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惨叫一声,一脚踏空,却由高有两丈的院墙上落了下来。
米三多身子一落下,正要第二次施展重手法力毙对方于掌下,他的手掌刚一举起——
“飕!”一条人影落向眼前。
这人正是双煞中的公一帆,他一伸手抓住了米三多的右手腕子,声道:“使不得!”
米三多怔了一下,力收住欲下的掌势,却见那坠地的少年,像是受伤不轻,一时难以爬起来的模样!
公一帆重重叹息了一声,向着那人道:“是覃贤侄么?”
米三多一怔道:“是谁?”
公一帆不及解说,赶忙奔向前欲搀扶起受伤之人,不意那鹰面少年却已自行爬起,他双手力按住热血奔流的两处腰伤,满脸狰狞的怒视着麻岭双煞!
米三多迫视这人,才恍然认出了来人,不禁暗吃一惊,原来这鹰面少年乃系陕帮中第一能人“铁竿钓叟”覃无惧的独生爱子“鹰面客”覃同。
彼此原是一家人,此刻双煞在未明所以一言不发的情况之下,贸然以重手伤了对方,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何况对方又系故人之子?
“鹰面客”覃同脸上现出极为痛苦之色,抖颤颤的由前胸衣内拿出了一张红色拜帖。
他频频冷笑道:“小侄奉家父之命……下帖而来,二位世叔何以……重手相加?”
说罢,身子踉跄了一下。
双煞顿时就像当头轰了个焦雷似的,一时木然呆立!
米三多呐呐道:“覃贤侄……你何以不早说?这……”
“鹰面客”覃同冷笑一声,遂收回拜帖,欲言又止却紧咬着牙关,双足用力一顿,施展了一手“乳燕穿塔”的轻功绝技,掠墙而出。
米三多呆了一下道:“覃贤侄慢走一步……”
他正要纵身追出,却为公一帆一把拉住。
“算了……”公一帆至为沮丧的道:“鹅们和覃老头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
米三多恨声道:“他妈的——这个小子下来就下来,鬼鬼祟祟的干甚么,半夜三更谁认得出来他是谁呀!”
公一帆摇头叹息道:“覃老头派子下书,原是好事一桩,想不到……唉唉……”
米三多一对凸出的小眼翻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的道:“怎么,你怕事了!”
公一帆苦恼的道:“话不是这么说,铁竿老儿,只此一个独子……如何会与鹅们干休?”
“大不了闹翻就是了!”
“你倒说得轻松。”
公一帆到底是老于世故一些,一想到铁竿钓叟那种难惹的情景,不禁有点不寒而栗。
米三多狞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没有这一档子事,覃老儿就会与鹅们好言好散么?鹅看你简直是在做梦!”
公一帆最怕跟这位老伙伴抬杠,一抬就没有个完!
话是不错,铁竿钓叟此番整军前来,的确是视“麻岭双煞”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碍于昔日的情面,以及双煞也的确不是好惹的。
是以铁竿钓叟几经考虑之后,才决定差遣儿子下帖,邀请麻岭双煞以及其手下十人,共赴欢宴,想在酒酣耳热,谈笑之间达到分羹一杯的愿望!
可是想不到竟然会生出了这件事,铁竿钓叟年过古稀,仅此独子,平素更有“护短”的恶名,其子“鹰面客”覃同倘若不死,已难免一场浩劫,假若为此丧生,那简直更不堪设想,一场喋血是万万难以避免的了!
“铁竿钓叟”覃无惧原本对于双煞欲夺南山集为根据地只是垂涎而已,这么一来正好有了借口,公然反脸,大举兴仇已是意中事耳。
公一帆有料及此,大大的引为遗恨不幸。
事已至此,噬脐莫及,麻岭双煞乃积极展开部署工作,以备迎战覃无惧的攻势,同时以双煞具名,写了一封词意恳切的书信,力言前此误伤其子的经过。
这封信双煞是差手下亲信的人物——素有“智囊”之称的“老骆驼”方松送去的!
第二天回信来了,“老骆驼”方松死了。
尸体是伏在马身上驮回来的,经过一番检视,发现出方松双手腕齐臂而折、双目被生生挖落、舌头被利刃所割、遍体青肿,身上骨头没有一寸是完整的,全被重力击为粉碎!
“麻岭双煞”目睹着“老骆驼”方松的尸身,真不禁痛穿心肺,深深痛恨多此一举!
方松虽然死了,却带回了一封信,经双煞与手下十大高手展示共观。
来书这样的写着——
“字示麻岭双煞公、米二逆
“吾子已死,覃氏历代香烟自此而熄,杀子绝后大仇不共戴天,誓必生擒汝二人,碎尸万段,以泄吾恨。
“汝部即刻投诚免死,否则一视同流,格杀勿论。
铁竿覃无惧手书”
字是写在“老骆驼”方松内穿的雪白中衣上的,双煞一看即知是“铁竿钓叟”的亲笔,是贾无惧以手沾血草书而就,字里行间流露着无比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麻岭双煞与手下十高手阅毕之后,无不瞠目色变。
米三多陡地发出一声怪笑道:“无耻老儿,恁地大言不惭?哪个还怕了他不成?”
公一帆苍白的脸上也带出了无比的怒容。往椅上一倒,他频频冷笑道:“覃老头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鹅们好心赔罪,不该下此毒手,真要斗起来,他们未见得就是鹅你的对手……”
言罢细目缓缓扫过面前十人——也就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十个一流高手。
这十个人依次是——“火霹雳”吴亮、“鬼脸子”李文通、“追风”屠方、“赶月”夏元、“拿月手”王子威、“黑无常”徐元亮、“狼脸”葛三官、“十步追魂”谢以青、“老蝎子”宋万、“开山掌”许方。
十个人十个不同的长相,其间“追风”屠方、“赶月”夏元以及“黑无常”徐元亮已经出现过,其他七人都是生面孔。
大家的脸色阴晴不定,神情不一。这其中,“鬼脸子”李玄通、“黑无常”徐元亮、“十步追魂”谢以青、“老蝎子”宋万数人乃是双煞手下的死党,自然是和麻岭双煞一个鼻孔出气!
这时“鬼脸子”李文通怪声怪气道:“覃老头既然不讲交情,我们也不含糊他,有甚么手段叫他尽管施展就是了!”
“老蝎子”宋万大骂道:“甚么东西,倚老卖老的家伙,他不找鹅们,鹅们还找他呢!”
一呼百应,大伙七口八舌的哄了起来。
“麻岭双煞”见众志如此,心里甚是安慰,因为在人数上来说,双煞这一边是具有压倒老帮主覃无惧那一方面的!
大家继续研究的结果,认为当此两面受敌之际,应该先拿下了铁沙堡,然后用南山集的人力财力,纠合成众志成城的威力再来合力应付“铁竿钓叟”覃无惧那一方面的威胁。
于是,第二天清晨,也就是他们进入南山集的第三天一大早。
“麻岭双煞”乘坐着来时的那辆华丽车厢,直接的来到了“铁胆孟尝”沙星五的寓所!
沙星五早已得到了消息。
是时大门敞开,沙家的壮丁、宾客,总数在百人以上,在门口列成了两行队伍静候光临。
华丽的套车直入大门,顺着大门内的一列甬道,一直进入到中庭,然后在大客厅的正门前停了下来。
是时,“铁胆孟尝”沙星五早已立在门前迎候。
车座上跳下了陪同双煞赴约而来的“狼脸”葛三官。
此人身高七尺,满头垂肩的黄发,瘦削尖凸的一张脸,其上黄须挺刺,称之为“狼脸”的确是很恰当!
他大剌剌的走到门前,目瞪着当门的“铁胆孟尝”沙星五道:“哪一位是沙堡主?”
“铁胆孟尝”沙星五道:“敝人就是!”
“狼脸”葛三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咧嘴怪笑了一声道:“麻岭两位当家的前来拜访,请示尊驾在哪里接待?”
沙星五冷冷的道:“自然在大厅迎接!”
葛三官嘿嘿一笑,转身行至车前,抱拳宏声禀道:“二位当家的,请下车来,主人可是站候多时了!”
车门开处,麻岭双煞一穿大红;一穿大紫,徐徐步出,沙星五上前一步,冷冷的抱拳道:“麻岭二友,别来无恙,请里面待茶!”
米三多怪笑了一声道:“好,正要打扰!”
当下一左一右,大剌剌的向厅内步入,葛三官紧随着双煞之后也进入大厅。
沙星五最后跟进!他的脸色已难掩遮住心里的盛怒,待双煞坐定之后,他站起抱拳道:“在下有一事,要在二位当家的面前请教!请赐告详情!”
公一帆冷冷的道:“沙堡主请讲当面!”
沙星五道:“苏天河身犯何罪,竟然遭惨杀至死?”
米三多嘻嘻怪笑道:“沙堡主,你这是误会了,贵友是咬舌自尽以全义节,怎能诬为鹅们下的手?”
“铁胆孟尝”沙星五冷笑道:“苏贤弟固是断舌求义,二位朋友却也难以自圆其说,在下与二位同属武林一脉,彼此素无瓜葛,二位朋友这么上门欺人,显然于理不合,尚要请教!”
说话时但闻得厅外,众声喧哗,怒叫声喧腾霄汉!
麻岭双煞彼此看了一眼,心里当然明白,原来方才立在大门口误为迎候的那群沙家食客庄丁,并非为示恭维,竟是向自己这边示威的。
这种情形看在双煞眼中,二人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怒容!
米三多一声怪笑,说道:“沙堡主,你关照下去,这种排场大可不必,鹅们两个来者不怕,怕者不来……”
沙星五冷脸道:“二位不必介意,弟兄们无非是为死去的苏朋友不平而已!”
公一帆沉声笑着,冷冷的道:“好吧,看这种情形,鹅们也不便久留了,咱们是打开窗子说亮话,用不着装腔作态!”
说到这里频频冷笑不已,一双细目中隐隐透出了杀机,他慢吞吞的道:“沙堡主,你应该明白,鹅们陕帮这几年的处境,到处飘流,东奔西逃,弟兄们可真是苦透了,很想找个安身的地方,更希望定下来做点有益于地方的事情……”
“……所以……”他平视着沙星五接道:“久仰沙堡主铁胆孟尝,义薄云天,这才不惴冒昧,率众投奔,希望堡主你破例成全——能予收容!”
“铁胆孟尝”沙星五自然已猜知其来意,可是倒没想到对方说得这么含蓄,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变。
他顿了一下,冷冷笑道:“在下还不十分明白足下的意思是……”
公一帆哑声笑道:“很简单,鹅们的意思是请沙堡主你退出铁沙堡……”
沙星五冷冷一笑道:“然后呢?”
公一帆道:“鹅等只要铁沙堡方圆百里之地,沙堡主如果仍眷恋此一爿基业,可以退居铁沙堡以外,务农而居,鹅等井河不犯,彼此相安,如何?”
这番话说者大言不惭,听者几乎为之气结!
“铁胆孟尝”沙星五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只气得一阵战抖!
一旁的米三多见状嘻嘻冷笑,左着嗓子说道:“沙堡主,光棍一点就透,你是个明白人,你家大业大,比不得鹅们穷光蛋,站起来一条,躺下一块……”
公一帆频频冷笑道:“……再说这些年以来,你沙星五也赚饱了,何必呢!你吃饱了肉,让好朋友喝点汤都不行么?”
沙星五一声狂笑,满腔积怒再也抑压不住,霍地站起来道:“多谢二位好朋友抬举,此事恕难办到,就是沙某点头答应,铁沙堡千百员工也休想同意……”
说到此气得全身发抖的道:“……沙某为人正直无私,也从不愿受人威胁,宁死刀下不为人欺,二位朋友远道来此,恕无接待,话已说完可以请了!”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辞严,分明是在下逐客令,“麻岭双煞”昔日是何等身份,此刻被人当面侮辱,还是破题儿第一次!
米三多最是脾气暴躁,聆听之下拍案而起,道:“你……”
公一帆猝然拉住了他欲起的右手,跟着站起来了!
他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很好,沙堡主你也不愧是个痛快人,鹅们弟兄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对鹅们说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话声一顿,他扭脸向一旁侍立的“狼脸”葛三官道:“葛老三,套车,鹅们走!”
“狼脸”葛三官大步出厅,不意前院早已为人群挤满,沙府的食客更是一个个怒焰填胸,当门而立。
葛三官走至门前,大吼一声道:“闪开!”
他双掌运力向外猝然一翻,直击向当门而立的一名汉子前胸——
这人姓钱名一飞,外号叫“飞刀手”,施得一手好暗器飞刀,只是武功平常!
也活该他倒霉,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当着堡主的面,又在自己这方的地盘上,竟然敢向自己出手。
“狼脸”葛三官在陕帮更是出了名的狠毒,双掌有开山碎碑之功!
“飞刀手”钱一飞如何能够当得起他如此双掌之力,只听得“砰”地一声,葛三官的双掌正正的击在了他的前胸之上!
“飞刀手”钱一飞身子向后一倒,“嗤!”一股血苗子,足足喷出了有两三尺高。
群豪大哗之间,“狼脸”葛三官已怒闯而出,身为主人的“铁胆孟尝”沙星五看到此,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一腔怒火!
他厉声叱道:“大胆……”
足下一点腾身而进,直循着“狼脸”葛三官的身后猛扑而出!
众人原来存心要合力对付“狼脸”葛三官,此刻一见堡主沙星五亲自出手,俱都向后闪开,空出大片地方!
“狼脸”葛三官方自扑出厅外,沙星五自后如影附形的已经跟踪而出!
沙星五眼看着对方竟然在自己眼下,以重手法击毙一人,那种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情景,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一时基于义愤,不得不挺身而出!
“狼脸”葛三官武功不弱,沙星五的“双撞掌”一经扑到,他倏地一个疾滚之势,转过身来。
二人四掌猝然相接,双双腾飞出丈许以外!
沙星五落下的身子,正好迎着“麻岭双煞”的出来,双煞却有意闪开一边,存心作壁上观!
沙星五一这腔怒火就更难以抑制了。
原来“麻岭双煞”虽是久仰“铁胆孟尝”沙星五其名,却始终也不知此人武功如何,此刻乐得有此机会,见识一下对方的武功,以存腹案!
反之“狼脸”葛三官,亦存心在双煞面前一逞威风,此刻见双煞并未喝止,分明暗中授意,更加无所忌惮。
就在他身子方一落地的同时,双足飞点,第二次用“倒剪梧桐”的疾快招式,反扑向沙星五的身前。
这一次葛三官施展的是“十字插手”,一双摆动的手臂交叉着直向沙星五小腹上挺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沙星五这一仗要是不能战胜,一世英名将付于流水!
有感及此,沙星五实难望手下留情!
“狼脸”葛三官的“十字插手”透着无比的指劲,陡然临迎,沙星五身子猝然向下一矮,运足了功力,霍地一脚踢出!
这一脚功力十足,名谓“海底灯”!
沙星五如非恨极了对方,万万是不会猝然下此毒手!
这一脚昔日苦练时,沙星五曾有“足碎十砖”的威力,此刻一经施展,立时显出其臧力。
“狼脸”葛三官顿时觉出胯下海底一阵发麻,双耳鼓间,像是响了声焦雷似的一声猝响,心知厉害,双手不及探出,陡地一个旋身飞滚而出!
沙星五的悠然足式,高高的踢过了顶,带起了一圈旋风,足足的飘落出丈许以外!
葛三官虽侥幸逃过了这致命的一脚,却也觉得心头怦怦跳动,双耳发鸣!
他身子甫经站定,第三次的又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