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华裔女性，何以当选加拿大最大城市市长

撰稿/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迟道华 校对/刘军

当地时间6月26日晚，加拿大最大城市多伦多的市长补选结果揭晓，66岁的资深华裔政治家邹至蕙当选，开创了该国华人参政议政的又一个里程碑。

邹至蕙1957年出生于中国香港一个教师家庭，13岁随父母移民多伦多市郊城镇圣詹姆斯，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美术家。

由于热衷社区公益事业，她工作后不久就积极参与关爱社区弱势群体的公益活动，并因此被具有左翼倾向的联邦新民主党注意到，成为该党安大略省士巴丹拿选区国会议员的选区办公室工作人员。1985年在该党支持下当选多伦多市学校董事会委员，这也是她获得的第一个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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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市首位华裔女市长

她连任该职务至1991年，因表现出色，这年底当选多伦多市中心区市议员。

1998年，多伦多市政改革，“小市”撤销，合并为类似亚欧大多数国家的“大市制”，即成立涵盖大半个多伦多地区，有单一市长和市议会的多伦多市，邹至蕙继续当选市议员。此时她已与联邦新民主党著名政治家、同为市议员的杰克·林顿结婚，两人配合默契，作为“进步派”政治家声名鹊起。

1997年，她首次参与联邦国会议员选举落败，2004年再败，且是在民调一路领先情况下输了区区805票（仅占选票总数1.5%）。

在林顿帮助下，她发现自己之所以功亏一篑：一是被左翼选民“弃保票”，二是自己不舍得辞去市议员职位，得不到选民信任。

鉴于此，2005年底她下定决心，和丈夫双双辞去市议员职位，专心备战因故提前举行的联邦选举，并双双当选，从而成为加拿大有史以来第二对同时当选的夫妻国会议员（第一对是2004年当选的印度裔移民夫妇）。

2011年联邦选举，夫妇二人不但双双连选连任，已当选联邦新民主党党领的林顿更率领该党获得联邦选举历史最佳战绩，首次成为“官方反对党”（加拿大联邦下院议席最多的反对党）。可惜林顿身患癌症，此后仅3个月就与世长辞。

和被誉为“联邦新民主党历史上最出色党领”的林顿一样，邹至蕙秉持鲜明的“进步派”政治纲领，主张社会平等，维护弱势群体和少数族裔利益，主张高税收、高福利和对富人征税，反对过大的行政权力。

同时，她又是左翼政治家中较少见的务实派，善于和不同政党、不同派系同僚妥协合作，很少囿于党派执念固执己见，因此受到广泛好评。在任职联邦下议员期间，她领衔发起了许多重要法案、提案。其中最著名的，是2008年通过的关于允许反战士兵拒绝参与海外战争的相关决议。

和加拿大许多“黄皮白心”华裔政治家动辄回避华裔族群认同不同，邹至蕙从不回避为华裔和其它少数族裔代言，参与社区活动时常常根据听众情况，在英、法、粤语间切换。

2007年，她作为提案发起人推动联邦下院通过动议，要求日本就二战期间强征慰安妇道歉，加拿大也因此成为西方主要国家中首个在国家层面通过类似决议者。

2009年，多伦多金牛城超市华裔老板陈旺因“擅自”抓获窃贼，被姗姗来迟的警察按照当时刑法以绑架、非法禁锢等罪名起诉，激起华裔和亚裔公愤，邹至蕙挺身而出，以国会议员身份发起修正刑法提案。

2012年6月，俗称“金牛城提案”的联邦《公民拘捕与自卫法案》通过，为饱受“零元购”困扰的少数族裔业主讨回了公道。

2014年，为挑战多伦多市长职位，她特意辞去联邦国会议员职位参选，并在选前民调中一路领先，但最终再次被“弃保票”阻击，不但市选仅列第三败选，连代表联邦新民主党重新参选联邦下议员的资格也丧失了。此后她回归美术本行，并继续热衷社区公益事业。

2022年12月1日，多伦多市举行市选，时任市长、受到右翼联邦保守党支持的庄德利以6成高票第三次当选。但今年2月，他意外曝出和工作人员的生活丑闻，不得不紧急辞职，因此触发提前补选，邹至蕙4月17日宣布参选，并最终成功当选。

邹至蕙是多伦多实行“大市制”以来第一位、开埠以来第三位华裔女市长，也是这座加拿大最大城市建政以来首位非白人市长。

由于今年早些时候，华裔且有鲜明华裔族群认同的沈观健当选温哥华市长（温哥华实行“小市制”，温哥华市长仅是温哥华都会区最大城镇的市长），邹至蕙的当选意味着加东、加西最大城市，如今都有一位自认“华裔”的华裔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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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当选路

尽管邹至蕙在多伦多市经营多年，享有很高社区“黏性”和知名度，但毕竟“脱敏”多年。不仅如此，多伦多市乃至其所属的整个安大略省近年来政治风气右转，省长道格·福特和上任市长庄德利都是受到联邦保守党和省保守党支持的右翼，两人均有雄厚资源、人气，且在选举过程中都明确表示反对左翼色彩明显的邹至蕙。

福特甚至在投票前夕扬言，邹至蕙若当选“将是一场灾难”。因此，尽管邹至蕙选前民调一路遥遥领先，但许多观察家仍预演她会再次“虎头蛇尾”大倒热灶。

邹至蕙提出了一份典型的“左翼进步派”选举纲领，主张建设更多廉租屋并提供更多针对低收入者的租房补贴，为无家可归者提供更多帮助。这些纲领获得社区中低收入者普遍欢迎，但中高收入者和右翼支持者则质疑她是否将大幅增加税收并设置“富人税”来获取所需资金（多伦多赤字已逾15亿加元，约合82亿人民币，且该市市民普遍不喜欢加税）。

他们也担心，素来和警方关系不佳的她一旦当选，可能无助于改善多伦多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的状况，且她可能挪用拟增拨给多伦多市警的经费，用于她所热衷的“进步”事业。

但最终邹至蕙还是有惊无险当选。

观察家们认为，邹至蕙最终得票率37.17%，几乎和选前民调一样。但如此低（相较于庄德利去年的超过60%）的得票率却顺利当选，应归功于创纪录的候选人数量（102名）分散了挑战者的选票（其中得票两位数者仅二人，得票超过1%的也仅9人）。

更多分析家认为，右翼自2010年起长期在多伦多市执政，但未能满足市民愿望。选前民调显示，多伦多选民最关注的五个问题依次是住房负担能力、生活成本、犯罪和安全、明智地花纳税人的钱以及公共交通，邹至蕙在这五个问题上的回答明显更符合占选民多数的少数族裔和中低收入者希望，因此得到广泛支持。

此外，多伦多改为“大市制”后独特的选举制度也帮了邹至蕙的大忙。新选制规定所有候选人必须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参选，如此一来每个政党支持的候选人都远不止一个。

今年左翼多位实力派候选人主动退选“弃保”邹至蕙，而右翼却各自为战；和联邦、省选及其他一些城市选举不同，多伦多市长只需简单多数即直接当选，而不是当选者必须得票过半，否则得票前两位再举行决选，这会无形中削弱“弃保票”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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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严峻考验在后面

在当选演说中，邹至蕙誓言将努力建设一座“更加关爱、负担得起且安全”的城市，并表达了自己“有信心和政见不同者共事”。

但这并不容易。已被右翼连续执政13年之久的多伦多市，能否在享受邹至蕙“进步派”色彩浓厚的住房、无家可归者补贴同时，“忍受”必然付出的高赋税？已债台高筑的市级财政，能否“吃得消”一任“进步派”市政府的“高消费”？邹至蕙和市警的紧张关系会否影响市府改善治安的努力？这些都是邹至蕙执政多伦多所面临的挑战。

尤为关键的是，安大略省仍然是保守派执政，福特省长虽然礼仪性祝贺了邹至蕙当选，但“一场灾难说”言犹在耳。加拿大人口最多省份的右翼省政府，和加拿大人口最多城市的左翼市政府，未来一任内能否顺畅共事，无疑是对刚刚创造多项历史纪录的邹至蕙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