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超过70%网友，为什么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自己很穷？

【军武次位面】：罗夏

你们拥有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

有时候上网是一件让人糟心的事。

下班回家终于能松口气，打开朋友圈，发现有人发了一条动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还这么堵！开会要迟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老板骂？”配图不经意间露出低调的车标和手上的腕表。

算了，刷会儿微博吧。结果又看到有朋友连发几张马尔代夫的照片：“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还是看一下知乎好了，马上刷出来一个问题：年薪百万的你，现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此情此景不仅让人想起一个深入灵魂的问题：

为什么好像网上所有人都比我有钱？

1 大家都好穷

前几天，中国人民银行发布报告，对3万余户城镇居民家庭开展了资产负债情况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城镇居民家庭户均总资产317.9万元，中位数为163.0万元。

看到这个数字，广大网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难道我又给国家拖后腿了？

年初国家统计局才公布数字，2019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733元，其中，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2359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6021元。

▲2019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均数与中位数

明明说好了大家都赚3万块，你却偷偷资产300万？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的调查，这些资产之中住房占了近七成，住房拥有率达到96.0%。

有一套住房的家庭占比为58.4%，有两套住房的占比为31.0%，有三套及以上住房的占比为10.5%，户均拥有住房1.5套。

▲家庭实物资产构成情况

基本上，有房没房决定了你究竟有没有资产。

不仅如此，根据调查报告，资产最高的10%家庭占有的资产，达到了47.5%，几乎占到了所有资产的一半。而资产最少的20%家庭，只占总资产的2.6%。

而且别忘了，就算资产最少的这20%家庭，也是有房子的。

当然，除了少部分有钱人，大部分人买房还是要靠贷款。

有负债的家庭占比为56.5%，其中76.8%的家庭有住房贷款，户均家庭住房贷款余额为38.9万元，占家庭总负债的比重为75.9%。

这些买房的人当中，有多少是硬着头皮上车的？一旦生活和工作中出现任何变故，究竟有没有能力承受风险的冲击？

▲著名的“六个钱包”理论

就在央行调查公布几天之后，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也发布了最新的报告。

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0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4.5%。

其中，月收入在5000元以上的网民群体占比为27.6%，也就是说，有超过7成网民的收入不足5000元。

此外，受过大学专科及以上教育的网民群体占比不到2成，只有19.5%。

有钱人远没有想象的那样多，更不可能“网上所有人都比我有钱”。

根据这个调查，全国还有超过5亿人没有上网，这些被排除在网络世界之外的人，又有多少人连基本的上网设备都没有？

同样是上网课，有的孩子电脑手机平板一应俱全，有的孩子却因为没有手机上网课选择自杀。

没钱，是广大人民群众面临的最主要矛盾。

2 炫耀是刚需

与此同时，炫耀又是很多人真正的刚需。

你以为网络上遍地都是985、211？错了！

根据虎扑的投票，将近一半的网友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同时还有很多人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不会真有人没得过诺贝尔奖吧？

▲没得过诺贝尔奖都不好意思出来上网

不过，在网络上炫耀，比的不是谁更有钱更有魅力，所有的精髓都在一个字：装。

2014年，一名昵称为“童瑶”的用户在知乎上回答了“青梅竹马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她的“亲身经历”感动了无数网友，短短几天内获得了超过6万个赞。

▲“童瑶”的知乎主页，“她”喜欢清晨的阳光

在知乎的回答中，童瑶塑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一跃成为无数网友心中的女神：

从小就父母双亡，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自己坚持奋斗并最终考入复旦大学，之后前往英国深造，最终和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结婚，如今经营着自己的花店。

不仅如此，尽管历尽磨难，童瑶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到处挥洒正能量。

一名ID为“ck小小”的用户在知乎上提问“长期被疾病折磨，结束生命是最好的选择吗？”，声称自己是一名大学生，没有钱进行治疗，并在第二天公布了支付宝账号。

童瑶在问题下面鼓励ck小小努力活下去，同时在“人所能做到的做大的善良是什么”这个问题下面，提到自己去看望了ck小小，“她告诉我短短数十天，她收到知乎上的很多捐款，你们猜有多少？6万！我自己都不可思议……”

确实是不可思议，因为几个月之后，童瑶就因为诈骗被逮捕归案。

网友发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心中的完美女神不是复旦毕业，而是高中辍学，也没有开自己的花店，而是在工厂里上班。

最重要的是，“她”是男的——“童瑶”和“ck小小”都是他的马甲。

▲现实生活中的“童瑶”，真名叫童超

网友们还扒出了他的贴吧账号，发现他曾经洋洋得意地晒出自己的账户余额，当然，里面的钱都是骗来的。

▲不经意秀出自己的账户余额

如果你不想炫得这么风骚，只是想在朋友圈低调地营造一下自己或文艺或奢华的生活，那就更简单了。

随便在网上一搜，就能得到各种用来炫富的素材，图片、视频一应俱全。

如果想要来点真材实料，同样能够满足你。

当然，晒豪车什么的都是低端玩法，作为一个微商，没有跟美国总统合过影是不合格的。

不要怀疑，这些合影绝对如假包换，立等可取，照片上就是奥巴马本人。总统也是要吃饭的，合一次影只需要25万到30万就可以搞定。

但是说什么“亲切接见”、“进行会晤”就纯粹是胡扯了，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时间，毕竟后面还有好多人排队等着合影。

所以，下次再见到有人在朋友圈炫富，不要焦虑，也不要拆穿，这些照片很可能已经花了他10块钱。

3 绝望的循环

5月4日青年节前夕，哔哩哔哩发布了一则名为《后浪》的短视频，视频开头说，“这是献给新一代的演讲”。

在视频里，何冰老师对年轻人说：“我看着你们，满怀羡慕”；“你们有幸遇见这样的时代，但是时代更有幸，遇见这样的你们”。

不能否认，《后浪》视频的内容很酷。里面的年轻人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登山，在高空体验跳伞，乘坐直升机拍摄视频，还会在极地进行冒险。

里面的每个人都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中国有多少年轻人能够体验跳伞？

但是视频外的观众发现，里面的内容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令人羡慕的“后浪”并不包括自己。

对于这个充满了溢美之词的视频，很多年轻人并不买账。

在视频中，何冰老师热情洋溢地赞美年轻人：“从小你们就在自由探索自己的兴趣。”同时还表达了对年轻人的羡慕：“你们拥有了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

更多的年轻人因为生活的压力加班到深夜，奔走在城市中送外卖，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组装零件，希望能够早点攒到首付的钱。

他们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新华字典》中曾经有这样一个例句：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时代变了。

心灵鸡汤式的说教和恭维已经无法说服年轻人了。

很多人觉得年轻人很容易上当受骗，但是有时候，年轻人的眼光又准的可怕。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年轻人：

他们的赞美，未必尽然，有时竟上人家的当；但是他们的毁骂，那简直至公至确，等于世界末日的“最后审判”，毫无上诉重审的余地。

很多人说《后浪》只不过是哔哩哔哩的商业宣传片，真正的目标受众并不是广大的普通青年，而是那些掌握了财富和权力的“前浪”，所以年轻人没有必要这么激动。

但是作为一个标榜“献给新一代”的视频，《后浪》本身就带有某种倾向与价值观，商业目的只不过让它变得更加隐秘和危险。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里说：“内容大部分时间内向我们隐瞒了媒介的真实功能。它冒充信息，而真正的信息，是在人类关系的深层发生的结构改变。”

▲《后浪》中隐藏着许多消费符号

很多上了年纪的“前浪”对年轻人的不满和贫困感表示不理解：你们吃的苦和我们当年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是如今的贫困已经不单单指吃不饱、穿不暖。大众传媒的发展拉平了整个世界，同时也不断塑造和改变着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中说：

“……报刊和社会舆论没完没了的鼓噪，让每个生活在底层的人都相信他们总有机会攀上社会金字塔的塔尖、有机会成为实业家、大法官、科学家，甚至是总统。这种无限机遇的论调在一开始也许能给人一种盲目的乐观，对那些底层的年轻人尤甚。”

人们能够轻易看到遥远地方的成功与财富，这大大加深了自己的贫困感。

▲各种层出不穷的成功学

不仅如此，媒体中不断展现各种消费主义的幸福场景，不断告诉人们，消费是通往幸福的最短路程。

亲情、爱情、友情，都可以通过消费得到证明与表达。

于是，消费成了衡量生活的唯一标准，就像人民日报说的：

“能买戴森吸尘器就不用扫帚了；吃完牛油果又要吃藜麦了；100块钱一张的“前男友面膜”用起来也不心疼；一有健身冲动，就非得去办张年卡。”

朋友圈里个个岁月静好，实际上却是“隐形贫困人口”。

通过消费，年轻人获得了自己在社会上的位置感与安全感。在不可控的生活中，消费什么是最容易控制的，他们以此来确定自己的消费品位和阶层地位。

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说：“物，成为对那些无法改变(阶级地位)个人或群体的一种补偿。”

但是通过消费营造的幸福感却又异常脆弱。如同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描述的那样：

“……工人和他的老板看一样的电视节目，打字员同她老板的女儿穿得一样好看。发达工业社会文明中的人们是受到抬举的奴隶，但他们毕竟还是奴隶。”

残酷的现实永远在每个人的门口徘徊。

《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2017年报告》显示，中国劳动力每周工作时间在50或50小时以上的分别为43.90%、42.57%，比例均超过四成。

但是年轻人的收入还是跟不上社会的财富增长，不同社会背景的年轻人在加速分化。无数人成为了“穷忙族”。

这个源于欧美的词语，指拼命工作仍然无法摆脱最低水准生活的人们。日本经济学家门仓贵史在《穷忙族》一书中下的定义是：每天繁忙地工作却依然不能过上富裕生活的人。

▲NHK纪录片《日本的穷忙族》

媒体上消费主义的神话和幸福场景与残酷的现实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普通人愈发感到贫困与焦虑——接受了消费主义的价值判断却无法实现，成为了无数人噩梦般的循环。

但是，想要通过满足消费来摆脱消费主义带来的痛苦，就如同不断向山顶推巨石的西西弗斯，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4 为自己报仇

对于很多人来说，一个残酷的现实是：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一个普通人。金字塔顶站立的永远都是少数，他们占据了大众媒体不代表他们就是大众。

只是每个人都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主角。

这位豪情万丈的“林盛儿”在5年后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好笑吗？

据说人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认识到父母是普通人，认识到自己是普通人， 认识到孩子是普通人”。

人生大半的痛苦来源于此：父母并非无所不能，自己无法出人头地，孩子没有天赋异禀。

这样说很残忍，但是无法意识到这些，只会更加痛苦。就像马丁·瓦尔泽在《逃之夭夭》中说的：

你从小就被童话惯坏。你死不悔改，天天期盼童话般的人生经历和美好结局。人生就是失望。人生就是屡教不改。

所有人都想住大房子，开豪车，乘着游艇环游世界，几乎大多数人都不会住上大房子、开上豪车、乘坐游艇

如果只拿这些来衡量自己人生的价值，只能得到一个结论——99%的人生毫无价值。

不要轻易相信那些人告诉你的话，和许诺给你的五光十色：618、双11、女生节、光棍节、潮流、轻奢、极客、限量版……没有这些标签，你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这场关于《后浪》的热闹争论中，有两个快手视频火了起来。

一个是快手用户“赵小明的彩虹贩卖机”在去年剪辑的《存在即是完美》。

这个被称为“快手年度最美视频”的剪辑里，二次元、Cosplay、手办、游戏、科技这些B站常见的内容几乎都没有出现，只有一个个普通人生活中平凡又精彩的瞬间，却得到了B站年轻用户强烈的共鸣。

另一个视频是微博用户“孔维w”用快手素材剪辑的《有故事关于我们的，2020》，他在微博上写：“无论你奔涌在哪个浪潮里， 总有一个故事关于我们。”

视频的开头，一个男人在汽车站前背着包，提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塑料桶，非常开心地跟观众打招呼：“嗨老铁们，我八点五十的车马上就走了，能够祝我一路顺风吗？”说完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太不容易了，十三年没回家。”

笑容中拖出一声轻微的哭腔，然后音乐响起。

罗曼·罗兰的话是对这个视频最好的注解：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军武菌特别喜欢韩松落老师的一本书——《为了报仇看电影》，只看书名就让人心生痛快。在书的开头，他写到：“有的时候，看电影，为的是报仇。向庸常的生活报仇。”

说完他又细心提醒了一句：“也不一定是电影，报仇的机会多着呢。”

我们可以把这句话改一下：过好自己的生活，活出自己的精彩，就是对庸常生活最好的报仇。

年轻人既不需要得到“前浪”的赞美，也不必在意他们的苛责。

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的最后写：

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这句话送给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