方天星倏地一呆,突然垂下了头。
周友梅冷笑着道:“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哼,我爷爷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贼……一个下流的强盗,你……你太可耻了!”
一面说着,那口拿在她手里的剑抖成一片,显示出她内心恨恶激动的程度。
锋利的剑刃刹时间,已割破他颈项间的皮肤,殷红的血立刻顺着他的颈项,一滴一滴直淌下来。
周百灿见状大声喝止道:“友梅……不要下手!”
说着他抖颤颤地站了起来。
方天星无力地垂下了手中刀,他长叹一声道:“姑娘骂得不错……我来你们家的确是没有安着好心……现在既然败落在你的手里,姑娘你就下手吧!”
周友梅眼睛里涌着泪。
“说……”她大声的叫着,“是谁要你来的?”
方天星苦笑道:“姑娘何必多问?下手吧,杀了我吧!”
周友梅呆了呆,冷冷地笑着。
那口持在她手里的剑用力地按在他的颈项上,只要随时动念,向下面用力一推,方天星的一颗人头,即会滚落在地。
方天星自问必死,倒也泰然。倒是周百灿目睹及此,却大为着急。
“友梅……不要杀他!”
周友梅鼻子里哼了一声,倏地玉手一翻,只听得“呛!”的一声,掌上的那口三尺青锋,已插落剑鞘之内。
她后退了几步,坐下来,道:“好吧……看在爷爷面子上,我饶你不死,你走吧!”
方天星抖颤颤地回过身子来。
面前的两张脸,是那么惊异,失望地打量着他。
他几乎不敢和他们的目光交接。
这真是极其尴尬羞辱的一刻,在对方四只眼睛的注视之下,方天星真恨不能有个地洞给自己钻下去。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就走。
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对方祖孙所加诸在他身上的恩惠情谊,在激动着他。
他忽然觉得在道义上来说,自己不能够抖手一走就算完事,必须对自己行为进一步的负责任。
周百灿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声道:“方顺……你去吧!你总算还有一点人心,大丈夫罪不惮改,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他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周友梅怒视着他,厉声道:“姓方的,叫你走,你听见没有?真的想死么?”
说时,她的一只手忍不住又抓住了剑把子。
方天星苦笑道:“我走……”
他足下移动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四只眼睛仍然盯着他,其中的两只眼睛―周友梅的眼睛,忽然滚出了眼泪。
嘤然一声,她痛泣着低下头来。“爷爷……”
她扑抱爷爷肩头,大声的哭泣着……
“为什么?”她抽搐着道:“为什么人的心有这么坏?为……什么,爷爷?”
周百灿一只手拍着她,感慨地道:“这就所谓的人心难测啊!孩子……火可救灭了?”
周友梅一面低声泣着,一面点头说道:“救灭了,爷爷……我们进去吧!我不要再看见他,他不走,就让他永远在这里好了!”
方天星实在忍不住,忽然上前一步,道:“老前辈……请留步!”
“方顺……你有什么话说?”
友梅冷笑着,叫道:“爷爷,我们进去……”
方天星倏地扑身拦住了她,大声道:“姑娘请等一等!”
友梅看着他冷冷一笑,却把脸移到了一边。
方天星喟然叹道:“我知道姑娘对我齿冷……只是有几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我不听……”
周友梅忽然两只手按住了耳朵。
方天星心里一酸,嗒然垂首。
当他缓缓抬起头来时,却发觉到周友梅已把捂在耳朵上的一双手放了下来。
出乎方天星意外的,他发觉到友梅那双眸子里,竟充满了关怀的情意。
其实他应该早就体会出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大小姐在暗中一直关怀着他,嘘寒问暖,不时地打发那个丫鬟素喜送些东西给他。
现在他忽然感觉出来,这份情意,决非是出于偶然。
有见及此,他也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对自己有这番态度?
方天星顿时呆立在当场,一刹间,他仿佛心上插了一口钢刀!
“姑……娘……这一切……我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友梅一言不发。
周百灿长叹了一声。
方天星终于鼓起了最大勇气,道:“老前辈……姑娘……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们。”
周百灿点点头道:“说下去!”
方天星长叹一声道:“老前辈所说不错,我是被派在你们家里来卧底来的。”
“是谁派你来的?”周百灿问。
“是……”方天星慨然地道:“桑……桐!”
“桑桐……?”
周老爷子霍地站起来,睁大了眼睛道:“六合门的那个桑桐?”
“不错……就是他!”
周百灿大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方天星征了一下,垂头道:“桑桐,……他是我的义父!也是传授我武功的师父!”
“你是谁?”
“方——天——星!”
“方天星,方……天星……”
周百灿嘴里念着这个名字,一张脸气得铁青,恨恨地坐下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方天星道:“后辈原无意要干这些无义勾当,只是,师命难违……后辈虽再三苦苦哀求,请求他老人家打消此意,但是,他老人家无动于衷,几个师兄,更是盛气凌人,后辈被迫,不得不……否则性命难保!”
周百灿冷笑道:“生死事小,失义为大,你既然身为武林人,应当知道这个道理!”
方天星叹息了一声,目含痛苦地道:“老前辈教诲得极是。只是我那养父也曾对后辈苦苦哀求,后辈承其教养大恩,至今未报……是以狠不下心!”
“我明白了……人皆有不忍之心……”周百灿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也难怪你了……只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把到手了的东西还给我?你又是怎么一个打算?”
方天星苦笑道:“往后的事,后辈还未曾想过……只是也顾不得了!”
周友梅道:“顾不了什么?”
方天星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在下也只好脱离师门,不再回去了!”
友梅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会饶得了你?”
方天星摇摇头,叹息道:“那是在下的事情了……”
他目注着友梅道:“方天星来府上以来,承姑娘以兄长对待……如今又剑下留情,姑娘与老前辈大恩,在下没齿难忘。”说完抱拳深深一揖,向门外步出。
友梅出声唤住他,道:“方大哥,你回来!”
方天星听见她忽然对自己改了称呼,不由一惊,站住了。
友梅已走过来,她脸上显著流露出深湛的情意。
看着他,她脸色微红道:“刚才是我错怪了你……方大哥,你等一下!”
说完她转向周百灿道:“爷爷……方大哥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他身上没有钱是不是?我也想到了。”
说着,他就吩咐道:“你去房里拿二百两银子来!”
周友梅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
方天星大声嚷道:“不……我绝不能再要你们的钱……我不要……”
说完他深深一拜,热泪迸流地道:“老前辈与姑娘大恩永不能忘,只请千万记住,我师父桑桐……对于府上的传家至宝珍珠衫,垂涎已久,绝不会就此甘心,多则半月,少则数日,必会前来,老前辈与姑娘请千万留意,我……这就去了!”
他一口气说完,霍地爬起来夺门而出。
周友梅怔呆了一下,大叫道:“方大哥!”
她想追出去……
周百灿却唤住她道:“友梅,任他去吧!”
眼看着方天星奔出院外,她一时忍不住内心的伤感,倏地以手掩面,低声泣了起来。
周百灿看见这番情景,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
不该把方天星这个人留在家里!
他更难脱卸疏忽的责任——
疏忽的,是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的孙女儿竟然偷偷地爱上方天星!
周百灿一刹时仿佛感觉到自己像是失落了什么,一种说不出的遗憾与调怅!
他不忍心再去责备孙女儿,反倒轻轻地安慰着她道:“孩子,别难过了,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一个迷途知悔的年轻人,是值得为他高兴的……”
周友梅擦着脸上的泪,仰脸看着爷爷道:“爷爷……您看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就很难说了!”
周百灿微微一笑,又道:“孩子,你难道只会想到别人,就不会为我们自己想一想?”
周友梅一惊,道:“爷爷你老人家是说……?”
周百灿冷笑道:“刚才那个方天星也曾说过,他是桑桐派来卧底的人,桑桐这个人,你也许还不十分清楚,我却是知之甚详……”
友梅道:“他是怎么一个人?”
“是个很难惹的人!”
周百灿顿了一下才接道:“我记得以前曾经对你说过,你大概是忘了,哼……这个人是六合门中杀师灭祖的败类,我那拜兄尚进,也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
友梅怔了一下,顿时插口道:“我记起来了,他可是人称‘九翅飞鹰’的那个人……?”
“就是他!”周百灿恨恶地道:“他自从杀师叛离本门以后,在外自组‘飞鹰帮’,烧杀奸掳,无恶不为。爷爷我为了找他,曾经踏遍了南北各省,想不到他居然也在找我,更想不到他竟然还动起我的念头来了!”
友梅恨恨地道:“既然这样,爷爷,我们就等着他,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
“他当然敢!”
周百灿把手里的珠宝箱子交给友梅道:“快收起来!再说话!”
友梅接过来匆匆放回原处,然后把壁上的画重新挂好。
周百灿才又接着以上的话题,冷冷地道:“我倒有一个奇妙的构想,如果一旦实现,那是最好不过……”
“爷爷,什么构想?”
“我是在想,如果让飞鹰帮的人和井雁行那一帮子人不期而遇,互相火拼,岂非是一件很理想的事情?”
“对!”周友梅眼睛里充满了喜悦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飞鹰帮的人或者是胡家塘井雁行那边的人先来一次,然后我们就可以放出口风,说是宝物被劫,这么一来,另外的那一方面,就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友梅点头道:“对……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
周百灿冷笑一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他作势要站起来,友梅忙过去搀扶他站起。
周百灿道:“你就去准备一下,嘱咐王妈他们,要他们尽快的搬出去一个时候,免得赔上了性命。”
友梅怔了一下道:“我们呢?”
周百灿哼了一声,道:“等王妈他们撤离以后,我自有办法。”
友梅听爷爷这么说,心知他必有道理,也就不再多问,当下把爷爷搀扶回房休息,遂即遵嘱办理。
对于潜伏盗宝的这件事,“九翅飞鹰”桑桐显然早已经沉不住气了。
倒是他手下的那个狗头军师“袖里乾坤”黄楚彪却很镇定,他认为方天星为人沉着,慎于行事,有智巧,这件事一定能顺利成功。
堂屋坐满了人——
上首坐的是“九翅飞鹰”桑桐,黄楚彪坐在他身边。
其他如“铁手”伍昭,“飞天鹏”刁万,“黄脸狼”谢登虎,这些人散坐各处,倒是没有看见“俏红线”许冰荷这个人。
堂屋里散着一片浓烟——
几乎是人手一枝烟枪,一口口的浓烟,就是由那一张张的嘴里喷出来的。
老四“飞天鹏”刁万最是毛燥,在这个场合里他显得最不安宁——
“师父……”他拧着眉毛道:“我总觉得老七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儿……”
桑老头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张嘴狠狠地衔咬着旱烟嘴子,大股的浓烟,由那个黝黑的牙口里喷出来——
“说说看,他是怎么个不对劲儿?”
“这个……”刁万的眼睛向着下首的黄楚彪瞟了一眼,冷冷一笑接着道:“你老请想想,老七去的日子,可不少了,到如今,别说是盗宝了,连宝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桑桐连连点着头,又哼了一声。
“飞天鹏”刁万又接道:“我偷偷去过几回,发现到老七好像有点……”
“袖里乾坤”黄楚彪冷冷一笑,道:“刁老四,莫他妈的疑神疑鬼了,方老七不是这种人,再说,他的心,早就叫我们给抓住了……”
说到这里嘻嘻一笑,看向桑桐道:“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桑桐由鼻孔里哼出两股烟来,冷冷地道:“你指的是老么……?”
“哼……”黄楚彪缩了一下脖子道:“那还错的了?哈哈……”
“老么”就是“俏红线”许冰荷。
许冰荷与方天星私下里要好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谁都知道。
老当家的抓住许冰荷,而操纵方天星,这一招不谓不狠,可惜的是实施得还不够彻底。
“铁手”伍昭却岔口道:“五叔……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两天小师妹的神态不大对劲儿?”
桑老爷子顿时一怔道:“为什么?”
伍昭道:“也许是我多疑,我总发觉她不太对,常常一个人掉眼泪。”
黄楚彪道:“那是她想老七——还用得着问吗?”
刁万道:“上一次小师妹回来说,老七少者三天,多则十日一定能把事情办妥当,今天都第七天了……别说是宝贝了,连消息也没带回一个来!”
“哼!”老当家的说,“我也正在为这件事发愁……”
他转过脸看向黄楚彪道:“这件事我看恐怕没这么简单,只怕老七他一个人拾掇不下来!”
刁万大声道:“对!我看我们最好能给他来上一个里应外合,他奶奶的,动手帮他干!”
黄楚彪顿时拦阻道:“不行,不行,那么一来,岂不是功亏一赞了吗?再说,这么一来,打草惊蛇,弄得外面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这家伙不愧是老狐狸,见解的确要高人一等!
他冷冷笑着,眯细着他那一对老鼠眼睛,又说道:“不要说老头子不好对付,要是如此惊动了胡家塘的人,那更是划不来,是不是?当家的,姓井的可不是好惹的呀!”
桑桐哼了一声,徐徐地道:“这件事,昨天晚上我苦想了半夜,一直也得不到一个结果,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楚彪,你说说看!”
黄楚彪道:“我看,老七变心还不至于,大概这小子一心想着洗手,对这件事不大起劲儿,倒是真的。”
桑桐冷笑一声,道:“那可不行!刁老四!”
刁万应道:“是,当家的!”
“你今天去一趟,想办法见着方老七,就说我的话,他要是在三天之内,办不成这件事,嘿嘿!我可就饶不了他,知道吗?”
刁万答应了一声。
黄楚彪立刻阻止道:“哎,当家的,这件事不能叫老四去……”
“叫谁去?”
“嘻……”黄楚彪缩着脖子道:“要去也得叫老么去!”
“不行……”桑桐摇头道:“这个时候,我不打算叫他们见面,万一两个人串通好了,一块走了,那不是鸡飞蛋打,啥都完了?”
“当家的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一点我何尝没想过,我的意思是……”
说着嘻嘻一笑,把嘴凑到了老当家耳朵旁,低声说了半天……
在座各人都没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鼠眉时扬,鼠须时张。
这个人是惯出馒主意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说。
桑桐倒是听进去了。
他连连点着头,道:“好,好……”
皱了一下眉,又道:“只是,未免太委曲老么了!”
黄楚彪道:“这只是一个策谋,对老么不会有什么伤害的,你放心吧!”
桑桐点了一下头道:“好吧,老么人呢?”
“飞天鹏”刁万道:“大概在房里睡觉呢。我去叫她去!”
说完步出堂屋。
“俏红线”许冰荷是住在里院的一个单间,那个院子里除了她以外,还住着一个人——“一掌红”石子奇。
这个人前文亦谈过,他是这伙子人当中,最最不幸的一个人了,自从劫镖失手,为救“飞天鹏”刁万失手被擒之后,即为井雁行下毒手挑断了颈后大筋,落成了一副怪模怪样,变得终生低首,见不得人。
他心里充满了难以压制的怒火——
尤其对于刁万这个人,他感觉到极度的不满,认为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全系刁万的自私,恩将仇报。事实上对于这件事,刁万的确应该要负完全责任。
是以“一掌红”石子奇,心里恨恶刁万的程度,远超过井雁行之上,他曾经背人发过誓,今生今世,果真要是再能动刀杀人的话,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刁万。
这个愿望,他不知道一天要念上几百回。
反过来“飞天鹏”刁万对于这个师弟,也是深具戒心,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他绝不会轻易来到这个院子里。
岁当深秋——
院子里积满了落叶。
秋风吹舞着黄叶,一圈圈地打着螺丝旋儿,向天空里旋着高飞。
空旷的院子里,没有一些花草,只有一口枯井,井里早就没有水了,上面压着一块大青石板,石板上生着石苔。
“飞天鹏”刁万来到这里,只觉得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忽然觉出来,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小师妹许冰荷的房子,就在那边角落里。
要在平日,他当然应该直接走正门去。
可是今天却不然,他宁可多费事拐上一个圈儿。
他绕了半个圈子,悄悄地走到了许冰荷所居住的那间房子的屋檐角下。
窗户是关着的。
可是却由房子里传出了人声。像是有人在说话。
这一突然的发现,禁不住使得他心中一惊!
小师妹一个人是不应该说话的,除非她在自言自语,或是在与六师弟“一掌红”石子奇在说话。
然而,当他再向前走近几步时,立刻就断定出那个说话的声音,不是石子奇,而是……
刁万还有点不清楚,那个声音是不是七师弟方天星的声音,但是无论如何,他却是吃惊不小。
轻轻的在纸窗上戳了小小一个月牙孔,刁万把眼睛凑近过去,向着里面窥看着……
只看了一眼,已不禁使得他大大地为之惊心!
房子里一共是三个人——
方天星,许冰荷,石子奇。
方天星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来的?他可是一点也弄不清楚,可是眼前的这三个人的会合,绝对不是在谈说什么好事,这一点足堪认定。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低声说些什么。
桌子卜放着几件包袱。
许冰荷正在忙着整理,方天星站在一边,神态沉着。那个低着头的残废石子奇,坐在椅子上。
一看到这里,刁万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小子……”他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原来是这两个家伙会合在一块想跑,好大的胆子!”
石子奇催促道:“快吧,再晚可来不及了!”
许冰荷噙着泪,把两个包袱背在背上,十分紧张地说道:“星哥……我……我害怕……”
方天星凌然道:“命是要靠自己闯出来的,离不开这里,一辈子也别想有什么发展!”
“可是……”许冰荷道:“要是老当家的他们知道了,可怎么办?”
方天星怔了一下,苦笑道:“那只有皇天保佑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县城,走吧!”
石子奇附会道:“老七说的对,车子已经给你们套好了,就在小岔道边,快走吧!”
“好!”方天星回过身子紧紧地握着石子奇的手,道:“六哥……我还是要劝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吧?在这里你能有什么……”
石子奇哑着嗓子道:“我……?我还能有什么好想的?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在哪里都一样……”
石子奇方自说到这里,忽见方天星神情一栗,他心中一动的当儿,方天星已倏地闪身而出。
窗外的“飞天鹏”刁万,心中也自一动。
他刚刚觉出不妙,急欲抽身时,方天星已经站立在他身前。
“四师兄是你……?”
刁万乍惊之下,一连退后了三步。
“老七!"他冷笑着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时,许冰荷与石子奇已先后从房子里奔出来,见状俱都大吃了一惊。
石子奇先是一惊,立刻回身急奔过去,把通向前院的一扇门关上。
“飞天鹏”刁万险阴地笑道:“老六,你这是干什么?莫非还想不利于我?”
石子奇背倚着门,聆听之下,发出了一阵子狂笑……
“姓刁的……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说着凌声向方天星道:“七师弟,小师妹,还不走,等待何时?”
话声一落,他已奋不顾身地直向着刁万身上扑了过去。
石子奇平素惯用的兵刃是一对牛耳短刀,这时身子向前一袭,两口短刀左右同时递出,直向着刁万两肋之上刺扎下来。
“飞天鹏”刁万倒是没想到这位六师弟,竟会向自己使杀手。
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当”!石子奇固然是残废,身手大欠灵活,可是一旦拼起命来,仍然不可轻视。
刁万冷叱一声道:“好!”
双掌同时向外一翻,“双擂手”的手法,直向着石子奇两肩上扎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刹间,一股劲风直向着他背后袭到。
刁万的两只手方自递出,顿时受到了威胁,疾忙回外一翻。
可是来人的这一式手法,端是高明之至。
刁万身子才翻出一半,已为这一股骤然加诸的力道,击中在左侧背后——
“碰!”一声!
刁万只觉得双眼一阵发黑,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被击得斜晃了出去。
由干这股子力道,来得突然,刁万防不胜防,随着对方的掌力一撤,他身子已滚倒在地。
紧接着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儿,脸上的皮全被擦破了。
他身子还来不及站起,已为石子奇扑过来的身子压在了身上。
同时间,石子奇手中的一对短刀,已左右交叉地叉在了他喉头两侧……
刁万大骇道:“老六……不要……下手……”
石子奇发出了一阵子凌厉的笑声……
“姓刁的,你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他恨恶刁万的程度,简直难以想像,根本不容妥协,左手刀起,“克察……”一声,已深深地扎进刁万的肩窝,一股子鲜血立刻喷了出来。
刁万负痛啊唷了一声,身子痛得一阵子发抖。
这真是最痛苦最尴尬的一刻。
石子奇偌大的身子,全都压在他身上,乱发蓬松状如巴斗般大小的一颗头,几乎跟他的脸抵在了一起。
自从石子奇负伤自囚以来,他恣意地自己摧残自己,头不梳,脸不洗,状如死囚。
那副样子,平常刁万连看一眼都嫌讨厌,再加上他内心对于石子奇的内疚,是以更加处处都在逃避着他,而此刻,这张脸居然和自己脸对脸地贴着。
尤有甚者,石子奇自从被挑断脖颈后的大筋,那颗头就再也抬不起来,连带着使得他五官的功能也失常态,最显著的一样,就是口涎的不能自已。
这时透过石子奇咧开的嘴角,口涎就像是蛇一般的顺口滴下来,通通滴在刁万的脸上。
这种刑罚,简直比杀他还痛苦!
然而,对方手上的两口刀,却使得他更感觉到一种死亡的威胁。
在这种威胁之下,刁万变得像猫一般的蜷伏了。
“老六……你手下留情……这件事我不说就是!”
“哈哈……”
面对着他的那张极丑怪的脸,咧着大嘴道:“刁老四,你还想活么?哈……我看你是‘红脚盘里翻身’,只好等下一辈子了!”
他一面说,那只紧握在右手上的刀,不停地转动着。
刁万痛得整个脸部扭曲了。
一旁的方天星和许冰荷看到这里,俱都有些不忍。
方天星道:“六哥……手下留情!”
石子奇发出嘿嘿怪笑,道:“老七……你们还不快走?真想落在老当家的手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