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冠道人”司空湛哈哈一笑道:“好极了,你要如何较量?”
查三姑抬起一只手指,遥遥向远处一指道:“道爷你可曾看见对面峰头那一排孤松?”
司空湛暗吃一惊,道:“不错!”
查三姑道:“我与道爷各发内炁之力,以那峰上孤松一试功力如何?”
司空湛打量着那峰头距离自身立处,少说也有十丈以外的距离,不过,以他的功力尚不难达到,当下点点头道:“很好!这法子倒也别致!”
查三姑扶架向左面走了几步,定下了身子,道:“道爷可以任选一株!”
司空湛道:“就是左面这一株。”查三姑目光含蓄地道:“请!”
司空湛冷冷地笑了笑,望向身侧的盛秋海道:“盛胡子,烦你暂为从旁观察,看一看双方功力如何?”盛秋海道:“好!一言为定。老道,你发招吧!”司空湛向前跨了两步,与查三姑站为平立的步位,他双足“八”字形向两侧跨开,身子倏地向下一蹲,目光收敛成一条线。
他目光逼视着那株足有海碗粗的松干,良久,才徐徐开口道:“我要横断这棵松树!”
言罢,右掌突出,凌虚横劈而过。
十丈外,但闻得“咔喳!”一声暴响,眼看左面那棵松树,向边侧折下,数丈高的树身,骤然倒塌下来,石飞上溅,其势端的惊人已极!
一旁的盛秋海看到此,鼓掌叫了声:“好!”
司空湛也目扫向查三姑,沉声道:“请!”
查三姑这时右手轻舒,骈指如刃,用着冷峭的口吻道:“那么我就试试右面这一棵吧!”
言罢,五指就空一划,其式平直,看过去,真像玩耍似的随便这么一戳,却有一股声同裂帛的破空之声,劈扫而出。
眼看着孤峰上右面那棵同样粗细的松干,似乎只颤抖了一下,并未倒下来。
查三姑扶拐回身,望着司空湛,冷冷地道:“承让!”
司空湛呵呵一笑,转望侧立的熊谦、盛秋海二老,只见二人这一刹间,面色极为惊恐。司空湛暗中一怔,再回头看对面峰上,只听见“哗啦!”一声,右面那棵参天古松,这时才猝然地倒下来。
可怕的是,那松树腰身断折之处形同刀斩刃削一般平整,不同于司空湛所折断的那棵树,显得不十分利落,还有点藕断丝连。
大家都是明眼人,优劣胜败一望即知。
以“麻冠道人”司空湛如此身份,当着熊谦、盛老二人面前,这个脸他可实在有点丢不起,顿时就愕在当地,作声不得。
查三姑正拟转身回旋,却听身后“矮叟”熊谦略一定神道:“且慢走!”
查三姑头也不回地道:“怎么,熊老前辈也要赐教不成?”
熊谦道:“姑娘武技较诸当年的查老哥,看来无丝毫逊色,令人钦佩。我三人既来了,好歹都要向你请教一手!你愿意赐教么?”
查三姑道:“愿意奉陪!”说时慢慢转过身来,道:“熊老前辈要如何比这一场?”
熊谦道:“我要与姑娘比一场轻功。”
查三姑冷冷地道:“前辈如欺侮我是残废,那可就大大的错了。我只请教轻功之绝顶真谛在哪里?”熊谦呆了呆道:“自然在于丹田内气机运行。”查三姑道:“这就是了。我再请教,气机之极顶奥秘,在哪里?”
熊谦冷冷一笑,心忖道:“好个小辈,这等问题还能难倒我熊谦不成?”略一思忖,他才道:“当初少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轻功之中乃谓之极。据传可以凌虚提足于三尺之上,盏茶之久。吾想,武林之中,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了。”
查三姑冷笑道:“多谢老前辈开导。后辈斗胆请教老前辈你有此功否?”
“矮叟”熊谦面上一红,反问道:“姑娘你呢?”
查三姑向三老凄惨地望上一眼,叹息道:“后辈自先父坐化之后,在此雪山长年隐居,幸培天地之灵,参造了无上造化。”她低下头,看着一双断膝道:“后辈如双膝完好,也就无此机缘,参造此武林中极上的轻功造化了!”
盛秋海讷讷地道:“贤侄女你的意思是……”
查三姑忽然双掌同时向两方一推,一双拐杖己自左右抛开,然而……
三位老人家的眼都直了……
真像是看见了鬼魅似的,三个人都张大了眼睛,一时面色如土。
他们所看见的,竟然是武林中的一种奇迹——查三姑整个身子,竟然凌虚的飘在空中,足足离地有三尺的距离。
这正是轻功中,达到极上地步的“浮升”境界。三位老人家各居一派之宗长,武功自成一家,生平阅人何止万千?可是能有这种轻功“浮升”造诣的人,他们非但说没有见过,真还连听也不曾听过。
眼看着查三姑凌空飘浮的身子,时上时下的游浮着,足足经过一段甚长的时间,不曾坠下来……
三位老人家目睹着这种神迹,一时哑口无言。
查三姑身子慢慢降下来,双手重新拣拾起一双木拐,转过身来冷笑道:“熊老前辈请勿见笑!”
“矮叟”熊谦这时面色才平静下来,他甚为发窘地道:“如非老夫亲自所视,断断不会信查女士你的功力已经达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既佩且惊……”他呆了一会儿,又接道:“……这就莫怪令徒卜青娥,有那般功夫了!”
说到这里,摇头一叹,目视向麻冠道人和盛秋海,苦笑道:二我们走吧!”
盛秋海冷笑道:“贤侄女你的功力,已可说独步天下,武林第一,我等皆非敌手,我们也只有放开手来对付她了!”
查三姑一笑道:“我方才已经说了,你们只管去找她吧,杀人尝命,欠债还钱!”
盛秋海怒声道:“好,那么我们告辞!”
查三姑却一笑,道:“不过还有一点,据我听知,卜青娥的身世是很可怜的,她本是一个纯洁天真的少女,不意遇人不淑,丧失了贞操,在她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之前,却遭受到那个负心人的遗弃……”眼光一扫矮叟熊谦,冷冷的又接下去道:“……那个负心人,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竟然意欲下手杀害她,以图灭口……”
盛秋海白眉一皱道:“啊!还有这种事?”
查三姑道:“千真万确!是我亲目所见的……”
她回忆昔日,方人杰追杀卜青娥的一幕,苍白的面庞上带出了无比的怒容。
冷笑了一声,目光再次的逼向熊谦道:“那是一个狂风大雪的日子……可怜的卜青娥,如果不是遇见了我,她焉能会有活命……”
熊谦点点头道:“自此以后,所以她就怀恨天下的男人了?”
查三姑道:“不错!”
熊谦道:“那个负心的男人,确是心狠手辣,人神共愤,他叫什么名字?”
查三姑一双眸子迷成一道线,冷冰冰的道:“方人杰!”
此言一出,三老同时一怔。
盛秋海怔道:“方人杰?”然后转望熊谦道:“方人杰不是方坤吗?”
“矮叟”熊谦霎时之间,面色大变,却冷笑道:“查侄女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不可血口喷人!”
查三姑道:“自然有真实凭据,熊老前辈可要一看么?”
熊谦这时不禁有些恼怒,怒声道:“正要一看!”查三姑道:“近日来我颇有预感,料定着老前辈必会来此找我,是以有关令高足的那一件信物,一直保留在身上。你既然非要不可,我就给你看看。”说完,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油绸子小小布包,信手抛过来。熊谦接在手中,掂了掂,轻轻的无甚份量。
盛秋海和司空湛二人也情不自禁地转身过来,熊谦看了查三姑一眼,将信又疑的才打开了手中的油布小包。
真令人不敢相信其内所包的竟然是一只人耳!
此处天气酷寒,是以这只肉耳得以完整的保存并无溃烂情形,只是黄焦焦地早已干枯,仅能辨出其形状罢了。
熊谦面色一阵大变,抬头道:“这只耳朵,你是如何得到手的?”
查三姑冷笑道:“亲手由令高足面上取下来的。”熊谦冷冷一笑道:“很好,这只肉耳暂时交老夫带回可好?”查三姑道:“原应交还!”
熊谦这一瞬间,真是感慨万千,想不到自己最亲信的弟子,居然是这等样的一人,而且欺骗了自己。按照“行易派”的门规,欺骗背义一项大罪,已是死有余辜。
这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也可以说是“行易派”的奇耻大辱!
熊谦收起了那只干枯的耳朵,向着查三姑点头道:“这件事待我返回之后,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果真如你所说,我必按门规处置那个孽徒。要是并无其事,那时我们师徒还要再来的!”
查三姑冷笑不言。司空湛和盛秋海二老对看了一眼,实在是很气恼的事情,这里总之是不便再留了。
司空湛道:“这件事当然不会就此而了,三姑你放手不问,我们就不能不下手为你清理门户!”
盛秋海道:“就算方人杰早年行事荒唐,那也只是他个人之事,令高徒却不能一概而论,惨杀无辜……看来她断然难逃武林公论……”
他转身向熊谦、司空湛二人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三人闷闷不乐地转过身来,正欲前行。
就在这时,当空传来了一声狂笑,一人用着嘶哑的嗓音,火爆地喊道:“查三姑——别人放过你,我麻老九可是饶你不得……”
三老闻声抬头,只见雪岭半壁之间,流星划空般地飞坠下一个黄衣长发的人影。
这人甫一落地,双手一分,蝴蝶也似的,已落在了查三姑与三老之间,起落进退,迅若旋风。
三老一打量这个人,只见来人满头黄发,形同乱草也似的,满脸栗肉,层层相叠,生就不满四尺的矮躯,却有一双垂至膝下的长手,身上一件说黄不黄,说黑不黑的长衣,却是前襟长后襟短。足下一双窝窝头也似的羊皮短靴,还是白毛朝外,背后斜背着一个圆形的竹篓,也不知其内装着何物。
这份长相,这身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真能吓你一大跳。的确是人间丑类。
可是,三老仔细再一看,也就推断出了来人是谁了。司空湛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呢!想不到梨山老猺,麻老哥来啦。幸会!幸会!”
“矮叟”熊谦也认得此人,知道这“梨山老猺”麻九,是两广最难惹一个人物,正邪道上,只要一提起麻老九这个人来,无不心惊胆跳。因为这个人太不通情理,动辄杀人。其人自幼在梨山遇异人传授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更是不可轻视。
由于麻九身承异禀,得天独厚,是以他在武功上的成就,很多武林人物都难以猜测,讳莫如深。
三位老人家,除了司空湛早年与他略有交往之外,其他盛、熊二位,不过略识其人,只知他是一个难以招惹的人物,至于他武功到底如何,却不十分清楚。
“梨山猺”麻九一双黄光闪烁的眸子,打量了三老一眼,狞笑一声,用着十分生硬的汉语道:“你们先让开一旁,麻老九要见识一下这个雪山人……”司空湛心中不禁暗喜,他知道麻九这个人,是不知天高地厚,武功的确极高,眼前的查三姑更是不易招惹,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可就有乐的了。
这正是麻冠道人乐于目睹的。正好借助麻老九这个怪物,来碰一下查三姑,果真要是胜了她,正好为自己出一口闷气。否则却也与自己无甚关系。
司空湛这么一想,立刻与熊、盛二老施了个眼色,三人立时向后退开一旁。
查三姑原本早已平息的脸上,自从“梨山猺”一出现之后,遂又泛起了怒容。
她上下打量着麻九这个人,道:“恕我眼生,认不得你这个人,你是谁?”
麻老九笑道:“查三姑,你以为住在雪山上就没有人找得到了?实在跟你说吧,你这雪山前后二十七峰,我麻九一年少说也要来个七八趟。只要是你不犯我,我也不招你……”说到此,只闻得一阵“吱……吱……”怪叫声,发自其背后竹篓之内,似有一物在其内活跃乱跳不已。
麻老九翻过一手,重重的在篓盖上拍了几下,怪声叱道:“不要吵!”竹篓内立时静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长手,指向查三姑,极其狂傲地道:“你父亲当年在梨山,我们也曾见过几次面。有一次我与几百个苗子打架,承蒙他还助了我一臂之力,为了这件事,我麻老九一直很感激他。所以,我明知你住在这里,你这里两崖上又盛产雪果,我就从来不采一个,也不打扰你一次……”说到这里,他背后竹篓内又传出前叫之吱!吱!怪声,那物跳蹦得更厉害了。
麻老九反手一掌,大声吼道:“畜牲!再叫我就活宰了你……”
竹篓内又安静下来,却传出一阵呜咽之声。在场各人却也猜不出里面关的是个什么玩艺儿。
麻老九这时睑上出现了一片狰狞,诡异怪笑了几声,道:“江湖上谁不知七金龙是我麻老九的徒弟?想不到你竟然偏偏与我作对,无缘无故的令你那徒弟,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依我之意本想找到你那徒弟,先杀了她出口鸟气,可是却是找她不着。再者若传言出去,江湖上必会说我以大欺小,是以我思前想后,才来到此找你算一算这笔账……”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间以连声的怪笑,目光向旁侧的三老看了一眼,冷笑道:“……想不到三位老哥竟然早来了一步,你还有什么话说?”
查三姑冷漠地点点头道:“原来足下就是横行岭南的‘梨山猺’麻九,久仰之至!”
麻九道:“好说,我这人一生最是讲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我必下手无情!”
查三姑道:“方才我已对三位前辈说过,我那弟子既然犯祸,只有听任他们处理,我这做师父的并无丝毫偏袒之意。不过对你来说,却又另当别论!”麻九怒声道:“怎么讲?”
查三姑说道:“这雪山之上,每年来我栽种雪果,屡有失窃,今日才知原来是你所偷盗。亏你大言不惭,不打自招,也不想想看,此等千年难得一现的灵果,如非经人培植,何以在雪山如此之多?我为培植此果,用尽了苦心,好容易等到结果时刻,你这老贼却是不劳而获,擅自窃取,真正的可恶之极!今天你居然找了来,正好与你一清旧恨……”
麻老九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待听到此,满头乱发,根根倒竖而起,鼻孔中发出连声的怪哼。
查三姑语声稍歇,麻老九破口大骂道:“好个贱人,这雪山是你一人的么?你说那雪果是你所种,有什么凭据?”
查三姑冷笑道:“无耻老贼,你还有脸向我要凭据!实在告诉你,这些雪果虽具异种,却非乌鸦粪便而不结实,是以我才养了许多乌鸦……”
麻九狂声道:“除了你养有乌鸦别处就没有么?”查三姑已似为这麻九将一腔怒火勾起,她原本苍白的脸上这时着过去更隐隐现出一片青色。
看着麻九,她点头道:“你说得好,找知你现在身上就摘有此果,你不妨取出一枚看看,果上皆有我早先用金针刺孔痕记,老贼你先看看再说。”
“梨山猺”麻九将信又疑地看看旁侧三老一眼,见三人一副旁观模样,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心中更不禁大为火起。
这时候偏偏被查三姑一激,当真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枚,就目一看。
果然不错,那枚雪果正中位置,留有一个小小的洞孔,似为针物所扎。麻九的那张丑脸,顿时变成了紫色。
他本是义止辞严地在谈论为弟子复仇之事,现在舍本逐末地改了话题,一变而反诬他成了窃贼,这口气要不发作出来,真能把他气个半死。
当时忍无叮忍,狂啸了一声,道:“好个贱人,就算我老人家摘了你几个果子,也不能为此,就杀了我七个徒弟?今天要不是给你点颜色,谅你不知道我麻九的厉害!”
说时双手解开了胸前的带子,把背后的竹篓取了下来,那竹篓内关的玩艺儿,在其中吱吱怪叫,更加蹦跳不已,像是要脱篓而出一般。
麻九手按篓盖,一双闪烁的眼睛,看着查三姑道:“你方才不是谈到了雪果么,此刻我也就让你见识一下,这个专吃雪果的畜牲,看看你如何来对付它!”
查三姑目光一扫那地上竹篓,再闻篓内的怪异叫声,她立时明白是一种什么怪物,心中暗吃一惊,然而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时麻九伸手一揭,已然把篓盖揭开,只听其内“咕呱!”一声怪叫,白影一闪,已然露出了一头像是猴状的怪物。
除了久住雪山的查三姑以外,其他如熊谦、司空湛、盛秋海等三人,竟无一人识得这怪物是一种什么东西。
只见这猴状的怪物,生就一对如同玛瑙般的怪眼,却有金钱般大小的一对黑色眼圈,前额部分,很像女孩子所留的刘海一样,带着一片黑色的长毛,另外自后脑以下,却垂着足有一尺半左右的白色长发。
怪物的两双足爪,和人的形状酷似,只是摊一根手指尖上,都留有两寸许弯曲指甲。
这些都不足为奇,最奇的是:透过那怪物的遍体白毛,可以发觉那白毛之内,还生着一层密密的银色鳞甲,细细麻麻如同鱼鳞一般。
这头白毛猴状的怪物一出笼,极为快捷地,已然跃在了麻九的肩头之上,一双红眼,怒视着身外数人,猴口中发出一阵低鸣示威之声。
“梨山猺”麻九向查三姑冷笑道:“你该认得我这怪兽叫何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