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栋以轻功“巧燕穿天”之势,嗖然有声地窜上了竹楼,原待返回自己住处,忽然心里一动,不假思索地乃自转向第三座竹楼,章小庄住处蹑去。
章小庄住在第三座竹楼楼上偏间,方才已然去过,自是轻车熟路。
门是虚掩着的。
里面没有人,大可便宜行事。
推开了门,闪身进入。
屋子里一片黝黑。潘标先掩好了门,匆匆取出了身藏的“千里火”,迎空一晃,“噗!”地亮着了。
火光照处,乃得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
屋子里别无赘物,只一个随身革囊放在床上枕畔,潘栋闪身向前,匆匆打开来,探手其间。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
金叶银锭,为数甚多。
——这些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却是那一本“流江秘术”的薄薄绢册,乍一入目,由不住使得他一阵子心里激动。
时间仓卒,章小庄虽为雁先生引开,随时俱可能转回,眼下已无时间慢慢翻阅,且先暂时携回,当下匆匆藏好身上。
皮囊内琐物甚多,不及一一细看,只又是匆匆翻过。
有一张厚厚的棉纸,打开来是一张地图——匆匆摊开床上,取火光映照倒也所见清晰,一看之下,不由得为之暗吃一惊,原来是一张取道入皖,直趋庐州的地图。
这个突然的发现,立刻使潘栋联想到居住在“庐州府”的“七海浮萍”阮年。
阮年是柴九和六先生的年长拜兄,如今也只有他与百风山的无为道人这两个人还在人世,俱在耄耋之年。
莫非晏春风此番兴仇,竟然连这两个早已跳出红尘之外,一心一意只在修为的老人也放不过么?
这里是“太平府”,隔着一条长江,已与“庐州”不远,章小庄既已来到这里,真正意图,其实已昭然若揭,不是去找阮年是干什么!?
时间仓卒,不容他多思细想,匆匆把路图放回革囊之中,熄灭了手中的千里火,闪身门外,再把门像来时一样地虚掩住,身形略闪,飘身楼外。
可真是惊险万分。
潘栋身子方自飘落,一条人影已自彼面拔起。
月色下有似腾身巨鹤,极其潇洒飘然地落向楼栏,虽是惊鸿一瞥,潘栋却也认出来了——章小庄。
即使在异人雁先生的纠缠之下,他亦能从容踅回。好险,晚一步,即与他狭路相逢。
章小庄、章小庄,断断不能以等闲视之——
若非是今夜一会,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外表真率更有三分木讷的天真少年,骨子里竟是如此一个可怕的人物?潘栋总算认识他了。
天刚刚亮,潘栋就起来了。
吃了两碗稀饭,这就打算上路了。
此去庐州,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水路兼程,最快也得有五天的耽搁。
事情已甚为明显,此去庐州府,他与章小庄其实是在比赛脚程。
潘栋若是能抢先到达,事机尚有可为,阮年或许尚可保住活命。若是章小庄先到一步,阮年犹在大梦之中,可就大事不妙。
为此,潘栋才起了个早,无论如何,也当要抢在对方之先。
有人敲门。
外面是店伙计老李。
“有潘爷你一封信!”
说时老李把手上的一封信递进来。
信封上是“潘客亲启”,署名却只是一个“雁”字。
原来是雁先生留下来的。潘栋心里一动,接过来不及抽看,老李已笑着说:“说是您老的马,给送回来了!”
可是透着希罕!?
打开信看——龙飞凤舞,草草数言。
“庐州事急,间不容缓,宝马追风,大可应急,此去珍重,速去不迟!”下面盖着一方小印,作新月形状,凸出的四个字“飞云雪雁”。
“飞云雪雁”四字一经入目,陡然间使他吃了一惊,心里大大为之一动。
曾记得六先生死前,曾有所嘱“黄山飞云峰雪…”六字,跟前观诸雁先生这一方月牙小印“飞云雪雁”,岂非正是一人?
心里一阵子窃喜,可真是望穿秋水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心里的一个大谜团,总算为之解了开来。
老李还在干巴巴地向他看着。
随手赏了他两个小钱,问说:“马呢…?”
“拴上槽了!”老李收钱入怀,笑着说:“可真是匹好马,张师傅说爷这匹马能值一百两银子呢……”
潘栋一笑说:“你关照一下,我这就要走了!”
老李一怔说:“现在?”随即为潘栋提起了行囊。
马槽里的灯还亮着。
管马的张师傅刚从前院回来。老李说:“客人要走了,快备马吧!”
张师傅怔了一怔,不急不躁地到槽里牵出了马。
瘦瘦长长的身子,乍望之下,非但毫不“起”眼,简直有些“碍”眼。一身黄毛,稀稀疏疏,尤其是颈项部位的一丛鬃毛,竟似从来也不曾修剪过,长逾尺半,深深下垂,一身瘦骨,看过去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来。
这样子的一匹马,无论在什么场合,都难以引人注意,却是老张的一双“招子”不空,显然是个识货之人。
只手拍着黄马细长的脖子,老张用着艳羡的眼睛向潘栋打量着:“这样的一匹黄骠马,多少年也没见过了!”
潘栋接过了马缰,上下打量一眼,翻开马嘴,看了看马的牙齿,知道岁数还不算老,再瞧瞧四只蹄子,蹄毛盖地,就知道还不曾钉过蹄铁,以原来蹄甲奔驰载人,定必有非常脚程耐力。
嘴里不言,潘栋心里已有十分见地,再伸手黄马两胛拍拍,才知道马身虽瘦,全是精肉,一点儿“膘”也没有长。
等到老张把皮鞍向马身上一搭,黄骠马原先看似困倦的双眼睛,忽地大大睁了开来,随着全身的一抖,顿时大见精神。
老张一面把潘栋的随身行囊系上马股,马儿不住蹬蹭,时发短鸣,老张啧啧道:“好倔的蹶子!这匹马是好样儿的……”
忽似想起一事,转向潘栋道:“前些时候,本地的李大官人托我给物色好马,你客人要是有意思……我可以从中介绍,给约会谈谈,教我说,这匹黄骠马定能值一百两银子……”
潘栋微微一笑:“不必了!”
照他看,此马的身价更有甚于章小庄的那匹“小黑龙”,有了它,今后再不愁在脚程上输于章小庄了。
一时间心里大是高兴。翻身待上的当儿,意外地却为他发现到地上的一堆粪便。再一注意,更可见一行清晰蹄痕,不由微微一惊。
“啊——”他转向老张道:“有人比我还走的早么?”
老张笑道:“怎么不是?天还不亮人家就走了!”
“你是说……一个骑驴的客人!”
“对了……”老张嘿了一声:“好样的一匹回回小驴,脚劲可快啦!”
对于章小庄那头黑毛小驴的来历身价,老张显然并不深知,要不然更加喋喋不休了。
听说章小庄走了,潘栋心里大为吃惊,再也不思多说,匆匆给了老张几个赏钱,翻身上马。
黄骠马久经雁先生调教,深悉人意,不容招呼便已自行步出栈外,一出店门,定足不动,容得潘栋带向官道,示以方向,便自放开四蹄,一路发足前奔。
此刻天色尚早,驿道上仅见二三拉着素菜的骡车,两侧田陌,浮现着一片迷迷晨雾,稻子都已长成,有半人多高,结实累累,再过不久,即将是秋收时刻。前行不久,即看见了横陈当前的一脉大江。
原来“太平府”适当长江之滨。江水由苏省入境,自太平府而望江苏,将皖省中分为二,欲通南北,唯舟楫便只赖一系列横架桥上的渡桥了。
这匹黄骠马端的是好脚程,也不知雁先生如何调教驯服,跑动起来,非只是疾若飘风,更兼平稳异常,四蹄跨动,距离极大,状若人行,竟是一匹久经历练的“走马”,人坐其上,感觉着波动极是微小,宛若御风而行。十数里距离,俄顷而至。
眼前已看到了“太平”渡口。
东边天渲染着大片的红,已是日出时分。
早渡无人,也只有几个卖菜的贩子守在岸边,渡棚下堆着小山样的各式蔬菜,一个老汉正用引自长江的水冲洗着萝卜上的污泥,状若无人,弄了一地的泥泞,简直下不了脚。
潘栋先在渡口拴上了马,倚着一棵柳树坐下。自忖着是来的太早了。
正在洗菜的老汉,停下了手向他打量几眼,眼巴巴地站起来道:“你客人是要过江么?”
潘栋点头道:“不错,可是太早了?”
老汉笑说:“说早也早,说晚可也晚了,头一拨刚走不久,下一拨时候还早,还有些时候……”
说着用手往江上一指道:“呶,你看那不是刚过去么?”
薄薄江雾里,果然看见前去渡船之一尾。显然已将抵达对岸,不觉大是懊丧,转念再想,即向老汉道:“看来我是晚了一步,却是不知我那个朋友走了没有?”
老汉咧着一嘴黑牙道:“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子?是骑驴子么?”
潘栋道:“对了,他走了?”
老汉嘿嘿笑了几声:“是骑着匹小黑驴的那个哥儿?走了,走了……”
说着上下向潘栋打量不已,脸上神态顿见亲切,道:“这位小哥人真好,要了两个萝卜,却给了我许多钱,回头你客人要是见着了他,还请务必代我道上一声谢才是!”
潘栋说:“这就是了——”
心里却自忖着,好险,只差一步便与他照了脸儿,却是昨夜一会,不知他认出了自己没有?贸然相见,总是不好,这样正好,看来他此行匆匆,当系直奔庐州意欲加害阮年,事无可疑了。
眼前对方虽领先一步,其行踪却已在自己掌握之中,敌明我暗,大可无虞,随即宽心大放。
这一带江水宽阔,江流湍急,惟渡船梢公,经验丰富,篙楫兼施,不过半盏茶时间,即可到达彼岸。
等了一刻,人来渐多,心正不耐,却自上流来了艘大船,上来兜揽,谈好渡资七文,便自牵马上船。
想是沿途自上流零星载客而来,船上人数不少,却是船身够大,倒也不算拥挤。
潘栋把黄马拉向船尾,自个儿席地而坐。江风习习,颇似有几分凉意。
便在这时,他接触到了一双美丽的眼晴。
一个头戴软笠,身材修长的灰衣姑娘,正自用着奇异神采的目光向他打量着。
或许是对方姑娘的穿戴不俗,尤其是她头上看来极其别致鹅黄色而垂有丝穗的那一头软笠,使得潘栋在初初乍见的一霎,即自激发了心里的好奇……不觉微微一愣,情不自禁地便自直直向她逼视过去。
透过对方垂散在软笠四周的丝丝长穗,非但可以接触到她那双美丽的眼晴,即使娟秀芳颐,也所见逼真。
潘栋只觉着眼前为之一亮,说不出的一种什么感觉,心里竟为之大大忐忑不已。
本能地他觉出了不当,慌不迭便把眼睛转向滔滔江水,不再向对方多看一眼。
却是这个灰衣姑娘,并不曾为他的盂浪吓退,脸上带着一丝诧异,一如先前模样,只管细细地向对方审视不已。
女孩子家心思总似较男人要细,眼前的这个灰衣姑娘,更似剔透玲珑,那双眼睛非但把潘栋这个人看得够仔细,即使那匹马,也在她观察之列,看得更为仔细。
江风徐徐,带着些河水砂石的特有气息。
终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潘栋随即把眼睛又移向了对方姑娘。
这一次灰衣姑娘巳把身子转向江面,即使如此,背后面的身子也是好看。
细腰、丰臀以及软笠之后的大蓬青丝长发,在散发着少女青春的“美”,潘栋的眼睛都看直了。直到灰衣姑娘再次转过来身子,他才不好意思地把眼睛转开。
不知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姑娘会带给他如此震撼?这种感觉简直前所未见,想想也是不解,更觉内愧不安。
四只眼睛不期然地迎在了一块。
潘栋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报以十分友善的一笑。即使这个动作,也大异寻常。灰衣姑娘唇角微启,似笑又嗔,却把那双具有勾魂慑魄般魅力的眸子移开了。
潘栋这才注意到,她身边也拴着一匹马——全身油光水亮的高大黑马。马身上鞍辔齐全,甚是讲究。倒是那一口斜插在鞍侧,略略弯曲的弧形长剑,猝然吸住了他的注意,引发了他极度的好奇——
船上人来渐多,人货马匹都有。
渡船满载之后,待将起锚渡江——却被右方斜刺里驶进的一艘高桅大船,突地岔住了去路。
两船相交,发出了“砰!”的一声大震,整个船身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只为了留意面前美女,却不曾料到有此一着,潘栋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舱板。
却在这一霎,左面斜刺里,忽地掉出了一叶蓬舟,“砰!”一声,撞上了渡船的左舷,船身再一次震动之下,即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双来船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人声惊哗里,只听得对方来船上,一人发声大笑。空中人影猝闪,猛可里落下了两个人来。
渡船上人声喧哗,有人高嚷着:“不好了,强盗抢船来啦!”
潘栋心中一惊。
他原是置身船尾部位,隔着满船人货,头里发生的事,有些混淆不清。
却是那一双跃身而来的大汉,使他猝然惊觉到事情的不妙——敢情是遇见了劫江的水寇,真的有强盗打江劫船来了。
事发突然,简直无从躲闪。
渡船之上,原有驶船的老少梢公四人。分立两舷前后,听见强盗劫船,本能地各自操起了长篙。
——这玩意儿既长又狠,顶尖上的那一截锋利的尖子,较诸常见的长枪更称锋锐。
说时迟,那时快。
惊慌声里,一个面生虬髯,敞露胸衣的精瘦汉子,已自跃身而前。
手里抡着一口斩马长刀,这名劫匪才自落身而前,便自迎着了船上梢公的一支长篙。
抡动着长篙的老梢公,一篙穿心而刺,极是猛厉,无如来人劫匪那个精瘦汉子,身手颇是了得。
嘴里喝叱一声道:“好!!”
持刀偏身一搪,老梢公的这一篙便自扎了个空。
非仅如此,随着这个精瘦汉子左手递处,“噗!”一声,已抓住了来人老梢公长篙上身,右手抡动,刀光乍闪,噗哧声响里,已劈中老梢公右面前胸。
这一刀力道极猛。
老梢公“啊呀!”一声,怒血四溅里,身子一个打跄,“噗通!”一声,滚落江水里。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人如此狠毒,眼前事出猝然,等到潘栋有所发觉时,老梢公已自一命呜呼。
紧接着人影闪动,即自对船上一连跃过来三个人,俱是卖相凶恶,手持长刀。连同前来二匪,共为五人,顿时气势大盛。
渡船上各人目睹着这般惨状,俱都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小点的,早已跪倒地上。一时间哭天抢地,频呼救命。
先时杀人的那个精瘦汉子,这时刀交左手,右手叉腰,向着船上怒声发话道:“要活命的都给我听着,谁要是动一动,老子这口刀可是不认得人,要你们马上去见阎王!”
另一个矮壮汉子厉声向其余三个梢公喝叱道:“还不把手里的家伙丢了,不要命了么?”
二个梢公眼见自己同伴,身遭慘死,哪里还敢对抗?聆听之下,彼此招呼一声,纷纷丢下了手上长篙。
矮壮汉子嘿嘿一笑,转向后来三人之中一个秃顶红衣老人请示了几句,也不知后者说了些什么。
“大家都给我听着!”
矮壮汉子回身双手抱刀道:“要命的给我听着,老子们是来自西梁山的‘红云帮’,今天给大家借点东西,把钱货衣物牲口,一律都给我们留下,衣服脱下来,乖乖上岸,老子们保证不伤你们性命,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管叫他脑袋搬家!”
大家伙一听来人报出字号,竟是“红云帮”的人,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哭叫起来。
原来“红云帮”在此长江地带,早已是恶名昭彰,平日打劫行船、杀人越货,无恶不为,沿江行船,若是碰上了他们,鲜能幸免。
据知这伙“红云帮”的盗匪,势力强大,匪首金七,人称要命”金七老,外号“红云太岁”,手持一个“独脚铜人”,一经舞动,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个金七据说生具异禀,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水功不说,更有一种奇异功夫,周身上下刀枪不入,却是生性残狠,一经交手,绝不容敌人活命,自其盘踞“西梁山”安寨立垛以来,长江来往船只,人人自危,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客商葬身鱼腹。
红云帮人数既多,势力极是庞大,官府受命,多次合剿,均不能胜,平白增长了这伙盗人无限气势,坐大西梁山以来,早已是长江祸害,沿江九省黑道,鲜有不知其名而奉其首领金七为靠山者。红云帮的势焰也就越发可瞧的了。
是以,船上众人在乍闻来人竟是红云帮的匪人,莫不胆战心惊。
潘栋虽是初来乍到,惟“红云帮”以及要命金老七的恶名,却是久已听知,聆听之下,暗暗吃惊。
他此行重任在身,急欲赶赴庐州府,向“七海浮萍”阮年告之消息,在此之前,万万不欲再行耽误,更遑论结怨新仇。
却是眼前这个局面,迫使他绝难退却,势将要与对方放手一搏不可。
心里一急,偷眼向尾侧那个灰衣少女看了一眼。出乎意外的,对方姑娘所表现的竟是出奇的镇定。
这一瞬,她竟然也同自己一样,倚着船板,坐了下来,手里的丝质小马鞭滴溜溜打着转儿,她只是看着它好玩儿,仿佛这伙子匪子打劫纯属身外之事,压根儿与她无干。
潘栋心里一动,不觉大是奇怪,暗忖对方姑娘可真是好涵养,左不成尚还有恃无恐?竟然无视于眼前群匪的临近!?
思念中,船上已是群情大哗,敢情两名持刀匪人,已跃身船舱。
其中那个精瘦汉子怒声叱道:“身上银子,拿出来,衣服脱下来,一个个地给我滚蛋。”
话声一顿,顺手抓着一人长衣,怒喝道:“叫你脱,没听见么?”随手一扯,嗤啦声响里,已把这人长衣前襟撕开。
这人头戴小帽,一副商家打扮,此行正是收取货银而回,腰缠甚丰,闻知长江盗匪横行,特地起了个早,赶搭早渡,希冀幸免无事,却是没有料到在劫难逃,依然是碰上了。
随着精瘦汉子的用力一扯,怀中银两连同账契什物,砰然作响落了一地。
这人啊唷一声,趴下来急欲抢拾,却吃精瘦汉子厉叱一声,抬腿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同行另一劫匪,那个矮壮汉子,骂了一声:“妈那个巴子——”一个转身,旋风也似地赶了过来,手起刀落一刀直劈而下。
众声惊呼里,掩遮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
——却是矮壮汉子这一刀,眼看着已砍向那人颈项,不知怎的,突然间为之一震,“呀唷!”一声,手里的刀,“啷!”坠落舱板。
随着矮壮汉子左手作势,才知发觉到他那一只握刀的右手敢情受伤了。
一片殷红血迹,现之他右手腕脉,霎时间,顺腕而流,染红了整个右手。
“啊哟哟……这是谁……?”矮壮汉子操着一口关外口音,大声骂着:“妈个巴子——”
却不知,字音方启,竟为一细小物什,蚊蝇般射空而至,“嘶!”的一声,其音极微,在众人全然无觉的情况之下,直由矮壮汉子左面脸颊直穿进人,却由右颊贯穿直出。其间更不曾绕过他那一根骂人的舌头,一并透空而穿。
霎时间,血流满脸。
矮壮汉子呜咽着叫了一声,直痛得全身打抖。
却是紧接着飞来的另一枚细小物什,神不知鬼不觉地正射中他的“气海穴”上。
矮汉子便自张大了嘴,一动也不动了。
这番奇异现象,直把现场目睹各人吓了个目瞪口呆。
来者之一的那个精瘦汉子,见状怔了一怔,嘴里嚷着:“你他娘的这是怎么啦?”
说时伸手向着矮壮汉子用力一推,却不意一推之下,后者竟自不倒翁也似地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