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耿玉航的金龙鞭柄,竟然是挖空的,里面装着机关,嵌了一排飞星毒针,必要时可以倒转鞭柄,一按机簧,发射出毒针来,这种毒针体积只有牛毛那般细小,总共二十四支,发时分做两排,宛如满天星雨,取人眼目咽喉要害,因为这种飞针淬了非常利害的毒药,一入人身,见血封喉,毒发无救,可说歹毒无比,耿玉航对智禅本来没有置之死地的心理,可是他的武功太强了!不得不使用这种辣手来。谁知智禅上人武功已到绝顶,见他倒刀鞭柄,知道必有诡计在内,毒针才一飞出,上人立即喝道:“鼠辈敢尔”,大袖一扬,发出太乙罡气来,把二十几支喂毒飞针完全击落山石之上,上人看见秃眉叟居心这样险恶,用毒针来暗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清啸一声,身于平空直掠,飞在半空,如大鸟凌空,猛向天籁禅师扑去,凌霜剑一招“雷神殛妖”凭空下刺,天籁左肩一摆,身躯半转,大半截僧衣猛翻起来,迎着剑光一卷,哪知智禅上人剑招高深莫测,长剑贴着袈裟一卷,变招做“云海雷柱”,刷的一剑竟把天籁上人左臂齐肩砍下来,血花冒处,天籁上人惨叫一声,跌倒在雪地上!智禅砍倒天籁,更不留情,剑光一旋,攻向秃眉叟耿玉航,耿玉航知道自己不是智禅敌手,把金龙鞭一晃,用个“神龙入海”身法,连人带鞭卷了起来,舞成一个金色光轮,直向阿特朗玛峰顶急然落下!
智禅上人本来想饶恕了他,可是痛恨他做了满清鹰犬,自残同族还不算数,居然还带了天龙派的喇嘛僧到来,要挟自己下山,跟他同流合污,给满洲靴子卖命,智禅喝了一声:“你要走么、留点记号回去!”剑光一闪,如神龙夭娇,连人带剑飞刺下来,秃眉叟估不到智禅居然能够凌空转身,舞剑追踪,气功分明到了绝顶地步,不由吓一大跳!说时迟,寻时快!秃眉叟乍觉冷光照眼,面颊微凉,刷刷两声,左右两只耳朵已经被上人的剑切了下来,火辣辣的鲜血直冒,接着砰的一声,腰后吃了一掌,身于似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眼看快要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好在秃眉叟还有一身武艺,把金龙鞭凌空一挥,抖得笔直,向山腰突石上一点,止住了落下的身影,连爬带滚,抱头鼠窜下了阿特朗玛峰,刹那间逃得无影无踪!
智禅上人哈哈大笑,回转身来,看天籁禅师时,却是踪迹不见,雪地上只剩半截钢杖和一滩血迹,连断臂也失了影子,原来天籁上人虽然断了臂膀,西藏密宗里面有一种运气功夫,可以封闭血脉,忍痛逃走,所以他在智禅上人飞身追刺秃眉叟的工夫,挣扎起来,用半截僧衣裹了创口,拾起断臂,忍痛逃走。智禅上人忽然想起自己徒弟史存明来,他不是和一个使用独脚铜人的番僧恶战么?怎的一会儿工夫不见了呢?智禅上人不禁着急起来,叫道:“存明!存明!”一连叫了十几声,只喊得山回谷应,却不见自己徒弟半句回答。
智禅上人看见徒弟失踪,真是吃惊不小,他忽然觉得一阵心凉,暗道:“不好!这次耿玉航决不止带这两个番僧来,明儿穷追逃寇,说不定着了他的暗算!”老禅师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把凌霜剑向腰间一插,沿着下峰的路,起落如飞似的追去!
你道史存明追赶雷木大师,究竟追到哪里去呢?这里大有说明的必要。原来雷木大师不是史存明的敌手,中剑负伤,落荒而逃,史存明衔尾直追下来,雷木看见自己在西藏横行半世,今日居然被一个后生小辈杀败,还要衔尾追逐,他一气非同小可,就要回身应战,可是自己的创口偏偏不争气,血如泉涌,要打架也不行,只好向前狂奔,一连跑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下面,雷木大师突然一顿身形,史存明正要飞身扑上,番僧突然一扬右手,叫一声:“着!”三把飞刀陡然飞出来,直向史存明身上飞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把断虹剑一旋一舞,绞了一个剑花,雷木大师打过来的飞刀,叮叮叮的三响,便自落在地上,史存明高声叫道:“番狗,你有多少废铁,趁早施展出来,施展完了,小爷爷送你上西天大路!”雷木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哨子来,含在口里,用力一吹,声尖而响,震动空谷,史存明破口骂道:“番狗,任凭你学狗吠鬼叫,小爷爷也要砍了你的脑袋!”把断虹剑一抖,就要飞扑过去!
哪知道雷木大师这一声哨子并不打紧,山峰脚下现出几十个人影来,吏存明定睛一看,原来是蓝衣辫发的清兵。史存明在白熊谷一役里,曾经和清兵打过硬战,心中暗想:这里还有靴子,附近必定清兵扎营的所在,不过这些靴子本领稀松平常,即使来了二三百人,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的,杀了眼前这个番僧,再作道理。史存明心念微动,突然吱的一声呼哨,四边飞过无数弩箭来,史存明不怕清兵,乱箭却不能不理,他把断虹剑一绞一扫,箭雨到了他的身边,纷纷跌落地上,可是清兵的弓箭手,似乎在一二百人以上,他们分三面埋伏,箭雨一阵接着一阵射来,史存明舞剑拨箭,雷木大师连滚带爬的逃出老远,被清兵接应去了。
史存明看见番僧已经被清兵救去,要杀他不成了,方才猛然想起师傅还在阿特朗玛峰上和两个敌人相斗,不知吉凶如何,自己只顾着逞一时血气之勇,几乎误了大事!史存明正要向回头路走,白雪飘飘的山坡下,这时候却现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全是穿着侍卫装束的汉子,朝着自己跑来。起落如飞,当先一个正是两个月前,在金弓郡主孟丝伦大营外和自己交过手的黑牛李洪,李洪看见了史存明,高声大叫:“这小子正是叛逆一党,杀过我们不少兄弟,今日自投罗网,别叫他跑了!”
史存明去路被截,不得不战,他把断虹剑当胸一横,冷笑说道:“清廷走狗,那次饶你不死,今天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与不是?”李洪勃然大怒,就要抖链子鞭上前,背后一个粗鲁口音喝道:“不用你来,让我收拾这小子!”说话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满洲侍卫,使一对丧门铜,这侍卫名叫塔洛布,是副帅福康安的新任侍卫长,也是秃眉叟的弟子,和耿玉航一同到新疆口外来,论身分比李洪还高得多,李洪只好后退,塔洛布喝了一声:“小子跪下!”双铜一起,用个“旋风扫雪”的招式,兜头劈落,史存明横剑一架“巧换金梁”,宝剑和双锏迎个正着,叮当一声,塔洛布臂刀雄浑,史存明持剑手腕被他震得发麻,塔洛布锏身上也喷出火星来,他疾忙抽身一退,低头看自己的双铜,赤铜打造的铜身,被宝剑砍了一个缺口,深几半寸,塔洛布方才知道这汉人少年使的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禁大力震骇!
史存明招一转,断虹剑疾如风发,“孔雀剔翎”,“金雕展翅”,刷刷,一连两招,刺向塔洛布的要害,塔洛布的武功本来跟史存明不过在伯仲之间,可是心怯了对方宝剑的锋利,连连后退,李洪和几个汉人卫士看见形势不对,一窝蜂涌了上来,史存明昂然不惧,“恨福来迟”,当的一剑。先把一个侍卫的单刀削成两截,塔洛布高声大叫:“他用的是宝剑,大家缠着他,不要跟他硬拼!”这几个侍卫立即散开,塔洛布舞动双铜,展开“黑虎铜”的路数,直上直落的劈进来,猛如怒狮,史存明竭力支拒,七八个侍卫奔前绕后,东一刀,西一剑,这个打法十分要命,史存明被培洛布缠紧,如影随形,不离左右,其余的侍卫却跟他走马灯似的游斗,这一回不比独战雷木大师了,史存明拼力斗了二三十合,渐居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塔洛布不禁大喜,抖擞精神,一铜紧似一锏,一招快似一招,他这双铜得自名家真传,时而作刀剑劈挂,时而当判官笔进招。
所指之处,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链子鞭。和六七名侍卫的刀剑,配合游斗,史存明渐渐头上见汗,气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纵然可以突破这八九个侍卫的包围,也不能逃过四面八方清军的乱箭,自己对“雷电剑”和“飞龙剑”两套剑法都学不齐全,哪里能够逃出罗网,史存明暗中叫声:“不好!想不到我一时贪功追敌,今日命丧此处!”
就在他危机瞬息的时候,山坡下雪尘高涌,异声四起。有人高声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原来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积雪受了暖气,渐渐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顶上的冰块夹着沙石,滑了下来,一个山峰积雪崩倒。
其他山峰也同时响应,几十丈灰白色的雪尘,夹着大量沙石,飞舞而下,塔洛布和众侍卫纷纷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头乱窜,史存明心想这时不定,还等什么时候?他立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脚点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几十丈,背后猛觉被冰块沙粒冲击,少年壮士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积雪塌了下来,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许多个年头,他知道遇着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处地方狂奔,因为积雪崩倒是陆续塌下来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着冰雪和大块山石当头落下,那当然没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尝不可以逃生。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史存明轻功纵然超卓,怎样也抗不过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气跑了几座山头,但觉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没在雪尘里,突然间头顶上哗啦啦一响,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还杂了不少石头,史存明精疲力尽,脑痛欲裂,尖声大叫:“我命休矣!”吐出最后一口丹田气,“独鹤冲霄”,奋力一跃,穿出冰雪包围,飞出几丈以外,咕咯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当堂晕了过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里,雪崩之势渐渐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过了半天,乱琼碎玉之中,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穿着银色貂裘,外罩大红斗篷的旗装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马上,带着四个随从,全是戎装侍女,挽弓佩箭,这旗女坐在马上,眼光及远,看见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边躺着一个人哩!”
史存明虽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来,可是跑得精疲力尽,扑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盖住了!那旗装女子的随从立即跑上前,说道:“半点不差,果然是一个人,还是汉人哩!福晋,咱们救他不救!”福晋是满洲话“夫人”的尊称,满清俗例凡是王公贝勒,贝子亲王的夫人,一律称为福晋,那旗装女子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的不救,你们快把他拉起来,用毡包好,抬回我的营帐里,知道没有?”那几个侍女答应一声,过去扒开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来,拿过一张厚厚的骆驼毛毡,将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装女子,到底是哪个人呢?原来她是征西大将军兆惠的如夫人,侧福晋贺兰明珠,贺兰明珠本来是朝中御史贺兰齐的庶出女儿,自小研读经史,精通诗词,秀外慧中,是个女中的进士,十五岁起又练了一身好武艺,精通骑射之法,二十岁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将军的侧福晋,兆惠对她宠爱有加,几乎一天不能离开,这次兆惠任征西大将军,扫荡回疆,贺兰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边塞去,开开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贺兰明珠带在军中,一同出发,本来历朝屡代,军中不准携带女眷,因为妇人在阵,于军不利。满清却不拘这一套,所以兆惠带了侧福晋随军,没有人说闲话,不过兆惠到了口外之后,觉得兵凶战危,从来不准贺兰明珠到前线去,只把她安置在后方,明珠到了口外,闲来无事,便带几个恃女到处驰马射猎,这次兆惠进兵天山,她也跟到大营移到天山来,这次带了侍女出外赏玩天山雄奇雪景,无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贺兰明珠和几个侍女居住在一个独立的帐篷里,帐篷里生了炭火,暖气烘烘,温煦如春,史存明并没有怎样受伤,不过精疲力尽,在雪地冻僵罢了!贺兰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裤脱了下来,忽然瞥见了史存明的断虹宝剑,不由吓了一跳!
贺兰明珠的脑海里,闪电似的转过一个念头来,她想起兆惠昨天说过,先锋赛隆阿几天前杀入天山,撞着了金弓郡主孟丝伦部下的回兵,被她杀得大败,当场还有一个汉人少年帮助回人作战,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冲锋陷阵,凌厉无匹,杀死了自己不少铁甲军,想来一定是这个少年了,贺兰明珠正要站起身来,吩咐侍女向兆惠将军通报,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时候送到兆惠那里,害了他的性命,未免于心不忍,贺兰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庞,芳心软软的,总提不起杀害他的意思,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解了断虹宝剑收好。向侍女道:“你们暖一点白酒来,灌他喝下,再弄点乳酪饼,等这人醒过来吃,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将军,知道没有?”几个侍女含笑答允。
过了顿饭时候,史存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帐篷内,身边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旗装少妇,不禁哎呀一声,正要欠身起来,哪知道才一转动,便觉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刚才一场雪崩,对自己的创伤实在不浅,只好叹一口气,闭目不语,贺兰明珠嫣然一笑,说道:“壮士,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不用担心,我决不会加害你,你放心休养吧!”史存明见她穿着旗装,知是清军女眷,不管对方有没有恶意,自己总算是落在敌人的手里了!少年壮士默然不语,贺兰明珠一双灵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过热茶和乳酪饼,史存明觉着肚饿,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下肚,贺兰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分明是个有本领的男子汉,你有一身武艺,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却去帮助那些叛乱回民,真个可惜之至。”
史存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变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断虹剑,哪知道宝剑已经不见了!史存明微微一颤,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说这些不入耳的话,快把宝剑还我!”
贺兰明珠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好比花枝乱颤,她清如银铃的朗笑了一阵,方才从容不迫的说道:“你不用问我是准人,我由你身边的一口剑里,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帮助金弓郡主跟我们作战的,是你么?在自熊谷杀死我们不少铁甲军的,可是你么?”史存明断然道:“是又怎样!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儿去?砍了我的脑袋!”贺兰明珠并下生气,笑嘻嘻的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来,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们汉人目中,以为满洲人个个都是坏家伙,其实满洲人也并不尽是坏人……”史存明冷笑一声道:“满洲人不尽是坏人,杨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来说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离中土迢迢万里,跟你们没有丝毫过犯,你们兴师动众来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
少年壮士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贺兰明珠虽然博通经史,被史存明这样一驳,不禁粉面通红,无言以对。
几个侍女在贺兰明珠说话的时候,已经退出帐外,史存明在熊熊炭火之下,照见贺兰明珠发光可鉴,花钿衬映的一张粉面,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再看她那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史存明不禁荡漾起一线怜香惜王的心来,觉得对方不管怎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应该拿刚才那样粗暴的话来损害她的自尊心,便改变口吻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心,不过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这次我史存明能够重见生天,全出夫人所赐,大德不敢言谢,容日再作结草衔环之报便了!”
贺兰明珠方才回嗔作喜,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劳师动众,千里迢迢,兵凶战危,沙场暴骨,其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爱打仗?”
史存明听出她的口气已经松动,心里暗暗欢喜,正要试探对方身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人马声响,还有战马响铃的声音,贺兰明珠吃了一惊,连忙拿起一张骆驼毛毡来,向史存明脸上一盖,说道:“你蜷伏在这里,切不要动,让我应付他们!”她说着一骨碌站起身来,走出帐幕,史存明试着动了动身体,筋骨仍然酸痛,四肢棉软乏力,战斗不得,只好忍住性子,蜷伏不动,耳听帐外说话。
马蹄声由远而近,仿佛有二三十名马军直向帐篷走来,贺兰明珠厉声喝道:“富升,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那富升想是一名满洲将官,立刻跳落坐骑,拱手说道:“禀告福晋,刚才有一个老和尚闯入俺们警戒线,我们喝间他由哪里来?还要拿他,谁知道老和尚本领大得惊人,袍袖一挥,便把我们四个兵弃抛球似的,抛出两丈以外,跌得头破额裂,咱们拿箭乱射他,这老和尚一溜烟似的跑了,将军大为震怒,下令小将四处搜索,福晋可见一个貌相清灌,须长过腹的老和尚没有?”贺兰明珠问侍女道:“你们听见没有,有没有这样一个老和尚,由我们帐篷附近走过?”
几个侍女明白福晋的意思,异口同声说道:“没有呀!我们不见老和尚由这里走过呀!”贺兰明珠向富升道:“她们没有看见,我刚刚打猎回来,更不曾见过什么老和尚,你要不要进我的帐幕搜查一下?”富升慌忙说道:“小将哪敢斗胆放肆,福晋不曾见老和尚,或者他不是由这条路走,我们到前面找寻去!”说着请了个安,跳上坐马,引着那队马军跑过帐篷,蹄声得得,一溜烟向前跑去!
史存明蜷伏在毛毡下,听清楚了帐外的一问一答,手心不住冒出冷汗,他暗里感激贺兰明珠巧词对答,瞒过奉令搜索的清将,救回了自己的性命!又知道那和尚一定是师傅,老远的由阿特朗玛峰跑下来找寻自己,谁知道自己竟然躲在一个满洲贵妇的帐篷里,求她庇佑,真是万分惭愧!少年壮士正在呆呆的想着,贺兰明珠已经掀开帐慢走进来了,笑道:“没有事了,你再休息半天,我把宝剑交回给你,你到半夜三更再走吧!”史存明非常感动,说道:“夫人救了我的性命,真是起死人而肉白骨,容日再图犬马之报!”贺兰明珠很安详的笑了一笑,吩咐史存明躺下来,跟他聊天说地,贺兰明珠十分健谈,史存明是忠臣之后,幼读诗书,在北天山跟智禅上入学艺,也没有抛荒功课,所以经论满腹,他两个这一倾谈起来,十分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概!
史存明在说话时,三番四次试探贺兰明珠的身分,贺兰明珠笑道:“白香山诗有说,‘同是天涯沦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俩萍水相逢,何必问身分呢?你好好的回去,以后不要把我们满洲人个个当做坏人,便心满意足了!”贺兰明珠说到这里,眼圈微红,眉梢眼角飘出一丝幽怨!
少年壮士心中一凛,又把话头转到另一方面,不知不觉,月影透入帐篷,贺兰明珠望了一望外面,说道:“壮士,外边是换班时候了,你可以行动么、趁这时候走吧!”史存明经过大半天休息,气力恢复过来,一跃而起,由贺兰明珠的手里接过断虹剑,深深一揖,方才走出帐幕,贺兰明珠黯然说道:“壮士珍重,恕不送了!”史存明拱手道:“再见!”情感一阵激动,下一句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隔了好久,方才说道:“兵凶战危,今后夫人如有危难,史某决不坐视,言至于此,晚生去了!”心肠一硬,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一缕轻烟似的,消失在白雪飘飘的山拗转角处!
且不说贺兰明珠暗中感喟,再说史存明离开了兆惠福晋的帐幕,他猜不出这贵妇是什么人,暗里叹一口气,自己出生以来,除了师傅智禅上人之外,还下曾受过任何人恩惠,谁知道今天却被一个满洲贵妇救了性命!他正要折回阿特朗玛峰去,又一想,这样未必可以和师傅遇着,自己既然逃了性命,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探清兵营盘,打探消息,将来作帮助金弓郡主孟丝伦破敌的资料,史存明主意决定,立即折转身来,藉着夜色掩护,直向山坳跑去。
他绕过了山坳,向前一望,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一带山峰下,灯火万点,有如星罗棋布,在这里扎营的清兵,何止数万之众,营帐四面用千多头骆驼结成圆阵,这种圆阵名叫驼城,清兵就在驼城的四边警戒,史存明看见清兵戒备严密的情形,知道不能够进去刺探了,只好颓然折回,他折回不到二三百步路,驼城里突然奔出几匹马来,马上骑客全是维人装束,史存明看在眼里,吃惊不小!三更半夜时候,清兵营里怎会走出维人来?难道是回好么?正在狐疑之际,那几匹马直向自己藏身处奔到!
史存明赶忙奔到路边一块大石后,闪身伏下,不多时候,几匹马越来越近,当先一骑马上,坐着一个维族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白熊谷族长的儿子桑昆,只见他的马后,还跟着四匹马,三匹马上的坐客是维人,另外一匹马上坐的,是个满洲军官,那军官一边走一边向桑昆笑道:“你好好地回去依计行事!如果成功的话,咱们大将军奏报皇上,你就是现成的酋长了,请吧!”桑昆也陪笑道:“话虽然这样说,还得大帅成全!”那满清军官送桑昆出了大营,跑过史存明藏身处十丈左右,勒马挥手说道:“再见!恕卑职不送了!”桑昆拱了拱手,四个维人一催马,一片蹄声得得,踢起几道烟尘,转瞬间消失在转弯拐角的暗影罢了!
史存明估不到桑昆前后不到几天之间,居然良心丧尽,做了满清走狗,勾引满洲靴子,残杀自己同族,少年壮士几乎气炸了心肺,恨不得由石头现身出来,施展陆地飞行功夫,追上前去,把桑昆抓下马,一剑斩为两段!可是回心一想,这里全是清兵势力范围的地方,哪里能够容许自己这样做?他这一犹豫间,那满洲军官已返回驼城,桑昆等一行四人也跑出老远,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他在石后呆呆的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自己前天把伊丽娜送到金弓郡主那里的时候,孟丝伦不是向自己说过,她就在古特山那边扎营么?自己何不迳自找去,把这件事告诉孟丝伦,首先要肃清内奸,方才可以对满清靴子作战,史存明主意毁定,也不再探听清兵营盘了!他知道古特山离这里足足有三十多里,少年壮士蛇行鹤伏,避过了清兵几重警戒线,估量离营已经很远,然后提起一口罡气来,一直跑到五更漏尽,天色微明,古特山已经在望!
古特山是天山中部一座大山,这里和白熊谷一般,因为有温泉的缘故,天气和暖,长林丰草,绿茵遍地,史存明刚才来到山下,便撞见维人的伏路兵卒,现身喝问,史存明道:“我姓史,是你们郡主的朋友,有重要消息带给她,多烦通报!”那几个维人认得他是在白熊谷助战的史存明,不禁堆起笑容,请史存明到大营去,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金弓郡主的中军帐,孟丝伦正和她的兄长小和卓木亚图特商量进兵的计划,因为这次亚图特带领了一万精兵由后方到天山增援,孟丝伦看见自己兵力增加一倍,雄心勃勃,要跟清兵打一场硬仗,忽然听说史存明到来,不禁大喜,连忙亲自出迎,还与他引见自己的兄长亚图特,史存明略为寒暄几句,方才把桑昆纳降通敌的经过,说了一遍,孟丝伦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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