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厅里好宽的地势!当中是一个练武的场子,四周围列着许多兵器架子,举凡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无不具备。
东面有两座占地颇广的红木架子,架上却是极细的绳索,花蕾只一眼,已知道这是用来练习轻功用的。再看南面有一个大沙盘,黄沙铺得厚厚的,在沙层上却插着无数竹刀,刀尖朝上,其上还系着红色的布,看到此花蕾不禁明白了,这是“竹刀换掌”的功夫,自己早先也曾练过。
她的目光又向别处望去,发觉还有一些奇怪的装置,凭自己的阅历,竟叫不出名堂来。
这时降龙尊者和一大群弟子,簇拥着鬼面神君一窝蜂般地走进来。
花蕾向四下各人略一打量,只见黑压压全是人头,尽管她技高胆大,只是敌人又岂是弱者?抛开那个老魔头鬼面神君葛鹰不说,只是这种气势,自己先是胜它不过。
葛鹰坐定之后,一阵怪笑道:“既来到了我这演武厅,花蕾你是插翅难逃,现在你有什么好说?”
花蕾一双眸子闪闪放光,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老怪物,你想以多为胜么?”
鬼面神君葛鹰还未说出话,他身后的葛金郎却寒声道:“你想错了,对你这么一个女子,焉用得许多人?来,少爷先会一会你这刁妇。”
说着单手一按其父的椅背,身子“唰”的一声掠了起来,正好落在花蕾身前,冷笑道:“你要如何比试?快说!”
紫蝶仙花蕾一生纵横武林,几曾这么为人当面凌辱过?一时闻言几乎要气炸了肺。
她秀眉霍地一挑,厉叱道:“不知死活的小辈,竟敢目无尊长,当着你父亲,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葛金郎狂笑了一声,一抖双掌道:“你少逞口舌之利,只要你能胜过少爷我这双铁掌,少爷任你发落;否则这上丸天宫,就是你埋骨之地,再想从容出去,今生休想!”
花蕾谛听之下,顿时面带寒霜,冷冷一笑,足下向前迈进了一步,一双瞳子里陡然现出了无限杀机。
远坐在轮椅皮座上的葛鹰目睹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当下冷冷一笑道:“金郎,你不要轻敌过甚,你先退下,换你降龙师兄会她便是。”
葛金郎对父亲这种当面轻视之言,认为是极大的侮辱,当下朗声道:“父亲请放心,看孩儿擒她便是。”
鬼面神君冷冷一笑,不再言语,葛金郎对着花蕾抱了一下拳道:“你无故侵犯天宫,死伤我门下多人,罪不可赦,今日万万饶你不得,现在你要与我如何比试,不妨自己说来,少爷我无不奉陪。”
葛金郎这番话说得真狂,可是花蕾表面看来,并不动怒,她冷笑了一声道:“客随主便,只要你划出道儿来,我一定奉陪。”
葛金郎点了点头,又冷笑了一声道:“好吧,只怕我划出的道儿,你却接不下来。”
紫蝶仙花蕾不禁面色一白,可是她却淡淡地一笑,说道:“噢?我接不下来?你就放心地说出来好了,我死在你手中,那算我学艺不精,却是怨你不得!你快说吧!”
葛金郎咬了一下牙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说着目光遂向一边扫了一下道:“我想与你换一样新鲜的玩艺儿玩玩,我们轻松地一决胜负生死,却是比一刀一剑的有意思得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说清楚一点。”花蕾冷冷地说着,一时间,她想到了女儿的出走,决计要在这一阵对搏里,立取对方性命。
葛金郎显然不知对方心意,手指着远处那个绳索说道:“你可愿与我在绳索上较量几手轻功?”
花蕾点了点头笑道:“我早已说过,一切奉陪,只是这轻功如何比法,却要你先说清楚。”
葛金郎哈哈一笑,拍了一下胸脯道:“我身上有几件暗器,想要与你交换一下手法,我们就在这座绳架子上,各展身法,不胜不休如何?”
花蕾冷笑了一声道:“这样很好。”
葛金郎指着一边的一个架子,说道:“那架子上有各种暗器,你可以随意挑选备用。”
他说完话后,一面把身子那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了他猿臂蜂腰的健美身材,花蕾见他对自己竟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敢对他太存轻视之心!
当下冷冷一笑,说道:“不劳挂心!请!”
“好!”葛金郎一声怒叱,身形如同一只大鹤般地腾了起来,待临到了那绳架上空,蓦地向下一翻,直坠下来。
但见他双手平分,就像是一只白骛般地栖在了绳架一端,看来身形是极其轻灵。花蕾看到此,心知这葛金郎在这一方面,有着极深的造诣,他是安心想以其轻灵的身法来取胜自己。
花蕾心中定了主意,一提丹田之气,足下加劲,一连三个起落,如同燕子似地,纵到了绳架之上。
她身形轻灵已极,动作极快,差不多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是怎么上去的,一时交相对视,俱是惊奇不止。
这时候二人都已经上了绳架,花蕾自一上身之后,身形是丝毫也不停留,只见她倏起倏落,如同星丸跳掷般地在这两座绳架上纵着身子。
葛金郎却也并不迟疑地在上面活动着身子,只是他活动的方向,却和花蕾是相反的。
一时间二人已踏遍了一周,就在二人过肩擦背飞驰而过的一刹那,忽听得葛金郎口中叱了一声道:“打!”就见他身形倏地向后一仰,右足向前一跨,“跨虎登山”,用足尖勾在了一根绳索之上,全身向后仰视着。
就这样,随着他手腕向外一翻,“哧哧”两股尖风,自他掌中飞出了两口薄叶飞刀。
两口飞刀一出手,并排而驰,刀身上却闪着雪也似白的光芒,一闪而至,直往花蕾两处肩窝上奔来。
花蕾见状心中吃了一惊,她本以为对方手上,不过是些普通的暗器,却不知竟是这种狠毒的飞刀。
只见这种刀子,长有八寸左右,薄如纸片,光华闪闪,十分耀目,在刀柄上各有两条半指粗细的刀衣,色作鲜红,看来极为刺眼。
葛金郎这种仰身掷刀的方法,堪称是一绝,容到花蕾感觉出来的时候,这两口刀已临身前,她吟哼了一声道:“好!”
当下就见她猛地向下一卸肩,双手由下而上,反着向二刀的刀柄上捏去。
她这种接拿暗器的手法,果然是别具一格,双手后捏,各自拿提在了二刀的刀衣之上。
可就在这时,就见葛金郎身形霍地一个后倒之势,身形更下沉了一些,变成了“卧看巧云”之势。
同时之间,“哧”的一股尖风,他竟左腕外翻,又掷出了第三口飞刀。
这第三口飞刀来势极猛,一闪即至,却是直取花蕾心窝。好个紫蝶仙,果不愧是名家身手,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何人都以为她无法避开了。
可是她却有独到的功夫,只见她全身向前一跄,整个身子猛然向下一坐,全身都坐了下来,借力在一根绳索之上,那口刀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
葛金郎见一连三刀都没有掷中她,心中不禁有些吃惊,倏地纵身直向另一个绳架上落去。
花蕾一声冷笑,高叱了声:“少当家的,你慢走一步,原物奉还。”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蓦地腾了起来,看来是居高临下。
可是她手中那两口刀,并没有立刻掷出去,直到身子下坠到了绳架的另一端。她再次纵起的刹那,两口刀子才上下成一列地直向葛金郎飞去。
飞刀出手之后,她身子绝不少缓须臾,竟以“海燕掠波”的绝技,直向葛金郎背后猛扑了过去。
葛金郎暗器被人家接去,已经够丢人的,现在人家竟原物回敬,这实在是侮辱。
他冷笑了一声,双臂一振,身形拔起,竟以“鸳鸯腿”叮当的一声,把这一双飞刀踢落在地,身形巧快,确实也令人钦佩。
可是,如此一耽误,花蕾已扑到了近前,这妇人一向是嫉恶如仇的性格,睚眦必报。
由于葛金郎的狂傲无礼,以及自己女儿的种种行为,她把这个葛金郎,早已恨到了极点,真恨不能当时即制其于死地!
这时她来到了葛金郎近前,如何能手下留情?
只见她双掌齐开,鹰爪似地直向金郎前胸抓去。
葛金郎身形方坠,见状心中一动,他身子向右一偏。可是却觉得身外有一种无形的潜力,硬硬地拘束着自己,这才令他大吃一惊。
他本来对花蕾,多少还存了些轻视之心,以为她一个妇人,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此刻看来,他的轻视之心,竟是一点也没有了。由她掌力上判来,他断定这个妇人必然练有“混元一气”的内家功夫。
照说这种掌力,只是功力运足,对方必然无法突破逃身,怪在花蕾仓促运功,未免力不从心,葛金郎又当情急之下,竟以“双撞掌”,猛地向右边一击,全力攻同一掌,跟着跃身而出!
他是再也不敢停留了,身形纵出,急向一边扑去,可是花蕾是如何也不让他逃开手下。
就听得她一声怒吼道:“畜生,你想跑么?”
她嘴里这么叫着,竟以“捻指”之力,“哧哧”地发出了两枚制线。
这一双金钱镖发出了两股尖啸之声,一奔“灵台”,一奔“志堂”,直向葛金郎背后打去。
葛金郎足下一踹悬索,用“浪赶船”的身法,向前纵出了丈许以外,倏地“惺蟒翻身”,中食二指合骈着,一连二指,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枚金钱镖遂为其点落在地。
然而花蕾发镖其实并非意在伤敌,她只是借以拖延对方的身法而已。
关于这一点,葛金郎也看得很明白,所以他在点落对方金钱镖之后,身形决不敢丝毫停留,马上拔了起来,而花蕾却正好自后扑身而上。
一起一落,只在毫厘之间,葛金郎连番遇险,心中不禁大怒,在父亲、师兄以及各弟子面前,他的脸可是丢大了。
就在他身形腾起的刹那,他已和对方存下了绝不两全的心意。
只见他右手倏地把上衣前襟拉了开来,现出了他藏在中衣内的一层细皮衣。
他是安心要以自己剩下的十口飞刀,和对方一块雌雄,身形纵出绝不少停,倏起倏落地直向另一个架子上飞扑了过去。
花蕾如厉鬼扑身似地跟着他纵到了第二个架子上,葛金郎却有意把足步放慢,容花蕾已扑到了背后的刹那之间,这位上丸天宫的少东主,忽然冷笑了一声,只见他右肩霍地向下一沉,用“甩手”的功夫,“唰”地掷出了一口飞刀。
这口飞刀,直奔花蕾面门上飞来,却为花蕾晃身让过,可是葛金郎焉能就此甘心?
忽地他向斜面一倒,整个身子,看来像是直坠了下去,可是他却借着一只足尖,暗中勾住了一道绳索,猛地向上一弹,他的人就像是一只大鸟似地倏地飞跃了起来,正迎着了花蕾的来势。
花蕾掌心里也早就扣好了一掌金钱,这时顺手向处一翻,叱了声:“打!”
可是那葛金郎却远比她更厉害,随着他这翻起的势子,竟由他双手及口齿间,一共发出了三口飞刀。
这三口飞刀是成品字形打出去的,一奔咽喉,两奔双肘,一闪而至。
因为二人的距离太近了,所以双方的暗器都是间不容发。
葛金郎一心打人,却没想到会被人打,而对方又是极厉害的满天花雨打法,眼看着大片金星光雨,没头带脸地朝着自己一拥而来,他不禁一时慌了手脚。
这时候,任他再快的身手也难以躲开了,身子又在半空未落之际,这迎面而来的金钱,少说也在二三十枚之多,再想从容躲开,可真是万难了。
就在这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忽然一股侧面疾风,直劈了过来。
这股风力简直是太怪了;而且力道绝猛,它像是专奔着花蕾那一掌金钱,竟会忽然地向一边一闪,全数错开了二尺以外。就是如此,葛金郎也不能幸免。
他为一枚金钱正正地打在了足踝之上,这枚金钱就像是小刀子一般地,扎穿了他的鹿皮快靴,而深深没入了他的肉里。
他口中“噢”了一声,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差一点儿闪下了架子。
事情是双方面的,花蕾虽打出了一掌金钱,却也未曾料到对方有此一着。
由于距离太近,这三口飞刀几乎是闻声即至,这个时候要是想闪躲,至多只可以逃开最上的一口;而奔两侧的一双,却是无法。若是上腾,奔两侧的或可躲过;可是奔上方的那一口,却是万万不行。
以紫蝶仙花蕾的身份,要是今天真败在葛金郎这个小辈的手上,那可是一生威名,顿付流水了。
花蕾到了这个时候,只得把数十年来浸淫的内家功力霍地提起,用“劈空掌”力向外劈出!
就在她“小天灯火”的劈空功力,方一击出的刹那,足下那座索架发出了一阵密响并大大地摇动了一下,幸而没有塌下去。
她双掌上发出的功力,使得这三口刀的刀锋,一齐向左面一偏,偏开了约有一尺许,竟是擦着她的两侧和颈项,“哧”地滑了过去。
花蕾不禁吓出了一声冷汗,可是她眼角同时注意到了对方。
在她以为,对方除非也像是具有自己这种“小天灯火”的功力,才能逃开了自己这一掌金钱镖;否则他在自己这种“满天花雨”的打法之下,要想逃开,或是再想逃得活命,那实在是万难了。
可是她目光望时,也正是那所有的金钱一齐向左面偏动的同时。
花蕾不禁大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这个小辈,还真有这种功夫么?”
再一注视,却见葛金郎一副惊恐吓慌之态,万万不像是他所发,同时也看见了他足踝负伤。
紫蝶仙花蕾身形前点,跃出七八尺之外,她猛地偏头向架下望去,倒要看看是哪一个奇人,竟有这种惊人凌空掌力,破了自己的暗器。
可是目光望去,不见一人面现异色,仅仅看见那坐在兽皮之上的葛鹰,正伸出一只留有长长指甲的手,在捋着他唇下的长须。
花蕾自是一目了然,不成疑问的。这老儿,定是怕自己伤了他的儿子,所以假借摸须;而暗中发出了混元凌虚的劈空掌力。
说起来这种举动,固是有欠光明;可是鬼面神君和他既是父子,“舐犊情深”,人之常情,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花蕾心中这一口气,却也发不出来,可是因而她更恨上了那葛金郎。
她唯恐他借着一点伤势,向自己认了输,那么自己就没有理由再下手伤他了。
所以她口内一声不哼地,忽地一扭蛮腰,身子侧腾了起来,用“飞鹰搏兔”的身法,直向葛金郎踉跄的身形扑了下去。
这妇人心也是真狠,她是一心要取这葛金郎的性命,所以下手全是最厉害的功夫。
容得她身形向下一落,正好是在葛金郎身侧,她冷笑了一声,一挥双掌,竟以“金插手”直向葛金郎肺、肋之间插了下去。
葛金郎负伤之下,惊魂未定,如何再能逃开这种厉害的手法。
他惊慌地大叫了声:“爹……”
其实他这一声实在是多余的,他口中这么出声叫着,双手用“炸手”向两下一分,想去挡开对方的手腕子。
可是早已失了劲头,四臂交击之下,他非但未能把对方身形打下绳去,自己身子却大大晃动了一下。
眼看着花蕾双手一插下,葛金郎定必血溅当场,万难活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条人影,如同星驰电闪似地,直向架子上扑了来。
这人红发披肩,身披兽皮,正是葛鹰座下降龙伏虎二位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他在得了师父暗示之后,上绳来救助师弟葛金郎,同时要会一会花蕾。
所以他身子是丝毫不迟疑,身形未至,掌力先发,只是这种掌力却全是柔力,旨在救人。
就在他双掌力一吐之后,葛金郎那站在架上摇摇欲坠的身子,竟为他击得一连退出了七八尺之外。
葛金郎自是再也没有脸现丑了,他勉强地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气,飘身而下。
这时就有两个白衣弟子跑过来搀扶他,却为他挥手拒绝了。
他低着头红着脸,一破一跛地直向演武厅外行去,鬼面神君葛鹰,却面带冷笑地望着他的背上不发一言。
这时候,台架上,却成了一个新的对势!
降龙尊者跃上绳后,救了葛金郎,而紫蝶仙花蕾,足下“倒踩莲枝步”,退后了丈许以外。
她看清了来人之后,一声冷笑道:“你这小辈如何不遵守较武的规矩?”
这位貌相奇丑的降龙尊者,咧开了大口哈哈一笑,同时一抱双拳道:“好说!好说!
我师弟技不如你,足上负伤,自无再和你厮打的必要。在下不才,要见识一下你中原的身手!”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大喝了一声:“请!”
只见他双掌同时下垂,一双大脚半蹲半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猩猩也似,哪里像是人立的架式。
任何人看了他这种样子,也免不了要发笑,可是花蕾却是心中暗暗吃惊。
这就是所谓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位满头红发的怪人,一立这个架式,花蕾就已知道,他身上确有过人的奇技。”
当下不免吃了一惊,真不知对付这个强敌,自己是否能应付得下来?
她心中有此见地,双掌向腹下一抱,冷冷一笑也道了声:“请!”
只见她瞳子半睁半闭,含蓄精锐;而所立架式,是一式“太极如意图谱”,有意也使对方看不出一个名堂来,而莫测高深。
果然那降龙尊者看到此,眉头皱了一下,他已目睹过花蕾厉害的身手,知道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劲敌,心中早已不敢轻视,这时见状,更具戒心。
他嘿嘿一笑道:“花女侠,方才我那师弟,已向你讨教过了暗器手法,果然高明,在下是自叹弗如,现在在下想向你领教几手掌法,不知尊意如何?”
花蕾自来天台上丸天宫,一路是不停手地打进来,从大门直打到了这里。
按说她早该精疲力尽了,可是看来她依然是神采奕奕,丝毫不带倦容。
这时闻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你们只要划出了道儿,一任它刀山油锅,我花蕾也万无不奉陪的道理。”
降龙尊者冷笑了一声道:“如此甚好,显见得阁下武技广泛与精湛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后,一连掠过了两根绳索,已来到了花蕾身边,花蕾仍是原式不动。
降龙尊者忽然大喝了一声,倏地弹身而起,直向花蕾头顶上掠去。
这种“黄雀捕螂”的身法,花蕾自是明白,因此她不待对方身形落下,就猛地转过身来,双掌疾出。
果然那降龙尊者身形尚未落下,已就空发出了掌力,四掌拍印之下,那绳索又发出了一阵暴响,两条人影也如同狂风飘絮似地荡了起来。
紫蝶仙花蕾是飞向南,降龙尊者却是向北,身形向下一落都是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他们俱是尝到了对方的惊人功力,在一击之下,各人都不敢开口,生怕元气外泄。
一圈之后,他们很快地又凑在了一块,这一次花蕾不再心存客气,她左足向前一跨,用“进步搂膝”的掌法,照准降龙尊者膝上就打,可是降龙尊者却是身形岸然不动。
花蕾的掌已逼近,见状却自撤了回来,身形一个疾转,足踩软索,已把身子转到了降龙尊者背后,忽地吐气出声,一掌打出。
降龙尊者方才已试过对方功力,当下不敢再实接她这一掌,容到花蕾掌势已到,这位出身高丽的怪人,忽地长啸了一声,双臂一振,腾身而起,起势虽不甚高,却是疾快无比。
以花蕾这么快捷的手法,竟是扑打了个空,容她身子落下之后,那降龙尊者却也飘然地落在了八尺以外,二人都不禁怒目而视,相互哈哈一笑。
随着往当中一凑,都是各尽所能地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那原本不太大的两个绳架,经二人这么一展开身形,看来满是人影,一时间掌风呼呼,人影飘飘,好不惊人!
一个是眉目清秀的半老妇人,一个是赤发伟岸的大汉,这两个人一较量开身手,顿成奇观。只就身形外貌上看来,似乎强弱十分悬殊;可是击技之精湛,实不能凭外表强弱而定。
就像眼前这个花蕾,以一个娇弱体质的妇人,她那击技之精湛,却非降龙尊者所能比拟。只是后者体力之充沛,却又是花蕾所不及,如此互有强弱,所以一较开了身手,一时难以看出胜负。
远坐在兽皮椅垫上的葛鹰,也不禁看得白眉连耸,他本以为这个弟子,已得了自己七成真传,应该毫无疑问地一上来就可把对方擒下台来。
可是事实上却远非如此,竟是久战无功;而且很有几招,都险些伤在那妇人之手。
鬼面神君本来打算自己不必出手,现在不得不有所改变!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沉声道:“红儿你下来!”
索架上的降龙尊者,此刻正以大摔碑手的功力,想伤花蕾下盘,掌力已发出了三成,突然闻得师父这么一唤,他不禁吃了一惊。
所谓“意到力到”,心念一劲,掌力自然中途而止;可是乘势而来的紫蝶仙花蕾,却未免有些得势不让人。
在降龙尊者的大摔碑手掌力方欲发出之时,花蕾早已提贯内力,以“童子拜佛”的招式向外霍地推出,预备再次地实力一击。
这时候降龙尊者内心一敛,花蕾掌力已出,那红发怪人再想闪开,哪里还来得及?
当下,只听得“嘭”的一声大响,降龙尊者偌大的躯体,竟被震得平蹿了起来。
同时那处身的索架之上,发出了一阵密响,紧接着他那巨大的躯体,直向另一个绳架之上坠去。
葛鹰万没想到,只图和他说话,竟差一点儿害了爱徒性命,到了这时,他再也顾不得自尊的身份了。
就听他大吼了一声:“好孽障!”
只见他双足交叉着一拧,身形已如同一朵飞云似地腾了起来。
同时他双手前伸,想去接住降龙尊者下坠的身子,可是已经太迟了。
就听见“叭喳”一声大响,降龙尊者那宠大的身材,再加上下坠的惯力,那种力量何止千百斤,小小的一个木架,如何当得起!
眼看着索断木折,就连一边四根主柱之一,也断了一根;而降龙的背部,正是摔坠在这根木柱的尖端之上,他如何受得了?
只听他口中“唉呀”大叫了一声,顿时坠地昏死了过去。
同时之间,白影跟着落地,现出了那高瘦金髯的老人葛鹰。
他顿足重重地叹了一声,双手把这个最心爱的弟子抱了起来,只见降龙尊者牙关咬紧,瞪目如鱼,口角已流出了鲜血。
这种样子葛鹰一望之下,已知是受了极重的掌功内力,再加上如此沉重的一摔,无异受了千斤一锤,这种力量,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是受不了的。
降龙和伏虎本是兄弟二人,一起从师,因二人体躯质禀均异常人,一见即蒙葛鹰赏识,鬼面神君自收这二弟子之后,把一身功力倾囊而授,二弟子却也不负师恩,各自学成了一身绝技。在武功门路上来说,降龙偏重于外门横练的功夫,而伏虎却偏重于内柔一路,各人都有极深的造诣。
正因为如此,这降龙尊者才能侥幸保住了活命,可是以他目下的伤势来说,也绝非十天半月所能复元的了。
鬼面神群眼看着来了这么一个女人,她由大门一路上来,势如破竹,杀伤杀死自己门下弟子无数,就连自己的爱子爱徒三个人,也无一幸免,先后都负重伤。
尤其是这降龙伏虎两个大弟子,更是生命垂危。
鬼面神君葛鹰目睹此情,焉能不痛心欲裂。
他抱持住降龙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来人,把他抬下去!”
就见来了四名青衣道人,把他们的大师兄,自师父手中接下来。
鬼面神君葛鹰强忍着内心的怒火,面授了救治之法,遂挥了挥手,令他们下去。
然后他呵呵怪笑了一声,大声道:“好功夫!好功夫!今天我葛鹰算是开了眼界了。”
花蕾冷笑道:“岂敢。”
她也知到了此时再想善罢甘休,那简直是梦想了,心中根本也就不存如是想。
于是她接口道:“葛鹰,现在你不得不出手了,老实说,你这些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你父子二人。”
葛鹰头上的白头,就像鹦鹉似地全数直立了起来,他极为狞恶地笑了笑问道:“怎么说我是罪魁祸首?妇人!你好一张利口。”
花蕾哼了一声,说道:“这事情,固然是由于你那孽子惹起的祸事,可是你这老鬼如不一意袒护,也万万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葛鹰发出了一阵嘿嘿的冷笑,一双长臂在膝前连连晃动不已,那样子就像一个大猩猩也似。
花蕾暗中提防着,她口头上并不停止,又接下去道:“我花蕾来此本按着武林规矩,登门求见,你这老鬼却妄自托大,一意刁难,如今大祸临身又怨得谁来,你还有脸说我么?”
鬼面神君葛鹰眯了一下眸子,发出了一阵阴沉的冷笑,他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花蕾已自架上飘身而下,她的脸色也显然是大大地变了,变成了“冷若冰霜”。
她哼了一声道:“葛鹰,今日之势已成水火,我花蕾要是怕你也就不来了,你看着办吧!”
葛鹰巨口一咧,自口角淌出尺许长的一道口涎,他却“滋”地一声又吸了回去,那样子看了叫人发噱,却也更增阴险毒恶。
他沉着嗓音道:“妇人,我算佩服你的胆量,这多少年以来,敢这么和我说话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我葛鹰一生所服气的,也就是你这种人。”
说到此又嘿嘿冷笑道:“要依你这般罪过,早就该被我一把抓死;可是再怎么说,我还是个主人,在年岁上来说,也要大上你许多……”
花蕾不知他意欲如何,可是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她怎能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地小心着?
这时葛鹰又冷笑了一声道:“我因此特别给你一个方便……”
“什么方便?”花蕾气愤地道,“莫非我还要你手下留情?”
葛鹰狂笑了一声道:“你不要作梦,我会对你手下留情?我只是不愿授人以口实而已。”
他伸出了那只像鸟爪并留有长指甲的手,指了四周一下,道:“我这演武厅内,是百艺齐陈,也许在你眼中,还并不惊奇……我不妨叫你心服口服,这场武功较量由你来定,只要是你说出口……”这狂傲的老道人说:“我定然不会令你失望。”
花蕾虽是有些不服,可是她也确知这个老儿实在不是好对付的,难得他透露出口风来,我如再不知趣,或许命丧他手中,还是暂时依他的好。
这么想着,就冷冷一笑,不发一语。
葛鹰又望着她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花蕾冷笑一声,道:“何需这么长的时间?”
葛鹰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本真人是见你连战多人,怕你力道不及,输在我手。
定是以此借口,给你这个时间,你可以暂时歇息。”
花蕾经他这么一提,心中蓦地一惊,暗忖道:“我竟把这一点忘记了。”
她这一路连战多人,体力消耗实在不少;尤其是降龙伏虎以及那葛金郎,武技都非弱者。自己胜来也均不容易,如对付一般敌人,自无可厚非,只是要以久战之身,来对付像葛鹰这么强大的敌人,却万万不行。
这么一想,她不禁对葛鹰胸襟十分佩服。
当时点了点头道:“道人,你说得不错,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再交手就是。”
葛鹰狞笑了一声,只见他双膝微弯,长臂前甩,整个身子,就像是一支长箭似地射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那皮座上。
只见他呼唤一名弟子至前,低说了句话,这名弟子领命而去。
须臾这弟子就伙同一人共抬出了一个大蒲团,放在了花蕾身前。
那弟子弯腰道:“这是师祖命我们抬来的,供你休息用。”
另有一弟子奉上香茗一杯,花蕾也不客气,就接过了茶,坐上了蒲团,心中却不禁想,这老儿命人送上,分明令我行调息之功,看来他定是要在内力之上来取胜于我,以示他超人内功,这一点,我倒要提防了。
当下喝了几口茶,见对方众人,目光全数集中;并且怒视着自己。只有那鬼面神君双目下垂,随意地坐在皮座子之上!
花蕾知道他也是在鼓气练习着内功,自己不敢怠慢,忙坐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眸子,运行着内功。
这地方一刹那间,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出声音。
花蕾因即将要对付的敌人,可以说是自己一个空前的劲敌,胜负难料,她也就不敢不特别小心。
所谓运功调息,是自丹田中提起元气,打通气血脉门,运行全身,使精神焕发,元气充沛,从而才能发挥克敌制胜之能,大部分有高深武功之人,素来是注重这种调息的功能的!
紫蝶仙花蕾这时运功调息,虽说是劲敌当前,却仍能定下心来,心不旁属,不消一会儿工夫,已经气走玄关,入定了过去。
在她的感觉里,时间是差不多了,遂张开了眸子,却见葛鹰一双怪眼饿鹰似地瞪着自己。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容,道:“怎么样?如果你还没有调息好,贫道仍可给你一些时间。”
花蕾呵呵笑道:“盛情足感,已经够了,来吧,我们来决一胜负。”
鬼面神君葛鹰闻言之后,两手在垫上一按,如同旋风似地自座上蹿了下来,落地无声,就像是一片枯叶一般,却正好到了花蕾身前。
紫蝶仙花蕾随着也站起了身子,她冷笑了一声道:“你先不要慌,我们先讲讲条件。”
“哈哈!”葛鹰狂笑了一声,他一面点着头道:“花蕾,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我讲条件,不嫌太迟了么?”
花蕾不动声色地道:“不迟,我是说如果我败于你手下……”
才说到此,葛鹰岔口道:“那自然要由我发落。”
花蕾点了点头道:“很好,可是如果你败给我了呢?”
“自然是由你发落了!”葛鹰愤愤地说。
“哼!”花蕾冷笑道,“我才不要发落你,只要你把那宝贝儿子交给我,由我带回。”
鬼面神君哈哈大笑道:“行!行!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为定。”
他的脸色此刻是一片灰白,衬上他那被覆肩臂的一头散发,看来更是可怕之极。
就见他挥了挥手,对身侧弟子道:“你们闪开了,待本真人会一会这个肇事狂傲的妇人。
众弟子早就恨不能一睹二人身手,尤其是鬼面神君,多年以来,他们就从未见过他展露过什么身手,所以,十分渴望一睹。
再者花蕾把他们弟子打杀得太惨了,各人都渴望着葛鹰能为他们报仇雪恨。
这时葛鹰既命他们把地方让开,当下哗一声,空出了一大片来。
葛鹰身材瘦高,鸡皮鹤发,站在地上微微有些拱腰,显得十分老朽,一双眼皮耷拉下来,几乎垂到了下眼泡边沿,真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可是在花蕾的眼中,却是丝毫也不敢轻视,因为花蕾确知这个老怪物的身手是了得的。
葛鹰问:“你可曾想好了如何比试的方法么?”
花蕾点了点头道:“请命人取来方砖六十四块备用。”
葛鹰怔了一下,遂点了点头,冷冷笑了一声,大喝了一声道:“来人哪!快取六十四块方砖来。”
他又对着花蕾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要摆设砖阵么?很好。”
花蕾微笑不语,她目光只是在四处游移着,须臾就有数名青衣小道,捧着大红的方砖进来了。
葛鹰冷笑道:“你们放下退出去,听候她自己处理便了。”
那几名小道就放下了砖头,退后一边。
花蕾笑道:“老怪物,请摆设吧。”
葛鹰狂笑了一声道:“不要客气,我是恭身候教。”
花蕾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她说着就在当地前后左右踱了几步,遂开始把地上的方砖,一一摆设起来。
一旁的鬼面神君虽是面现鄙夷,但是他仍然是很注意地看着。
等到花蕾把这些方砖摆好之后,这个狂傲的老怪物不禁吃了一惊,心说:“好个婆娘,这哪里是什么浮砖阵?分明是按八卦式样设计的阵图,好!好!今日我葛鹰倒要你见识见识,并非是只有你们中原武人才懂得阵式的。”
想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好个金砖八卦阵,看来如无登峰造极的轻功及熟知阵图之人,是无法上阵与你一决胜负了。”
花蕾听他一口道破了阵势名称,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她以为这葛鹰系出身高丽,对于中原的八卦阵图以及五行生克等奥秘,定必不详,却未料到这魔头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由此而判断,他对于此道,也必定不是弱者,自己这次是主动设阵,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败在了这老儿手中,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这么一想,不禁有些忧虑,就走上前,移动了几块方砖。
她把这六十四块方砖,按八卦形式,分乾、坤、艮、巽、坎、震、兑、离、休、伤、生、杜、景、死、惊、开等卦象组成。
上阵者,如无超凡的气功,休想能立足其上。因为方砖是浮在板地之上,不要说还要在其上奔驰较技,就是你重重地在一边跺一下脚,也能把它震倒了,所以这种功夫,看来简单,而事实上功夫不到家的,连上都上不去。
她这“金砖八卦阵”,摆成了四个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约有二尺五寸见方,在砖上对掌,仅容许你的足尖轻点,最忌使浊力。
花蕾小心地摆好之后,用足尖开了“乾”、“生”二门,退后了一步道:“请上阵。”
这位纵横一世、目空一切的老魔头,此刻像似也不敢再轻视对方了。
他那双原本微合着的眸子,这时显然也睁得大多了,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这些方砖。
花蕾向他发话之后,他才退后了一步,点了点头道:“果然高明,只是这胜负之分,非仅限于一方被迫下阵来,恐怕倒一块砖,也得服输吧?”
“这是自然。”花蕾冷着脸说。
葛鹰道了声:“好。”
花蕾只见他只尖微点,如同一片飞云似地上了这金砖阵,足点“生”门。
继见他长躯微塌,足尖并不着实,瘦掌自左往右上挥出去,“小开屏”式一点,身形是左舞右晃,如同风摆莲荷似地摆动着。
可是花蕾只注意着他的下盘,却见如同是土埋铁铸一般,竟丝毫也不移动。她就知道这老魔头功力惊人,自己胜负真是难料了。
事到如今,也不容许她再存它想,当下纵身上了浮砖,落于“乾”宫,双手一抱拳道了声:“请。”
鬼面神君葛鹰心中对于她,早已恨之入骨,只是他近来心性涵养确是较昔日收敛多了,越是困逆心境之事,愈能冷静处理。
他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在这“金砖八卦阵”上展示身手,把对方擒入手中。
所以这时他见花蕾一上阵来,生恐她抢了先机,忙把身子纵上“坎”位,一连踏过了六块方砖又来到了“巽”门。自此一踏而下,身形却始终如同风摆残荷似地,在阵上摇摆着。
花蕾对于自己摆的阵势,自然不需要再了解了,所以只是站在乾宫位上以“静”待劳。
眼看着这老魔头身形是倏起倏落,左舞右摆地踏遍了一周,再次地来到了“生”门位上。
花蕾一提丹田之气,足尖飞点着,已把身子逼了上来,她口中一声冷叱道:“接招。”
一开始就是厉害的手法“游龙探爪”,一掌打出,直向葛鹰前胸打去。
葛鹰很快地让过了身子,他并不急于发招,花蕾也知道对方是在叩门问路,可是眼前之势,已不容许自己冷场。
她只得雀跃了二砖,二次欺身,用“切脉手”直往葛鹰双脉上切去。
葛鹰狞笑了一声,身形霍地腾起,容得足尖点上了金砖,他的门户已敞了开来。
这魔头果然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招式一拉开,正是他自己轻易不展露的“一百二十四手醉八仙”。
这套掌法在中原并不驰名,事实上却演变成武当前辈白玉峰的“五兽戏象图”的独门掌法。
那是化虎、鹿、熊、猿、狸之特殊技能参照而成的掌法。
身形一经展开,但见他前伏后塌,左偏右倚,真是惊人至极,在这八卦阵上,脚轻身快,起落利落,发掌沉实有力,吞吐自如,行走浮砖之上,如履康庄大道,果不愧是一教宗师叱咤江湖的厉害人物。
花蕾对付这么强大的敌人,真有些发发自危,她把心意沉下来,抱元守一,在接了对方三招之后,她就展开了“粉蝶三十二式”。
这套功夫,可以说是花蕾压箱底儿的玩艺了,今天在这生死的关头,她只得把它施展了出来。
这是一套极厉害的进手招术,二人这一对面,葛鹰是走直锋,花蕾却由边锋而进,二人往当中一挤,葛鹰突发掌力,用“黑虎伸腰”的式子,向外一抖双臂,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
花蕾可不敢实接硬架,她知道这老怪物内力雄厚,虽在砖阵之上,自己也不可大意。
于是她猛然一变式了,骈中食二指,直向葛鹰“曲池”穴上点去。
鬼面神君葛鹰双掌打空,绕步盘掌,跳过二砖,正挡在花蕾身前,长躯下蹲,以“十字摆莲”的手法,直向花蕾一双膝盖上打去。
掌风疾劲,吐势如意,花蕾大吃了一惊,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适对方掌到,她就用“金丝缠腕”反去叼葛鹰的手腕子。
葛鹰怪笑了一声,右掌霍地向下一沉,分出二指,直点花蕾双目,一双指尖上,劲风十足。
二人这么一交开了手,在场各人都神色大变,他们两人真是各展所学,掌如骤雨,身似旋风,一时已打在了一团。
紫蝶仙花蕾,自与对方一动上了手,已有自知之时,心知要凭自己内力,实难与对方相较,只得展开了一身小巧功夫。只见她身形如狂风飞絮,起落进退,只是一沾就走,式子真是轻快巧妙之极。
鬼面神君葛鹰,这时也不禁对花蕾心存敬佩,因为自他成名以来,也曾遇到过不少的英雄好汉;可是在自己这套“醉八仙”掌法里,就从来没有走过十招的。可是这个女人,却和自己已经起了二十个照面,却仍没有落败之像。
转眼之间,又是十个照面,四下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有的人甚至认为葛鹰会败在花蕾的手下。
这时候花蕾见久战不下,内心更是着急,足下飞点起落间,身形已蹿在了葛鹰身边。
葛鹰却似并不着急,花蕾见时机不再,她低叱了声:“打!”
蓦地侧掌照着葛鹰左肩就劈,掌风疾劲,直似金刀劈风,飕然直下!
鬼面神君面色一沉,一双怪眼霍地一张,可是他依然不加闪躲。
花蕾看在眼中,心知这老几招式诡异,她乃是久经大敌之人,深懂不能把招式用老的道理。
因此她不等到对方反击,即刻抽招换势,就见她身形倏地向一边一斜,左掌翩若蝴蝶似地翻了出来,“叶底摘花”,直向葛鹰“曲尺穴”上点去。
这种招式,也除非像是具有花蕾如此的身手,才能如意地施展得出来,掌式翻出,翩若惊鸿,快如电光石火!
在场诸人,见状无不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仅是认为,老师父是难以逃开花蕾这一招式之下。
可是鬼面神君葛鹰却是在这紧张的情形下,再次地狂笑了一声,他猛提丹田之气,身形一个跄踉。
在场诸人,可由不住又为他捏一把冷汗。因为在这虚浮摆列着的浮砖阵上,是不能施展沉浊之力的。
像他老人家这种硬踩硬跺,这些浮砖一个吃受不住便要落败,于是都不禁大为惊心。
葛鹰这一式“硬踩硬跺”,非但是场下诸人,就是对手花蕾也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自从她练习浮砖阵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施展的。
眼看着他一连侧行了五六步之多,而足下浮砖却是固若磐石,竟无一块有丝毫摇动的。
看到此,那心性狂傲的花蕾,也不禁暗自感叹一声,她已经知道,今日自己是要败在这老魔头的手下了。
照面之间,葛鹰发出了牝牛似的一声断喝,竟发出了浸淫数十春秋的最厉害掌力“横劈紫金桩”,一掌劈出。
这一掌却包括着劈、点、印,慢说花蕾还是侧着身子,就算她是正面接招,像葛鹰这种沉实的掌力,她也是万万当受不起的。
紫蝶仙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五脏晃动,一口真气涣散,足下婆娑摇晃不已。
心知自己是在对方掌力范围之内,再想从容进退,可是难比登天了。
她奋力地一按双掌,要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把身子拔起来。
就听得“咕咚咕咚”一连两声,足下方砖接着倒了两块。身子只不过拔起了三尺左右,便又落了下来!想到了眼前危机,花蕾奋力地劈出了双掌!
两股内力较量之下,那鬼面神君葛鹰身子,只不过是前后地摇动了一下,可是花蕾却斜着飞出了丈许以外。
她身子往地上一落,“扑通”一声,已由不住坐在了地上。
幸亏她练有多年气功,这一式借力而退的身法,施得恰到好处,即使如此,她已是面红如血,心跳频繁,一阵头晕目眩,差一点儿倒了下去。
胜负之势,立刻分了出来,葛鹰怪笑了一声,双膝微弯,如同一片桐叶似地飘下阵来。
他冷然道:“花蕾,你可服输了?”
紫蝶仙花蕾怒视了他一会儿,长叹了一声,忽地伸出右掌,反掌直向自己顶门上击去,只听得“砰”的一声。
一时之间,但见血花飞溅,脑浆四溢。
这位数十年前名扬四海的女豪侠,竟如此地饮恨而终,她真的死了!
这一突然举动,不禁令在场诸人,都大大吃了一惊,一时无不戚然垂首,心惊胆战不已。
鬼面神君见她反掌自击的一刹那,身形已自狂飙而起,想去叼她的腕子。
可是花蕾却是力透掌心,出掌极快,葛鹰竟是慢了一步,见状,他也不禁呆住了。
良久,他才叹息了一声,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一脚,道:“把她的尸体抬下去,从优发葬!”
说完,他身子再次飘起,已落在了轮椅之上,挥手道:“回丹房。”
四名青衣弟子,由他面色上看出,这老魔头情绪不佳,俱都小心地答应着,把车子推出了演武厅,转回丹房。
椅座之上的葛鹰双目紧闭,他一生杀人无数,就从来没有心软过;可是今日死了一个花蕾,却令他内心感到无限沉痛、愧疚与不宁!
他暗自忖道:“这件事情我也太过失察了,花蕾一生行事正当,自避居黄山以来,更未与江湖有任何瓜葛,她突然来此肇事,定非毫无因由。”
“我葛鹰乃是一派宗师,虽是行事偏激任性,却从未失过武林正义二字,这件事情,我是干得太过大意了。”
想到此,他就哼了一声问:“金郎伤势如何?”
一弟子垂首答道:“师兄伤势不重,仅是足部负有轻伤。”
葛鹰冷冷一笑,说道:“你叫他来一趟。”
那弟子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鬼面神君一直行抵了丹室,身后三名弟子回身退开,因为葛鹰的丹室,是向来不许闲人涉足的。
这个老魔头,在人去之后,益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烦恼怅恨,他脑中幻想着方才和花蕾打斗的情景,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女侠客,竟会死了,死在自己逼迫之下。
室外传来了足步的声音,葛金郎的声音道:“真人,是唤我么?”
他们虽是父子,但金郎却是一直这么称呼他,葛鹰并不为怪。
“进来!”葛鹰面现怒容地冷应了一声。
葛金郎推门而入,见父亲面色不佳,他已听人说起花蕾已死的消息,心中是悲喜参半,预料着父亲唤自己来必与此事有关!
“悲”的是花蕾是心蕊的母亲,心蕊却是自己的妻子,她该算是自己的岳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对于她的死,多少使他感到一些内疚!
“喜”的却是,花蕾一死,父亲也无从再追究下去,自己也不必再担心了。
他存着这种心情来到了丹室,请安之后,站立一旁。因为不知老爷子叫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一颗心忐忑不已,当时试探着笑道:“听说那个姓花的妇人已死,她居然敢与你老人家动手为敌,真是死有余辜!”
方说到此,忽见葛鹰两道极为凌厉的目光,向他逼视过来,吓得他打了一个寒噤。
“嘿嘿……”葛鹰低沉地笑了几声,“这都是你作的好事!”
葛金郎大吃一惊,面色一白,喃喃道:“真人,你老人家千万不……”
葛鹰一摆手,道:“不要狡赖,我问你……”
他猛然站起了身子,厉声道:“那个女人,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葛金郎牙齿打战道:“哪……哪个女人?”
葛鹰冷笑了一声,目射精光道:“哪个女人?你还不明白么?我是说花蕾的女儿!”
这句话把葛金郎吓得差一点儿要坐下了,当下摸不清父亲心意,不敢承认,只得咬紧牙道:“你老人家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没有这种事。”
葛鹰似乎是怒到了极点,那只瘦掌猛地向外击出,所幸葛金郎早知父亲脾气,见他发怒,早已料到有此一着。
因此见状忙速把身子腾了起来,葛鹰的掌力直劈在石壁上,溅起了大片石屑,唰唰落于地面!
葛金郎大声叫道:“真人请暂息雷霆之怒,这事情是冤枉的,你老叫我怎么承认?”
葛鹰一掌没有劈中,怒气也就消了一半,他冷冷地道:“畜生,你还不实话实说么?”
“叫我说什么呢?我没有……”
一眼看见了葛鹰的样子,所以话只说了一半,也就接不下去了。
“你只知胡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葛鹰冷笑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这个花蕾她并非是无名之辈,我说出一个人来,大概你也不能没有耳闻?”
葛金郎哭丧着脸道:“谁?”
葛鹰冷笑了一声骂道:“畜生,事到如今害怕也没有用了。我告诉你,这花蕾早先原与天南派的南宫敬是夫妇——你可知道南宫敬是谁?”
葛金郎心中一惊,他当然知道南宫敬其人,此人现在已是天南派的掌门人了,一口鱼鳞短剑和十二支白羽箭,在大江南北,确是有相当威望,想不到花蕾竟和他是夫妻关系!
当下他一句话不说地凝视着葛鹰,鬼面神君冷冷一笑又道:“南宫敬武技,并未放在我眼中,只是那三盒老人柴昆,却是一个大大的劲敌。”
“柴昆!”葛金郎打了一个寒噤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无知的东西!”葛鹰愤愤地骂道:“柴昆乃是南宫敬的授业师父,你竟会不知?”
你嘿嘿冷笑了几声又道:“如今花蕾一死,风声势必传到了这个人耳中,他们焉能不管。到时候我自然是不怕,可是却为这上丸天宫数百弟子,惹下了弥天大祸,这都是你这畜生一人引起的祸害,你看看值不值得?”
葛金郎哪里会想到事情如此严重,经葛鹰这么一提,他就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垂首道:“真人请放心,这事情全系我一人引起,由我一人去会他们就是。”
葛鹰所喜爱的,也就是他这一点点硬朗,见状就冷冷一笑道:“凭你也敌得了他师徒两人?”
葛金郎抓着了父亲的心,就咬牙切齿道:“有什么敌不了的,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一死。反正这是我一人之事,决不能引祸到上丸天宫。”
葛鹰哼了一声,面容立刻和缓了下来,他指了一下位子道:“你坐下。”
葛金郎就坐了下来,葛鹰端详着他道:“我所以唤你来,主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其实以我父子今日的立场,又何惧他天南派?那柴昆师徒不来则已,只要他们敢来,就叫他们铩羽而回!只是值不值得而已!”
葛金郎顿时宽心大放!
葛鹰说完之后又顿了顿道:“当然,话虽如此,可是三盒老人也非泛泛之流,一个花蕾已搞得我们天翻地覆,更不要说这老儿亲自出马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望了儿子一眼道:“要说,那个女孩子,你也应该好好安置一下,她是诚心诚意跟你?还是你硬抢来的?”
葛鹰的声音,已带着愤怒,金郎吓得垂首道:“她是出于自愿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葛金郎叹息了一声,委屈地道,“我正想说……”
葛鹰冷笑道:“我也不再怪你了,你的婚姻,乃是一件大事,岂能如此草率,你这就去把她接来,正式结婚,我们上丸天宫要披红挂彩,大事热闹一番……”
他一只手拂着一绺长须,冷冷一笑道:“看他天南派又能奈我何?”
这时,他早把先前的一些伤心抛之九霄云外,葛金郎自然唯唯称是,心不不禁狂喜,想不到事情“柳暗花明”,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令人满意。
葛鹰又看看他的脚,冷然道:“伤势如何?”,“不打紧!”葛金郎说,“只是降龙、伏虎二位师兄,伤势都很重,有性命之危。”
葛鹰愤然而起道:“他们不会死,你领我去。”
葛金郎一跛一跛地领着父亲出了丹室,直到了一座厅房,那里有十数名负伤的弟子,都直挺挺地躺着。那些负外伤的,都在哼啊哼啊地嚷着。
鬼面神君到此,面色就更难看了,非但不再为花蕾的死而惋惜,反倒觉得她这么死还太便宜她了。
他一一地为众弟子亲自治疗,从此,这上丸天宫也就格外地严密戒备,提防着天南派的人来此复仇。
葛金郎的伤势略好之后,就一路起程赶回了雁荡。事情是那么巧,他竟然在雁荡山遇见了万斯同,二人争斗之下,万斯同竟会败在他手下,因而生出了许多别的事,这此前文,已有叙及,在此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