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有一点点鱼肚白色。
“飞暴滩”浪花翻涌着,澎湃的浪花,一个接连一个,一个比一个来得凶猛,像小山也似巨大波浪,拍击在白色峥嵘的石岸上,声若雷鸣,飞溅而起的水花,喷珠玉般的洒上当空,哗啦啦落下来,爆出了大片水雾,声势端的惊人之极!
岸边上,是一排清一色的石翁仲——也不知是那一朝代的匠人,塑立在这里的?
由于年代太久了,又加以海水的日夜侵蚀,这些石人身上全都长满了青苔,当澎湃的浪花过去时,倒像是一列奋勇直前,屹立不倒的勇士……
在这里,有平坦的数亩沙洲,海鸟成群的在低飞着,云层般聚集在石人的附近,当浪花来时,它们展翅高飞,浪花去后,却又纷纷的下落,一次又一次的,永无休止的样子,看到此,你不能不佩服这群小家伙的耐性,有点类似戏剧化似的,可是这却是真实的、最切实的生活体验和磨练……如果你是一个目睹者,一定会得到某项启示或者一种结论!
沙滩是平展出去的。
由此你可以一望无际的展开视野,看着几乎与地面等平的海面,还有海面上的点点的孤帆,辛勤的渔人,一向是习惯于黎明作业的!
几双不同的脚步,由海岸的这一头迈进!
在天光、海水的对映之下,这几个人的出现,是十分醒目的,尤其是一身雪白衣裳的孙景枝,以那种绰约的冷艳的芳容,发丝飘扬,衣袂轻展,用“玉树临风”这四个字来形容,实在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十字插手”吕平、“金刀”孟广浩、“铁算盘”梁斌、“分水刺”曹南,每个人看上去,都显得精神十分抖擞,大家的意思是一致的,几乎不用说话。
当他们大伙前进到“飞暴滩”时,东方已微微现出了一线红光。
吕平是一口长剑,孟广浩是一口金刀,梁斌是一把二尺开外长、一尺见宽的“铁算盘”,其上的算盘珠儿,一颗颗都那么的光亮,摇动时铿锵有声,一听就知道是精钢打制成的。
最后步进的曹南,施用的却是一对“分水娥眉刺”,黑光净亮的铁刃上,满生着倒刺儿,这玩艺儿非但在水面好施展,就是在地之上,也不是好招架,插进去,再拨出来,能教身受者五脏开花!
五个人,都存下了和仇人桑少乾一分生死的决心,站定之后,各人后退了几步!
“美剑兰”孙景枝却跃身而起,落向一角的峥嵘乱石,用以掩饰身形,这地方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吕、孟、梁、曹目注着东方,对于即将跃出的那轮红日,都显得焦急而紧张!
今日一战,可以预先猜想到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自然不单是胜负之分,而是生死之争,这其间的悲壮、惨烈,以及每个人澎湃在内心的感受,自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
天下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一个人不珍惜生命,但是当“生”与“死”在衡量应有的价值时,就有那热血之士,不惜有死以卫其道,这也是这些人可钦敬的地方!
渐渐地,东方旭日冒出了弧形的一线……
“十字插手”吕平,首先发觉到有人来了,其它三个人的眼光,一齐随着他惊诧的目光,跟了过去。
远处,约三百步外,一身红色长衣,腕架金鹰的桑少乾,用着平稳的脚步,一步步走过来。
这时候大家才忽然觉到,桑少乾足下所踏之处,早已形成了两行足印,这些足迹,因为来人沉实的足劲,长时的踏行,早已深深的陷下去,足足有四五寸深浅,在平整的青石海滩上,看上去,留下了两行洞穴,来去如一。
吕平咬牙切齿道:“这小子还算是一个人!”
曹南道:“他好像并不在乎我们!”
“十字插手”吕平冷冷的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目光一转师弟梁斌,接道:“等一会一动上手,三弟,你用铁手,把算盘子儿一个个拨出去,打他一个三十六处穴道。”
梁斌恨声道:“好——”
吕平斜视着孟广浩道:“你的金刀,记住‘刀不离地,地不离刀’!”
“金刀”孟广浩点点头道:“错不了,我还带了‘飞蛇鞭’,必要的时候,可以锁他的下盘!”
吕平点点头,不再吭声。
显然的,对方“金鹰武士”桑少乾,已经来到了前面,双方差不多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桑少乾站住了脚步,他那一双光华闪烁的瞳子,逐一的掠过在场四人。
四个人目光如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一点蠢蠢欲动的样子。
这时侯,一轮红日,终于由海平线上弹跳了出来,红色的雾光,立时把海面渲染得一片霓虹,艳丽的彩光,扬着海水波纹,一刹时霞光万道,锐气千条,美极了。
对于如此一个把握时期,分毫不差的不速之客,吕、孟、梁、曹四个人俱感到不胜惊讶,这时乍然面对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桑少乾先开口,语气中多少带有几分调侃的道:“你们四个不愧是名门高足,只是这么急于送死,却又何苦?”
言罢一振腕口金鹰,道:“去!”
鹰翅乍展,冲天直起!
吕平一声叱道:“畜牲!”
右腕翻起,一口紫金长剑铮然出鞘,出剑不谓不快,只是似乎认错了对象,有点“无的放矢”,那只大鹰何尝是出击模样?
只是它迎着朝日,就空倒翻了一个儿,翩翩的落向一边——落在了一个石翁仲的头上!
吕平不禁脸上一红,却是当面的桑少乾仰天一声狂笑,道:“不必惊怕,我这大金最是安份,没有我的命令,它何敢伤人?”
一笑,偏头向石人头上的金鹰喝道:“是不是,大金?”
那只叫“大金”的巨鹰叫的一声长鸣,像是回答主人的话似的!自此束爪别翎,一副悠然自得,旁观无事的模样!
吕平“羞刀难入鞘”的一指手中剑,道:“桑少乾,你未免也太狂了,老实告诉你说,今天我们哥儿四个来了,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有什么本事,你尽管施展出来,何必逞口舌之利?”
桑少乾含蓄的目光,半睁半合着,冷笑道:“你的话很干脆,我也不妨告诉你,桑某人在崇明岛,已有半年之久,你们哥儿四个那点能耐,我清楚得很……”
他脸上带着一丝怒容,说到此嘿嘿的笑了几声,才又接下去,道:“……你们绝不是我的对手!我虽有心开脱你们,却又不便坏了我的规矩!”
双手向背后略一交插,只听见叮当,两声脆响,一对乌黑光亮,纯钢打制的“离魂子母圈”已到了手中!
师兄弟四个,自不会犹豫,各自后退几步,纷纷撤出了兵刃。
桑少乾打量着四个人,道:“你们虽为孙师伯的门下,在这崇明岛地方,称为能者,可是你们实在却连孙世伯十之一二的功夫也没学到,否则以一敌四,我决非你等对手!”
吕平冷笑一声,后背弓伸之间,已到了桑少乾正面,距离桑少乾不过数尺。
随着他的移动,孟、梁、曹等三人,也都跟着足下移动,俟到四人站定之后,桑少乾才发现,四人竟是采取一个圆形的环状,暗暗的把自己圈在当中!
“铁算盘”梁斌一抡手里的铁算盘,哗啦一响,冷笑道:“姓桑的,你自命高明,可知我兄弟眼前这番动态,暗含什么机智?”
桑少乾哂道:“此谓‘子午桩’暗含着‘生死四象’!”一叹,遂又接道:“你们四个虽然用尽心意,最后仍是难免一死!”
四人乍然听他一开口,就道破了己方苦心积虑的阵势,当时一惊,但不禁神色大变,可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有存心一拼了!
“十字插手”吕平一声断喝,首先出手,掌中剑“毒蛇出穴”暗含着“金鸡三点头”,直刺向桑少乾面前——这里有个交待,吕平这一剑可是个引子,可是如非是武林中极等的高手,也断断识不出这一招的奥秘所在!
剑尖递出——“呛!呛!”一段寒风,已袭迎到桑少乾面门,其间距离不足半尺!
此时此刻,在递手过招的人来说,如果这是一招实招,无论你如何躲闪,已经显得太迟了。
妙在桑少乾果不愧是极流高手,洞悉入微,事实上在吕平出剑的一刹那间,他已经早算定了对方这一招虚招,不足为惧!
是以在吕方的剑已经堪刺中了他的面门之间,他却能守定心神,丝毫不惊慌,紧张,甚至于足下连动也不动一下。
“十字插手”吕平霍然一惊,他临时改虚为实,上身向外一探,掌中剑再向前刺出——“呛”,一缕寒光,直袭桑少乾面前,这种手法一上来,可就犯了武者大忌。
桑少乾鼻中哼了一声,左手“子”圈向上一撩,“呛!”一声脆响,施展的是“四两拨千斤”,看上去没什么,可是吕平却感觉出,似有千斤巨力,加诸在自己的剑身上,哪里挺得住!
他足下一踏,斜纵而出!
桑少乾鼻中一哼,摇动了一下双肩,如影随形的跟了过去,随着他前进的身子,一大一小两枚钢圈,透着疾劲的风力,霍地打下去,立刻就感觉出由对方那对“离魂子母圈”透出了两股绝大的风力,似乎像是两股严冬的寒流,顿时之间,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桑少乾冷冷的叱了一声:“打!”
左手子圈向外一推,吕平作了一个快速的滚翻之势,长剑就势削出去,想回劈桑少乾的面门!
左手兵刃,猝然交接之下,呛琅!一声大响,桑少乾力旋掌中圈,吕平掌中剑在一阵无比的巨力之下,竟然再也难以把持,锵!的一声,忽悠悠的卷起半空!
吕平和对方一教授,立刻认出桑少乾功力之高,非夷所思,只怕难以幸免,偏偏一上来,四兄弟已定下了的出手的顺序,彼此不得擅自更改,如此一来,使得孟、梁、曹空怀焦虑之心,却限于事先定下的手法,而无法帮助解决此时的困难!
在惊险一发之间,吕平左手五指箕张,奋全身功力,用“开山碎石”的沉实掌力,一掌向桑少乾面门之上击去,同时,他身子旋风似的向左侧滚开——这当儿,留出空隙,使得“铁算盘”梁斌切身而入。
“金鹰武士”桑少乾整个上身,硬生生地错出了半尺,吕平一掌走空,这时候再想抽手,可就有点来不及了。
“铁算盘”梁斌的铁算盘,此刻施了一招“拨水盘打”是由桑少乾左肋后方,力弹直下,继之而来的是“金刀”孟广浩滚身而进的“地堂刀”。
梁、孟这种联手攻击,早经事先约好,一上一下,可谓厉害至极,天衣无缝。
紧接而后的是“分手刺”曹南的一对娥眉刺,由高处倒卷而下,“四象阵”至此算是全数发动,其势若雷霆万钧,看来确是凌厉狠毒,无懈可击。
“金鹰武士”桑少乾在如此联手绝招力攻之下,竟然丝毫也不惊乱,他的一对子母圈,已经认定了处于劣势之下的吕平,何能中途罢手?
“离魂子母圈”配着进身之势,一上一下,倏地分开,右手母圈紧护上盘,同时足下跃起——
只听得叮当啷呛连声一阵乱响,铁算盘,娥眉刺双双撞在他斗大的钢圈之上,“金刀”孟广浩的刀在乱阵之中,击中在“十字插手”吕平的右胸上!
吕平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惨号,眼看着他的一双瞳子,形同一双白果般的怒凸而出。
桑少乾也真够狠心辣手的,他的鼻子里冷哼一声,右手的子圈并不即时拔出,却狠狠的拧了个圈子,只听得“克巴!”一声脆响,吕平右胸骨全数尽碎,随同桑少乾收回的钢圈,吕平胸内的肺脏也狂喷疾涌而出。
在大片的血雨腥风中,桑少乾更厉害的煞手,紧接着展开,子母圈向当中一合,“当!”地一声脆响,火星射之间,施了一招武林中不曾一见的绝招——“鹤舞旋风”。
两枚钢圈,一左一右,双双击中在孟广浩,曹南胸前后脊之间,尺把长的锋利钢刃,齐根扎了进去,和前先同样的手法,双圈拧着拨出,孟、曹二弟子,发出了几乎不像是人的一声怪叫。
二人一正一反,同时踉跄摔了出去,大口的狂喷着血,倒仆于黄沙之间。
目睹者——孙景枝,看到此,全身战抖了一下,几乎整个身子都酥了!
微顿之下,她才凄厉的尖叫了一声,由峥嵘的乱石之间拔空而起,同时左手推出,施展了一手“金豹露爪”,掌中的一把“五芒珠”连成一线,透空尖啸出去,而此同时——“铁算盘”梁斌的煞手招式也出了手!
梁斌的形态已几乎近疯狂,目睹着三位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竟然在一照面之下,全数都惨死于对方手下,自然惊骇无极!
是以他一出手,就施展出轻易不曾一用的“铁算盘”满天花雨的打法,除去先前出手的两粒铁子儿以外,下余的一百六十六颗铁子儿,在哗啦啦的一阵钢盘响声之中,全数出手!
这种“满天花雨”的打法,实在是惊人之极,一百六十六颗乌亮的钢珠,状似满空的飞蛾,嘈然群响,全数向着桑少乾身上打去。
“金鹰武士”桑少乾一声怪笑,在满天暗器呼声中,全身向后一个急倒,同时右足平伸,把地面上的一群浮沙飞了起来,形成大片的云雾,迎接着当空的暗器。
“铁算盘”梁斌怔了一下,点足而退——桑少乾飞旋的身子,像是幽灵一般的,忽然接近,在大片黄沙过染之间,桑少乾掌中的一对钢圈,已经同时架在了梁斌的双肩上,向下一按,鲜血怒溅。
双圈交错着一拧,可怜“铁算盘”梁斌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忽悠悠飞起当空,尸体前行了约六七步,才一下子猝然倒了下来!
带着一声哭叫,孙景枝扑上来,掌中剑“刷!刷!刷!”一连三剑,名谓“三环套月”,闪烁的不同于一般,只是无奈于她对手太强了一点,那么凌厉的招式,却不能伤其分毫。
三剑都走了空招,孙景枝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看错了!
因为她明明觉得第二、第三剑都已经劈中了对方,而对方桑少乾的身子,却在钢刃临身的同时,形同一片幻影浮烟般的飘闪开了。
她难以想象的那么密的剑招之下,如何能容得下桑少乾庞大身子。
就在她惊怒交加的当儿,一对劈空直下的钢圈,已然临近面门了,寒光侵体,毛发悚然之中,孙景枝憧憬着即将死亡,由不住双目紧闭,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出乎意料的,那对冷冰如电的子母钢圈,却在离她头顶不及一寸的地方,猝然停住。
孙景枝睁开眸子,接触到对方那张冷峻的脸,不禁吓了一跳!
就听得桑少乾冷峻的口音,徐徐的道:“我不能对死者失信——”
双圈合并——“当!”一声,交到了左手。
孙景枝自忖必死,却不料临危竟然又会如此一手,一时确实不知如何是好,清叱一声,掌中剑猛然挑起,刺向桑少乾咽喉!
“呛!”一声脆响,长剑插入进“离魂子母圈”内,被锁了个结实。
桑少乾看着她,冷冷一笑,道:“我已对你破例留情,你却两番三次的向我出手,今天如果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不知我桑某何许人也!”
话声一落,右手五指,虚空向外一按,孙景枝只觉得柔风袭过,顿时通体生麻,她想拔动脚步,奈何一双腿软,却像生了根般地,紧紧的钉在地上,何能移动地面分毫。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竟是被对方掌上的风力,点中了穴道,很可能穴道还不止一处,全身遍体是一股酸痛,其痛楚虽可忍受,科室那一种懒洋洋软绵绵的不自在劲儿,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受,尤其自百骸骨缝间所冒出来的麻痒滋味,最最不堪承受,孙景枝真恨不能倒在地上,打上百个滚儿,来消除这种感觉,只是偏偏肢体僵硬,想要转动一下也是万万不能!
“金鹰武士”桑少乾看着她冷冷笑道:“你已被我五行真气,同时点中了穴道,当今世上识得这种手法的人还不多见,我并无伤害你之心,只是不得不给你一些惩戒!以戒下次!”
说罢,遂把一对子母离魂圈插回于肩后部份,目光缓缓扫视着地上的四具尸身,他的脸上带出一种悲切……一种无以吐诉的伤感!却又似别有悲愤之情!
顺着海滩,他走来几步,伸出了左腕,叱一声:“大金,我们走!”
那只栖于石人顶上的大金鹰,霍地展翅飞起,似落叶一般,落在了他的左腕之上。
桑少乾右手轻轻顺着鹰羽,偏过头来,眼睛却又看见立在沙地里的孙景枝!
由于极度的悲愤、伤感,眼泪簌簌的由一双瞳子里滴出来,挂在她苍白无血的脸上!
她的眸子里含着刻骨的仇恨,透过晶莹的泪水,使得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桑少乾,由骨节眼里,泛出了一种莫明的寒意。
他呆了一下,轻轻叹息道:“孙姑娘,我与你家的仇恨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再苦苦与我纠缠,明日日出前后我再来解开你穴道,就此去吧!”
孙景枝泪涌如泉,伫立的娇躯,起了一阵轻微战抖——
桑少乾剑眉微轩,摇头叹息一声,转身架着那只斑烂的金鹰,就此步离现场。
他的每一个脚步,仍是踏入原先所行足步之内,循着那两行清晰的痕迹,渐渐的远离,一直到完全消失形影了为止!
岸花翻涌,拍上了峥嵘的礁岸。
雪白的浪花,卷淘着岸上的沙石——千百年来,都是这样,不曾间断过,永恒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这一个浪头,看上去较先前的更大更猛,哗啦啦水花四溅中,直打上了凸出的礁岸,卷起了一天白雪,回头又收了回来。
在海鸟偏偏纷鸣声中,却见两石夹缝之中,水淋淋的站了一个周身水湿,乱发长披的怪人来。
这人用着有力有万钧的一双足步,向着岸上行来,海水由他全身,每一处气隙之间喷吐而出,全身上下水渍,间以他那古铜的肤色,伟岸的身材,真像是个海怪!
其实说他是海怪,是不切实际的。
他非但是一个人,而且由其眉目上看去,足可证明也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虽然他留着一脸胡子,过长的头发,可是他绝非是个老年的人。
在海浪浸淫了整整一夜,遭受着那么猛烈的浪花袭击,看上去,他似乎很疲倦了,可是摆在跟前的这件闲事,却不能不管!
倒在血泊里,不同死状的四具尸体,映入他的眼帘之后,这个人只皱了一下眉,略似不屑的冷冷一笑,遂自向着立在沙地里的孙景枝面前过去。
自从他由石缝浪花里,甫一现身,她就看见了。
带着不可思议和惊骇至极的表情,她注视着他。
怪客站立在孙景枝面前,默默的注视着她,黑密的长发被朝阳映出一片光彩,其上纠结着海草甚至于还有几条小小的鱼!
他正面注视了孙景枝,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然后又转到了她的背面,同样的又看了一会,孙景枝苦于无法开口,可是内心所泛出的激怒、羞辱,却是难以掩饰。
这人似乎洞悉了孙景枝内心的感触,冷冷的道:“好厉害的‘五行定穴手”——”
抬起头,脸上掠过一层淡漠的伤感,似幽怨又似沉痛的道:“他也太狂了……不过,凭他这身武功,也值得他这样……”
说完,陡的抬起一双手,沉实的搭在了孙景枝两肩上,孙景枝立时就觉出由对方双手之内,同时贯注入两股入骨的冰寒气机,差一点把持不住,全身也剧烈的摇幌起来。
长发客冷冰冰的说“姑娘你少安毋躁,我是在为你打开全身穴道,也许我功力尚不足解开,但是不妨一试,只是你却要吃些苦头罢了!”
言罢,那双搭在孙景枝双肩之上的手,起了一阵阵密密的颤抖,丝丝冷气随之贯入,如此一次次的贯输,寒冷陡增。
在全身充满了冰寒气机之后,孙景枝只觉得手足疾战,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冰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万刀穿心一般的痛楚!
蓦地,长发客双目圆睁,却是由其放大的一双瞳孔内,滚出了两滴晶莹的冰珠,紧接着由其两掌之内,霍地贯注入两股其热如焚的热流,较先前的碎骨的奇异冰寒,截然不同!
长发客吐气开声,力叱了一声:“开!”
双臂一振,孙景枝霍地被摔出三丈以外,随着她摔落而下的身子,就地一个疾滚,已站了起来,前后刹时之间,已使她全身痛楚全失,同时,她也感觉出,加诸在身上的“五行闭穴手”,已经完全解了开来。
对于这突如其来加恩自己的水中怪客,她是由衷的钦佩,只是一丝突临的喜悦,在她目视着地上的四具尸身的同时,立刻荡然无存。
她甚至于来不及向眼前救助自己的怪客称一声谢,遂即奔向血泊中的四位师兄。
她用颤抖的手指,触摸着四位师兄冰冷的尸身,哪些由伤处吐而出的血浆,此刻已然凝固,……那些看来极为熟悉和亲切的面孔,现在看来也都变得生冷和陌生……那么残酷的扭曲着!
黄焦焦的,像是蜡塑出来一样的!
几经大难的她,早就已麻木了。
她在一一触摸他们的尸身时,甚至于没有出一滴泪,只是整改的心,都枯萎了。
不知何时,她把整个的脸,埋在双手里,佝偻在沙地上,一刹时,她仿佛自己像是一个缥缈的幻影,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