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梅被困的古墓,是蒙古科布多盟旗一个王公的陵寝,这陵寝的年代不少,已经有三百年左右,陵寝里面有流通空气的设备,人被困在墓里,决不会因为没有空气闷死,只是没有食粮,活活饿死罢了!
从前给皇帝陪葬的俑人,多数是粮食饮水竭尽而饿死的,闷死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冷霜梅被关入古墓里,整整四天,眼看把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就要送命,哪知道无意中发觉墓壁的砖头是面粉造的,这大概是建造陵墓的工匠,恐怕酋长要自己陪葬,故意用面粉搓做砖块,砌在墓穴的最内层,打算苟延活命,谁知这些面砖无意之中,居在救了冷霜梅的性命!
当她发觉墓中有面砖后,便打消求死的念头,索性把整个陵墓找寻一遍,又发觉停放金棺材墓穴的有角一道暗泉,虽然细流涓涓,却尽可以够自己个人的饮用,冷霜梅不禁大喜,她想自己一定是命不该绝,方才有这些天造地设的东西,不然的话,哪里有这样凑巧?想到这里,自杀念头全消,求生的希望顿时蓬勃起来,她想起古时李太白铁杵磨成针的故事,索性在陵墓里练起功来,练功到相当时候了,便运用铁指功刮削封闭墓穴的大石,哪怕一天里面,只能够削薄一分一毫,冷霜梅也本着滴水石穿的精神,慢慢地把石块厮磨刮削,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冷霜梅在墓穴里面,整整过了一年,不经不觉,封洞的石块削薄了一尺,可是墓壁里的面砖,已经吃掉半数了!
冷霜梅想起这块封洞石板,至少有三四尺厚,自己天天用功,削了一年,方才削掉尺余的一片石皮,照这样的计算,还要费三年多的功夫,方才可以把封墓大石挖穿一个洞穴,可是墓道墙上的面砖,只能够再支持自己一年的吃用,换句话说,石板还未削穿,自己恐怕要活活饿死!
冷霜梅十分失望,有一天她霍地抽出宝剑来,向石上乱刺乱划,砍得当当连响,石火星飞,忽然听见洞外有人叫道:“咦!老二过来,这贼婆娘困在古墓里面,整整一年,还饿不死,她还用剑凿石哩!”
说话的正是金山双丑呼延陀呼延真,他们把冷霜梅骗入古墓,用几千斤重的大石板把墓道入口堵塞了,以为对方一定没有性命,扬长而去,哪知道过了一年,旧地重游,再次经过乌里雅苏台,无意中察看古墓,发觉墓里发出叮叮凿石之声,冷霜梅还不曾死,觉得十分纳罕,失声说出以上这几句话。
冷霜梅哈哈大笑道:“狗强盗,你以为把姑奶奶骗进古墓里,便可以饿死我么?老实跟你说吧!你姑奶奶练了道家的辟谷法,别说关上一年,就是十年也饿不死!我攻开这块封洞石头之日,就是你这两个狗强盗毕命之时,不相信的只管看着吧!”冷霜梅这几句话,不外是恫吓的性质,金山双丑听了不禁大骇!
世上本来没有活神仙,也没有辟谷法,可是冷霜梅居然在古墓里关了一年,没有饿死,金山双丑不由不信!
他们咬了一阵耳朵,呼延陀隔着封洞口板叫道:“姓冷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何必仇怨牵缠,你把昆仑派锻筋功内篇和须弥剑剑诀说出来,咱们兄弟立即搬开石头,放你走路!”
冷霜梅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回骂,但是回心一想,这两个狗东西,既然用诡计骗我进来,我为什么不依样葫芦,也用诡计骗他搬开封洞石板,好使自己冲出去呢?她本来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柳眉一竖,顿生奇计,振吭叫道:“我本来也不愿意跟你们为仇对敌,你们说只要我念出锻筋功内篇和昆仑剑诀,便可以把我放出古墓,这句话可当真?是不是骗人的鬼话?”
呼延陀呼延真估不到冷霜梅的口气突然放软,不禁大喜,齐齐说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决不骗你!”
冷霜梅哼了一声,忽然说道:“你们的外号名叫金山双丑,顾名思义,可见你两个人是旁门左道,无恶不作的魔头,假如我把内篇剑诀说了,你们一声哈哈走开,我还不是一样关在古墓里头么?不行!我不说了,不如索性耗点日子,攻开封闭洞口的石头吧!”
金山双丑不禁大惊,连声叫道:“慢来慢来,我们还有话说!”
他两兄弟又咬了一阵耳朵,呼延真方才隔看石板叫道:“喂!姓冷的,你信俺们兄弟不过,我两兄弟可以起誓,你总相信了吧!”
冷霜梅故意沉吟了半晌,然后说道:“也好!姑奶奶就信你一回,不过你两兄弟可要立一个最恶毒的誓!”
呼延真道:“好好!你听,我两兄弟如果得了你的内篇剑诀,自食其言,死在一个上不到天,下不到地的地方,魂魄永远沉沦,打入第十八层地狱!”
要知道从前的入迷信神权,以为一个人死了之后,魂魄一定返回阴曹地府里,轮回投生,如果打入十八层地狱,这就是等如永不超生,总算是最恶毒的誓愿了,冷霜梅忍俊不注,嗤的一笑!
呼延陀忽然说道:“姓冷的,我们兄弟立了毒誓,你可要把锻筋功内篇和剑诀一字一句,真真正正的说出来,如果胡说八道,全无真实,俺们兄弟索性挑土挖泥,连这墓穴出口也封闭了,叫你再过一百年也不能够出来,知道没有?”
冷霜梅心中一凛,暗里想道:“这两个魔头倒也鬼灵精!”她振吭高叫道:“狗东西!
只管放心,姑奶奶决不用假经诀来骗你,你听着吧!锻筋功下篇有这样一段:心即为魔,魔在吾心,或身体发肤受搔动,或身如负山岳重压,或松如缚,或如鸟之飞翔,或如鱼之潜渊,凡此种种,皆应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导入神通。姑奶奶就念这佯的一段,你们不是废料蠢才,总会分得出真假吧!”
这几句诀要一说出来,把金山双丑听得心痒难捱,不由自主的跳起来,手舞足蹈。原来冷霜梅所念的,正是昆仑派锻筋功内篇的一段,有个名堂,叫帮“慑心神功”,原来一个要练上乘武功的人,最难克服的就是心魔,所谓“心魔”,就是七情六欲,情欲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所以修道练功之人,应要克服心魔为先,(举个譬喻,比如近世马戏班艺员的表演空中飞人,单单走钢线等惊险节目,唯一要诀就是要心境空明,全无杂念,精神灌注一线一点,方才可以履险如夷,换句话说,即是一种精神功的运用。)心魔往往在练功将成的时候出现,修道练功的人一个应付不来,就要走火入魔。不但功夫锻炼不成,并且还要落到终生残废。
看官,前面的铁爪魔娘,因为锻炼金关玉锁功,弄到走火入魔,半身瘫痪了一十五年,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有法子把邪魔驱退,化为神通,那就是无上至宝了!冷霜梅念的正是昆仑派锻筋篇的原文,绝非杜撰。
金山双丑内功精湛,一听之下,立时明白真伪,呼延真忍不住叫道:“姓冷的,下面的文字怎样说!”
冷霜梅:“蠢东西!我摘要说出来,你们拿纸笔抄吧!”
呼延陀道:“冷女侠,慢来慢来,我马上找纸笔去!”他说罢吩吩弟兄看守墓穴入口,自己立即下山,找寻文房四宝抄录诀要不提。
再说冷霜梅知道金山双丑着了自己的骗,暗里高兴,可是她回心一想,对方不是愚蠢之辈,一切武功完全在行,自己怎可以瞒骗他?冷霜梅沉吟半晌,忽然想出一个道理来,她把手掌一拍,笑道:“有了!我大可以三句真的夹一句假的,说到练功诀要,胡乱窜改,比如原本是呼吸十二次的,我可以改做呼吸十八次或者是二十四次,这两个魔头再机灵,也要上当!如果他们照着瞎练,不但虚耗时日,劳而无功,弄巧还要身心受害,这一着儿真正阴损,杀了人也不见血呢!”
冷霜梅主意决定,便细想哪里可以颠倒黑白,以静为动,哪里可以乱未成碧,易加为减,想到得意之处,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道:“这种捉弄别人的事,英雄侠士本不屑为,可是我为了不使绝技流入恶人之手,增加罪孽,不得不这样了!”冷霜梅想得疲倦了,身倚洞壁,呼呼的睡了一觉!
她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听见洞外高声大叫道:“冷女侠!冷女侠!快起来啦!你要不要出去,早一点重见天日?”
冷霜悔跳起身来,喊道:“来了来了!山嚷鬼叫做什么,你找到纸笔么?”呼延真道:“找到了,现在先说锻筋功上篇,快念!”
冷霜悔成竹在胸,她把锻筋功说了出来,起先十几句索引,全是真的,可是二十句起,便东窜西改了,三句真的夹一句假,两句真的夹半句假,说到练功诀要,便自含混其同,练功的方式呼吸,吐纳运气,完全说错,左的改右,右的改左,上下颠倒,前后倒置,可笑金山双丑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他们听见冷霜梅念得像流水似的,还以为句句真实,逐句逐字的抄录起来,似这样的一个念两个写,由早迄暮,锻筋功的上篇,总算由头到尾念完,呼延陀兄弟一连抄满三十多张白纸,他们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
呼延真道:“喂!姓冷的,还有锻筋功下篇呢?”
冷霜梅道:“我口干舌燥啦!过三五天再说吧!”
金山双丑不禁着急起来,大凡一个人的心理,总是这样,比如一件难得的东西,一旦到手,只到手得一半,必定焦急万状,巴不得立即连其它一半也拿来,金山双丑抱的就是这样心理,他们要立即窥其全貌,呼延陀道:“冷女侠,你觉得口干么?我们这里有现成的饮料,你要马乳还是羊奶!”
冷霜梅道:“狗东西,隔了这一方石板,就是琼浆玉液也不能够到口呀!”
呼延陀道:“我有方法?冷女侠,陵寝里面的瓦器很多,你拿一只干净的瓦碗来!”原来古人殉葬,总有一些陶磁用具,古书上叫做“明器”,冷霜梅在墓穴里关了一年,陵寝里一器一皿,一砖一石,她可说完全清楚,丝毫不漏,立即拿了一个盛水的瓦碗来,看看金山双丑怎样给自己饮料,过了半晌,封洞的大石慢慢移开,只移开了一道窄缝,大抵不到一寸,隙缝里探了一根长长的通心竹管进来,呼延陀道:“快把瓦碗放在竹管下面!”
冷霜梅依着把瓦碗摆好,须臾之间,竹管的尖端点点滴滴,流出一道细瀑来,果然是香甜的羊奶,把瓦碗灌满了,那根竹于便抽出去,巨石移了一移,又再严丝密缝,不见天日,冷霜梅暗骂好个贼滑的家伙!她端起瓦碗来,咕嘟嘟的,顷刻之间,把一碗羊奶全灌下肚哩。
冷霜梅在墓穴中关了一年,吃的是硬面砖,喝的是混沙水,可以说是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一旦喝了大半碗香甜的羊奶,真个好比吃了皇宫里的琼浆玉液一般,不但齿颊留芳,而且精神充沛,又听见金山双丑在外边叫道:“冷女侠,你累了,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再说下篇吧!”说着一阵脚步声响,由近而远。
金山双丑去了之后,冷霜梅抬起头来,哈哈大笑不绝,回声在墓室里荡漾,半晌不绝,她笑过了一阵,方才自言自语说道:“饶你好狡似鬼,今回也着了姑奶奶的道儿!”冷霜梅觉得自己心情的愉快,真个是言语难以形容,墓穴里漆黑如墨,也分不出昼夜,冷霜梅觉得自己神思困倦,便自呼呼睡觉,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她仿佛觉得封闭穴口的大石,移了一移,接着扑通两声,丢进一件东西来,冷霜梅立即由睡梦里惊醒,一骨碌跳起来,只听见轰轰两声大响,刚才移开的大石,又关上了!冷霜梅听见洞外呼延真兄弟叫喊道:“冷女侠,我给你送来了熟肉脯,你吃完要念锻筋功下篇了!”
冷霜梅伸手就地一摸,果然把金山双丑扔进来的东西捡拾起来,真正是一束晒干了的肉脯,而且是蒸熟了的,人口一尝,她立即觉出是非常可口的鹿肉,冷霜梅更不客气,一口气把内脯吃了大半条,肚皮总算塞饱,洞穴外面的金山双丑,已经连声催促,要冷霜梅马上念锻筋功的下篇,冷霜梅便像昨日一般,把锻筋功下篇的文字,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冷霜梅念的时候,仍旧任意增删,把下篇的文字窜改得面目全非,可笑金山双丑却是懵然不觉,逐字逐句的抄录起来,视同拱壁,下篇的文字比起上篇更长,冷霜梅足足说了两天,方才念完。
金山双丑大喜道:“好了好了!昆仑派锻筋功上下篇,我们兄弟总算得到,可是还有那套大须弥剑法呢!你把剑诀窍要,和剑式路子说出来,俺们立即搬开封洞大石,放你出去!”
冷霜梅道:“你们要学我们昆仑派的剑术么?那不行啦!”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觉得十分诧异,连声问道:“怎么、怎的不行?你不肯说出本门剑诀,那么,你不打算走出这座古墓了,是与不是?”
冷霜梅道:“你们怎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蠢物!”
金山双丑向来好高自负,听见冷霜梅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蠢物,不禁暴跳如雷,叫道:“我怎样蠢,你说!”女英雄冷笑道:“剑术是武功里面最博大精深的一门,岂是口头上说几个要诀,指点几个招式便可以实现的?你们要学我们的大须弥剑,就得要马上放我出来,让我把剑式演一遍给你们看,方才可以学上手哩!”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听了冷霜梅这几句话,不禁面面相视,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这女魔的本领十分厉害,自己好不容易把她骗入墓穴里面,将她关入墓里,如果把这女魔头放出来,岂不是等如纵虎出押么?
呼延真道:“大哥!这婆娘要俺们放她出来,然后肯教剑术,人心隔着肚皮,万一她走出来,马上跟俺们翻面动手,如何是好?我们兄弟虽然不怕她,但也不容易制伏她呀!”
呼延陀沉吟半晌,忽然说道:“兄弟!咱们把封洞口石板移开,放她出来,我有收拾她的方法!”
呼延真吓了一跳,说道:“千万不可,纵虎容易缚虎难,这婆娘把我们恨到骨头里,一放出来,真不得了!”
呼延陀狞笑道:“兄弟,一个人在漆黑无光的洞穴里,困了一年,一旦叫她出来,重见光明,她的眼睛怎样!”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呼延真恍然大悟!
冷霜梅被困在这墓穴里,没有半点光线,漆黑如默默,像耗子般生活了一年多,无论她的内功怎样精湛,放了出来,也要双眼失明(普通人由黑暗的环境逗留上一顿饭的时候,眼睛也要感到昏眩,畏光流泪。)虽然这种失明不过是暂时性的,并不是等于双眼完全瞎掉,至少也要三两天的时间,方才可以看见东西哩!
换句话说,金山双丑即使把封洞大石搬开,放冷霜梅出来,也只是一个瞎了眼睛的冷霜梅,有何足惧呢?
呼延真期艾的说道:“大哥,你说她的眼睛盲了,放出来也不足为患,是与不是!”
呼延陀道:“对了!咱们一放她出来,马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擒住了她,挑断了她的琵琶筋,叫这婆娘只会演武,不能打架,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她不服从么?”呼延真不禁大喜连声叫道:“好计!”
原来琵琶筋是一条总筋络,总管着人身两臂活动的中枢,如果一个武家的琵琶筋叫人家挑了,那就等于全身残废,纵有天大本领,双臂软而无力,什么武艺也完结了,呼延陀想出这个计策来,的确是克制冷霜梅独一无二的法门,呼延真叫好,他立即隔着石板向墓穴里叫道:“姓冷的,我们索性给你一个大量,移开封洞大石,放你出来,可要说明一句,你出来得要服服帖帖,安份守己,如果有半点不安份,我们兄弟马上将你废了,听见没有?”
冷霜梅表面上诺诺连声,肚里却是暗暗咒骂,这块封洞的石头只要一打开,自己马上飞身出去,跟这两个恶魔拼命,哪个还教他大须弥剑?
金山双丑果然把封洞大石移动起来,本来这一块大石板,足有几千斤重,双丑纵有过人膂力,也未必能够挪移开来,不过呼延陀兄弟却是诡计多端,他们事先用几根粗如人腿的树干插入石板底下,运用杠杆原理,好像推磨一般把大树杆转动,巨石便可以自己移动开来,只听见一阵隆降响声,那巨石移开了,“快出来吧!”呼延陀喊道。
冷霜梅在古墓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已有一年,在这一年里面,她把十二支羊油蜡烛用完了,有目如盲,一切起居饮食,全凭暗中摸索,好像瞎子一般,一旦重见光明,不禁惊喜欲狂!
哪知道阳光一照射入洞,冷霜梅猛觉自己眼睛一阵剧痛,她向洞口空隙望去,看不见晴空丽日,青山翠峦。
呈现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影,冷霜梅心里一急,柳腰晃处,嗖的一响,用个“燕子穿帘”的身法,穿出墓
她刚才离开墓穴,猛觉一股强风,向自己的背后袭来,原来是呼延陀展开擒拿手,向她背心抓到,冷霜梅心中一急,她窜出的时候本来仗剑在手,听风辨招之下,霍地回转身来,剑随身转,三尺青锋用了个“拨云见日”的招式,一剑向呼延陀手腕截下,呼延陀急忙一缩手,底下使出鸳鸯连环腿来,双脚齐飞,踢向冷霜梅的下三路,冷霜梅一下腾挪,用了着“风吹柳絮”,身子直扬起来,避过呼延陀这两下连环腿,飘出一丈以外!
呼延真看见冷霜梅由古墓出来,势如出押之虎,自己兄长一连两下煞手,都没有把她擒住,他不由心里一急,把绿玉杖使开,呼的一杖,用了个“苍龙绕柱”的招式,向冷霜梅腰肋打去,这时候的冷霜梅,双眼不能见物,真个和瞎子盲人一般无二,全靠耳朵分辨仇人出招,以及敌人兵刃打来的方向,她听出杖风沉猛,再把腰劲一提,嗖声风响,运用“燕子钻云”的轻功身法,拔起一丈五六尺高来,越过呼延真的头顶,一股风般,直向岗下奔去!
你道冷霜梅怎的不敢和金山双丑抵敌?难道是技力不胜么?完全不是,因为她从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出来,双眼不能视物,全靠耳听分辨一切,跟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动手,二三十合之内,还可以勉强支持,可是功夫一久,便不行了,始终要落在敌人手里!所以冷霜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叫做君子不吃眼前亏,金山双丑看见冷霜梅逃走,哪里肯放?怒喝连声:“贼婆娘往哪里走!”
衔尾追逐下来,走前的似弦箭脱弦,后追的如流星赶月,冷霜梅在山野里,亡命飞奔!
哪知道她双眼不能见物,跑不出数十丈,陡的一脚蹬空,哎呀两声,身于像滚球也似的,直向一道无底深涧之中,跌了下去,眨眼之间,不见一丝一毫影迹!等到金山双丑赶到,要想挽救也救不来,只有叹惜而已!
原来冷霜梅被困在古墓,是在一座高山之上,从前蒙古地方,王公酋长这一类人的陵墓,多半建在高山之顶,这高山名叫做博克浪山,位置在乌里雅苏台东面二十里以外,博克浪山虽然不高,海拔也有二千多尺,冷霜梅跌下的地方,正是山峰侧面的一道枯涧,深不见底,云气迷漫,她这一跌下来,身子如同流星殒石相似,不到片刻功夫,膨的一声大响,冷霜梅撞在一大盘有枝有叶的东西上,心头受了一下重震,当堂晕了过去!
英雄这一晕过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方才悠悠的醒转过来,说也奇怪,冷霜梅这一次睁开眼睛,居然模模糊糊的看出东西来了!
虽然不过是一点儿影子轮廓,她明白自己躺在一间房子的土炕上,土炕旁边还有两个人走动,冷霜梅哎呀一声,就要挣扎起来,哪知道她才一挣动,猛觉自己四肢疼痛异常,尤其是背脊剧痛无比,几乎要裂开来一般,只听见一个苍老声音道:“姑娘,不要乱动!你的伤势还很重呢!”
冷霜梅这时候已经年逾五十,不过她精研内典,固精葆元,驻颜有术,乍眼看来还像三十多岁的半老佳人,所以这苍老声音叫她做姑娘,接着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道:“爹爹,这姑娘从二十多丈高的山腰摔了下来,虽说被半山的老藤搁住,不致粉身碎骨,可是她居然能够保存活命,本领可不小啦!”苍老声音喝道:“胡说!”
冷霜梅由这两个人的声音听来,知道说话的是一个老翁,一个红颜少女,他们两个还是父女关系,她还明白自己之所以堕下而不死,全靠半山的老藤救了性命,冷霜梅走惯深山野岭,明白深山老藤往往纠结成盘,生长在不见阳光的悬崖枯涧之下,坚韧异常,其中有一种名叫万寿藤的,生长极缓,一年顶多伸长一尺,却是韧如铁,任你怎样锋利的刀斧也砍不断,自己也是命不该绝,在失足堕崖的时候,给半山的藤盘承个正着,又凑巧遇着这两父女,把自己由藤盘上救了下来,一个人的生死,真是命中注定,冷霜梅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那老头子走到土炕面前,柔声他说道:“姑娘不要心焦,你这一跤跌得伤势不浅,能够保全活命,已算是侥幸之至!你的伤势全在内腑方面,至少要卧床五六天,才可以起床呢!”
冷霜梅眼睛虽然看不见老人的形貌,却听出他声音深洪,而且精通医理,不是一个普通山民,有心要说几句多谢感激的话,却又痛得要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略略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冷霜梅躺在土炕上,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面,老头子两父女轮流服侍,给她灌药喂粥,第四天起,冷霜梅身上的疼痛,渐渐减轻,两眼也看出东西来了!
她被关在古墓里一年,过了一年多黑暗无光的日子,若果换了寻常人,双眼纵使不盲,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方才重见光明,可是冷霜梅夙根深厚,内功精湛,第四天便双眼复明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冷霜梅眼目之中,这老头子虽然说是山民,却没有半点粗野村夫的气息,须发虽然花白,但是肤色红润,精神饱满,绝无老成龙钟,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荆钡布裙,却是秀色天生,不掩天然姿色,女英雄知道他们父女两人,都是大有来历的人物!
这时候她已经能够说话,便在炕上请教这两父女的姓名,原来这老头子名叫熊元宪,少女是他膝下独一无二的爱女熊素珊,他们本来是漠南宣化府人氏,三年以前,方才过到蒙古漠北,就在这博克浪山居住下来,除了采樵之外,还靠射猎一点鸟兽过活,至于他们两父女为什么要迁徒到漠北来,熊元宪这老头子却没有说,不过冷霜梅却看出这两父女,都是身怀绝技宝物,但他们深藏若虚,在陌生人面前,绝不流露出来罢了!
熊老头于问冷霜梅怎的会一个人到博克浪山上,无端端的由于尺断崖上,跌了下来?冷霜梅也不隐瞒,便把自己恶斗金山双丑,被困古墓,后来用计诳骗双魔,逃了出来,失足堕崖的经过,说了一遍!
熊素珊听了冷霜梅的叙述,大大感到惊奇!正要向自己父亲说话,熊元宪却是向女儿使个眼色,然后扭转头向冷霜梅道:“姑娘,我们是安份守己的山民,对江湖上恩怨相缠,寻仇斗杀这类勾当,完全外行,不过姑娘这一次跌伤十分重,没有半年功夫休养,不易复原,在这半年里面,还得要不动气恼,不做功夫,伤势才可以痊愈,但是……”
冷霜梅道:“老伯大概家境贫困,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里还有几锭金子,老伯可以拿去!”
熊元宪慌忙摆手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舍下虽然不腆,还可以将就维持两顿粗粮,老实说一句吧!老朽虽然不曾见过金山双丑的面,也听见人家说过他们是横行阿尔泰山一带的积年巨盗,心黑手狠,姑娘跟他作对,如果被这两个魔头发现姑娘在这里养伤,咱们两父女就不知死所了!”
“不如这样,姑娘在这里养伤,要依从两件事,第一件,伤势痊愈之前,姑娘切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半步,第二件,由明天起,老夫煎熬一种草药给姑娘洗面,你洗过这种草药之后,容貌立时变易,可能变得丑陋异常,不过姑娘要天天洗,这样一来,方才可以避免飞来横祸,这两件事务必要姑娘委屈答应!”
冷霜梅略一沉吟,毅然说道:“好!我这条命还是老伯捡回来的,您老人家要我怎样,我一切依从您老人家便了!”
熊元宪见冷霜梅答允一切,然后放心,这位昆仑派的女侠,就在博克浪山躲隐起来,她住在这座土屋里,半步也不出门,熊素珊天天用一种草药熬水给她洗面,洗了几天,一张面变得黑如锅铁,唇肿口斜,变成了锺无盐也似的脸谱,足足过了半年,冷霜梅的伤势果然渐渐痊愈,可以起床,不过身子仍然虚弱得很,不能够用力纵跳,换句话说,她那一身绝世武功,一时之间,还未能够完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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