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花又重新把云白姗的衣服装置了一个皮囊,这样便于马上携带。
秦氏淌着泪,说道:“我儿……你就走吧!”
云大人摇着头道:“现在不行,夜里再走吧!”
说着起身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回身向锦花道:“去把岳侍卫给叫来,在花厅回话!”
锦花答应了一声,退下去,云大人又关照秦氏母女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想开一点,把门先锁上,你们也出来吧!”
午夜时分,云白姗急急策马,在通向“皋兰”的驿道上飞驰着。,
在家里闯下了滔天大祸,所幸爹娘疼爱一力承担,大小姐是做不成了,今后的日子也就同一般江湖人物一样,只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想到了二老的恩情,在马上她还由不住一个劲儿的掉着眼泪!
这一阵子打马疾驰,差不多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眼前黑糊糊的可就看见了长城的城廓,可就到了一个小镇,道边的立界碑上,写着“靖边驯”,再下去是“古浪”!
要依着云白姗真想一口气赶向“古浪”,却是怕座下的马吃受不住!
在边城里住了这么些年,这一带地方云白姗熟极了。
她的马放慢了脚程,见里许以外,挑着一盏灯,灯上有字,写的是“官驿”两个红字!
驿站外,拴着三四匹马,大概是布政使衙门派出的官差,正在这里下脚,那个年头当差事最苦的莫过于“驿承”了,芝麻大小的一个官差来了,都得亲自接侍,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要准备着随时接待!云白姗可不敢在驿站停留,她的马特地由官道绕了个弯儿,直奔入“靖边驯”的大街。
小地方民风本来就朴实,深更半夜里自是一片漆黑,倒只有南面街头上,亮着一盏灯,“灯”是细在一棵秃树头上,光焰昏黑,却见几方酒帘儿,斜斜的插着随风飘个不停!
云白姗远远的下了马,牵马步近!
棚架下,有二老一少,三个人正在磨着豆腐,大锅里咕咕嘟嘟在煮着豆浆!
三个人远远看见云白姗过来,都停下了活儿,直不楞登的打量着她。
云白姗走到了这小店外面,却见客栈的后门,就通着这豆腐店里面,靠着客栈后门的地方,正有一个小伙计,在打着盹儿!
云白姗虽是改了装束,一身布质袄裤,可是却掩不住她的绝艳风华,和卓然不群的闺秀气质,莫怪乎,豆腐房里的三个人全都看直了眼了。
三人之中,那个黑瘦的少年,上前搭讪道:“大姑娘,要落栈么?”
云白姗点点头道:“是要住店!”
这时二老之一,用力的把靠墙打盹的小徒儿给堆了一把,那个守更的小伙计,差一点摔了个豹筋斗,张惶的站起来,一眼看见了进门的云白姗,赶忙道:“夫人住……店么?”
黑瘦少年叱道:“胡说些什么,人家是个姑娘家!”
那伙计仔细的看了看,改口道:“小姐,要住店么?”
云白姗在一张榆木板凳上坐了下来,点头道:“我要先吃点东西!”
黑瘦少年嘻着一张大嘴道:“正好,锅里的浆都开锅了,还没落石膏,小姐你先来一碗吧!”
云白姗点点头,把头上一顶风帽摘下来!
黑瘦少年匆勿盛了一碗豆浆,外带两块玉米一齐端上来,他的眼睛却不禁为云白训那种绝世的芳华所吸引住,直直的盯住她看个不休!
云白姗抬头逼视向他,那黑瘦少年才张惶的退了下去,倒是那个满手豆腐渣子的驼背老者,趋前笑道:“大姑娘,你是从那里来的?”
云白姗喝了一口豆浆,道:“从甘州来的!”
驼背老者道:“这一段路上,近来多了胡子(匪人)大姑娘你单身一个人可得小心哪!”
话声方歇,但听得蹄声“得得”,一连驰来三骑健马。
三匹马一白二黄,闻声已至,忽然在这豆腐店门前停住,为首白马上坐着一个四旬五、六的中年瘦汉,一身黑色缎质长衣,头上戴着同色的一顶藉叶帽,说不出的一股子英气勃勃。
这汉子身后两匹黄马上,都是一双二旬五六的少年汉子。二少年各人一件黑色外披风,内着紧身青衣。
看样子,三个有都是花得起大钱的大爷!
那为首的黑衣武士,首自白马上翻身下来,其他两个少年也跟着下了马。
先时打瞌睡的那个小伙计,赶忙的迎上去,道:“三位客人要住店么?”
黑衣汉子点着头,说道:“准备一间净房……”
和他同行的二少年之一,却道:“时大叔,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姓时的黑衣汉子点点头,就进来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他手里拿着刀状的一个黄色包裹,沉重的搁在了桌子上。
二少年也相继坐好!
其中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高声道:“有什么吃的没有,都搬出!”
先时招呼云白姗的那个黑瘦子,陪着小心道:“三位爷儿们,我们这里只有豆浆,还有几块玉米糕!”
姓时的黑衣汉子点点头,道:“这样就行了!”
他说话时,一双深湛的眸子,可就注意到了邻座的云白姗,似乎微微一惊!
这种小地方出现如此一个绝色的女子,谁看了下奇怪?谁又下动心?
紧接着那两个座上青衣少年也注意到了,四只眼睛就像是瞬眼的瞎子,都看直了眼啦!
姓时的黑衣汉子还能保持几分风度,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用一根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两个青衣少年忽然警觉过来,脸上都不大自然。
姓时的也没说什么,大口的吃了一块糕,沉着声音道:“姓沙的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任我们怎快,他总比我们要快上一步!”
一听到这里,邻座的那位云姑娘,可就呆了一下,她本来打算离座的身子,却又临时中止不动。
就听得那个小眼睛的少年,冷冷的说道:“我就不信他会飞!早晚我们能会着他!”
另一个大头少年道:“姓沙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是缀着他?我们也没跟他照过面!”
“谁说他知道?”姓时的冷冷的道:“他若是已知道,还能这么容易的放过我们?”
说时目光向着邻座的云白姗看了一眼,云白姗作出一副心有别思的模样。
姓时的目光再回向二少年,声音压低了道:“所以我们以后不能太招摇,吃住我得像现在这样,越小的店越好!”
小眼少年皱着眉道:“姓沙的,也许根本没出沙漠,也许那个人只是同姓而已!”
“啊?”大头少年眼清睁得极大:“会有这种事?这可难以令人相信!”
小眼睛的少年道:“凭咱们坛主那身功夫,会在别人手里吃过亏?”
姓时的冷冷一笑,端起碗,咕咕噜噜一口气,把一碗豆浆喝了个精光。
搁下了碗,他冷冷的道:“你们不信,我也不信,反正是坛主令我们来是真的,咱们好好干,能够先把那家伙给拾掇下来,这才叫漂亮呢!”
小眼睛的眼睛一亮,道:“大叔说的是!”
听到这里,邻座的云白姗站起来道:“老板,这是给你们的银子!”
桌子上丢下一块碎银子!
驼老头子千恩万谢的谢个不休,那个黑瘦子帮着她把马背上驮的革囊卸下来,又忙着把马——包括另外的三匹马,一齐拉向后院的马棚里去。
云白姗已经把三人的行当模清楚了,再也小看他们一眼,遂即在那个小伙计带领之下,步入客栈!
栈房里生了一盆火。
姓时的率同两个少年都卸了装,二少年倒在炕头上已经睡着,倒只有姓时的一个还在想着心事!
未几,房门轻轻叩着。
姓时的道:“进来!”
进来的是方才那个小伙计,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厚棉袄的老先生……本栈的账房马二先生。
马二先生手里抱着一大本旅舍的花名账簿,先向着姓时的哈腰行个礼,道:“这位是时爷吧……有什么事吗?”
姓时的点点头:“这么晚吵醒你很对不起!”
马二道:“那里,那里,干我们这行的,还不是随传随到,时爷是……”
“没有什么,我只想查查你的旅客名簿!”
“这个……”马二龇着牙笑道:“好!好!客人的花名簿,本来是不能给人看的!”
姓时的也不答理他,伸手已把厚厚的簿子接了过来。
接下去是一阵子乱翻!马二陪着笑道:“爷轻着点儿,小心撕破了!”
姓时的道:“我要查今天和昨天的客人名字!”
“是是……”马二先生接过来,翻了一阵道:“昨天统共三个人!”
姓时的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登时脸上一呆!
本子上墨渍犹新的,题着三个——“沙千里”。
姓时的冷冷一笑,手指向“沙千里”三个字道:“这个人是昨天来的?”
马二先生看了一眼,点着头道:“不错,是个年纪不大的汉人!”
“人呢?”
“已经走了!”
姓时的又是一气,恨恨的道:“什么时候走的?”
马二道:“今天一大早!”
姓时的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气急败坏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的道:“这个人说过上那里去么?”
马二想了一下,点头道:“有!有!说是要去皋兰。”
“这人骑的什么马?”喃喃自语道:“怎么有这么快的脚程?”
马二先生一笑道:“时爷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那位沙爷骑的是一匹长毛马,快着呢!”
姓时的咬了一下牙,道:“好!我知道了,有劳,有劳!”
马二先生沉吟着道:“那里,那里!时爷还有什么关照?”
姓时的汉子摆摆手道:“去吧!”
小伙计带着马二先生退了出去,房门又关上了!
这汉子气呼呼的站起身子来,重重的在桌子上擂了一拳道:“沙千里,沙千里,我时野不杀你誓不为人!”
房门忽地敞开,一股子寒风,把炕头上的羊脂灯都吹灭了!
时野陡地偏头,却只见前面黑忽忽的站着一条人影!像是个女人!
时野一手抓着刀柄,另一只手甩出了七分力道,向外一推一吐,喝叱着道:“谁?”
掌风“呼!”的一声狂飙而过,想象中,对方一个女子何能受得住?可是事实却大谬不然,掌风过处,门前那个女人的倩影,有如是风中的纸鸢般的,在掌风迫逼的当儿,陡然升起,容得掌风过后,她才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依然是当门站立,原处不动!
时野也就是鲁铁山手下最得力的健将之一,号称“八面刀风”,功力当然不弱。
与其随行而来的两个少年人——彭程、宋万,各得鲁铁山刀法传授,也都不是弱者!
“八面刀风”时野这一声喝叱,彭、宋二人自是再也睡不住,相继挺身跃起。
时野再次的一声叱道:“什么人?”
右手一晃:“刷!”的,亮着了千里火。
火苗子在疾风里越显得疾劲——嗤——冒起了老高,火光耸动之中,可就看见了门前站立的那个女人!
三个人当时就呆住了。
敢情门前站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豆腐店喝豆浆时那个邻座的漂亮女人!
“八面刀风”时野嘿嘿一笑道:“大姑娘,深更半夜里的擅闯客房,有什么见教?”
来人云白姗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屋内三人,道:“你们是要找一个叫沙千里的人可是?”
二少年之一,那个小眼睛叫彭程的大声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云白姗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八面刀风”时野狂笑道:“大胆的女人,你活得不耐了,敢管大爷的闲事?”
话声一落,身如旋风而进,掌中刀已脱鞘而出,刀身泛出一道蓝汪汪的光华,如同匹练的,直向着云白姗身上卷了过去!
当门而立的云白姗,冷叱了一声,却也掣出了长剑,剑光如练,刀光如电。
两股光华猝一交接之下,但听得“呛郎!”的一声脆响,“八面刀风”时野来得很快,退得更决,一沾即退。
“叭喳!”一声爆响,落下的身子竟然压碎了一整张八仙桌子,连人带刀一并的摔倒在地!
时野就地一滚,跃身而起,心中大吃一惊!
彭程、宋万两个少年也看呆。
凭着时野在“宝刀会”里的名望、武功,在江湖上足可占一席之地了,想不到眼前对付一个力人,竟然在一出手的当儿险吃大亏,难怪他们都吃惊了。
云白姗前进一步,反手把门关上。
彭程这时抖颤颤的把灯点着,灯光之下,越觉得面前这个姑娘美若仙子,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举着一层冷森森的杀气,令人望之生畏!
“八面刀风”时野掌中刀向着云白姗一指道:“大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云白姗道:“我姓……”
“云”字几乎已经说出来了,去又临时改口道:“我姓雷!你是
谁?”
“八面刀风”时野皱了一下眉,大概是脑子里想不出江湖上成名的女侠当中有个姓雷的。
顿了一下,他冷冷的一哼,道:“我姓时,江湖上人称‘八面刀风’时野的就是我!”
云白姗摇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二位呢!”
小眼的气呼呼的抱拳道:“彭程!”
大头少年抱拳道:“宋万!”
云白姗冷笑道:“你们要找沙千里干什么?”
时野一只手紧握着刀,却把内力贯注刀身,一面冷冷笑道:“承蒙姑娘见问,时某乃是奉了‘宝刀会’坛主之令,专为找寻沙朋友叙一叙旧交!”
云白姗吟哦着道:“宝刀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八面刀风”时野在说话之时,一双目光频频向着彭、宋二人施着眼色!
彭程、宋万当然会意,二人早就蠢蠢欲动,只等着时野一声发动,三人合手,自是威力无匹!
“八面刀风”时野沉着脸,道:“雷姑娘,大概你一向在边地行走,所以才连宝刀会这个组织也不知道,姑娘,我提上一个人,你总得有个耳闻了!”
“是谁?”
“‘金刀镇八荒”鲁铁山,鲁老当家的,姑娘你可听说过这个人么?”
云白姗神色一变,却强抑着现出一丝冷笑道:“这个人倒是久仰之至。”
时野冷冷一笑道:“既然姑娘知道鲁老当家这个人,却为何不知道‘宝刀会’这个组织?”
云白姗脸色很不开朗,她原本只是好奇,想要知道一下这三个人所以要寻找沙千里的用心,可是现在她听见了鲁铁山这个人竟然似乎也与三人有所关联,心里那份儿小自在可就别提了。
她冷冰冰的道:“怎么,鲁铁山与宝刀会又有什么关系?”
“八面刀风”时野冷笑道:“姑娘你可太孤陋寡闻了,鲁老当家的如今正是宝刀会金刀总坛的坛主,你却不知道!”
云白姗冷冷一笑道:“我明白,这么说,你们乃是奉了鲁铁山之令,前来找沙千里的啰?”
时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错,鲁老当家的与沙先生乃是多年故旧,如今鲁老当家的有了成就,当然不能忘了昔日老友,是以才差遣在下们走上这么一趟!”
说罢,就在一张椅子上座下来。
彭、宋二人兀自立在左右,虎视眈眈的向着云白姗注视着,若非是云白姗方才上来的那一手太已惊人,以二人之急躁习性,只怕早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