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年前,一群来自山东的年轻士兵,上演了现实版中国“兄弟连”
荣耀之下,他们首先是活生生的人
三十多年后,马军还清楚地记得,当他跟随连队攻下968高地,往下撤退的时候,看到战友公衍进的遗体,并背起他继续往下撤时的情形。
公衍进的后背炸了一个大洞,马军刚一背起他,他身上的血就全部倾倒了出来,“就像盆泼的一样,不是流,是从一个大窟窿里面往外泼。”马军全身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后来才听说,公衍进是跟敌人同归于尽的,为了不被抓俘虏,已经身受重伤的公衍进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背着公衍进遗体撤回出发阵地的马军,已经筋疲力尽,他看到地上摆了一排烈士的遗体,足足有六七具。
一小时前,他还跟这些战友们有说有笑,但一仗下来,他们班9个人,只有他和蒋平是自己走下来的,其余都是抬回来的。
跟马军一样忘不了当年那一战的还有高俊忠,只不过他换了一种方式去回忆。他常常在梦中梦到牺牲的战友,跟他们像平常一样说话拉呱。或者是,在雨季湿漉漉的中越边境上,他光着身子在泥水里挖战壕,挖着挖着就挖出一个战友来,活了。
这些梦,高俊忠重复了无数遍,在梦里,那些牺牲的战友,轮番从土里出来,和平常一样说话,和平常一样开玩笑。二三十年过去了,这个心结始终解不开。
而这一切,都得从1985年的那场战斗开始。那场战斗,影响了一群山东汉子的一生。从他们的故事里,我们能够看到,什么是国家英雄,以及,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是怎么诠释兄弟情,生死情的。
1
出征
1985年1月,济南军区某部“双大功7连”,接到了前往云南老山前线的调令。
7连是一支功勋卓著的连队,创建于红军时期,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因战功赫赫而被称为“双大功7连”。1949年开国大典上,从主席台前走过的陆军第一方阵,其中就有双大功7连的身影。
然而,当时的7连,真正有实战经验的官兵,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唯一有实战经验的,是3排排长,曾参加过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
▲7连战前合影
7连的战士,大部分都是一群最小17岁、最大24岁的山东小伙子,马军当时18岁,刚穿上军装还不到两个月,新兵班刚待了4天,就被调到了7连,高俊忠也只有17岁。
1985年初春,7连踏上了开往老山前线的列车。
战士陶世德在日记里,记下了当时站台送别的场景。
连指导员的爱人挺着大肚子,站在欢送的人群中,两眼红肿,紧紧握着爱人的手,一言不发盯着丈夫。能说什么呢?是啊,都知道他们刚新婚不久,要是平时,我们肯定会取笑一番,可是此时,我们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
一个高个子军官跪在父母面前,哽咽地说:“爹,娘,也许孩儿再也不能孝敬你们,无法报答养育之恩,望你们多加保重,请放心,我是不会给家人丢脸的。”说着,连磕三个响头,毅然转身登上火车,再也不敢看自己的亲人一眼。
马军还记得,当列车门关上的时候,整个车厢鸦雀无声。马上就要奔赴战场,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火车开动后,马军心想,战争开始了。
1985年的春天,在很多人的记忆里,连风中都充满了激情与希望。改革开放刚没几年,全国人民都充满了干劲。
那一年的5月,刚刚在前一年获得了亚洲杯亚军的中国男足,即将在世界杯亚洲区外围赛中迎战还未回归祖国的香港队。年底,已经实现三连冠的中国女排,将要出征日本女排世界杯。
在时代的浪潮之中,老山前线,似乎只是停留在新闻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词语,战争离普通老百姓们是如此遥远。他们无法想象,就在这个充满激情和诗意的春天,一群同样喜欢赶时髦,同样喜欢弹琴唱歌的年轻人,踏上了征途。
40人一个闷罐车厢,吃饭都是在军供站解决,其余时间都是在车上。车厢没有厕所,睡觉和小便倒是好解决,大便就有点难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每当大便的时候,用背包绳把战士勒起来,另外两个人拉住胳膊,把屁股露出门口,大便排出车外。
7连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来到了云南。他们的任务,是接替前线轮战部队,担任老山地区我军前沿阵地的防御任务。
一切,才刚开始。
2
第一次伤亡
然而为期一个月的战地适应性训练,就给7连来了个下马威。地处亚热带的云南,高温高湿,山高林密,打小就生活在北方的山东汉子,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
连队开往前线的前夜,1班班长陆永仁和战友拿着扑克算了一命,9班长看了结果后开玩笑说,你的命不好啊,上了阵地以后就得牺牲。
面对这个不祥之兆,陆永仁只是大大咧咧地说了句,大不了牺牲呗,要是我牺牲,那就在全连排个头吧。
1班长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是7连的技术骨干,全连最敬佩的一个尖兵,每次军事比赛都能拿第一。按照7连的传统,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当1班的班长。
所以在谈到牺牲时,他才会说,那就在全连排个头吧。
1985年5月19日,世界杯预选赛上,被寄予厚望的中国男足,在只要打平就能出线的情况下,以1比2的比分输给了香港队,痛失进军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绝佳机会。赛后,大批愤怒的球迷在赛场外制造了“ 5·19事件”,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几天后的5月23日凌晨,已经抵达中越边境的7连官兵开始向前线阵地进发。
现实情况是,除了要面对湿热的天气,泥泞的道路,官兵们最大的威胁,竟是漫山遍野的地雷。
1979年,越军在非法占领老山后,布下了很多地雷。我军在收复老山后,也布下了很多地雷。
到后来谁都不知道到底埋了多少地雷,埋在了什么地方,是谁埋的。大雨一冲,很多地雷就被冲了出来,还时不时被冲到战壕里,非常危险。
5月底的云南是雨季,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每天都有雨和大雾。战士们吃喝拉撒睡都在战壕里,一下雨,水就往战壕里灌。
所以,7连到达1073阵地,了解了阵地情况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战壕。就在这时,正在阵地上清理战壕的马军出事了。
▲战壕中的马军
为了防止越军偷袭,我军阵地前面布了不少绊发雷和绊发手榴弹。由于对阵地不熟,当马军把清理出来的一袋垃圾往下抛的时候,意外触发了一枚地雷。炸点离马军只有3米远,并且没有障碍物。
一声巨响,马军只是臀部扎进了三个弹片,但万幸的是,没伤及要害,甚至都没那么痛。刚刚踏上阵地两个多小时的马军,成了7连的第一个伤员。
就当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阵地下方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1班长陆永仁又出事了。
当时,他正带着战士向阵地前进。前往阵地的路,是一条用导爆索炸出来的小路,大概40厘米宽,泥泞不堪。为保证安全,后面的战士只能踩着前面战士的脚印前进。
就在距离阵地20多米远的地方,陆永仁不小心踩到了地雷。他仅仅是滑出去一个火柴盒的距离,就触发了地雷。
走在前面的1班战士李福启闻声赶了过去,发现班长躺在地上,一只脚被炸掉了,露出了骨头,骨头上还挂着几块肉。这是李福启第一次感觉到战争的残酷,时隔多年后,仍心有余悸。
1排长孙兆群闻声赶了过去。陆永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排长大喊,排长!我再也不能跟你打仗了!我很对不起你!
孙兆群马上命令战士们将陆永仁抬上担架,向山下的野战医院转移。然而谈何容易,一个人走都危机重重,何况是几个人抬着担架?
孙兆群组织了16个战士搬运陆永仁,但是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却整整花了八个多小时才到达野战医院,陆永仁最终因失血过多而牺牲。
▲陆永仁,山东德州人,牺牲时还不到21岁。
1985年5月23日,初上阵地的7连,就出现了第一次受伤,第一次阵亡,而且牺牲的还是7连的第一猛将,这对战士们的打击是巨大的。
当天都没有人吃得下饭,难过、恐惧等情绪笼罩了阵地。到了第二天,终究是饿坏了,李福启打开一罐红烧肉罐头,但一看到里面的肉,就想起了班长的断腿,又吃不下去了。
上阵第一天,战争的残酷,就给7连来了个措手不及。
3
坚守阵地
阵地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1排长孙兆群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感叹这句话形容得真好。在老山前线,晚上伸出手来真的不知道手在哪里。
第一天晚上,战士们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加上哨兵们时不时往有动静的地方撇个手榴弹。
一夜无眠。而这,仅仅是前线无数个夜晚中的一夜。战场环境,想一下子就适应根本不可能。
双方阵地的冷枪冷炮也没断过,但7连的战士们对越军炮兵阵地的女兵们下不了手。初经战阵,恻隐之心使然。
敌人却没有任何顾忌。1985年5月26日,7连接防阵地的第三天,一发越军炮弹落在了阵地上,越军自开战以来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攻,就此打响。
一连好几天,越军炮兵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轰炸着7连阵地,战士们只能躲在猫耳洞中。此前他们不忍心下手的越南女炮兵,现在精准无比地将炮弹打了过来。
一颗空爆弹过来,山上的竹子就倒了一片,到了后来,地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筷子”。
5月29日,7连唯一一个有实战经验的3排长陈菊生中炮牺牲,他曾经参加过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弹片击穿了他的右肋,切断了动脉,血像喷泉一样往外喷。
孙兆群后来经常跟人家说,一个人一个命,怎么就能打得那么准?
5月30日凌晨,越军的炮火开始减弱,军事常识告诉7连的官兵,敌人步兵的大规模进攻,就要开始了。
4点,马军从洞中出来观察敌情,一发炮弹打了过来,在空中爆炸,弹片差零点几厘米就击穿了他的胸腔,捡回了一条命。一周之内两次负伤,这是马军的命?
5月31日的深夜,在进行了一个星期的火力准备后,越军师级的大规模渗透进攻开始了。作为解放军亲传弟子的越军,选择了夜战的方式进攻。
▲越军士兵
9班战士高俊忠防守的13号阵地上,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敌人在往上冲,就一边往下扔手榴弹,一边呼叫炮火,也不知道打没打死人。
战况焦灼,伤员很多,却背不下来,7连的战斗力骤降。6月1日黎明,越军的进攻取得进展,7连的防线开始出现缺口。1排长孙兆群心急如焚,好几天没吃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
但他还是想出了一个对策——派一个加强小组猛插敌人背后,迫使敌人撤退。
1班战士顾克路主动请缨,排长我去!
17岁的顾克路,是全连最小的战士,孙兆群一直对这个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小战士十分爱惜。
但此时的阵地上,电话线全部都被炸断,孙兆群无法联系上其他战士。顾不得许多,孙兆群答应了顾克路的请缨,让他跟着几个人摸了上去,没别的要求,只要能活着到达敌人后方的高地上去就行。
顾克路任务执行得干脆利索。一番激战过后,越军果然撤退了。7连迅速恢复了表面阵地,同时,也稳定了整个老山地区的防御态势。
这就是后来被称为“5·31大战”的一场战斗。7连与友邻部队一起,击退了越军自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攻,这也是他们经历的第一场大战。
战后,不满18岁的顾克路,被破格吸收为共产党员,火线入党。1排长孙兆群因指挥得当,也被火线提拔为副连长。
经历了战火洗礼的7连战士,褪去了初上阵地的青涩,但前方等着他们的,远不止这些。
4
敢死队
9月,7连撤到了老山磨刀石阵地。这个阵地位于老山山脚,距离前线有一定的距离,是一个理想的休整阵地。
但孙兆群却意识到并没有那么简单:7连在磨刀石阵地的几个月,被命令反复演练一个进攻战术。前面肯定有个什么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他们。
原来,由于占据968高地的越军,经常利用地形优势,对我军运输与前沿阵地进行火力骚扰,上级决定,对968高地实施出击拔点作战,担任主攻任务的,就是7连。
7连在磨刀石阵地的几个月里,并没有闲着,一直在“磨刀”。演练战术,锻炼体能,为出击968高地做准备。
为了任务顺利完成,7连需要组建一支突击队。组建突击队,本着军事民主的原则,队长和战士要进行互选。
第一步是战士选队长。哪个指战员最熟悉前线地形?谁军事技术最硬?谁最能打?说白了战士们最信任谁?
毕竟,突击队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敢死队。敢死队就意味着牺牲。
还有一个条件,谁的兄弟姐妹最多?上去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牺牲了父母得有人照顾。
副连长孙兆群就被选了出来,大家信任他。
第二步是突击队长选战士。选自己信得过的战士去完成任务,也有很多条件,不过最后一个也是谁的兄弟姐妹多。
战士们纷纷写起了请战书,请战意愿高昂。
19岁的新兵李福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腔热血的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却有点好奇。
刚刚伤愈归队的马军是家中独子,在请战书中隐瞒了这个信息,把请战书交了上去。但是,团里查看了他的档案,发现他是独子,拒绝了他的入队申请。
▲正在写请战书的马军
马军找到孙兆群询问原因,队长说,你是独子,为了保护你,你还是到预备队吧,预备队相对安全一些。
这对马军的打击相当大。敢死队是危险,但是我怕死吗?
▲多年后已经人到中年的马军
马军把背包往队长的帐篷里一放,赖在那里不走了。没办法,孙兆群只好让他入队。
在7连战意高昂的氛围下,没有一个人是怕死鬼。
最小的顾克路也想加入突击队,但孙兆群早已打定了主意不要他。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顾克路时的情景。负责新兵训练的他,去火车站接新兵。顾克路下车的时候,长着张娃娃脸,一张嘴说话就露出两个小虎牙,干什么都是笑眯眯的,一笑还有小酒窝。
出于对这个小战士的照顾,从新兵训练起,孙兆群就对顾克路照顾有加,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但这次他不想带了,虽然顾克路家里三个儿子,但孙兆群还是不忍心。
太小了。
顾克路学起了马军,天天跟着队长死磨硬泡。一天,顾克路又找到了孙兆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孙兆群一辈子都忘不了。
顾克路光着膀子,红着眼圈,对着他说:“副连长,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怕我打仗打死了,在祖国的挑选面前,为了我们连队的荣誉,你就把这看成是一个送死的机会,这个送死的机会你也给我吧。”
当时的孙兆群,心里是翻江倒海。即使几十年后他再回想起来,心里也很难受。
顾克路在17岁那一年,向他的副连长请求的,是一个“送死”的机会。
孙兆群无法拒绝。
5
拔点作战
1985年12月2日,是实施968高地拔点作战任务的日子。上午7点28分,火力准备开始,上千门大炮齐发,犁地一般地落在了越军阵地上上。
据老兵说,当天落在越军阵地上的炮弹,总计超过27万发。
随后,地面进攻开始。按照计划,52名突击队队员被分为三个波次。前两个波次负责攻打968高地附近的603和604两个高地,在将越军的火力完全吸引到这两处后,担任主攻任务的第三波次,将乘机对968高地发起冲锋。这是一个声东击西的计划。
9点10分,第一波次队员跃出战壕,开始向603高地发起冲击。虽然战前经过许多次的战术演练,但队员们还是很快就被密集的炮火封锁打散了。
▲突击队战前合影
第一分队长孙卓诗被炮火掀起来几米高,又掉进了一个大弹坑,感觉腿部麻麻的,赶忙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火箭筒射手高俊忠,我的腿还在上面吗?高俊忠回答,班长,你腿还在上面!
▲孙卓诗
虚惊一场,队员们接着往上冲。高俊忠在副射手吴明玉的掩护下,用火箭筒拔掉几个据点。最终,凭借着炮火优势,第一分队顺利占领603高地。
任务完成,孙卓诗命令队员们下撤。此时,距离他们跃出战壕,仅仅过去了两分钟,但孙卓诗觉得像是一年。
9点12分,第二波次队员跃出战壕,队长孙兆群一马当先。
第二分队的目标是603高地侧后的604高地,只花了十几分钟就顺利拿下604高地。
反应过来的越军开始反击,部分越军甚至跃出战壕进行反冲锋。战士公衍进头部中弹,伤势严重,敌人趁机想要抓他当俘虏。平时就性格刚烈的公衍进,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9点24分,随着604高地被解放军攻克,第三波次的关键冲击开始。
火箭筒射手马军,到现在都记得跃出战壕时的那一瞬间——开始出击!班长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们,第一个冲出去了。
马军紧紧跟在后面。也许是本能的反应,跃出战壕后,他之前的一切杂念瞬间消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投入到战斗中去了。这种忘我境界,他的一生中只出现过这一次。
他的听力变得异常清晰,什么炮弹该躲,什么炮弹不该躲,他听得是一清二楚。然而就在他左冲右突到达604高地时,突然发现他身边一个战友都没有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他们班已经伤亡了一半,其余的战友也都被完全打散,各自为战。
但突击队的攻势未减。就当队员们纷纷冲过604高地,向着968高地继续前进时,604高地的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倒打火力点,顾克路右腿瞬间中弹。用止血带简易包扎后,他解下爆破筒,一把塞进了这个火力点,火力点被炸飞。
但随即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了他的位置,把他掀起来好几米,双腿也从大腿处被炸断。这位17岁的小战士,用橡皮管子勒住双腿的伤口,继续向前爬行,来到一处暗堡前,先把两颗手榴弹扔了进去,然后又把冲锋枪送到暗堡里一阵乱扫,打了一个很长的连射,直到把子弹打光,随后壮烈牺牲。
战友们的怒火燃到了极点,一口气冲上了968高地。失去了副射手的马军,用4枚火箭弹掀翻了最后3个火力点。
9点35分,第三分队占领968高地。从第一分队跃出战壕开始,到第三分队占领968高地,仅用了25分钟。
任务完成,身中17枚弹片,只有右胳膊还完好的孙兆群下令全员下撤。马军就是在这时发现的公衍进烈士遗体。
这场日后被称为“12·2战斗”的作战行动中,7连全歼敌军87人,出色地完成任务。突击队牺牲11人,其余人几乎全部带伤,整体伤亡比例达到70%,战斗力十去其七。
6
后记
这篇文章的内容,大部分出自同样身处前线的战地记者李玉谦的纪录片《生死连》,B站就有,大家可以去看看。
我看的时候,始终都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感动着。往小处说,感动我的是7连战士们之间的那种超越生死的战友情,兄弟情。往大了说,感动我的是战士们为了保家卫国而表现出来的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
但更感动我的是,他们英雄的外表之下,那些闪烁的人性光辉。
我们在歌颂他们的事迹时,也往往忽视了这一点,他们首先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参与第一波次进攻的高俊忠,在拿下603高地,队长下令撤离时,意外发现还有一个据点没被端掉,身为火箭筒射手的职责使然,他跟副射手吴明玉一商量,又去炸掉了这个据点,因此耽误了下撤的时间。最终在下撤途中,吴明玉被炮弹炸死。下来之后的高俊忠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喊“我对不起你,我没把你救活”。
烈士公衍进,在老家沂蒙山区有一个相恋6年的未婚妻,本来打算战争结束就回家结婚。
▲公衍进烈士在战前对未婚妻写的遗书
文中没有提到的战士孙彦杰,在前线的重压之下,精神崩溃,复原后愈发严重,觉得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来害他的。把菜刀铁棍等工具集中在床头,晚上睡觉时大喊“杀啊杀啊”,挥舞着工具在墙面上划出一条条的沟壑。严重的精神问题让孙彦杰一直处在战争的恐慌和紧张状态中,甚至已经不认识任何家人。
这短短的25分钟,影响了突击队员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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