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梅点了点头,她首先蹲了下来,两手掌心相抵,搓了半顿饭的光景,掌心搓得火红灼热,方才伸出手掌,抵住了铁爪魔娘的左右太阳穴,慢慢推揉,又过了两盏茶的光景,冷霜梅方才向萧玉霜道:“师妹!你把她的眼盖皮翻起来吧!”
潇湘仙子立即上前,把铁爪魔娘的眼皮一掀,只见她两瞳孔,完全走到眼盖皮的上方,只剩下白森森的眼白,十分可怕,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见了,不禁吐出舌头,冷霜梅却运了一口丹口罡气,嘴唇微鼓,朝着铁爪魔娘的瞳孔一吹,说也奇怪,她这一口气吹下去,铁爪魔娘立即哼了一声,好像在梦魔里醒过来的样子,手足不住颤动,额角津津沁冷汗,冷霜梅大喜道:“行了!”
史存明关心金弓郡主的安危,在铁爪魔娘的耳边叫道:“甘老前辈!甘老前辈!”
一连叫了三四声,铁爪魔娘倏地睁开眼睛,呆钝的眼光悠然四射,她首先看见了潇湘仙子,不禁面上一红,再看见史存明,微然一愕,再看见了冷霜梅,丑陋的面孔突然一绷,两眼放出凶光!
冷霜梅却是淡淡自若,笑道:“甘翠莲,你不认得我吗?我和你已经是四十多年的老朋友啦!我们真个前世结下的缘,到了耄耄之年,还能够见着面!”
铁爪魔娘不等冷霜梅再说下去,悠地由地上翻起来,两只铁爪左右一分,猛向冷霜梅面门胸口要害齐齐抓到!
铁爪魔娘一生坎坷的际遇,可以说完全是由冷霜梅的身上引起,虽然相隔了几十年,甘翠莲对冷霜梅的一腔怒火,丝毫没有减退,今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铁爪魔娘由地上一挺腰身,猛翻起来,铁爪嗖声风响,抓向冷霜梅顶心命门,潇湘仙子和史存明拦阻不及,不禁失声叫道:“哎呀!”
冷霜梅双手合十,面现微笑,她看见魔娘铁爪攫来,全然不避,说时迟,那时快!
甘翠莲铁爪如电,左爪插中冷霜梅的脑门,右手攫着她的胸口,史存明连忙闭上眼睛,以为冷霜梅必定腹破脑裂,血浆齐流,哪知道铁爪魔娘两下抓中敌人,突然喀喇几响,一声惨叫,两下腕骨完全脱臼,身子却像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仰面直跌出去:
这是为何?难道冷霜梅用内功反震的力量,把甘翠莲抛出去吗?完全不是,原来甘翠莲自小练铁爪神功,都是拿树木石头之类来锻炼掌指力量的,掌一着物,指头立即透出劲道来,方才有摧坚破强的力量,这是她千万遍练过的门道,这次当然不会例外,铁爪魔娘明知对方不是弱者,指尖一触着冷霜梅身体,立即发劲,谁知就在魔娘铁指发劲的一刹那,冷霜梅的脑门胸口,猝然内陷,要知武家高手比招,最忌的是劲力不继,铁爪魔娘这两下如果抓空,也就罢了!可是她以为抓着敌人身体而使劲,那着劲的地方突然不见了踪影,待要把劲力往回收,哪里还来得及?只听见喀喇两响,手腕奇痛彻骨,铁爪魔娘被自己的力量扭脱了骨臼,冷霜梅纹风不动,甘翠莲痛得仰面向天,一跤跌倒在地!
萧玉霜和史存明两人看在眼里,不禁又惊又喜,他们见冷霜梅一不闪避,二不还手,身子全然不动,只一对面功夫,便把铁爪魔娘最厉害的铁爪神功破去,双手腕骨全脱了臼,不禁大为叹服!
潇湘仙子心中暗想:她不见面二十多年,隐在雪山苦练,武功进步之速,比起我来,真个何止十倍!
铁爪魔娘估不到星宿海一战,仇人隔别了四十个年头,本领造诣这样渊深猛进,自己要想报仇,今生今世也难以如愿了!她铁青着面孔,翻身跳起,就要逃走!
哪知道才一挪步,当堂发觉自己两臂自时以下,软软的抬不起来,身子不动犹自可,只一举步,立即痛彻心脾!额上冷汗直流,疼得面上完全变色,却又咬牙强忍,连哼哈也没有半声,萧玉霜心中不忍,上前笑道:“甘道友,我们几个都是夕阳晚景的人了,在世之日已经无多,何必还要那样大的火气,一见面就动手脚,请坐下吧!”
她说着一伸双手,疾如闪电似的抓住了甘翠莲臂时曲池穴,轻轻向上一托,说也奇怪,只是喀喀两响,铁爪魔娘脱了臼的腕骨,立即接上,虽然痛楚,已无大碍,甘翠莲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老婆子血气衰迈,就是再花十年功夫练离火剑的图谱,钻研金关玉锁二十四式功夫,也不是两位的敌手,这笔冤仇只有拉倒了,再会!”她倏地折转身来,就要一溜烟的跑去。
哪知道冷霜梅陡的一晃身躯,已经堵住喇嘛庙的大门,挡住铁爪魔娘去路,叫道:“慢走!”
甘翠莲把面一沉,说道:“我老婆子已经认栽了,怎的不放我走?难道要三刀六洞吗?”
原来江湖上黑道的规矩,凡是饶恕敌人,一定要在他身上留下点标记,不是挖掉一只眼睛,就是切去一只耳朵,至少也要斩断一只手指,或者是砍掉一只脚趾头,甘翠莲明明知道冷霜梅和萧玉霜都是昆仑派有身份的人物,决不会做这些残忍下流的勾当,她说这几句话,不过有心挖苦罢了!
冷霜梅笑说道:“哪里话来?甘道友误会了,请问一句,甘道友是崆峒一派掌门,怎的会轻身下山,着了妖巫萨菩婆的暗算,跟着她来到这里?”
铁爪魔娘不禁面上一红,猛然醒起一件事来,失声说道:“不好!孟丝伦姑娘的性命,可要完啦!”
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听了铁爪魔娘的话,好比兜头泼下一盆雪水,骨髓皆冰,连声问道:“怎么?孟丝伦落在妖巫的手内!她被妖巫藏在哪里?是活着还是完了?”铁爪魔娘没精打采的坐下来,细说了自己的一切经过。
原来铁爪魔娘自从在大雪上跌了筋斗之后,心灰意冷,就要返回崆峒山去,不过她对锁阳洞里面金关玉锁二十四功坐式,还有许多窍要不懂,要想求教潇湘仙子,悬而未决,不舍得就这样的回去,她仍然远远的跟在史存明这班人的背后,楔而不舍,一直翻越过大雪山,进入廓尔额的境界。这天晚上,她走过福康安清军大营附近,正要登高眺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厥若虫吟,又如鸟噪,铁爪魔娘是个内功精湛,耳朵听觉异常尖锐!
尤其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更加能够听出数里远近,她想着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时候,哪里来的虫吟鸟叫,不禁好奇心起,这位崆峒派的掌门,立即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循着声音飞跑过去,果然不出所料,跑不到三四里,雪地里现出两个黑色点子。
铁爪魔娘伏倒在大雪掩盖的一堆山石后,定睛向前看去,那两个黑色点子原来是两个人,先行的一个正是跟自己交过一次手的女妖巫萨菩婆,穿了一件阔大黑袍,头戴雪笠,后面跟着一个皮衣皮帽,维人装束的青年女子,正是金弓郡主,盂丝伦的神态,十分诧异,闭了眼睛,像一个梦游病的人一模一样,默默无言地跟在萨菩婆背后,萨菩婆走出一二十步,立即回过身来,伸手向孟丝伦面前虚空乱划,嘴皮不住翕动,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刚才自己听见的虫吟鸟噪声,就是由她嘴里念出来,智勇双全的金弓郡主,竟然会落在萨菩婆手里,铁爪魔娘不由吓了一跳。
铁爪魔娘本来对智禅上人、史存明师徒,以至金弓郡主孟丝伦各人都没有好感,可是她今天看见孟丝伦落在女妖巫的手内,不由自主的生出敌忾同仇的心理来,孟丝伦虽然是自己的对头,行径光明磊落,几年来奔走西陲大漠,反抗满清,不屈不挠,铁爪魔娘私心里对她也表示赞佩,萨菩婆便不同了,鬼鬼祟祟,满身邪气,铁爪魔娘虽然是旁门出身,见了女妖巫的行为,也觉得一百二十个不顺眼,何况看这情形,萨菩婆一定又用那套离魂大法,用精神功克制了金弓郡主,把她生擒到这里来了!
铁爪魔娘勃然大怒!就要飞身出去,向萨菩婆进扑,可是,回心一想,这女妖巫既然把金弓郡主引出来,必定另有巢穴,自己何必打草惊蛇!不如静悄悄的跟在她背后,看看这女妖巫把孟丝伦带到哪里去!
甘翠莲主意决定,沉住了气,等萨菩婆引着孟丝伦走过一二百步,然后现身出来,远远的衔在她两人的背后,只见萨菩婆一边走着,一边念着咒语,带引着孟丝伦直向大雪山那面走去。
甘翠莲心中一凛,想道:“啊!原来这妖巫的巢穴,在大雪山里面!”她知道雪山奇险,如果进了雪山,自己再跟踪萨菩婆的话,必定露出形迹来,到时候反为不妥,反不如现在先下手了!
铁爪魔娘改弦易辙,正要飞步赶上,哪知道萨菩婆却陡的停止咒语,把孟丝伦向自己肋下一挟,使出草上飞行的功夫来,一溜黑烟似的,踢起滚滚雪尘,向着白雪皑皑的大雪山,飞奔过去!
铁爪魔娘暗里着急,想道:“不过,这老妖十分机警,我跟踪她,被她看出来了!”立即放开脚步,疾如奔马的追赶下前,高声大叫:“老怪物,挟了人往哪里跑!咄!快快把人放下,还可以饶你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萨菩婆是由铜鼓关上,劫了金弓郡主出来,她在大雪山吃了史存明的亏,心生恨忿,仍然念念不忘史存明的断虹剑和雷电披风剑法,萨菩婆的生性向来阴鸷狠毒,忽然想出一条毒计来,她想史存明孟丝伦两人上玉塔山斩杀黑蟒,破坏了自己借神行骗的假局,弄糟了本身的衣饭,此仇不报,何必为人,史存明本领高强,又有潇湘仙子辅助,决难暗算,自己何不舍强攻弱,向金弓郡主下手呢?只要把孟丝伦劫到手里,就是一个现成人质,自己要挟什么,不伯史存明不俯首应命,女妖巫主意决定,立即返到廓尔额境,连夜偷进铜鼓关上,萨菩婆的轻身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偷入关里,真个神不知,鬼不觉,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混入关城,恰好孟丝伦带了巡兵,值夜巡逻,萨菩婆由暗隅里闪身出来,首先取出一条染了迷香的手帕,向金弓郡主和几名巡兵面前一晃,妖巫这种闷香是大竺西土秘制的,猛烈无比,蘸在手帕上面,迎面一晃,立即拨出一股浓香,不管准人嗅了,也要头脑昏沉,几个巡兵立即倚着城墙根沉沉昏睡,盂丝伦夙根深具,虽然中了闷心之毒,头脑还有几分清醒,正要开口喊叫,却被萨菩婆闪电也似的伸出左手,骈指向云台穴一戳,登时全身酸软,妖巫趁势把她向肋下一挟,飞过城墙,奔出数里地外,然后将金弓郡主放下地来,用离魂功引她行走,哪知道冤家路窄,撞着铁爪魔娘,萨菩婆十分鬼灵精,一听见脚步声,马上知道有人跟踪,立即把孟丝伦向右肋下一挟,飞步狂跑,铁爪魔娘知道对方察觉,高声叱叫。
萨菩婆却是充耳不闻,挟着金弓郡主向前飞跑,铁爪魔娘心里一急,拼命穷追,这两人一追一逐,前跑的似弩箭脱弦,后追的像流星赶月,不到半个时辰工夫,已经到了大雪山下,萨菩婆绝不犹豫,把金弓郡主向自己身后一背,轻身提气,附着雪崖冰壁,猴揉攀木似的,直向着近处的山顶升上!
铁爪魔娘在萨菩婆揉升雪壁的时候,用铁爪钩下一大片碎石来,就要当作暗器使用,直发出去,阻止对头爬山逃走,哪知道萨菩婆棋先一着,把金弓郡主驮在背后,自己变了投鼠忌器,她只好手足并用的追踪上来,爬不到二三十丈,萨菩婆跳到一面冰壁上,略一停留,陡的回转头来,喝道:“老贼乞婆,多管闲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反臂一扬,三点寒星激射而出,猛向甘翠莲身上飞到。
女巫发射出来的暗器,叫做“修罗神锥”,大如枣核,里面中空,是用极薄钢片打成,锥身淬了极厉害的毒药,毒药性质和修罗神针一模一样,本来萨菩婆手里最厉害的暗器是修罗神针,可是发射神针得要用金蛇杖,而且不能及远,所以萨菩婆只好发出修罗神锥来,阻止追敌,三枚精光闪闪的毒钢锥,激射铁爪魔娘胸口要穴,如果在平地上,别说是区区三颗钢锥,就是三四十颗,铁爪魔娘也不放在眼内,可是在悬崖峭壁上,情形又不同了!
甘翠莲轻身提气爬山,决难招架,而且又在滑如琉璃的冰壁上,更加难以跳跃躲闪,一个不巧,就要失足滑落悬崖,粉身碎骨!
萨菩婆的暗器早不打迟不发,偏偏在这险峻的危崖上发出修罗神锥,用心险恶之至!
甘翠莲也是一派的掌门了,见多识广,她看出萨菩婆的毒计,只见她不慌不忙,左手铁爪向冰壁一插,裂冰贯石,吸牢身体,右手铁爪向上一扬,叮叮叮,竟把三枚修罗神锥,硬用铁爪神功劲力挡在一边,如果换了寻常人的肉掌,这样硬挡钢锥,肌肤一定沾染剧毒,不过铁爪魔娘的指头是钢铁铸成的,根本不怕毒气,她这边把萨菩婆的暗器打落,那边拔身一纵,跳起一丈七八尺高来,和妖巫的距离,近了两丈,萨菩婆看见暗器无功,不禁大惊,连忙挟着金弓郡主,直向山顶逃去!
她两人一个逃跑,一个追逐,不经不觉翻越过四五座雪峰峻岭,两下距离也是十五六丈左右,萨菩婆几次仗着自己居高临下的便宜,由上面推下大块冰雪和山石来,要把铁爪魔娘撞落涧底,甘翠莲却机警地闪过,她连声叱喝道:“妖妇,把金弓郡主放下来,便饶了你!”
萨菩婆知道铁爪魔娘苦苦追赶自己,为的全是拯救孟丝伦郡主,忽然心生恶计,回身喝道:“老乞婆,你要得回一个活人,就得规规矩矩给我站住,咱们谈谈条件,如果你再追上来,我把人向山下一抛,你连尸首也得不着,知道没有!”
铁爪魔娘当堂顿了一顿,哪知道她追逐之势一停,立即上了女妖巫的当。
原来萨菩婆刚才说那几句话,只要稍有机会,就会使人心灵受到施术人的精神控制,铁爪魔娘一停下来,心头上顿时觉得一阵迷惘,甘翠莲马上觉得不妙,正要收摄心神,萨菩婆又笑道:“甘道友,咱们本来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要替那姓史的小子卖命,坐下来吧!咱们交个朋友!”
铁爪魔娘神智完全迷惘,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萨菩婆又向她面前念了一阵符咒,整个铁爪魔娘完全被萨菩婆指挥控制下,方才有在喇嘛庙里面助攻史存明的一幕!
以上就是铁爪魔娘甘翠莲坠入女妖巫圈套里的情形,史存明听了之后,不由打个寒噤,连声说道:“这妖巫的精神功夫,竟然厉害到这般田地,孟丝伦落在她手里,一定凶多吉少,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冷霜梅若无其事的说道:“一个人生死有命,何必这样仓皇?闲话少说,咱们马上赶到雪山找她!”
潇湘仙子也说道:“救兵有如救火,事不宜迟,甘道友,烦你引路一程,找着萨菩婆那妖妇,让我们活捉了她,给你消气!”
铁爪魔娘有些尴尬,她跟冷霜梅始终是嫌怨未释,一旦并肩作战,未免觉得有点难以为情,潇湘仙子何等精明乖巧,已经看透了甘翠莲的心理,笑道:“甘道友,你的武功本来不俗,不过萨菩婆妖巫用旁门左道的邪法,叫你跌筋斗罢了!如果这一次我回金弓郡主,我把锁阳洞二十四式金关玉锁功,完全指点给你!”
铁爪魔娘一听这几句,大喜说道:“一言为定!”
萧玉霜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哪个骗你,快点去救人吧!迟了恐怕来不及啦!”
此时史存明把范金驹唤到跟前,说道:“贤弟,这次亏了你,我们这次到大雪山去,路途险阻,说不定十天半月,才能够回来,铜鼓关那一面,如果没人防守,非常不便,你返关上告诉他们吧!”
这是史存明聪明过人的地方,他知道范金驹的本领有限,如果深入雪山找人,不但帮不了忙,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赘,所以藉口关上防务,要范金驹折回,范金驹也明白了史存明的心意,诺诺连声,离开了喇嘛庙,向原路上折回不提。
史存明等范金驹走远之后,方才向铁爪魔娘一拱手道:“甘老前辈,孟姑娘是咱们抗清的主将,千万不能够丧失了她,咱们过去虽然有点小小嫌怨,既往不咎,还是一同到大雪山去吧!”
铁爪魔娘看见史存明对自己这样彬彬有礼,再不好意思记仇了!只好叹了一口气道:“罢罢,便宜你这小子!”一行四人向大雪山进发。
这时候正值隆冬腊月,朔风怒吼,大雪缤纷,冷霜梅等四人,迎着刺骨寒风,冲霜冒雪,不到半天,已经到了大雪山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冷霜梅萧玉霜说道:“两位前辈,雪山浩瀚,广袤何止万里,我们到哪里找寻金弓郡主去!”
这句话果然把她们两个人问住了,铁爪魔娘忽然说道:“雪山虽然很大,但是能够住人的地方,并不很多,萨菩婆掳劫了金弓郡主,多半把她藏在山洞里,我们一见山洞,立即找寻,不愁她飞上天去!”
潇湘仙子大喜说道:“有理!这样大雪寒天,老妖物除了山洞之外,相信没有躲藏的地方了,咱们快去!”大家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攀着冰崖雪壁,飞也似的爬上。
他们这一爬山,立即显出武力造诣的深浅,冷霜梅身法轻盈,有如一头紫燕,不问怎样的雪崖冰壁,只把两臂一振,便自回翔飞上,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的轻功,比起冷霜梅来,显然逊色一筹,遇着峭拔奇险的地方,就要手足并用,施展壁虎功爬上,不能够像冷霜梅那样一举手,一投足,便可随意飞渡,史存明呢!
他虽然得了天池三老的绝技,学了三阴灭阳神功,可是轻功造诣,还不能够跟这三位前辈并驾齐驱,飞渡危崖纵跳绝涧,必定落在这三人的后头,史存明心中暗叹:“学到用时方恨少,我的武功根基还浅,火候不到,没有她们那样炉火纯青的轻功,履险如夷,学无止境,真是半点不错!”
少年壮士正在暗中愧作,冷霜梅已经跳到一座雪峰上,她突然仰首向天,张开樱口,戛的一声长啸,史存明出其不意,不由吓了一跳!
只听见冷霜梅的声音远远传送开去,只震得山谷响动,她一声啸未已,第二声啸又跟着发出来,啸上加啸,声音互相震荡,犹如千军万马,竞自奔腾,山回谷应,史存明的耳朵,被啸声震得发响,满心的不舒服,他恍然明白过来,想道:“啊!我知道了!冷女侠这两声长啸,分明是向妖巫挑战!”
这一下没有估错,冷霜梅看见雪山浩瀚,茫茫一片,即使是有山洞的话,也被冰雪遮掩,似这样的盲目找寻,何惜大海捞针?渺茫之极,心中一急,撮口长啸,她这两下啸声,是用丹田之劲直啸出来,在这渺无人烟,四外空旷的雪峰上,冷霜梅这两下清啸,十几里路以内也可以听见,接照武林规矩,她这样的长啸,就是向敌人挑战的表示,对方如果是成名人物,就要出头,如果听了啸声不出,那就是等于自甘认败,永远给别人耻笑了!
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啸声甫歇,远处一座雪峰顶上,戛的一声怪叫,摇曳长空,凄厉刺耳。
潇湘仙子和铁爪魔娘一听之下,不禁大喜,异口同声叫道:“女妖巫出现了!”
史存明听出啸声起自东南,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东南方六七十里以外,有一座圆锥形的山峰,白雪皑皑,在粉妆玉砌也似的半山腰上,现出一个黑色点子来,少年壮士叫道:“那边有人,老妖妇就在那边的山峰上!”
一行四人立即溜下寻峰,星飞丸泻,鹘转鹰翔,望着那圆锥形的山峰跑去,不到顿饭工夫,冷霜梅和萧玉霜首先来到萨菩婆发出啸声的山峰下,史存明突然尖声喊叫!
原来那座圆锥山峰的半腰上,端坐着一个黑衣丑面的老妇人,正是女妖巫萨菩婆,她盘足跌坐在一扇悬崖上,女妖巫的脚下,却用一根长索吊住了一个人,飘飘荡荡,这个吊着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就衣服装束看来,竟然是金弓郡主,萨菩婆把吊人绳索的一头握在手里,面上现出狞笑,史存明看见女妖巫把自己的心上人这样摆布,不禁悲愤填膺,高声大叫:“贼妖妇,你如果伤损孟郡主一根头发,我也跟你拼命了!”
冷霜梅、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甘翠莲三个人,看见萨菩婆把金弓郡主吊在悬崖旁边,不禁为之骇然!因为自己这几个人如果跑近前去,萨菩婆只要把握着绳子的手一放,孟丝伦就要摔落万丈深壑之中了,尸骨无存,在这样的情势下,任你是陆地神功,也不能够上前拯救!
萨菩婆看见各人面面相视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很得意的狂笑了一阵,方才叫道:“你们哪一个敢上来?我只要把手一放,这女娃儿就要两世为人,如果你们倚多为胜,怪不得老娘心狠手辣!”
铁爪魔娘怒声叫道:“你把金弓郡主弄死,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几个一攻上雪峰你也难逃活命!”
女巫怪笑一声,她并不回答铁爪魔娘的话,遥向吏存明道:“喂!姓史的,你要得回心上人的性命吗?这事尽好商量,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这时候冷霜梅看了看自己和萨菩婆的距离,约莫是三十丈距离左右,知道在这样遥远的距离,妖巫的精神功不能够向自己这几个人身上施展,她向史存明低声说道:“你上前敷衍她,尽量把时间拖延,让我想想救回孟郡主的方法。”
史存明立即会意,走上几步,向萨菩婆喝道:“老妖怪,你要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萨菩婆怪笑一声道:“我把金弓郡主放了,你们以后不准跟我作对为难,就是日后遇上,也不能够眼我动手,彼此一言为定,你答应不答应?”
要知道侠义中人,最重诺言,如果史存明答应的话,嗣此以后,不管萨菩婆怎样作恶,自己也不能够伸手管她的事,就是冷霜梅、萧玉霜也是一样,史存明略一沉吟,毅然答道:“好!这个容易,你把孟丝伦郡主放回,以往一切拉倒,我们再不跟你为难便了!”
萨菩婆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还有第二件事,你把手中的断虹剑,送了给我,那套雷电披风剑法,我不打算学了,可是,你请那两位昆仑派老前辈,把内阴神篇的文字,念给我听,要一口气诵念三遍,不准作伪,做了这两件事,我老婆子立即把人交回你们,立时就走,知道没有?”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潇湘仙于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混帐!昆仑派的内阴神篇可以传授给你?还不是等于白天做梦!凭你也配领受昆仑派的内功口诀!”
女妖巫冷冷的说道:“咱们现在是两件事抵换一条性命,不是买卖,哪个跟你讨价还价,废话少说,你们要金弓郡主的性命不要?”
潇湘仙子见她公然拿孟丝伦的性命要挟自己,传授昆仑内笈,不禁怒火冲天,冷霜梅忽然笑道:“师妹,一宗绝世武功,单靠几句口诀就可以练成的吗?这不打紧,我来念给她听!”
萨菩婆在悬崖之上,听得清清楚楚,冷霜梅居然肯拿昆仑派秘传的口诀掉换孟丝伦的性命,不禁心中一喜,可是她究竟不失为一个阴险奸诈的小人,恐怕冷霜梅把内阴神篇的文字任意窜改,或者故意说错,比如吐纳练功的呼吸是二十四下,她说三十六下,自己依着去练,不但练不成功夫,一个不巧,身子还要受害!
萨菩婆怪笑一声道:“姓冷的,你要把内阴神篇的文字,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念出来,念完之后,又再从头念一遍,二遍念过,再念一遍,三次没有错漏,我便相信是真的内阴神篇了!反过来说,你如果前言不对后语,或者是迟迟疑疑,不爽快念出来,我立即把绳一放,先叫金弓郡主摔个尸骨无存,你们也未必能够把我堵截得着!”
冷霜梅大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哪个骗你,不过咱们的距离大远,内阴神篇的文字又深奥得很,你一定听不清楚,我再上前十丈,然后念你给听吧!”
萨菩婆一想也是,对方和自己距离三十多丈,内阴神篇的内文,少说也有四五千字,距离远了,自己听不清楚,让她近前也不打紧,何况自己还有催魂大法可以克制她呢?萨菩婆也是过于自恃,不假思索,便自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上前一百步,念给我听!”
冷霜梅向萧玉霜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然后面含微笑,身子一晃,两只脚尖抵住冰壁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在一削如溜的危崖上,居然如履平地,萨菩婆估不到冷霜梅有这样精纯的轻身提气本领,不禁大吃一惊,连声叫道:“不准你走上来,这样的距离便够了!这样的距离便够了!”
女妖巫这样叫喊,心中已经有点着忙,她忽然看见冷霜梅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望定自己,面上现出很安详的微笑,萨菩婆心神一荡,不禁大吃一惊,想道:“咦!原来这婆娘也会催魂大法!”
女妖巫慌不迭忙的口中喃喃,念起符咒,她运用自己苦修十几年的精神功,要把冷霜梅克制,像以前对付史存明和铁爪魔娘一样,萨菩婆一边念咒,一边挥动右手,叫道:“你不必过来了,就在这里坐下念吧!就在这里坐下念吧!”
要知道萨菩婆学的“催魂大法”和“离魂功”,不外是今日催眠术的滥觞罢了!靠着自己专一强固的力量,控制对方心灵,所以能够叫受术的人昏迷不醒,百依百顺,萨菩婆叫冷霜梅坐下,就是施展催魂大法的第一步,哪知道冷霜梅已经胸有成竹,她过去曾经潜落恶龙潭水底,看过内阴神篇的碑文,知道西上迷魂功的破法,再加上在雪山面壁十个年头,心境空澄,已经到了无人无我境界,精神强固,绝不是铁爪魔娘可以比拟,萨菩婆要想用精神功来克制她,何异班门弄斧?
冷霜梅摇了摇头,笑道:“不用坐啦!我现在念内阴神篇了,你且细心静听吧!”
萨菩婆看见冷霜梅居然不受自己精神功的克制,立时知道不妙,她正要把握着金弓郡主绳子的手一松,冷霜梅忽然笑道:“你要学昆仑派内功口诀,要听内阴神篇的原文,就得把人吊上来,你将人家吊在半空里做什么?扯上来吧!我在这边慢慢的念,你在那边慢慢的听!”
冷霜梅这几句话看似平常,其实已经胜过对方,萨菩婆听了冷霜梅的话,只觉得飘飘然,把绑着金弓郡主的绳子紧紧握住,潇湘仙子看见女妖巫呆如木鸡,知道她已经受了冷霜梅太阴神功的反击,心猿意马,举棋不定,这时候还不救金弓郡主,向待何时?
萧王霜立即一纵身,用“海鹤钻云”的功夫,直向雪山峰顶窜去。
潇湘仙子的轻功超卓拔俗,疾若星流,只两三下之间,便窜到孟丝伦存身的悬崖旁边,这时候的金弓郡主,仿佛着了女妖巫的离魂大法,俯首及胸,沉沉大睡,完全没有半点知觉,萧玉霜用最快速的身法,抢到她的身边,长剑一挥,竟把孟丝伦身上的绑绳砍断,孟丝伦整个身子,立即由半山崖上跌了下来,萧玉霜却是手急眼快,伸出左手向外一探,“乌龙探爪,,的抓住了金弓郡主背心的衣服,不过孟丝伦身躯下坠的力量,十分劲猛,萧玉霜附在滑如琉璃,坚冰积满的悬崖边,哪里能够吃得住这般沉猛的下坠之势,连她也一齐跌了下来,史存明失声叫道:“不好!糟糕!”
说时迟,那时快!潇湘仙子就在自己身子跌落的一刹那,右手擎着宝剑,一招“顺手推舟”,嗤的刺在冰壁之上,剑尖透入玄冰数寸,身子就凭借这剑尖一刺的力量,右手向上一抛,把金弓郡主整个身躯,高举过头,霸王举鼎一般,然后两腿一摆,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好个潇湘仙子,手上虽然托着一入,却是轻如片叶也似,由十五六丈高空,直泻而下,铁爪魔娘和史存明禁不住喝起采来,萧玉霜临到离地三丈,突然把抓住孟丝伦的手一放,叫道:“明儿!接着!”
金弓郡主立即像陨星落石一般的俯跌下来,史存明站在峰脚,恰如迎个正着,他使出三阴灭阳掌劲,向上一推,孟丝伦距离他头顶还有几尺,立即被一股无形劲气托住了,慢慢的落下来,史存明将她一把抱住,金弓郡主方才绝处逢生,脱了险境,少年壮士禁不注流出几点英雄热泪,可是他心中的愉快,却是难以形容之至!
萧玉霜为什么要临落地的时候,把孟丝伦由半空里抛下来呢?因为潇湘仙于手托着孟丝托下落,是内功里面的“混元吊金钟”身法,不过一个人始终是血肉造成的身躯,毕竟有它本身重量,如果两个人一同落下来,必定结结实实的摔在坚冰上,跌个仰面朝天,萧玉霜轻功卓绝,或者没有妨碍,孟丝伦却是损伤难免,所以潇湘仙子把孟丝伦向史存明迎头掷去,她知道史存明用三阴灭阳功劲托住金弓郡主的身子,必定可以化险为夷,她这边人一出手,立即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轻飘飘的落到山峰脚下,总算不负所托,救回了孟郡主的性命。
这边潇湘仙子救回了吊在悬崖下面的孟丝伦,那边冷霜梅却用大阴神功的“止心法”制住了女妖巫萨菩婆,她握牢绳索,不肯放手,冷霜梅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运用太阴神功的要诀,看见居然成功,不禁心中大喜,她再用寒如秋水的双眼,盯定了萨菩婆茫然失神的眼睛,柔声说道:“你这半个月来,劳碌奔跑,太累了啦!睡一觉吧!睡醒之后,我再把内阴神篇的经文念给你听!”
这几句话真是有效,萨菩婆觉得自己四肢绵软,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坐了下来,伏身在山石上,不到半晌,鼾声大作,呼呼睡了过去!
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看见大功告成,禁不住心中狂喜,就要飞身上峰,冷霜梅却把萨菩婆一把挟住肋下,高声叫道:“不用上来,我挟着她跳落便行啦!”
嗖声风响,人已经到山峰下,身手利落,比起刚才萧玉霜拯救孟丝伦还要加倍快捷!
史存明这时候真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冷霜梅把女妖巫朝着地上一摔,铁爪魔娘一声怒喝,飞身过来,双爪一分,就要作势下攫,把萨菩婆的天灵盖抓裂,冷霜梅叫了一声:“慢着!不要伤她性命!”
史存明抱着孟丝伦,把她放到地上,看见冷霜梅不准铁爪魔娘伤害萨菩婆,不禁愕了一愕,问道:“冷女侠,你怎的要留下妖妇,难道还要让她在世上害人吗?”
冷霜梅面色一正,问道:“我们这次生擒了她,是用武功,还是用精神法!”
史存明恍然说道:“前辈,我明白了!你以为用催魂法这一类精神功拿住女妖巫,不算英雄好汉,那个容易,你把她救醒过来,咱们四个人包围住她,再用武功把她拿获,这样叫她败了也死心塌地,是与不是?”冷霜梅听了史存明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潇湘仙子诧异问道:“师姊,明儿的话很对,你笑什么?咱们来个七擒孟获,纵而后擒,还怕她飞上天去吧?”
冷霜梅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道:“当年我在恶龙潭底潜水看碑文时,虽然看了碑文的一半,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碑文的开首说,凡是用太阴神功擒住对头的,决不能够把敌人杀死,甚至不能够给他一毫一发伤害,这是本门戒条,我不能够违犯!”
萧玉霜一听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史存明道:“前辈!你可以把这老妖妇的太阴神功解了,袖手旁观,由我们三个人跟她相斗!”
冷霜梅摇摇头道:“不行,我把她救醒过来,她也是手足绵软,武功全失,至少要一个月之后,武功方才复原,怎可以跟你们打架!”
史存明不禁哑然,冷霜梅道:“所以我主张把她放掉,饶她一遍,要她立誓洗心革面,方才把这女妖巫放了!”这几句活一说出来,萧玉霜等三人面面相视,待要反对,却又碍着冷霜梅的情面,说不出口。
冷霜梅何等聪明,已经通晓了各人的心理,笑道:“你们害怕放了这妖巫之后,她会继续为非作恶吗?只管放心,我可以把太阴神功的口诀和用法,传给你们三人,纵使日唇遇着了这妖妇,也不足为患啦!”
铁爪魔娘和史存明不禁大喜,萧玉霜却是皱了一皱眉头,说道:“师姊,太阴神功是咱们昆仑派的瑰宝,怎可以……”
底下“妄传别人”这四个字,她却说不出来,冷霜梅答道:“师妹放心,我只懂得一半碑文罢了,只有天残叟大师兄,看过神碑全文,练得这种功夫的神髓,这一半碑文所记载的,不外是一点皮毛,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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