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头怪侠”金天秋没有死的消息,终于使得布政使蒲松明知道了。
“血手”冯四海经过“铁手神钉”木天雨的急救之后,终于保住了一条活命。
子夜——
蒲松明慌慌惊惊地来到了木天雨所居的西厢客房——冬暖阁!
“铁手神钉”木天雨显然也在为这件事懊恼十分,恭敬地接待蒲松明入内坐定之后,不容他多说,蒲松明已长叹了一声。
他气急败坏地道:“木都头,这件事如何是好?本座的身家性命,可全都在你的手上了!”
木天雨森森一笑道:“大人不必惊吓,只要有我木天雨在府一日,绝不能使大人少有损伤!”
蒲松明面色少缓,却又叹息道:“话虽如此,可是此人不除,本座食宿难安,木都头,你要想个法子,至于用人方面,多少都可以,不必顾虑!”
木天雨摇摇头道:“大人这话就说错了。金天秋这个人的武功,大人你也亲眼看见过,寻常兵勇,岂能近他身侧?倚仗人多势众,对于这类武林奇人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蒲松明一呆,道:“冯侍卫不是说,他是藏身在一个小酒馆么?”
木天雨冷哼一声道:“事情真像未明了之前,不应打草惊蛇,一个不慎再想擒他可就万难了!”
现在的情形是,木天雨怎么说都好,蒲松明除了照办之外,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听了木天雨的话,蒲松明怅然点点头道:“话是不错,不过……”
木天雨由位子上站起身来,面现冷笑道:“卑职早年在苗荒时,得遇异人,曾传授过一种叫‘千里户庭盘景搜神大法’,以之探查敌踪,每有奇效,此番,姑且施展出来,查一查那金小辈到底在何处安身便是!”
蒲松明大喜道:“都头原来还有此神术,何不早日施展,快快施展出来,容本座一开眼界。”
木天雨乃步向一角,扯开布帘,其内现出一个神案,其上设有一杯二盏,另有一面黄光闪烁的大铜盆,其内盛有半盆清水。
木天雨点着了两盏红烛,端坐正中,双手在盆面上缓缓抚摸着,转脸对蒲松明道:“大人留神,卑职现丑了!”
忽然咬破舌尖,“噗!”地喷出一口血雨,那口喷出的血雨,似同一层濛濛的红雾,慢慢地向盆中散落……
蓦地,奇景产生了。
在红雾渐次地消散之中,水面上泛起了一片波纹,慢慢的现出了一幢草舍的影子。
木天雨“噗!”地又喷出了一口血雨,那盆中影像立时显得十分清晰,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草舍高高的酒旗,和横着的一方大匾,甚至于匾上的三个大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五凤楼”三个大字!
蒲松明吃惊道:“五凤楼?”
木天雨两只手不停地晃动着那只铜盆,景像却又变了,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正在抹桌子,而是酒保模样。
影像再变,又现出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蒲松明一惊道:“这又是谁?”
木天雨摇头道:“不是金天秋!”说罢又喷出了一口血雨,红光一现,顿时现出一间静室,水面上清楚地映出了一个魁梧男人的背影。
木天雨冷冷道:“这就是,他果然没有死!”
蒲松明却急道:“怎么看不见他的脸?”
说也奇怪,那影像所显现出的男人,始终是背向着这一面,并不转过身来。
木天雨一愣,冷冷地道:“好狡猾的东西,这小鬼内功精湛,必然已经觉察!”
说时,双手急剧地把盆子转换了一个方向。
眼看着那人就要现出正面的形像,却见他随手抛落下一个球状的东西,那物件落地之后,立时冒出了大股的白烟,刹时之间弥漫全室。
此时那盆景之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白烟,休说是人了,就连那间房子也休想再能看见!
木天雨恨恨错齿出声,连连道:“好个小辈!好个小辈!”
他双手用力地转动着铜盆,一连掉换了几个方向,仍然未能改变现有的情形,水面上所能看见的,仍是一片白烟,木天雨恨恨地推盆离开。
蒲松明道:“这是怎么回事?”
木天雨狞笑道:“金天秋必是藏在那五凤楼酒馆之内,是无可疑,他已发觉出我在施展盆景搜神大法,是以才用硫磺烟雾弹,扰乱了观察的能力,这个小辈,果然是不可轻视!”
蒲松明怔道:“既然如此,何不多带些人去,一举除歼?”
木天雨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方才盆景中所现的男女二人,以卑职看来,也不是易与之辈,如是和那金天秋朋比为奸,只怕还不易收拾,此事先不必急于一时.容卑职打探清楚之后,再下手不迟!”
蒲松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不过这段日子里,我心慌得很,那里也不敢去,夜夜睡不着,如何是好?”
木天雨一笑道:“大人也不必如此,卑职已传书给云贵道上的几位朋友,大概这两三天就到了,这些人皆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有他们就近保护大人,谅那金天秋天胆也不敢冒犯!”
蒲松明大喜道:“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话才至此,就见一名内侍步人道:“大人……”
蒲松明怔道:“什么事?”
那内侍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蒲松明看得有气,怒声道:“到底是什么事?木都头也不是外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名侍卫面红耳赤地道:“是……春姨娘有话关照小的说……”
蒲松明立时意会,站起来道:“不要说了,我知道……”
遂向木天雨道:“这件事木都头你偏劳了!”
木天雨起身道:“大人放心!”
蒲松明这才兴致勃勃地同着那名内侍,步出了“冬暖阁”,出门之后,那名内侍匆匆跟上来。
蒲松明眉挑目喜地道:“春姨怎么说?”
那内侍谄媚地道:“回大人话,春姨娘说那个叫徐宛容的姑娘,已经到手了……”
蒲松明内心大喜,表面却作出一副威严,瞪眼叱道:“混蛋!什么到手不到手?徐姑娘是自愿来服侍我的,又不是我……”
顿了顿,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内侍,满心以为这是件好差事,却没想到,反碰了一鼻子灰,当下好不悻然,恭应了一声,退身而去。
这时,由花荫甬道里,跑来一个花不溜香的丫鬟,一直跑近蒲松明身边,气吁吁地道:“春姨娘请大人过去!”
蒲松明脸上弥漫着色情,嘻嘻笑道:“她从了么?”
那丫鬟有几分害羞地说:“不知道……春姨娘正在劝她喝酒,这一会,她倒是不哭了。”
蒲松明伸出一只手,在那丫鬟脸蛋上扭了一把,色迷迷地笑道:“有什么好哭的?跟着老爷我什么日子不好过?是不是……”
大笑了几声,遂同着那丫鬟直向后宅步进。
紫藤花架下,露出了红门一扇。
这是蒲大人另一个爱妾“春风”的住处,蒲松明附庸风雅地署名“爱春轩”,意思大有爱怜之意!
“春风”本是个堂子里的姑娘,被蒲大人一眼瞧上,娶回来作了第九房姨太太,不想七、八两个姨儿,夺宠得厉害,在她们两个联合的攻势之下,不久这个“春姨娘”可就落了下风,渐渐的也就失宠了。为了报仇,她乃得出奇兵制胜!
从前,春风还没有下堂子以前,有个远房的表妹,叫做徐宛容,人长得花样的娇,美极了。
现在,春风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乃想到了她,要借她这个表妹,来代自己夺宠报仇,可是这位徐姑娘,人虽是很随和,秉性却很坚贞,一任春风说破了嘴,她也不答应作蒲松明的妾侍。
于是,春风乃定下了计,邀请徐宛容到府里来,借描花样子为名,留她住了下来,同时,她请来了蒲大老爷,暗中品色。
蒲松明色中饿鬼,一看之下,惊为天人。
这几天,为了“狮头大侠”的事,弄得他六神无主,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进,一天到晚愁眉苦脸,本来是千种愁丝,万般无奈,哪里还禁得住徐宛容这般美色当前,顿时色令神销,为之倾倒!
于是……才又生出了此刻的“酒醉美人”毒计。
徐宛容不胜酒力地卧倒在春风的香榻之上,她秀发披散,面现桃红,依稀的感觉出来自己是醉倒了,只是脑中是昏沉沉的,身上又是软绵绵的,连坐起的力量都没有。
看着表姐,她那明眸的醉眼,仿佛是求助的,她已经发觉出,某种不幸,可能要面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只是春风哪里能够体会出宛容的心意,含着狡黠的笑脸,她弯下身子,对宛容说:“妹子,你大喜啦!等一下蒲大人就来了,明天你可就是蒲大人的第十三个姨太太了,那时候呀,你也就不会再恨我了!”
徐宛容用力地摇着头,她想表示自己的反感,只是却说不出一句话,终于,眸子里淌出了两行热泪。
春风一撇嘴道:“哟!今天你大喜,可不兴哭呀!快别这样了,要是给蒲大人看见了,可是不好!”说着掏出小手绢来,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
室外传来了快速的足步声,春风知道是那口子来啦,她匆匆迎到门外。
蒲松明一见面,笑得嘴都合不拢,压低了嗓子说:“怎么样?人在……”
春风指了指里面,蒲松明一头就想向里面钻,却被春风一把抓住,媚声哼道:“可没这么好的事,人家正是黄花闺女,那能就这么让你糟塌了。”
蒲松明怔了一下,遂笑道:“得啦!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从今以后再不理老七老八了,好不好?”春风一撇嘴,撒娇道:“谁跟你吃这个醋呀,我是说,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带来了没有?”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蒲松明笑道:“一定,一定,我忘不了的!”
春风摇摇头,冷笑道:“不行,我知道就在你身上,今天你不给我,别打算进这个门,进去我就给你瞎嚷嚷!”
蒲大人叹了口气,恨恨地说:“好!我给,我给,算你厉害!”
像是挺舍不得似的,从身上掏出一个扁银盒子,那里面放着他最喜欢的三块翠玉,他想从里面挑一块给春风,那里想到,春风那么快的身手,一伸手连盒子都给抢了过去。
蒲松明一怔道:“这……”
春风抛了一个媚眼,一拧腰,道:“怎么,舍不得?”
蒲松明咽了口唾沫,挤出一脸的笑,连声道:”不!不!不!”
别瞧他平日八面威风,在女人面前可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被春风临场狠狠地敲了这一笔,心里好不心疼!
春风这才笑嘻嘻地收下了盒子,上前一步,悄悄地道:“人家可是一百个不愿意,是我硬给灌醉了,你呀,只好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给她弄成熟饭,以后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啦!”
蒲大人笑道:“高见!高见!”
春风伸出纤纤食指,在他的前额上点了一下,媚笑道:“这你也不知是那辈子修来的……好啦!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往后可就瞧你的了。”
她那里扭着水蛇般的纤腰走了,蒲大人这里却色迷心窍,猴急的进了春风睡房。
当空聚集着浓浓的一层密云,忽然亮起了闪电,霹雳雷鸣声中,骤雨像豆子也似的撒落下来。
这一场暴风雨,历时甚久,像是上天有意在掩饰人间的罪恶似的……
雷声渐歇,雨也小了。
红门微启,那位蒲大人含着满脸的微笑,轻轻的步出室外。
门前早已有个小丫鬟打着伞在守候着。
蒲大人打着伞去了,却再也不理会那房子里传出的断续哭声……
子夜——
天空闪烁着那颗晶莹透剔的“紫辰星”,皎洁的银光,隐隐似有寒意。
金天秋在榻上翻了个身子,睁开了眸子。
他有太多的心事,想到了切身的仇恨,如今的处境,真使得他难以人眠!
虽然,他曾以“铁傲霜”的化名,暂时匿居在此,作了梁氏兄妹的座上宾,可是这个秘密,他总认为是隐瞒不久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打扰梁氏兄妹太久。
万籁俱寂的静夜,他独自想着心事,一时百念丛生,万感交集,“恩”“仇”之念,不能去怀,莫怪他连日看着消瘦多了。
好像是吹过了一阵风,地面上沙沙行走着落叶。
敏感的人,也许就会觉察出,那沙沙移动枯树叶的声音里,间杂着人的脚步声,虽然那是极其轻微的声音,却已使得金天秋有所警觉了。
透过虚掩着的半扇窗,他看见了一条消瘦的人影,由窗前闪过。
金天秋微定了定神,双手轻轻的在被褥上一按,已然袭近窗前,然后他双手前抱,像个球似的,轻巧无声地滚了出去。
这种杰出的轻功身手看来却是轻巧到了极点。
当他立身而起的时候,正是在一株塔状的柏树跟前,他眼睛却在这时,看见了一条快速的人影,已然扑向梁氏兄妹所居住的草舍屋顶之上。
直到那条人影站定之后,金天秋看清了,来人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长身汉子。
这人一袭黑衣,目光炯炯,瘦削的面颊上,刻画着深沉的敌意。双膝,两腕,好似专为用黑布缠杂着,月影之下,愈发显得瘦长,形销骨立,一阵风都似能把他给吹倒了。
他那么四下地搜索着,目光闪烁不定,略迟,才晃动双肩,自屋顶上飘身而下。
这时,金天秋看见了,他背后交插地背着一对寒光闪烁的兵刀——骷髅锤!
这人身法奇快,落地之后,丝毫也不迟疑,像一阵风似的,只是向前一扑,已到了梁氏兄妹所居住的堂屋门前。
金天秋自这人一现身时,已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很快地联想到他必是冲着梁氏兄妹来的,心中乃留下了十分的小心。
就见这夜行人,身子向前扑动时,双手就空一抖,“笃!笃!”两声,门板上己多了一对三角形的小旗。
黑夜里,金天秋还一时看不清那是一对什么样的小旗子,可是他阅历极丰,暗中观察此人的行径,已可断定出,这夜行人必是受人之命留旗示警。
以此再推想,那所留下的一对三角小旗,必是某人一种行道江湖的信令之物。
这种意念陡然间使他联想到江湖上,多年来盛传的一个黑道怪杰,此人姓江名平,人称“冷焰神君”,据说这人每于下手杀害敌人之前,必着人留下其随身信物——“夺命幡”!
金天秋对于江平此人,虽说从无过往,可是江湖上对于这个人的传说,他却是知道得很多,是以陡然一见夜行人飞手留幡,他立刻就想到了“江平”此人。
如果说梁氏兄妹堂屋内所供立的仇人木像,就是传说中的“冷焰神君”江平,那么,金天秋倒不禁暗中为他们兄妹深深的担忧了。
他暗中蓄势以待,以备必要时,骤然向夜行人出手。
似乎他这种想法是多余的了,就在那夜行人方一退身的当儿,那原本关着的两扇木门,霍地张开,自其内疾快地蹿出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出势如电,一前一后同时落下身来,把那夜行人夹迫在正中。
暗中的金天秋忽然看出来,这两个人,竟然是梁氏兄妹,他们兄妹竟具有如此杰出的身手,倒是金天秋事先所未能想到的。
梁氏兄妹本来是采取两方夹击的手法,来对付到来的夜行人的,可是那夜行人身手颇是了得,梁氏兄妹身方落地,这人却一振二臂,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拔空而起。
像是一只巨大的夜鸟,这夜行人,已扑向了对面的屋顶之上。
梁一波冷笑道:“朋友,你慢一步走!”
足尖飞点,箭也似的扑纵而起,也跟踪着扑上了屋脊,那夜行人陡然一个转身,嘴里沉声道:“下去!”
双掌一现,疾劲的风力直扑向梁一波前胸。
梁一波身子受此一挫本已下坠,可是他那在空中的身子倏然一挺,金鲤跃波也似的再蹿了起来。
夜行人一招发出,反身就奔,可是暗中一声娇叱,梁尚洁却自另侧飞身而上,她掌中一口寒光耀眼的长剑,直奔着那夜行人分心就到。
夜行人身形向下一塌,旋身而出,可是梁尚洁追随着他,如同磁石引针,起落之间,已到了他身后,第二次出剑,向夜行人背上直戳下去!
那人这时方现出了一派惊慌,骷髅锤蓦地挥出,“叮当”一声,架开了梁尚洁的长剑。
就在这时,梁一波己自另一边,燕子般地掠了过来,他那快速飞纵的身子,陡然向下一落,双掌霍地向外一抖,砰一声,已击中在夜行人后胁之上,夜行人口中闷哼一声,直由屋顶上飞纵坠下来。
暗中窥伺的金天秋,此刻若要现身,擒下这个人,那真是易如反掌,可是对方已中掌受伤,他倒反而不愿意“乘人之危”了。
眼看着那夜行客,自地上爬起来,带伤狂驰而去。房顶上的梁尚洁,娇叱一声,纵身而下,正要追上去,梁一波却扑上拦阻道:“算了,饶他一条命吧!”
梁尚洁恨恨地道:“真便宜他了!哥哥你看他会不会是……?”
这时,梁一波似乎发现了什么,疾步走过去,伸手自门板上,拔下了那两面三角小旗,面色一变。
梁尚洁道:“这是什么?”
梁一波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三角小旗递过去,梁尚洁接到手中,微一过目,也不禁呆住了。
她呐呐道:“夺命幡!”
梁一波冷笑道:“这老儿终于来了,也好,我们这笔仇是该算一算了!”
梁尚洁道:“可是我们的‘散花残月剑’还没练成……是不是……”
梁一波冷笑道:“这老儿留幡示警,三日必到,说不得只好放手与他一拚了!”
梁尚洁恨声道:“但愿爸爸阴灵有知,助我们得报大仇……万一不行,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兄妹这么一问一答,暗中的金天秋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胸有成竹地悄悄退了下去。
晨起——
梁尚洁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衣裙,来到了金天秋的居住的房里,她的表情很沉重,在问完金天秋的身体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金天秋胸有成竹地道:“姑娘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梁尚洁面上一红,讷讷道:“秋兄你的身体已经复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本心并不是如此,可是总之,这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在下逐客令似的,使她显得极不自然。
金天秋佯作不知说:“姑娘对我下逐客令?”
梁尚洁立时发窘地摇摇头道:“不……请不要误会,我是……我……”
金天秋一笑道:“梁姑娘何必多说,我已打扰得够久了,只是却不想马上就走,如果姑娘不急,我想在府上再多扰三天,如何?”
梁尚洁脸色一白,道:“三天?”
金天秋道:“我昨夜气岔玄关,需三日之功才能打开,是以作此请求。”
梁尚洁像是遇到重大的碍难似的,她嘴里吟道:“这个……”说时杏眉微颦,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那双含有深切的情意,却又似无比忧怨的目光,轻轻地瞄着金天秋,无可奈何地轻叹道:“铁兄,自你负伤屈居寒舍以来,我们兄妹都十分的敬重你……”
金天秋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梁尚洁十分难以启口地轻叹了一声,才又接下去道:“……其实,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兄妹真巴不得你能一直住下去……只是实在是不得已……”
苦笑了笑,含着一缕伤感的,她看着金天秋,道:“我是有难言之隐……”
金天秋点点头道:“莫非你们的仇人来了?”
梁尚沽猛地张大了眼睛,站起来道:“铁兄你……你怎么知道?”
金天秋淡淡一笑道:“前几天晨起散步,无意之间,看见你们兄妹在对一具木像发射飞针……是以猜想到,你们必有厉害的仇家,那个木人也一定就是你们的仇人,是不是?”
梁尚洁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来,似乎是难以置信,因为她和哥哥梁一波,皆是精于武功的人,像对方铁傲霜一个负伤的病人,居然能够近在咫尺观察自己二人,而未被觉查,这是难以想像的。
当然铁傲霜这个人,在她感觉里,并非是一般人,只是她确实也无法知悉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被对方这么一问,顿时就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道:“铁兄你神目如电,既然已被你看见,我也不便再瞒你……你说得不错,那个木头人,正是我们兄妹的大仇人。”
金天秋冷冷地道:“如今他找来了?”
梁尚洁瞟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金天秋一笑道:“令兄和姑娘你身手高强,全力以赴,又何必惧他过甚?”
梁尚洁呆了一呆,遂道:“这笔仇恨,不容不报,只是我那仇人武功高强,手狠心辣……如果他发现你住在这里,很可能会对铁兄你也……”
金天秋道:“姑娘是怕我会受池鱼之殃?”
梁尚洁看着他,微微点头。金天秋冷笑道:“只怕未必!”
尚洁叹道:“我知道你必定也是一个精于武功的人,只是我这仇人武功太高,你……必然不会是他对手……再说我也不……不忍心!”
这句“不忍心”说得声音很低,金天秋听在耳中,却微微一惊,两人目光一对,梁尚洁满颊维红地低下了头。
金天秋内心急剧地跳动了一下,他领受了梁尚洁的一份关爱,内心却有说不出的感受,一时之间,真不知是悲是喜!
自从家破流亡以来,这多少年,他何尝领略过人世的温情?偶然的认识了这个姑娘,援手于陌路穷途,嘘寒问暖,软语温馨,偏又是天生丽质,落落大方,金天秋设非是铁石心肠又岂能无动于衷?
这些突然的感触,使得他不胜伤感,禁不住垂下头来。
只是他一腔仇恨,满躯侠骨热血,男儿志在四方,不是很容易地会对一个女人钟情的……
一念转过,也就恢复自然,他那双如炬的眸子,在尚洁身上一瞬而过,透过长窗,而视向当空的一抹白云。
梁尚洁试探着道:“铁兄,你还是暂时搬去吧!”金天秋每当她呼唤自己“铁兄”时,都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惭愧,因为对方的真挚所换来的只是自己一个虚假的名字,在某方面说,这是说不过去的。他摇摇头道:“我不搬!”
梁尚洁顿了一下,叹道:“好吧,只是这几天,你却要答应我,千万不可离开这间房子……也许他还不会发现你!”
室外传来梁一波的呼唤声,梁尚洁应了一声,站起来,向金天秋道:“铁兄,你一定要记住……”
她匆匆由身上拿出了一个手绢小包,面色显得十分黯然,却又带有几分羞涩地道:“这是我一件随身的东西,请你收下来,留作纪念吧!”
金天秋正自不解,梁尚洁把手里的东西向他手里一塞,转身夺门而去。
缓缓地打开手绢包儿,里面是一串光闪闪的珍珠,金天秋轻轻地拿起来,那珠链显然是名贵的饰物,粒粒光泽圆润,当然最可贵的,并不在这串珠本身的价值如何,而在于透过珠串的那颗少女的芳心!
天方黎明,澜沧江水拍打着岸上礁石。无数的水鸟,在江面上蹁跹着。
沙洲上一个高冠白衣,面色墨紫的瘦长老者,背向着江水伫立着。
老者目光深邃,冷削的面颊上,隐含着无限杀机,他两颧高耸,唇红如火,衬以漆黑的面色,确是丑到了极点!头上所戴的那顶高冠,其上缀着三朵火焰,那雪白的丝质长衣上,也绣着一条火舌,看过去,真像全身都在红色的火焰之中。
老者背后斜背着一柄长长的黑色旗子,通体上下黑光净亮,也看不出是何物所制,只是旗顶尖端,却吐着七八寸长短的菱形钢尖,一看就知是一把用以对敌,杀伤力极强的奇形兵刃!
他那么直挺挺地伫立在沙滩上,全身像是铸结在地面上一样,丝毫不移动,只是吹过来的江风,飘动着他那袭肥大的白色长衣,猎猎作响。
风舞江河,沙洲上螺旋般地弥漫着大片的黄雾,今天的风,看过去似乎比往日要大得多。
透过漫天的狂沙,在沙洲的另一头,出现了两条疾劲的人影,人影渐渐接近,现出了一双少年男女的身形。
二人一直走近老人背后,约莫有五丈距离以外,才停住了脚步。
高冠者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也似的,在二人足下方自站定的当儿,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扑面的风沙里,老者那双深邃的眸子,并不少瞬,他只是直直地注视着这对少年男女。
良久之后,他才点点头道:“不错……就是你们两个,事隔八年,你们和以前的样子是变了很多,可是我还认得你们!”
带着冷削的笑容,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二人道:“梁一波,梁尚洁,你们兄妹两个的胆子可真不小……我原以为你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的……谁知道,你们倒是真的来了!”
向前走了几步,他冷森森的一笑道:“很好,我们这笔账,是应该算一算了。”
梁尚洁忍不住怒声道:“这八年以来,我们兄妹天天盼望着你,要是怕了你,今天就不来了!”
梁一波沉声道:“事到如今,你与他多说些什么,来吧,我们上……”
右手拇指一按哑簧,呛!一声抽出了长剑,梁尚洁一撩披风,也抽剑在手。
在两口长剑相对之下,那高黑墨面老者丝毫也没有畏惧之色,他冷削的脸上,现出了轻视的冷笑,慢吞吞地开口道:“凭你们两个后生小辈,也敢向我出手?”
梁尚洁怒声道:“我们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她走前了几步,用掌中剑一指,道:“快快拔出兵刃来!少废话!”
高冠老者嘿嘿一笑道:“小小狸鼠也敢跟狮虎争威,既然你们急于求死,老夫就成全你们了!”
右手向背后一探,已把那杆黑色旗子摘到了手中,随风一抖,呼噜噜地张了开来。
那是一面细若发丝的黑色柔钢所编织的三角旗帜,旗面上绣着三朵红色的火焰,如同他帽子上的花色一样,闪亮的尖锋,迎着东方的旭日,反映出一片紫红色。
梁氏兄妹目睹这面黑色的三角怪旗,均由不住兴起了一番愤慨。当然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八年以前,父亲梁丹,也正是丧命在仇人这面“黑风旗”之下的。怒血激撞,一时不能自已。
几乎是同时,两口长剑,自不同的方向,猛然出手,直向黑面高冠老者两肋上贯穿而来。
疾风电闪中,两口长剑叮当的撞在了一块,梁氏兄妹一招落空,背贴着背同时转过身子。
再看那高冠老者,却落身在三丈以外的一片沙丘之上,兄妹二人那么快的势子,居然连老者衣边也没有挨着,对方起落之间,更是快若飘风。
俗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高冠老者起落之间,已显出他杰出的身手,和梁氏兄妹比照之下,顿时看出了胜负强弱。
在兄妹二人惊骇之间,那黑衣高冠老者,发出了一阵自负的呵呵笑声。
用手中的黑风旗指向二人,这老儿狞声道:“我老头子一向不愿与后生小辈动手,就算是动手,多少也有些彩头,你们兄妹虽是仇人之后,却也不便例外!”
才说到此,梁一波怒啸一声,剑随身起,夹带着一道银白色的奇光,如同“长虹贯日”般地直射而至!
高冠老者显然是未曾料及有此一着,更由于他自负过甚,虽发觉来势不妙,却也并未十分在意,只把手中黑风旗向外一挥。
随着黑风旗的挥动之势,空中卷起了大股的疾风,可是他哪里料得到,梁一波这一招剑势,正是兄妹潜意八年苦功,苦心勤习的“散花残月剑”招之一,妙的是首尾相衔,两相交结,击首则尾至,击中则首尾皆至,老者大意之下,哪里识得厉害?
黑风旗上的劲力一吐,但见空中的梁一波,身子如同元宝也似的咕噜一转,长剑倒卷,如神龙掉尾般地扫了过来,高冠老者霍然色变,此时旗势已出,再想收回,已嫌过迟,他左手指尖向外一挑,鸟爪也似的一只怪手,直兜着梁一波前心部位贴了过去。
这一手的确厉害,可是就动手过招上来说,似乎已略嫌过迟。
剑光疾扫之下,高冠老者身形踉跄而退。
劈面的寒光,竟然把他头上的那顶高冠,斜劈下一半,连带着老者头上的一束黑发,全为剑锋斩落而下,随着风沙散飘当空。
同时之间,梁一波欺敌太过,争胜心切,却也被老者所发的掌力,伤中左肩。
二人乍然一凑,霍然地又作两下分开。
梁一波由空飞坠而下,却不能把持着平衡的身势,足下一弯,噗!一声,坐倒在沙地里。
他身子一个疾滚,又跃身而起,急向对方“冷焰神君”江平落去。
在他感觉里,方才那一剑,应该是劈中了,一望之下,顿时大为失望,同时这才感觉出来,那肩部的掌伤,火灼一般的疼痛,仿佛连骨头都碎了似的。
一旁的梁尚洁乍见其兄得手,不由满心大喜,再看仇人,竟然险处还生,不过受了一场虚惊,相反地,梁一波却受了掌伤,心中又惊又怒!
她口中唤道:“哥哥小心!”
娇躯一纵,拧腰现腕,一连掷出了三支飞针,发出极细小尖锐的破空之声。
当空冷光乍现,三根钢针.并排而至。
“冷焰神君”江平,一时大意,险些丧命在梁一波凌厉的剑锋之下,大为惊怒,这才不敢小瞧对方一双少年男女。
此时梁尚洁发出的暗器正是用以破其所练的独门秘功―“紫金钟”,江平哪能不识得厉害?
三支飞针一闪而至,江平狂笑一声,手中“黑风旗”向外一卷,铮然声中,三针一并卷收于黑风旗之内。
这老儿怪啸了一声道:“一对小畜牲!老夫本来还有心容让你们几招,谁料你们自己找死,却怪不得我手狠心毒!”
随着他再次发出的一声长啸,这怪老人两袖乍开,捷比飞鹰地飘身而前,掌中黑风旗呼啦啦疾展而开,夹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向着梁氏兄妹面门上猛扫过去。
在疾劲的旗风之下,梁氏兄妹双双飘纵一边,二人用着惯常勤习的剑招“散花残月剑”联手对敌,配合得天衣无缝!
双剑同举,同时进身,果然威力无匹!
“冷焰神君”江平,怒哼声中,黑风旗舞动如风,随着他那瘦削的躯体,起落于两口冷芒毕射的寒剑之下。
双方一搭上了手,刹时之间,已是二三十招。
沙洲上风沙飞舞,人影闪动,三个人在此起彼落,时分又合,手下招式无不用其极,而欲在一招之内,制对方以死命。
蓦地——寒光一闪,梁氏兄妹两口剑,交插着刺进江平两肋中衣,正是“散花残月剑”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也是最后的杀手——“金雀剪尾”!
只可惜,在火候上差了三分!
而动手过招,在火候上一分强弱,常常就注定了胜负的关键。
此刻,若是再增加一分火候,剑锋必能攻开江平护身的潜力,进而毙对方于剑锋之下,然而这时却因差上这一分功力,却只能刺开江平中衣,甚至于连对方肌肤也未能伤害分毫。
梁氏兄妹一剑得手,两口剑用力的向正中一逼,才知江平护身的潜力极强,双剑一时不得刺人,一惊之下,正待再加内力,却已太慢了。
“冷焰神君”江平,那么高的功力,此刻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不会再容得梁氏兄妹第二次出手,当下双腋用力一夹,暗出真力,吸附着对方的双剑,凭着周身刀剑不入的“紫金钟”功夫,硬硬夹紧了一双剑锋,同时之间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怪笑。
梁一波一拔不出,同时由对方凶光闪闪的眸子,已发觉不妙的预感,他喝呼梁尚洁道:“退!”
左手用力一推尚洁的身子,二人同时撤手,疾若飘风地向后纵开。
果然,“冷焰神君”江平随着二人的退势,黑旗乍展,正是其最为狠毒辣手的绝招―“五虎断门旗”。
旗边的垂丝由梁氏兄妹二人面上扫过,留下两道殷红色的血槽!
在巨大的旗风之下,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江平更不放过此一刻良机,他低叱道:“小畜牲,快纳命来!”
在快速的进身势子里,已然欺迫到梁尚洁身前,黑风旗倏地卷起,正待扫下去。
当空“嗤!”地传来一股尖锐的破空之声,一枚旋转带有轻锐声的“大明通宝”制钱疾飞而至。
江平信手一卷,“叮!”一声,收人入旗内。与此同时,沙地上的梁尚洁,双手一按,已蹿出两丈以外,乃能绝处逢生。
接连又有两声破空之声,两枚制钱一上一下,一奔“命门”,一奔“丹田”,突然而至。
江平厉啸声中,旋身现旗,再次一卷,铮铮两声脆响,又收入他的黑风旗之内。
包括梁氏兄妹,皆不禁暗吃一惊,不可否认,这几枚金钱镖,恰是来得正当其时,于千钧一发之间,救了梁尚洁一条活命。
三双惊怒不等的眼睛,循着金钱镖的发来处望去——
这时风扬沙散,黄沙散漫中,但见烟波浩瀚之间,一叶独木小舟,箭也似的向岸边上拢来。
在小舟顶端,迎风站立着一个头披狮发的伟岸汉子,这人不待小舟泊岸,己然发出了一声长啸。
他那魁梧的身子,霍地拔舟而起,足足腾起当空有六七丈高下,那在空中的身子,交剪着二臂,活似凌空的飞鹤,直向沙洲上袭来!
那种极高的轻功,不但使得梁氏兄妹,一时叹为观止,就是素日极为狂傲自负的“冷焰神君”江平,也不由得面色霍然大变。
他手中黑风旗向后一带,身子飘出丈许以外,几乎和他是同时之间,那个头披狮发的怪人,已然落身在他面前,足下飘飘,尤如一片枯叶。
三人乍见这人现身,由他的外貌上看来不约而同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奇人异士——“狮头大侠”。
狮面人一落下地,霍地回身,向着梁氏兄妹沉声道:“贤兄妹且请退后,且作壁上观如何?”
梁氏兄妹,此刻乍见倾慕已久的狮头大侠现身,并似有助己和对方为敌之意,不由内心大喜,梁尚洁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姓名,梁一波轻扯她一下,连连地向后跃开,空出了一片场地。
兄妹二人,空有一番惊喜景慕,只是眼前却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只得怀着满腔惊喜,退过一边。
“狮面人”这才回身,遥向“冷焰神君”江平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名展武林的‘冷焰神君’江平了?失敬,失敬!”
江平嘿嘿冷笑道:“足下又是何人?胆敢插手管老夫的闲事?”
狮面人沉声道:“在下金天秋,路见不平,多管闲事,久仰江先生你黑风旗天下无双,不揣冒昧,特来现丑请教一二!”
江平在闻得此人自报姓名时,显然是吃了一惊,那漆黑的脸上,带出了一片惊异。
他微微眯起了一双眸子,徐徐道:“这么说,足下竟是久负盛名的狮头大侠了,失敬之至!”
狮面人道:“岂敢!”
江平冷笑道:“如果江某所闻不假,现在布政使衙门,正在绘影图形捉拿足下归案,足下自顾尚且不暇,你再插手管人闲事,岂非不智之举?”
狮面人仰头狂笑一声,道:“小小布政使衙门,岂能阻止金某来去?在下生具一腔热血,专管人间不平事,尤不耻阁下你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其实梁氏兄妹皆非弱者!”冷笑一声,他接下去道:“……就以方才那一招‘金雀剪尾’剑势而论,出剑之时,只需偏斜半寸,阁下虽练有横练的功夫,此刻也只怕命丧黄泉了!”
这番话明似在骂江平,暗中却又像是在指点梁氏兄妹,果然梁氏兄妹在侧闻言,均不由面上一红,二人对看一眼,大为愧疚追悔!
“冷焰神君”江平也不禁面上一红,因为狮头大侠并没有错,方才他兄妹那一剑,果真能出剑时,略斜半寸,在锋利的两口剑锋之下,他是否还能挺受得住,可就不敢说了。
江平素日自大已极,生就不肯服人的脾气,在他眼中,“狮头大侠”金天秋这个人,固然是一时之俊,传说中的少年奇侠,可是,事实上,他确实也并未把他十分地看在眼中,在他感觉里,对方不过是后生小子而已。
这时,他被金天秋出言一激,立时勃然大怒。
当下嘿嘿一笑,道:“金天秋,你少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你既然伸手管这件事,那么我就冲着你说话,随便你怎么样,我都接着就是了!”
金天秋道:“很简单,血债血还,你当初如何下手杀害姓梁的,今天你也要以命相偿!”
江平一声冷笑道:“好!”
“黑风旗”一展,身子飘出数尺以外,这老儿轻狂地怪笑一声道:“金小辈,老夫若不能毙你于黑旗下,也妄在武林称名道姓了,闲话少说,快请出手!”
金天秋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蓦地一展,一口银光刺目的长剑,已到了手中。
他用剑尖直直地指向江平,身子直挺挺地站立着。江平身子向侧边一个疾转,可是当他站定后,却发现对方的剑尖,仍然指在自己面门。
江平显然不再那么镇定了,他身子飞快地又换了一个位置,可是当他站定之后,金天秋的剑尖,还是指着自己。
在大风黄沙里,金天秋满头的狮发纷纷飞舞着,一根根映着阳光,反射出金色的闪光,间歇地偶可看见掩饰于狮发之内的英俊面颊……只是那只是惊魂一瞥,谁也看不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何模样。
两个不世的高手,在出手第一招之前,都显得十分慎重,于是,江平飞快地运转着身子,企图摆脱开金天秋的目光和剑尖,然而,金天秋也不时地移动着身子,不让江平逃离剑尖分寸。
乍然看过去,两人就像正月里的走马灯也似的转动着,渐渐飞旋转动得愈来愈快,令人眼花缭乱!
梁氏兄妹都是明眼人,一看也就明白,在他们未曾出手的第一招里,事实上“狮头大侠”金天秋已然占了先机,二人内心都不禁暗喜。
目前的情形,分明是金天秋一上来已经把意志力贯注在对方身上,即所谓的“精、气、神”,这三种意志力一经贯注,受者是很难摆脱开的。
所以“冷焰神君”江平,才会这么紧张的拚命意图摆脱,一待他能摆脱开来,必当乘机猛下杀手,可是,如果他摆脱不开,很可能就在这出手第一招之内,令他血溅黄沙!
这真是武林中罕见的敌对的场面!
因为,谁也不曾见过,在双方未出手之前,已然较上了,尤其是像这样的直打圈圈。
“冷焰神君”江平,不愧是江湖中的黑道高手,身法之快,如同风旋车转。
只是,一任他转动得多么疾快,休想避开金天秋视线分毫!
如此相峙了一刻,江平已禁不住面红气喘,汗下如雨,而金天秋,不过在方寸之内,转动着足步,全系“以静制动”的心法。
眼前的情形真是微妙之极,双方谁也不能自行停止,“冷焰神君”江平,虽然疲累至此,却益发地不敢少停歇息,这样的“恶生循环”结果,卒使江平自承无力。
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他只有被迫出手!
“黑风旗”呼地挥出去,随带着凌厉的一声长啸,江平腾身而起,向着中心点伫立的金天秋当头压下。
这时风扬沙起,大片的黄雾,漫天而起。
在黄沙漫天里,江平金天秋上下两个身子,霍然地凑在了一块,可是那只是刹那之间。
紧接着,“冷焰神君”江平下落的身子,又如同兔子也似的凌空而起。
只是这一次,起来的势子可是差得多了。
漫天的黄沙里,江平那凌空而起的身子翻了个筋斗,直直地堕落下来,“碰!"一声,跌倒在地里,顿时不再动了。
同时,大股的鲜血箭也似的喷了出来,这位傲视武林黑白道上的一世怪客,就这样的命丧黄泉!
梁氏兄妹在一旁,惊吓得几乎呆住了。
他们甚至于一时还捉摸不清楚,狮头大侠金天秋,在那决定胜负的一刹那,是如何出的剑。
总之,江平是死了!
“狮头大侠”突然出现,为梁氏兄妹化解了多年的宿仇,并且救了二人,这种恩惠岂能忘怀?
当他们兄妹忽然明白眼前的情形,再看那头顶狮发的一代奇侠金天秋,这时却直向着江边扬长而去。兄妹二人顿时一惊,梁一波赶上几步,大声道:“金壮士请留步!”
梁尚洁唤道:“金大侠不要走!”
金天秋佯作未闻,足下更加快了。
梁尚洁忍不住腾身而起,纵到金天秋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急切地道:“金大侠……”
金天秋忽然转过身来,梁尚洁近视他那种面遮长发的样子,着实地吓了一跳,禁不住松开了手。
她讷讷道:“金大侠,多谢救命之恩!”
梁一波这时上前抱拳道:“金壮士对愚兄妹大恩如天,尚请赐以本来面目,也好永志不忘。”
金天秋后退了几步,沉声道:“贤兄妹仁厚待人,金某路见不平,些许小事,何敢以恩人自居,你兄妹不必客气,后会有期!”
话声一落,右肩轻晃,已向停泊于岸边的独木小舟上落去,容得他身子向河面一接,那叶小舟,不过是轻轻地点动了一下。
他顺手操起船上的长竿,正要向岸上插去,梁尚洁却扑纵而前,一伸手抓住了金天秋手中长竿。
她忽然感觉出对方声音像一个人,一时忘形,张大了眼睛道:“你是……”
梁一波见她如此失态,大为吃惊,叱道:“妹妹,不可失礼!”
梁尚洁略一迟移,金天秋已自她手中抢去了长竿,急切间,向岸上猛点一下,小舟突然开向江心之间,接连着两三下,箭也似的乘风破浪而去!
梁尚洁不免大为失望,她还想出声再招呼,无意间低头见沙岸上,遗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银光灿烂的珍珠,梁尚洁只一眼,立时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一刹时,她的脸变得绯红,生怕被哥哥看见,赶忙用脚踩住,抽个冷子捡到了手中,藏于怀内。
无疑,这串明珠是方才自己与金天秋争夺竹竿时,由对方身上失落下来的。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她真有些不敢相信,金天秋就是他!
这突然的发现,使得她一时怔在当地作声不得,眼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光采!
梁一波见金天秋匆匆而去,内心不由怅怅,再回头见妹妹表情如此,不由皱眉道:“你怎么了?”
面向着浩瀚的江水,梁尚洁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梁一波问道:‘他是谁?”
“铁傲霜!”梁尚洁脱口而出,看着不胜惊异的哥哥,肯定地道:“铁傲霜、金天秋原来就是一个人……”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经她这么一提,梁一波也似恍然大悟,不禁顿足道:“对!就是他,声音也像。走!我们快点回去!”梁尚沽苦笑道:“太晚了,他一定走了!”
梁一波道:“你怎么知道?”听了这句话,梁尚洁看了哥哥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她却直觉地这么感觉,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而事实证明,金天秋真的如同她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