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精儿见师兄来到,这一惊非同小可,无心恋战,连忙说道:“这宝剑虽是你家之物,却是我师兄取来给我的,我师兄如今来了,你要取回,可去问他。”虚晃一招,转身便逃。楚平原追他不上,心道:“不错,空空儿已经来了,谅他插翼难飞。我只须着落在空空儿身上。”原来楚家这柄宝剑,在二十年前被空空儿盗去,空空儿疼爱师弟,送给了精精儿。楚平原长大之后,学成武艺,找空空儿要回宝剑。空空儿这时早已改邪归正,对少年时候的一些荒唐事情,颇为后悔,因而尽管他的武功高于楚平原,却不愿与他较量,反而向他赔罪,并答应给他索回宝剑。其后楚平原行走江湖,空空儿又曾暗中帮过他几次忙,两人成了忘年之交。但空空儿有个毛病,过于重视私人的情感,明知精精儿行为不端,仍是一向对他姑息。因而他虽是奉了师母之命,缉拿精精儿,却并不怎样着意追缉,有时还故意泄漏自己的行藏,让精精儿闻风先避。精精儿也知有楚平原向他师兄追索宝剑之事,这次楚平原被列名“叛逆”,虽然还有别的原因凑在一起,但精精儿有意要陷害于他,却是最主要的原因。
辛芷姑急于要去与空空儿会面,不顾一切,横冲直撞,有挡着她的路的,她也不管是朝廷军官或是江湖好汉,一拂尘便即打翻。但前面官军越来越多,急切之间哪冲得过去?楚平原随后赶上,心中一动,“我要空空儿为我索回宝剑,我也须得帮他一个忙,空空儿不想见这个女人。我且阻她一阻。”加快两步,追到辛芷姑背后,叫道:“辛老前辈,幸会幸会,晚辈这厢有礼了。”辛芷姑最不欢喜别人叫她“老前辈”,念在楚平原父亲的份上,拂尘不打出去,白了楚平原一眼,冷冷说道:“不需多礼,我可没闲功夫!”楚平原“嗖”地从她身旁掠过,回过头来,慢条斯理的说道:“家父尝谈论天下剑术名家,对辛老前辈的剑术最为佩服,可惜当年辛老前辈路过寒舍之时,我还年幼,不知请教。如今幸得相逢,老前辈可肯指点一二么?老前辈,你今日为何只用拂尘,却不用剑?”辛芷姑气得七窍生烟,“哼”了一声道:“你要伸量我么?”楚平原连忙作揖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请你讲点上乘剑术的诀窍,并非敢和你过招动手。”辛芷姑怒道:“你问我为何不用剑,你可知道我的无情剑一出,就要杀人的么?”楚平原道:“知道,知道!我正是想学这种厉害无比的上乘剑术。”辛芷姑冷冷笑道:“要学我的剑术,口授是不行的。你既要学,那就看剑吧!咄,你还不让开?”
楚平原一招“长河落日”,宝刀挥了一个圆圈,“当”的一声,将辛芷姑的青钢剑封出外门,带笑说道:“老前辈好剑法,我这一招解拆可对不对?”辛芷姑是看在他父亲的份上,不敢即下杀手,但楚平原知道她素来辣手,这一招化解,却是用了平生所学,辛芷姑的虎口都给震得有点酸麻了。
辛芷姑一口怒气涌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心道:“你这小子不知道进退,管你是谁的儿子,先叫你吃我一剑再说。”冷笑说道:“好呀,看来我若是不拿出几分本领,倒叫你小觑我的剑法,以为我的‘无情剑’乃是浪得虚名了!”冷笑声中,剑法倏的展开,剑光四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当真是变化万状,难以捉摸!几招一过,杀得楚平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辛芷姑得了个‘无情剑’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亏我得到了杜伏威这把宝刀,还可勉强对付。”辛芷姑也吃了一惊,“这小子年纪轻轻,怎的便这么了得?招数之妙,竟然似比他父亲还胜几分!我这‘无情剑’的威名,莫要折在他的手里!”辛芷姑最爱面子,一交上手,不管是友是敌,就非要折辱对方不可。怒气一起,出手越来越快,招数也越来越狠了。
眼看楚平原就要抵敌不住,忽地有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辛芷姑,你这‘无情剑’怎的向小辈使起来了,不怕人笑话么?来,来,来,别再打了,老叫化请你喝酒!”来的正是疯丐卫越。他随手拿过了石青阳手中的竹杖,轻轻一挑,只听得铮铮两声,一刀一剑,顿时分开。这倒不是因为卫越的武功胜于他们二人,而是因为楚平原与辛芷姑的功力本来就差不了多少,卫越运劲使力恰到好处,故而一举就将刀剑分开,两人各无伤损。
辛芷姑见是卫越,任她如何骄傲,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而且卫越虽是号称“疯丐”,说的话却是恰到好处,听来既是劝架,又是抬高了辛芷姑的身份,辛芷姑心里一舒服,脾气也就过去了,当下趁势收剑,说道:“不是我欺负小辈,他却偏要阻我正事。”
卫越将楚平原一推,说道:“不错,辛芷姑的正事只有我老叫化可以听得,你这小子别在这里打扰我们说话。”他一手推开了楚平原,一手却拉着了辛芷姑。楚平原知道卫越一来,辛芷姑更难摆脱,心里暗暗好笑,唱了个喏,说道:“如此,小侄告罪了。”自去与段克邪等人会合,暂且不提。
辛芷姑恼道:“老叫化,你怎的也纠缠不清,我哪有闲功夫和你喝酒?”卫越笑道:“你不喝我的酒,那么你请我喝你的酒!”
辛芷姑嗔道:“老叫化,你胡说什么,我当真没功夫和你歪缠,你要喝酒,你自己请便吧,恕不奉陪。”卫越将她一把拖住,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还不懂么?我要你请的乃是喜酒,不必你来奉陪的。你可知道,空空儿是和我打出来的交情,我和他气味相投,别人的言语他听不进去,老叫化的话嘛,哈哈,他多少也得听我几句。芷姑,你和空空儿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了,老叫化最欢喜替人做媒!”
辛芷姑虽然不同于一般女子,她喜欢了一个人,绝不怕人取笑,但这时听得卫越挑明了说要给她做媒,也不禁泛起一片红晕,低首自思,“空空儿屡次躲避,要追又追不上他。但我知道他也并非对我无心,只是他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怕一旦成家立室,就难免要受束缚。唉,他哪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已经变了。”原来空空儿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和辛芷姑相识,两人的性情都与众不同,倒也颇为投合。辛芷姑固然对他极是爱慕,空空儿也很佩服她的本领,本来可以成为一对爱侣,但辛芷姑却不欢喜空空儿做妙手神偷,说是名声难听;空空儿也怕辛芷姑性子太强,样样都要她来作主,成亲之后,难免要受管束,故而始终不敢和她谈及婚嫁。到了后来,空空儿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只觉独往独来,乐趣无穷,更不想成家立室了。而辛芷姑则因飘零半世,越来越想成家立室。尤其她因失意之后,性情流于孤僻,在江湖上以心狠手辣出了名,弄得人人怕她,令她更加感到内心的寂寞,对空空儿也就追得更紧了。这么一来,一个想成家,一个不想成家,于是空空儿就索性采取“避而不见”的法子,对辛芷姑竟是闻风而逃。
辛芷姑再又想道:“听说他这几年已经改邪归正,不怎么胡乱偷东西了。其实就是偶然施展他的妙手空空绝技,那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我这番心意,却怎生叫他知道?看来是的确需要一个大媒了。”想至此处,脸上红晕更甚,悄声说道:“卫老爷子,你既知道我两人的事情,那我也不瞒你了,先多谢你的成全。只要我辛芷姑后半生有个寄托,决少不了老爷子你这一杯。”卫越哈哈笑道:“好,好,老叫化变作老爷子了。就凭你这一声老爷子,我还能不替你尽心尽力吗?好,我现在就去见空空儿。哎呀,他现在可真是在办着正事,可还得待一会儿。”
辛芷姑抬头一望,只见空空儿正冲入武维扬那队亲军之中,身法快得难以形容,当真是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有隙即钻!进入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刀枪剑戟,纷纷戳下,却连他的毫毛都未伤着一根,说时迟那时快,他已闪电般的欺到了武维扬身边。
空空儿相貌奇特,武维扬早已知道来的是他,虽是吃惊,但却想道:“空空儿又怎么样,在这千军万马之中,看他能奈我何?”心念未已,陡然间只见一条黑影,已是如箭射来,武维扬身为宿卫统领,武功委实不弱,双钩一立,一招“龙蛇疾走”,便向那黑影扎刺,这是他十二路护手钩中最厉害的一路,只听得“哎哟”一声,血光崩现,那条汉子已被护手钩扎破胸膛,身躯软绵绵的垂下,皮肉还有一大片连在钩上。
武维扬大出意外,刚自心想:“空空儿怎的如此不济?”双眼一睁,蓦地叫声:“不妙!”双钩还未来得及拔出,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已是一把抓着了武维扬的虎口,三指擒拿,莫说武维扬的功力本来就不及空空儿,即使更大本领,被扣住了虎口,那也是不能动弹了。
原来空空儿意在速战速决,在他冲来的时候,突然以迅捷无伦的手法,抓着了一个军官,向武维扬扑去。空空儿身躯矮小,把那军官挡在他的前面,武维扬看也未看得清楚,冷不防的就着了道儿。
空空儿动作快极,一抓着了武维扬,立即喝声:“去!”振臂一抛,将武维扬抛上半空,飞出人堆。空空儿也立即飞身掠起,从军士们的头顶越过,他拿捏时候,不差毫厘,武维扬一落下来,空空儿刚好把他接住,又拿了他的穴道。这时空空儿已在武维扬亲军所布成的圆阵之外了。
羊牧劳喝道:“空空儿,你既非绿林人物,与叛逆亦无干连,独往独来,何等自在,何必惹此麻烦?快快把武大人放下来吧!”羊牧劳本来是和武维扬在一起的,见武维扬被擒,慌忙赶来,却已迟了一步,武维扬又落到空空儿手中。不过,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轻功虽不及空空儿,在短距离之内,却也差不了太多,空空儿再次抓着武维扬的时候,羊牧劳也已到了他的身后不及三丈之遥。
空空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麻烦?”头也不回,抓着了武维扬拔步又走,羊牧劳虽是对空空儿有所顾忌,但这时为了救武维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空空儿一起步,只怕追他不上,迅即便一记劈空掌打空空儿背心。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喝道:“老贼,往哪里走?我和你是不死不散,快快接招!”来的正是铁摩勒!
空空儿哈哈笑道:“羊牧劳,我的麻烦没来,你的麻烦却先来了。这一掌之仇,有人代报,我也不屑与你动手了。”羊牧劳那一掌虽是用尽全力,对空空儿却是毫无伤害,空空儿借他这一掌推动之力,去势更快,大笑声中,转眼之间,已是横过校场。
武维扬被擒,精精儿又因害怕他的师兄,不敢露面,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羊牧劳孤立无援,十分害怕,幸而铁摩勒不肯偷袭,先喝一声,羊牧劳不敢答话,拔脚便跑,意欲逃回官军阵中。
卫越、段克邪、独孤宇兄妹这一班人亦已杀到,卫越率领丐帮弟子,截住官军厮杀,羊牧劳一见卫越,慌忙转过方向,扭头又逃。
铁摩勒喝道:“老贼,你还想倚仗官军保护你么?你的威风哪里去了?”羊牧劳正奔跑间,斜刺里又冲出一人,拦着他的去路,按剑怒视,冷笑说道:“羊老贼,我段克邪在这里恭候了。”
羊牧劳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忽地回过身来,打了个哈哈,说道:“铁摩勒,你想恃多为胜么?”铁摩勒道:“克邪,你不许动手。”说时迟,那时快,早已到了羊牧劳面前,朗声道:“老贼,铁某今日是为父报仇,与你算账,谁都不许别人帮手!你有胆量过来斗我,没有胆量,我也要斗你!总之是不死不散,见血方休!”段克邪横剑当胸,封住羊牧劳的退路,说道:“谁来插手,我就给他一剑,谁要逃跑,我也给他一剑!羊老贼,只要你在我铁大哥剑下保得住你的首级,我段克邪决不与你纠缠。”
羊牧劳道:“好,我就来领教你的天下无双的剑法!”铁摩勒忽地插剑归鞘,厉声说道:“你当年暗算我的爹爹,是用掌力伤了他的。今日我依样报仇,叫你死得心服!”言下之意,即是也要凭一双肉掌来斗羊牧劳。
羊牧劳本来对铁摩勒甚为惧怕,听了此言,心中一喜,“你若然用剑,我是打不过你。你如今舍长用短,要在掌法上与我较量,那可是太过狂妄了!”还不放心,又再问一句:“咱们单打独斗,掌底见雌雄,可是这样?”铁摩勒道:“掌底判生死,就是这样!”羊牧劳道:“好,我就是要你这一句话,君子一言……”铁摩勒接道:“快马一鞭!”段克邪嘀咕道:“他算得是什么君子?”
羊牧劳大笑道:“你们也别在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铁摩勒,今日阎罗王请客,请的还不知是我还是你呢?看掌!”他故作豪语,自己给自己壮胆,但笑声颤抖,已是不能掩饰他心中的恐惧。不过,他虽然恐惧,这一掌仍是凶悍非常!
铁摩勒反手一掌,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未曾碰击,掌风激荡,已是声如闷雷。羊牧劳身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直点铁摩勒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滚斫铁摩勒下盘双足,两只手一上一下,形似少林伏虎掌中的“撑椽手”,但力雄势捷,比少林正宗的“撑椽手”还要厉害得多。原来羊牧劳自知功力不及对方,故而不敢硬接铁摩勒的掌力,却用奇诡狠毒的招数,意图一举便挖去铁摩勒的眼珠。
铁摩勒掌已劈出,撤招不及,猛的身形一沉,一招“金针度劫”,中指翘起,对准了羊牧劳掌上的“劳宫穴”,羊牧劳这一掌若然劈下,最多击碎铁摩勒的肩头横骨,但“劳宫穴”若被点中,却是致命之伤。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应变确是机灵迅速,脚未落地,半空中一个翻身,顿时移形换位,到了铁摩勒背后,掌击铁摩勒背心的“天枢穴”。
铁摩勒虽然不以暗器见长,但“听风辨器”之术,亦已到了炉火纯青境界,一觉背后劲风飒然,已是霍的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羊牧劳的命门要穴。羊牧劳身形微动,左掌从右手肘底穿出,一招“倒打金钟”,反击铁摩勒的肘尖。铁摩勒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使这一招,抢前一步,五指收拢,掌锋有如利剑,倏然从羊牧劳肋旁穿过,虽然没有插个正着,羊牧劳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一声大喝,突然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势如巨斧开山,铁锤劈石,羊牧劳哪敢接招,拔身一耸,飞起一丈多高,斜斜落下。铁摩勒喝道:“哪里走?”跟踪猛扑,羊牧劳脚踏“坎”位,转进“离”方,反手擒拿,身法手法,妙到毫巅,竟把铁摩勒这一招刚猛无伦的攻势解了。
段克邪看得呼吸紧张,心道:“铁大哥舍长用短,与他斗掌,这可是失策了。”心念未已,只见铁摩勒与羊牧劳对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间,互争先手。羊牧劳的掌法固然奇幻莫测,但铁摩勒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风雨,掌法中夹着刀剑的招数,沉雄翔动,兼而有之,掌法的高明,却也不在羊牧劳之下。段克邪暗暗奇怪:“铁大哥几时练成了这套掌法?”
原来铁摩勒有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早已准备好一套掌法来对付羊牧劳。这是他独创的掌法,将磨镜老人与段珪璋所传的两门上乘剑法都化到了掌法上来,今番还是第一次使用,谁都没有见过。莫说段克邪感到惊异,连羊牧劳这样的掌法名家,接了几招,也不禁暗暗胆寒。
羊牧劳虽处下风,身法步法仍是按着“八卦”、“五行”方位,丝毫未乱。“八卦”是指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即四个“正方向”和四个 “斜方向”;“五行”是指前、后、左、右、中五个不同的立足位置,在武学术语中,称为金木水火土“五门方位”,其中还有许多“生克变化”的讲究,那也不必细表。羊牧劳在这套掌法上用了几十年苦功,身法步法配合得妙到毫颠,一时间铁摩勒倒是无奈他何。
但铁摩勒天生神力,又是正当壮年,对这“八卦”、“五行”的身法步法,虽然不及羊牧劳这么熟习,功力之深,却远非羊牧劳可及。十余招一过,双方优劣,渐渐显露,在铁摩勒的掌力笼罩之下,羊牧劳的身法步法已是渐渐施展不开。
羊牧劳身随掌走,步步变位,招招换式,但他这一套七式的掌法使完,非但追不了对方之魂,自己反而给对方迫得透不过气来,吓得魂魄出窍。铁摩勒冷笑道:“你号称七步追魂,现在已经是走了七十步了。好,你不追我的魂,我可要追你的魂了!”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羊牧劳倒抽一口冷气,硬着头皮叫道:“也罢,我就与你拼了!”双掌合拢,左右一分,使出了最后的一招杀手——“阴阳双撞掌”。铁摩勒横掌平削,中指一伸,使出“横江飞渡”的剑式,掌法中同时夹着刀法剑法,掌劈指戳,锐不可挡!羊牧劳那一招“阴阳双撞掌”本该脚踏“坎”位转进“离”方,与之配合,以攻为守,哪知铁摩勒掌力尽发,羊牧劳已是力不从心,他脚步一个踉跄,踏不准“坎”位,却到了“巽”位,只一步之差,就似从“生门”踏进了“死门”,恰好转到了铁摩勒面前,等于送上去给铁摩勒掌劈指戳,铁摩勒一指戳破了他的气功,信手一掌,把羊牧劳打出了数丈开外。
羊牧劳筋断骨折,还想挣扎爬起,铁摩勒早已上前,一把将他拿着,含泪叫道:“爹爹,孩儿今日给你报仇了。”拔剑割下了羊牧劳的首级,纳入革囊之中。
段克邪上前道:“恭喜大哥,终于杀了这个老贼了!”铁摩勒道:“咱们的大仇虽报,但要闯出校场,却是不易。今日为我之故,连累了众家兄弟,我心实是不安。”段克邪忽道:“咦,大哥,你看!”就在此时,只听得官军们也哗然大呼。
只见空空儿抓着武维扬,已是到了阅兵台下,校场尽头,只一跃就提着武维扬,上了高台。
武维扬喘气道:“大将可杀不可辱,空空儿,有胆的,你就把我杀了吧!”空空儿把他放了下来,答道:“谁要杀你,我给你送圣旨来了!”
武维扬愕然道:“什么圣旨?”空空儿答道:“当然是皇帝老儿所颁发的命令,才能称为圣旨了,这还用多问么?”武维扬张大了嘴巴,呐呐说道:“什么,你有圣旨?”
空空儿突然收了嬉皮笑脸的神态,掏出一张纸来,喝道:“武维扬,还不跪下迎接!”将那张纸在武维扬面前一展,只见上面果然盖有当今皇上李亨的御用宝章,那是决计假冒不来的,武维扬奇怪极了,寻思,“皇上怎会把圣旨交付与空空儿?无论如何解释,都是情理难通,此事实是教人难以相信!”但摆在他面前的确是盖有皇帝宝印的圣旨,却又不由得他不相信,只好跪下,双手接过了圣旨细阅。
这圣旨上写的是:“铁摩勒、牟世杰、杜百英……段克邪、楚平原等十人,行为不端,屡干法纪,本该收捕,处以应得之刑,姑念彼等尚有报效朝廷之心,前来参与武举抡才之典,可免追究。唯国家用人,亦有法度,上开诸人,尚未立功赎罪,亦不宜令彼等侥幸进身。着即将铁摩勒等十人逐出校场,不许参加比武。其余人等,去留听便。钦此。”这“圣旨”上虽然仍是把铁摩勒等作为是“行为不端,屡干法纪”的“刁民”,但口气却宽容多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并不把他们当作“叛逆”。“圣旨”对他们的“惩罚”,只是要将他们驱逐出场。武维扬心想:“这可不正是让铁摩勒他们得其所哉?”
武维扬是个细心的人,越看越是怀疑,暗自寻思,“皇上会出乎尔,反乎尔?而且这样重要的诏书,为什么不盖玉玺,只盖‘至德御用之宝’的图章?”原来这圣旨上面所盖的“至德御用之宝”乃是李亨常用的一个“私章”,“至德”是李亨的年号,李亨颇好附庸风雅,在他收藏的字画上倒是很欢喜盖上这个图章,但在正式的诏书那就少用了。不过,有时候他发给一些私人的密诏,偶而也曾盖过这个图章。
武维扬迟迟疑疑的问道:“你这圣旨是、是真的还是假的?”空空儿在他耳边低声笑道:“这皇帝老儿所用的图章总是真的!你奉行此诏,尚可保全禄位,否则性命难逃,你懂不懂?”武维扬顿时心中雪亮,知道这是假圣旨,但却是真“御印”,心想:“空空儿号称妙手神偷,偷皇上的图章,别人办不到,在他却是轻而易举。但不管这圣旨是真是假,空空儿所说的却实有道理!即使这是假的,但有这御印为凭,他日追究起来,我也有话可说。最多落个失察的罪名,也不过罚点薪俸而已。但我若是当场说破,不接诏书,这空空儿胆大包天,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我怎能逃出他的手心?”
武维扬迅速的转了几个念头,毕竟是性命紧要,当下心意立决,不管这“圣旨”是真是假,就接了过来,高高捧起,还朝着宫阙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台下的官军见他如此动作,都是极为诧异。
武维扬行了跪接圣旨的大礼,随即走到台前,将“圣旨”展开,高声叫道:“都与我住手,听我宣读圣旨!”读到“将铁摩勒等十人逐出场外,不许参加比武,其余人等,去留听便。”这几句,台下群雄,欢声雷动,铁摩勒与段克邪相视而笑,低声说道:“你这位师兄本领可真是不小啊,居然连圣旨也请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官军与群雄相斗,双方都颇有伤损。铁摩勒这边的人固然力求脱险,武维扬这边的人连同请来的精精儿这班党羽在内,也何尝不暗暗胆寒,巴不得早罢干戈?
铁摩勒朗声说道:“不劳你们驱逐,我自己走了!”经过了这一场大闹,参加英雄大会诸人,十九兴趣索然,何况秦襄又已被捕,大家更没心情再进行什么比武,于是铁摩勒领头一走,与会群雄,也十九跟着他走。筹备多时,轰轰烈烈的一个“英雄大会”,顿时瓦解冰消!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场中的官军业已罢战,把守那六道大门的羽林军却不肯开门。原来羽林军自成系统,武维扬也指挥不动的。秦襄、尉迟北被捕之后,羽林军中资望深的是“虎牙都尉”班定远,无形中由他做了首领。这班定远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一瞧就瞧出了破绽,说道:“不对,看这情形,武大人分明是受了挟持,谁知它这圣旨是真是假?你们还记得武大人刚才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他要我们把紧大门,不许放人出去的,否则就会加重秦统领的罪名。他刚才为了杜伏威要放走贼人,还把杜伏威也射杀了。现在他的情形,却不是正好和杜伏威一样?依我之见,还是不要开门,派一个人到朝廷去打听,问明了‘中书省‘执事(掌管颁布皇帝诏书的官职),的确是皇上所颁的圣旨,那时再把大门打开,也还不迟。”羽林军中本分两派,一派是主张遵从秦襄原来的意旨,不与群雄为敌的;一派则是为了替秦襄赎罪,要为朝廷出力捉拿钦犯的。两派都是为了秦襄,主张却大大不同。这时圣旨尚未辨明,两派又争论起来,但后一派有班定远为首,他所说的又是老成练达之言,因而人数较多,占了上风。不过主张开门的这一派也有一点很重要的理由,“倘若这圣旨是真,咱们延迟了开门的时候,势必又要死伤许多弟兄,这岂不是冤枉?”
两派议论未定,谁都不敢作主。羽林军仍然是刀出鞘、弓上弦的严阵以待,不肯开门。有几个杜伏威的心腹军官,恨武维扬射杀了他们的主帅,混在人堆中叫嚷:“武维扬分明是受贼劫持,假传圣旨,他若敢来开门,一箭把他射杀!”
武维扬吓得面青唇白,叠声叫道:“这是真的圣旨,这是真的圣旨!”军士却哪肯信他,仍是乱哄哄的闹成一片。这“圣旨”上的皇帝图章虽是真的,但羽林军中,除了秦襄和尉迟北之外,谁也未曾见过这个图章,识它是真是假?何况武维扬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也不能拿圣旨交给有疑心的军官一个个去鉴别。
武维扬正在进退两难,束手无策之际,空空儿忽地放松了他,从他身边跑开,旋风般的跑到羽林军阵前,高声叫道:“还有一道圣旨,是给羽林军的。你们想知道你们秦统领的消息么?快快静下来听!”羽林军中有许多人知道他是天下第一神偷,对他的话当然是更不相信。不过,羽林军人人爱戴秦襄,听说他有秦襄的消息,倒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抱着“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态度,要听听空空儿说些什么,由于这个心理,空空儿的说话果然见效,羽林军静下来了。
空空儿朗声说道:“秦襄、尉迟北二人早经皇上赦罪,这英雄大会仍由秦襄主持。圣旨已经下了,不过,秦大人现在正在宫中觐见,不能即时回来。圣旨要你们遵从秦大人的命令。”羽林军中不认得空空儿的人欢声雷动,叫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认得他的人却在叫道:“我们不信什么圣旨,纵有圣旨,圣旨上盖的御印,焉知不是你偷来的?”武维扬更是吃惊,心道:“羽林军见多识广,果然厉害。我所想到的他们也早已想到了。哎呀,看来今天我不死在空空儿手下,也要死在羽林军乱箭之下了。”
但人心总是喜闻好的消息,虽然人人都不免有点怀疑,却又都盼望这是真的。有人便叫道:“除了圣旨,你还有什么凭据。听你的口气,你是见过我们秦统领的了,他可有书信让你带来,我们认得他的笔迹。”
空空儿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已料到你们不相信圣旨,所以我也不必给你们看了。说到秦统领的书信么,我倒是没有,不过——”羽林军纷纷嚷道:“不过什么?”空空儿突然取出一柄金锏,在羽林军前面挥运,说道:“你们定睛瞧瞧,可认得这是谁的兵器么?”
秦襄有两件宝贝,一是胯下的黄骠马,一是手中的金装锏,黄骠马有时还会离开,金装锏却是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空空儿一亮出金锏,羽林军谁不认得?轰然叫道:“呀,正是秦统领的祖传金锏!”
空空儿哈哈一笑,说道:“你们都瞧清楚了么?这可该信我的话了吧?你们想想,你们的秦大人等着要觐见皇上,怎有功夫写什书信交我带来?我见着他的时候,他一把就将我拉着,道:‘好呀,空空儿,你来得正好,你跑得快,赶快将我的金锏带去作凭信吧。皇上已经赦免铁摩勒他们的死罪了,你叫我手下的儿郎可得遵从圣旨,切不可将我的老朋友难为了。’皇上的御印,我空空儿或者有胆量偷,你们秦大人的金锏我怎敢下手?再说,我就是想偷,也决计没有这个本领。怎么样,你们相信了么,开不开门?”
羽林军把他们的主帅秦襄视若天神,一向都是极为崇拜的。空空儿这番说话正迎合了羽林军自大的心理,十九都是如此想道:“不错,秦统领天下无敌,空空儿纵是天下第一神偷,也决计不能盗他随身金锏。”何况铁摩勒和秦襄的交情,羽林军也有很多人知道,羽林军的军官有好几个并且还是铁摩勒旧日同僚,空空儿说得合情合理,一些比较谨慎的军官也不禁如此想道:“秦统领最重义气,只怕是真的也说不定。”这么一想,对空空儿话中的若干破绽,也就无暇推敲了。
兵士们作为一个集体,情绪最易冲动。羽林军听到了秦襄的“好消息”,又见了秦襄的金锏,顿时欢呼跳跃,有的说道:“不错,秦统领本来就是要结交天下英雄,开此盛会的。都是一些奸臣进谗,无端端的弄出什么叛逆案来!”有的说道:“铁都尉(铁摩勒曾为虎牙都尉)往日对咱们不薄,咱们就是未奉圣旨,也不应该对他难为,何况他还是咱们统领的好友!”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这回决错不了,开门,开门!”
班定远较为稳重,也较为冷静,当然也想到了空空儿话中的许多破绽,但众意难违,群情汹涌,他又怎敢阻拦?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有急不及待的羽林军锤烂铁锁,打开了六道大门!
段克邪大喜,连忙跑到铁摩勒身边,说道:“走吧!”铁摩勒面孔一板,说道:“不,咱们应该让众人先走,怎可自己跑在前头?先顾别人,后顾自己,你爹生前的教训,你忘记了吗?”段克邪满面通红,垂手说道:“是!咱们等齐了杜伯伯他们,最后一批走吧。”这时场内群雄已是争先恐后的涌出大门。
空空儿眼光一瞥,看见辛芷姑和卫越正在向他走来,便想混在人堆之中逃跑,忽地有一只手伸来,将他拉着,却原来是铁摩勒。
铁摩勒笑道:“空空前辈,你还怕跑不了吗?你的师弟也在这儿呢。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说话之间,段克邪已过来向师兄问好。空空儿与铁摩勒的交情非同泛泛,何况段克邪又是他最喜欢的师弟,到了此时,他当然不能跑了。
铁摩勒笑道:“空空前辈,这柄金锏你是怎么弄来的?秦襄和尉迟北二人究竟如何?”空空儿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此事瞒得别人,瞒不得你,是偷来的。”铁摩勒道:“你是怎地遇上秦大哥的?”空空儿道:“有人给我报讯,那辆囚车未进皇城,就给我追上了。”铁摩勒道:“你劫了囚车?秦大哥肯依你么?”空空儿笑道:“我是迫令那辆囚车改了路径,如今秦襄早已在他自己家中。为了抢这柄金锏,我还挨了秦襄两拳呢!好在我皮粗肉厚,这两拳可真是难挨!”
原来空空儿是从龙成香的口中得知消息的。空空儿虽说是处处躲避辛芷姑,但他对辛芷姑毕竟是有过一段不寻常的交情,而且心里也实在未能忘怀,既然碰上了辛芷姑的徒弟,就和她到静僻地方说话,想问问她师父的近况,哪知却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
十名“叛逆”之中有空空儿的一个师弟和两个好友(铁摩勒与楚平原),空空儿当然不能不管,可是校场的六道大门都已关上,空空儿纵然神通广大,却也不能变作苍蝇飞进去,正自踌躇无策,恰好押解秦襄和尉迟北那辆囚车已经出来,从他身旁路过。
空空儿何等机灵,一见这个情形,就猜到秦襄被捕的缘故,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跟踪那辆囚车,到了比较僻静的地方,便即跳上车去,一举手就制服了押解秦襄的那两个军官。
空空儿说明来意,又拍胸担保可令秦襄免祸,秦襄哪肯相信,就在囚车上和空空儿打起来,幸亏尉迟北正是一肚皮闷气,怨恨朝廷不公,没有和秦襄联手。秦襄戴了半天手铐,动作不如空空儿灵活,他刚刚震断手铐,就给空空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穴道,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挨了秦襄两拳,方能把他制服,顺手又点了尉迟北的穴道。
空空儿用重手法点了他们两人的穴道,估量以秦襄和尉迟北的本领,大约在两个时辰之内,可以自解,于是不敢怠慢,一面抢了秦襄的一柄金锏,一面便叫龙成香和她干爹上车,吩咐他们将这辆囚车驶往秦襄家中,而他自己则匆匆忙忙的直奔王宫。
空空儿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光天化日之下,潜入王宫,竟是无人发觉,终于在一个贵妃房里,找到了皇帝李亨。
空空儿原意是想威胁李亨,要他亲写诏书,一、赦免铁摩勒等十名“叛逆”之罪;二、复秦襄、尉迟北二人之职,不许加罪他们。哪料李亨甚是脓包,空空儿相貌又大异常人,突然闯进房来,李亨给他一把揪住,只是“哼”了一会,便晕倒了。空空儿没法,只好在他身上搜出一颗图章,也不管诏书是什么体制,要盖玉玺还是只盖皇帝的私章也能见效,就跑了出来。匆匆忙忙又在街边找到了一个代写书信的人,一手拿刀,一手拿着一锭黄金,以袖掩刀,刀尖贴着那人的背心,威胁利诱,要那人代他写了一道“诏书”,这就是那道令武维扬既是起疑、又不敢不从的诏书了。
空空儿将事情经过,约略的对铁摩勒说了,铁摩勒又是好笑,又是担心,说道:“此事只能暂挡一时,终须发作,岂不更害了秦襄、尉迟北二人?”空空儿笑道:“不然,皇帝老儿怕死,他不担心我再去找他晦气吗?”
段克邪道:“铁大哥,他们都来了。咦,就是不见杜叔叔。”铁摩勒道:“那你赶快找他,等齐了再走。”空空儿忽道:“哎呀,精精儿也在这里,少陪,少陪,我可要去惩罚我这不肖的师弟了。”原来卫越与辛芷姑已经来到,空空儿藉口去捉精精儿,实是要逃避辛芷姑。卫越哈哈笑道:“空空儿,老朋友来了,你还要躲吗?”
空空儿给卫越拦着去路,辛芷姑已到了他的身边,噗嗤笑道:“我已替你打了精精儿一记耳光,你就不用再去惩罚他了。”
空空儿被夹在人堆之中,躲避不开,只好和辛芷姑相见。辛芷姑含嗔说道:“空空儿,你对朋友倒很是热心啊!”空空儿双眼一翻,说道:“怎么,你说我不应当为朋友尽力么?”辛芷姑笑道:“你的脾气还是像从前一样急躁,我的话还未曾说完哩。你对朋友热心,那是你的好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可是,我却不懂,你为什么单单忘了一个朋友?”空空儿道:“谁?”辛芷姑幽幽说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么?这么多年,你走南闯北,没事也要找事,就是不见你来找我!你可知道,我找得你好苦么?”她以上乘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入空空儿耳中,就只是空空儿能听得见。空空儿不禁面上一红,不知不觉的就和她并肩同走,离开了铁摩勒和卫越他们。卫越暗暗好笑,“看来我这个现成的媒人是做定的了。”
空空儿对着辛芷姑幽怨的目光,也不觉心中是愧,强笑说道:“咱们是隔别了许多年了,但你还是像当年的模样。”辛芷姑道:“我都快近四十啦,记得我和你初相识的时候,那时我刚满十八岁,转眼就是二十年过去了。”空空儿笑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那时你还是梳着两条辫子的小淘气呢。不过,你的模样儿可真是没多大改变,在我眼中,你也还是当年那个淘气的小姑娘。芷姑,我也不是忘记你,只是机缘不巧,总没碰上。”他说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对辛芷姑一向未曾忘怀,那是真的,但说到“机缘不巧”那却是违心之论了。辛芷姑道:“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你要我再过二十年,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才来见我么?”空空儿想到她等待自己的一片苦心,也不觉有点感动,但一想成家之后,就难免有人管束,又不禁心里踌躇。辛芷姑忽地“噗嗤”笑道:“空空儿,我只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空空儿道:“我害怕什么?”辛芷姑道:“你自己明白,还何须我直说出来。其实你害怕的也未必真是就如你所想的那样可怕!”说到此处,双颊晕红,秋波一转,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之中。空空儿当然也懂得她所未曾说出的那些话了。
不说他们二人情话喁喁,且说铁摩勒在场边等人,卫越、独孤宇兄妹、吕鸿春兄妹、聂隐娘、史若梅、方辟符等人都陆续来了,就只不见杜百英,不久段克邪亦已绕场一周回来,也是未发现杜百英的踪迹。铁摩勒正在心急,忽见一骑快马,从中央的那道大门疾跑进来,马背上一个太监,冲着班定远喝道:“谁叫你们开门的?快快关上!”班定远大吃一惊道:“有,有圣旨……”那太监吼道:“傻瓜,那是假的!”
正是:
功败垂成波又起,瞒天过海计难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