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地黑了。
潘栋今天情绪不佳,赌气连晚饭也没有吃。
刚才的鞭伤连同狗爪子抓的两肩,虽经自己敷了药,总是客中难以周全,胡乱包扎一通,要紧是不要紧,可是痛的可够瞧的。一个人来回地在屋子里打转,直吸着长气儿。
想想好没来由,招谁了?又惹了谁?好生生地受此委屈——倒是这里主人岳先生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使他感慨系之。
敢情那个牧羊的姑娘是他的女儿,叫杏儿。说是“自幼丧母”,怪不得会那般的野性不驯了,主人岳天祥,虽非什么豪门巨户,总是富有人家,且是读书知礼,何以对自己亲生女儿,不与好好教养,却任其四处游荡,日与羊群为伍,这一切的一切,当是与她的“自幼失母”有关了。
再想想,他自己本人,也是母亲早故,父亲虽是个读书人,却是时运不济,一个穷秀才,终身潦倒,后来娶了个后娘,自己这个前房的碍事孩子,可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小小年纪,便自被逼得外出为生,在长伯“张家口”的骡马店市混了三年……第四年,来了奇怪的老头子,说是要买马,结果是他不但买了马,也买了人,把自己也给带走了。
怪老头子叫蔡无极,后来才知道他是个精于武术的江湖奇人,为“神鹰门”的第一十七代掌门人,跟着他一住五年,算是踏入了深奥的武学门径,学成了此老一向秘不示人的“两极气功”。
蔡无极泱泱大度,有古君子之风,对于这个追随自己五年的少年,极是另眼相待,更无门户之偏见,认为他是一块极好的练武料子,如此美质,淹没于“神鹰门”一己之私,太过可惜,一封荐函,打发他投奔到了潇湘洞庭,这才有了今日的一番遭遇……。
自己是“自幼失怙”的可怜弃儿,才会有一番深切的“世态炎凉”感受。
便是这样,想想这个杏儿姑娘,多少也像是与自己有些仿佛,也就不再生气,原谅她了!
站起来走了几步,心里终是气闷。
山居寂静,草舍内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偌大的庄院静静悄悄。却是附近山沟子的野狼,发着一声声的长啸,声音凄厉,好生骇人。
点上了灯,屋子里才有了光亮。窗外皓月皎洁,清光如晦,映衬在薄薄银红纸窗上,直似渗了进来。
此番养伤,虽说在静寂之中,潘栋的一颗心却一直也没有轻松,静中沉思,痛定思痛,越是觉得前路崎岖,难以胜任,却是下意识里,另有一种激烈的情绪鼓舞着,越不欲向暴力低头妥协。
“晏春风”这个名字,已似一个赤红的火铁烙印,烫印在他的心上,自是无能去怀,怕是今后与此人终将无能妥协,而展开生死的长期斗争了!
这里他也不欲久留,打算明天就走。
六先生商和死前,既以“黄山飞云峰”相托,其中必有原因,疑在那一个“雪”字,在在惹人费思,且先往黄山走上一趟.以观究竟。
盘算既定,正待熄灯就寝。
蓦地,一个人的影子,映衬在纸窗上。
由于那一日章小康的伪装送药,已使他心里极生戒备,眼前情景,不由得使他为之一惊,当下不假思索地返身挥掌,熄灭了灯,就势将一口长剑操在手里,身子一个快闪,已贴身壁边。
这一切,行来快速,不过瞬息间事。
窗外来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原处。借着如银月光,把对方身子衬映得十分清晰。
那身材线条儿,分明女子。
潘栋认了一认,大是纳闷儿,沉声道:“谁?”
话声出口,人若飘风,已袭向窗前,蓦地敞开了窗子——外面站着的那个女人,霍地退了一步,显然吓了一跳,其时潘栋已越窗而出,站立当前。
月色如银,照见着对方女子脸上轮廓,若隐若现,已是不难分辨,正是日间一度邂逅的那个牧羊姑娘岳杏儿——潘栋这才放下了心。
“原来是你——杏儿姑娘……?”
“我……”
岳杏儿回头看了一眼,怯生生说道:“你的伤……我给你送药来了!”
说时,把手里的一个小小布包递了过来。
潘栋接过来,颇是意外。布包里除了药物之外,还似有把剪子,沉甸甸的。
想不到会有此一举,一时间潘栋大生感触。
“这又何必……?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岳杏儿回头又看了一眼,总像似防着什么似的,神色间很不安宁。
她说:“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潘栋……你的事我听说了……我……”
话声方住,潘栋忽似有所觉察,倏地向左面一个快闪,飘出丈许以外。
一个人高颀的影子,正自站立墙边。
忽然发觉到潘栋的来近,来人吃了一惊,愣了一愣,冷冷地哼了一声,倏地转身而离。
潘栋心里一惊,月色里只觉着对方高颀的身影,仿佛有些眼熟,待将越墙而过,追了上去,却是一墙之隔,是主人的住院,是否有些唐突僭越?却是未便造次。
身后传过来岳杏儿的一声轻呼:“不要……”
潘栋忙即回身,岳杏儿已匆匆来到眼前,神色间颇似张皇:“是岳员外……他……”
“岳员外?”潘栋怔了一怔:“是你父亲?”怪不得这么眼熟。
“他……他不是——”
说了一句,岳杏儿忽然寒下了脸,脸上表情错综复杂,轻轻一叹,苦笑道:“我走了……”
话声一落,再不停留地便自匆匆走了。
打量着她的背影一迳消失于矮墙别院,正是主人岳员外方才去处,便自不再出现。
灯下,潘栋解开了那个小小布包。
里面是一小瓶药,一卷布条,一把剪子,另有一口小小匕首,长不足五寸,式样甚是奇特。
拿在手里掂掂,份量却也不轻,小巧玲珑,望之极其锋利,显为纯钢所制。上面却染有斑斑暗迹,极似陈血未褪,分外怵目惊心。
或是用以破肤清脓,外伤手术所用。只是看来更像是武林中什么门派的独门暗器,若是用作反手飞刀,份量又似轻了,什么人能有此劲道施展?倒是费人思忖。
总是杏儿姑娘的一番好心,令人感激。也就未便辜负人家姑娘的用心,当下就着瓶内药粉,搽敷就绪,包扎既妥,只觉着肩上伤处凉沁沁的好生受用,不觉痛楚大为减轻。
一面收拾着桌上什物,回想着刚才与杏儿见面情景,心里大是存疑——
只以为她是这里主人岳员外的女儿,日间岳员外也曾亲口道及,何以杏儿姑娘又说不是的,好生奇怪……。再想杏儿的日常穿着,日与羊群为伍,以主人员外之尊,虽非如何富有,总也不应让亲生女儿操此贱业,这么一想,便自有些相信杏儿所说是真。
再者。杏儿刚才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更似有许多话要向自己诉说,却是后来岳员外的忽然出现,迫使她不便多说,匆匆退离,这又是为了什么?
潘栋站起来走了几步,心里好生气闷。
再想想,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来此是客,既承岳员外好心接待,总不成还管起人家家务事来了!?
算了,早点睡吧,明天便走了。
解衣待寝的当儿,却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女子尖叫——
静夜里分外清晰。
潘栋一惊之下,真有“毛发悚然”的感觉。
一个闪身,来自窗前。
不容他推窗探视,又传来更尖锐的一声尖叫。
声音来处,分明就在眼前不远。
乍惊之下,潘栋再不迟疑,推窗、腾身。“呼!”地纵身窗外。
一阵子女子的呼叫、哭泣之声,若断若续,极是清晰,间或地加着几声男人的喝叱,暴雨梨花听来更有惊心动魄之势。
循声而望,正是一墙之隔的主人住处。
那里房舍错落,占地极大,却是难以判断,声音到底传自哪里?
潘栋一连几个纵身,来到了墙边。
传自这片院落的女子悲泣声,断断续续,更是由不得他不为之凝神倾听。
一个念头,忽然由心底滋生。
“莫非是岳杏儿?”
声音断续,果有几分相似。一经着念,再听间杂其中的男子喝叱声,无疑的便是主人岳员外了。
思念踌躇中,又一次传过来杏儿的哭叫声,潘栋再不迟疑,便自纵身而起,掠身对方院墙中。
他身法至为轻巧,既然有心窥伺,却无虑为对方发现,夜月下一连几个起落飞纵,已深入其间。
这里房舍甚多,黑黝黝一片,却是不见灯火。
潘栋左右打量一眼,倏地飞身上了屋顶——
居高而下,一眼便自看出了端倪。
原来这里房舍虽多,却非散乱无方,东西两厢,各有所属。后面有个单间,半掩在梧桐阴影里,倒是亮着灯光,设非是居高临下,简直是看它不清。除此之外,其它各房黑灯瞎火,一应模糊不清。
至此,那声声哀泣悲诉,听来更觉清晰,不问亦可想知,必当是传自那里了。
一灯如豆,光影婆娑。
这是主人家的一个磨房。
正中置着巨大的石磨,四面堆着粮食,偌大的房子,也只燃着一碟吊灯,朦朦胧胧,所见甚是凄凉。
——却在那正中的大石头磨子上,绑着个娉婷单寒女人。长发披散,形容憔悴,一身单薄衣裙,破烂如缕,左肩一片,几至完全破裂撕下,设非是前胸的一面素兜,几至完全裸裎。那露出的部位,虽是肤如凝脂,实已体无完肤,似为鞭笞酷刑所伤,染满了红红血迹,乍然一见,触目惊心。
正是那个叫杏儿的牧羊姑娘。
站在她面前,背向着潘栋的一个长身汉子,抱着一双胳膊,手里提着根皮鞭,一身蓝色缎子长衣,捋着双袖子,正自嘿嘿作声冷笑,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这个人,虽不曾见着他的正面,只看其背影侧面,也能知道,便是这里的主人岳员外了。
潘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眼睛……。
怎么会呢!?
无如却是再真不过的眼前事实——岳员外正在动用私刑,凌迫那个他自称是他女儿的杏儿姑娘,且是鞭下无情,出手毒辣,简直到了残酷,不忍卒视地步。
虽说是乍然目睹,也不禁心惊肉跳——尤有甚者,一旁木案上,刑具齐全,长刀短刃,铁链钢签,无不具备,较诸衙门里的黑狱刑房,毫不逊色,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一古脑都到了岳员外的庄院“磨房”里来了。
——这个外表亦儒亦侠,道貌岸然的岳员外,竟然会是一个向弱女子亲手施暴、毒刑凌弱的人?
一股热血,打心底升起,潘栋几至按捺不住,有现身而出的冲动。
却是他勉强地克制着自己,听听看,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我看你还是说实话吧!”岳天祥眯缝着两只眼,向石磨上杏儿打量着,话里透着刺骨的寒冷——
“说,给那个姓潘的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勾当?黑天半夜里,到他房子里干什么去了?”
老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潘栋只觉着一阵子身上发冷,不寒而栗。
杏儿原本已经垂下了头,聆听之下,却又缓缓地抬了起来——声音悲切,眼神儿却锋利夺人。
“大伯!你不能含血喷人……”
“叫我爹……”岳员外低声叱着:“想想看,这十几年谁养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就是你的亲爹也不过如此,再说,你那个老子临死之前是怎么关照你的?都忘啦!?”
杏儿摇着头,眼泪汩汩地往下淌着——
“不,你不是我的爹,我爹早死了……你甚至于也不是我的亲伯伯……”
话声未住,长鞭抡处,“叭!”一声已着了一鞭。
这一鞭抽在了杏儿左面脸上,顿时现出了赤红的一道血印,却是没有使杏儿屈服,她甚至于变得更倔强了。
“你……是个狠心的人!”
“叭!叭!叭!”一霎间,鞭下如飞,暴雨点儿样的,飞落在杏儿全身各处。杏儿原已破碎褴褛的衣裙,不堪招架,一时四下纷飞,现出的身上肌肤,一片血渍斑斓。
却是这个看来瘦弱的姑娘,经此暴肆凌虐,反倒更坚强了,横眉怒眼,哪里有丝毫服输之意?
“你就打吧……打死了也别想让我求饶……”
却是气极而泣,杏儿的嘴更是也不示弱——
“谁不知道你这个好人当年是安的什么心?……我爹爹是眼睛瞎了,才认了你这个把兄弟……你把我弄回来……偏偏是你那个儿子……他的命短……”
话声未已,岳天祥早已鞭下如雨。
杏儿哭着叫着,话声里更透着尖锐——
“他死了……你为什么还留着我?你……折磨我、打我、骂我……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不放我走……留着我干什么?……你到底安着什么心?”
“好你个小贱人!”
霍地丢下手上长鞭,一手操起了案上长刀,一霎间,岳天祥脸现杀机。
“你就杀了我吧……你敢吗!?你……”
已似气衰力竭,杏儿姑娘她却是偏不屈服,圆圆睁着双大眼睛,若是可能,极像是一下子由磨盘上跳了起来。
姓岳的为之一怔,不自禁地竟自“嘿嘿!”冷笑起来,先时观诸脸上的无限杀机,转瞬间乃自化解干净。
“说得好——一刀杀了你,可也真是太便宜了你……”
“为什么?”杏儿悲忿地大声嚎着:“为什么不下手?你这个……假善人……伪君子……谁不知道你是安的什么心……?啊……”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
“你……就放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求求你……”
“这还像两句人话!”岳天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早要是这样,谁还舍得打你?嗯——!?”
说时他竟自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向杏儿脸上摸去,眉梢眼角,无限淫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使得他一霎间情绪有了转变,却是令人费解——无如,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暴露了他压制已久的本性、居心。
暗中的潘栋,只觉着一阵子热血沸腾,已是万难隐忍,却是更有高潮迭起。
岳天祥的手,原是在杏儿脸上摩娑摸索,不知怎么一来,竟为杏儿一口咬着了手指。
这一下爆出冷门,必当是十分着力。事实上杏儿早已心存必死之心,尤其是她洞悉肯定这位父亲的拜兄,对自己的邪恶用心之后,她求死的意念也就更加坚定,自不会“齿下留情”岳天祥痛呼一声,一挣未脱,手指上已是鲜血淋漓。
“小……贱人……”
钢刀倏举,待将向对方身上落去,却是这一只举起的手,忽然为人抓住。
像是一阵风样的快速轻巧,潘栋忽然现身其侧,同时间抓住了他持刀的手。
其势绝快,手法轻巧。
岳天祥一惊之下,手势不下,只觉着对方手上所传过来的巨大力道,其力万钧——他自己本人也是精通技击,尤如此刻一上来即为对方拿住了手腕,失了先机,且是劲道极大,再次一惊,手里钢刀,“啷!”一声,坠落地上,杏儿姑娘却也在这一霎,霍地松开了紧紧咬着对方的手指。
“你……?”
怎么也没有料到,潘栋竟会忽然出现眼前,而且插手管了自己的家务事。
“好个……小子……?你干什么来了?还不给我滚出去……?”
霎间这位望之斯文的正人君子,露出了狰狞的邪恶面貌,咆哮声中,顾不得手指的咬伤,内力贯处,一拳直取当心,向潘栋前胸捣来。
无如慢了一步。
随着潘栋內力的运施,手势乍翻之下,岳天祥偌大身躯,忽地直翻了起来,“噗通!”摔落地上。
岳天祥怒哼一声,一个咕噜,待将旋身跃起,潘栋已似疾风一阵,“呼!”地已闪身当前,右脚轻起,“噗!”地以脚尖点着了对方心窝。
这一脚看似力道不大,其实真力内聚。一经触及,岳天祥便为之动弹不得。
“你——你想……怎么样?”
一霎间,岳天祥脸上充满了惊悸,毕竞自己眼前性命,操持在对方手里,生死攸关,却是逞不得能,只以为对方接下来的对自己施以毒手,一时间吓得面无人色。
潘栋却是不此之图,居心仁厚多了。
“岳员外,手下留情……。”
灼灼目神,瞬也不瞬地直向对方“盯”着。潘栋其时不怒自威——
“杏儿可怜,你就饶了她吧!”
“你……?”
岳天祥圆瞪着两只眼,脸上青筋暴涨,那一双怒凸的眼珠子直似脱眶滚出。
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这句话——
“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潘栋声若寒冰:“天上神明却管得着……。”
“天上神明……?”
“不错,我就是它差来的!”
话声出口,潘栋霍地收回了点在对方胸上的脚尖。岳天祥乃得一时松脱,忽地一个“鲤鱼打挺”直自地上跃了起来。
这个岳天祥却也非比寻常,是个练家子。
随着他的跃身而起,左手二指倏地分开,以“二龙抢珠”之势,倏地直向潘栋双眼上点来。
仍然是不能得手。
潘栋早已防到了他的有此一手,颈项微微一旋,岳氏的手指已然落空。岳天祥怒叱一声,擂拳就打,拳势方出,这一只胳膊不知怎么一来,又到了人家手里,被潘栋两根手指拿住。
——却是关尺要穴所在。
岳天祥只觉着手上一麻,连带着半身酸麻,已是动弹不得,不用说,这是为对方点了穴了。
武林中有关“点穴”一门最是复杂无章,各有手法不同,般所谓的点穴,顾名思义,只是“点”穴而已,其实除了以手指点伤对方穴门之外,另有“打”穴、“拿”穴之分,内功如到了炉火纯青境界,更有所谓的“隔空点穴”之说,手法各有巧妙,其实则一,即受害人一经受制,便自血脉逆凝,呆若木偶为之动弹不得。
眼前潘栋所施以对方,便是其中之一的“拿”穴,二指一经触拿,内力乍吐之下,岳天祥便自木头人也似地呆立不动。
这一切事发突然,潘栋根本无能多想,即使眼前以拿穴手法,制住了岳天祥,也是迫于形势。无论如何,救人第一。
于是,潘栋再也不多看他一眼,随即匆匆来到了杏儿身边,挥动长刀,砍断了紧紧缚绑在她手脚上的绳索,后者乃得脱绑而开,身子一缩,倒瘫地上。
大行不顾细节。潘栋只得亲自动手,为她作一番必要救护掩饰。
却不知杏儿性情极是贞烈,平素固是守身如玉。潘栋手指方触其体,她竟自哭叫起来。
“别碰我……不许动我……”吓得潘栋赶忙收回了手,一时大感为难——
“你的伤……?”
“我知道……不要你管……你走吧,你走吧……”
一面说,杏儿已爬身坐起,两只手遮着几已全裸的前胸,眼汨、鼻涕淌了满脸都是,这样子饶是堪怜。潘栋怔了一怔,往后面退了一步——
“这里你不能再捱下去了,姑娘……你还是走吧,快逃命去吧……”
杏儿只是垂头泣着。
“我知道……你就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潘栋却也无技可施,叹息一声,摸摸身上还有几两碎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姑娘你多珍重,我走了!”
回过身来,他走到岳天祥身前,后者强睁着两只大眼,怒凸如珠,脸上布满了汗珠,虽是动弹不得,心里却很明白,又急又气,乃自成了这分样子。
潘栋看着他冷笑一声道:“若不是看在你与柴老爷生前交往的份上,今夜必当放不过你,若有不服,只管找我潘栋就是,若是再图谋对杏儿姑娘不轨,来日我必取你性命。我走了!”
说罢转身待出,却向惊魂甫定的杏儿姑娘看了一眼,道:“他已为我点了穴道,约摸在明天正午时分可以醒转,你我各自珍重,这就分手了!”
话声一顿,再不停留,身形纵起,已自穿窗而出,夜月下看似夜鸟飞翔,起落之间,已掠上了对面屋顶,闪得一闪,便自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