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送快递》：没有人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份工作|豆爸读书会·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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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今年5月31日，我国的快递业务量已达500亿件，每天有超过3.3亿个包裹在奔赴不同的目的地，全国物流从业者已超过450万。

网购越发达，物流需求、快递需求就越旺盛。

快递员，是每个人都会接触到的群体，但这个群体，又仿佛是隐身人，大多数人都不会真正去关心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今年看了一本快递小哥写的书《我在北京送快递》，细读之下才发现这个行业竟然也有很多门道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之所以推荐《我在北京送快递》，是因为它在2023年一经出版，就被南方周末、澎湃新闻、新周刊、新京报、界面文化等多家主流媒体持续报道，且连续8 周位居豆瓣一周热门图书榜总榜 No.1

这是一本真实的快递员生活纪录，书中的文字不能简单地用“接地气”来形容，作者本身就是贴着生活写作的，那是一个个沾着汗水和灰尘的文字……

且本书作者胡安焉，在进入社会工作至今的二十年间，走南闯北，辗转于广东、广西、云南、上海、北京等地，做过酒店服务人员、加油站员工、雪糕批发、漫画社学徒、杂志编辑、便利店员、自行车店销售、保安、面包店学徒等；也创过业，卖过女装、鸭货、香薰等；当然还有间歇的写作……

按照时间走下来，书名的“我在北京送快递”，即他先后在北京两家快递公司当快递员，是他的第十八、十九份工作，也是他迄今最后的工作经历。

封面上，赫然印着“工作是生存的手段，不是人生的目的”；本书，将详细描述一个“底层”打工人的十年，揭露快递员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不过，对于我来说，读完全书，确实颇有收益，但一个最直观的决定是：

快递员这行，我还真是做不了。

因为从他的字里行间，我只看到了三个词：

太累、憋屈和痛苦。

第一次，我知道了在物流公司上班需要无薪试工三天。

虽然这很明显违反《劳动法》，但据作者介绍，“物流园里的企业都这样操作，假如你不能接受，就只能不干这个活儿。”

而且，试工的几天其实是最累人的，“因为身体这时还没有适应陌生的工作方式和强度，动作的生疏也会造成额外的体力浪费。”这就导致很多人试了两个小时就走人了。

不过，试工这点我虽然也想骂一下公司，却还不是我最印象深刻的。

我最有感触的是——在物流公司上夜班真叫一个累。

作者说“初次干这活儿的人，都会掉一些体重。我有一个同事，入职只比我晚几天，他在三个月内从一百八十几斤，掉到了一百三十几斤。我原本就不算胖，但干了几个月后，也掉了十几斤。”

在那里，每天要工作十二小时，内容包括倒包、分拣、打包：

流程大致为把营业站点送来的快件包裹拆开，然后把快件按照目的地分拣，再重新打包起来。

一般来说，倒包组是唯一不用女工的岗位，因为刚送来的包裹有轻有重，轻的几斤，重的五六十斤。如果只是两三个小时，大概多数人都可以应付，但不停地倒一个晚上，有些人就扛不住了。

可即便是不那么累的小件分拣组，也不算多轻松：

“白天太阳把顶上的铁棚晒得发烫，晚上也凉快不了多少。一般上班后个把小时，我就已经汗流浃背，直到第二天早上。喝掉满满一壶三升的水，整晚上也都没有小便，因为水都从汗腺排掉了。”

且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后，对于日夜颠倒适应力不强的人来说，睡觉也是一种折磨。

作者每到凌晨四五点，就困得不行，只要让他躺下，五秒内就能睡着；即便不躺下，也已经摇摇欲坠，经常眼前一黑就要失去知觉，可是随即又惊醒过来，重新撑起身体，那副模样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可真到了下班，睡意却已经过去，怎么都睡不着。

为了消磨时间，有人下班就去唱K，唱到下午快天黑时，匆匆睡一两个小时就去上班。

而作者，因为不想那么疯狂，把命丢在那，为了入睡，则试了不少偏方：吃安眠药、吃黑巧克力、吃褪黑素，全都无效之后，就开始喝酒。

虽然喝酒后确实能睡了，却也导致睡醒后还是醉醺醺的。走路上班时，每一步他下去，路面的高度都不相同，说不清楚是他的身体在摇晃，还是这个世界在摇晃。

而如此周而复始，收入没多少，平均也就4000多，却会令人脾气变坏。因为长期熬夜以及过度劳累，人的情绪控制力会明显下降。

每个人还都被生活压榨着，同情心也因此透支，作者和其它同事们都不知不觉间变得麻木、冷漠。

他们组曾有一个孕妇，是被她男朋友介绍来的，一开始，肚子不明显，干活儿没啥问题，可慢慢地，肚子鼓了起来，再通宵达旦地干体力活，就让人看着难受了。

可她男朋友却偏偏好赌，在APP上买六合彩，一发工资没几天就能输个精光，然后就拿她的钱吃饭、交房租，还让她问其它同事借钱。

可直到“最后她受不了，一天半夜哭着跑了，第二天就辞了职。”所有旁人都只是在旁观，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没人出手教训男人，也没人伸手援助孕妇，顶多只是安慰她几句。

不过好在，在广东顺德的物流公司干了十个多月后，作者辞职去了北京，改做快递员，不用熬夜了，收入也更高了些。

但同样，经历并没那么美好。

先是同样的无薪试工3天，接着，他遭遇了最让他恼火的入职经历，因为S公司自身工作人员的失误和对接人员的频繁请假，他光入职，就花费了半个多月，还进行了两次体检。

入职后，因为所有小组都已满员，没有小组接收，没有自己的三轮车，他又被迫流浪了半个月，每天都要让主管协调，看看哪个小组有人请假或休息，好把他临时安插进去。

“这种处境令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痛苦和低效”。

半个月后，他终于领到了自己的快递三轮，却也只是在一堆情况都很糟糕的破烂中瘸子里挑将军。

当天，正常倒车时，三轮突然不动了，于是，这辆破烂还没帮他挣到一分钱，就先让他花了150块——换了个控制器。

好不容易等到正式入组，他负责两个小区和一个环球影视城工地，渐渐地，他又发现：

“我在工作中陷入了一种负面情绪。我发现小区有的好送有的不好送，谁送了好送的，别人就得送不好送的，同事之间就像零和博弈——要不就你好，要不就我好，但不能大家都好。”

确实，相比于好送的、白天都有人在家，即便碰到外出，也可以放在指定地点的小区，难送的地点太让人头疼，比如他负责的工地：

有个开塔吊的，经常在网上购物，给他打电话，他就抱歉说正在高空作业，明天再送，可明天他还在高空作业，于是又改成后天，一个快件，得去几次才能送出。

而快递员的收入多少，又跟送件量息息相关——派一个件平均可拿2元，在一个件上浪费太多时间，就相当于会少送更多的件。

作者就曾算过一个经济账。按每月工作26天，每天除了早上到站点卸货、分拣和装车的一个小时，去往各个小区的一个小时，派件需要9个小时，平均工资7000块计算，日薪就是270块，派件的时薪是30块，平均每分钟就是0.5元。

所以，在任何一个快递员看来，假如收件人不在家，他花一分钟打电话，除了支付0.1元的话费外，还要付出0.5元的时间成本。

假如收件人要求把快件放去快递柜，他就将付出更多的时间成本，而且还要为快递柜付0.4元，那笔买卖就相当于亏本了。如果收件人要求改天送，将亏损更多——不仅打了电话，还将付出双倍的劳动时间。

以上，还都是顺利的情况。

假如电话没人接听，那快递员将在等待中白白浪费一分钟，也就是花了0.5元的时间成本；

再假如电话接通后很难挂掉，客户总是百折不挠地提各种要求，那快递员打完一通电话，花费的时间可能已经超过派件费，且那是件还根本没送出去。

……

而对于快递员来说，所有人的货品又都要送达。所以，在好送和难送之间，就只能有一个事实存在：

刚来的时候，谁都是从最烂的小区送起，有的人因此走了，有的人没走。那么没走的人可能就会换到好一点的小区，最后得到好送小区的人就会长久留下来，剩下不好送的小区就让新人去送。

新人刚来时一般都不太会计较，但逐渐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公平。这种心态的转变一般只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短。假如迟迟没有改变的机会，新人就会离开。于是小组里总有一半的人雷打不动，另一半的人却换个不停。

至于作者本人，他不想和搭档闹翻，不想难看地争执、讨价还价，但他也不喜欢和占他便宜的人共事。

“假如我每天下班比别人晚，挣钱比别人少，我就会烦躁和不满，然后变得不太在乎这份工作了。就像深海里的鱼都是瞎子，沙漠里的动物都很耐渴一样，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大程度上是由我所处的环境，而不是由我的所谓本性决定的。”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察觉到：

“工作中的处境正在一点点地改变我，令我变得更急躁、易怒，更没责任心，总之做不到原本我对自己的要求，而且也不想做到了。”

比如他很少骂人，有一次，却狠狠骂了一个不认识的妇女。

那天，他刚搬了一箱快件上楼，刚到二楼，无意间从楼道窗口瞟到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正把一个三四岁的娃娃抱到他快递三轮车的驾驶座上玩，那个娃娃的双手已经扶在了车把上，模仿开车的样子。

只一眼，他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只要孩子轻轻一拧，车子就真的会冲出去。

因为他们快递员为了赶时间，一般离开三轮车时都不会拔下钥匙。

他组里一个同事，就因为上楼时忘拉手刹，三轮车把大风刮跑了，蹭到了旁边的小轿车，直接赔了1600块。

他不敢想象如果小娃娃启动了三轮车会造成什么破坏和伤害，是会撞到轿车，还是会剐到行人，或者孩子从车座摔下来，再被车轮碾过……

想到那，他几乎要眼前一黑，撂下快件就往楼下冲，在任何一个悲剧发生之前阻止了孩子。

之后，他很生气生气地骂了那个妇女，“小孩子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吗？！”

除了工作让人急躁、易怒之外，和快递员如影随形的还有另两个“伤心事”——投诉和赔钱。

对快递员来说，投诉似乎成了避免不了的硬伤，而赔钱简直是家常便饭。坊间传闻“多干多赔，少干少赔，不干不赔”。

虽然赔钱的大多数情况是因为丢件，但也有别的情况。除了像上述提到的三轮车被风吹跑蹭到别人的车，还有几个特殊的：

也是作者一同事，因为在小区里把三轮开得太快，避让一个孕妇时，车子侧翻摔倒，前挡风罩脱落破裂，虽然孕妇没被撞到，但你也受了惊吓，肇事小伙修车加赔偿，直接花了近2000元，当即就决定辞职不干了；

还有另一个更离奇和大额的，一快递小哥在把快件塞进消防栓时，水管或接头被他弄坏了，水喷出来灌进电梯井里，导致电机损坏，一下赔了三万块钱。

作者本人，也因为丢了一件放在车顶上的“当当网快件”赔了1000块，因为那个快件里装的是某幼儿园订购的一箱书。

最后，作者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自内心地喜欢送快递。就算有，大概也是罕见的。反正我和我认识的快递员都不是那种人。”

确实，通过他对物流和快递的工作描述，那些工作实在是又累又乏味，若不是为了生计，谁会为了派件量，要像上紧发条的钟表一样不停地跑、跑、跑？在繁重的压力下，忍耐身体和精神遭受到的巨大损耗？

快递员，就像他所描述的：“一个时薪30元的送货机器，一旦打不到额定产出值就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他，也只是在得知所在的快递公司即将遣散，干活时不再心急火燎之后，才难得地拥有了轻松和惬意……

我很感谢这本书，它让我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快递员生活，知道了他们的苦、他们的难……

以后，我也会对每一个快递员施以善意，人生实苦，但爱永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