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清澈的流溪之畔,燕铁衣坐在那块石头上,双手支颐,默默凝视着潺潺的流水出神;从这里往上看,“十全山庄”便在远处,迤逦连横,好一番巍峨气势!这次,他从“楚角岭”“青龙社”总坛,不远千里迢迢赶来,便只有一个目的——向贾致祥恳索一株“鹤涎灵芝”,或是向贾致祥购买一株“鹤涎灵芝”。
以一个武林大豪,江湖霸主的身份,来对一个圈外人如此要求——纵然那是个富翁,除了钱外也无分量——在燕铁衣而言,业已是纡尊降贵,无限委屈了,不想竟碰了一鼻子灰!
在燕铁衣最早的推断里,他以为凭他的声望同威势,贾致祥多少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就算不肯出让那株芝草,总也有个好叫他下台的方式,但事实上居然全非如此,贾致祥可以说彻头彻尾的令他“撞正大板”!
颜面无光犹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未达才更使他觉得事态严重——几有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受,尴尬极了,也困窘极了……
因为,这里牵扯着一条生命,一条他挚友的生命。
害了“血痨”恶疾的那个人,乃真正是他的挚交,他们打很长远以前业已在一起了,长远到燕铁衣尚未创建“青龙社”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名叫马修宏,比燕铁衣要小几岁,在燕铁衣尚未扬威江湖之前,他们曾是街坊邻居,也是幼时的玩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已有了情感的基础。
马修宏的家世很凄凉,他幼年丧父,由寡母扶养成人,母子俩相依为命,在“相依”的过程中,尝够了辛酸悲苦,也受尽了折磨惨痛,但好歹马修宏长大了。
最早,马修宏的寡母是靠着替人打草鞋或者贩织粗布维生,赶及马修宏长大之后,便接替了乃母的工作,成为一个掮着货色,走遍四乡八野的布贩子。
在提着“货郎鼓”的单帮岁月里,母子二人也不过就只混了个温饱,及至燕铁衣创立了“青龙社”,在江湖上称雄立霸之后,他在一次回到故居的寻旧追往之行中,偶然听到了马修宏的消息,也因此义不容辞的把马家母子接到“青龙社”来,并替马修宏安排了一个优厚的差事。
燕铁衣派马修宏在“官桥县”,一家隶属于“青龙社”的粮行里当管账,这件工作单纯而稳定,马修宏且胜任愉快。
“官桥县”距离“楚角岭”三百六十里,是个淳朴又安静的地方,燕铁衣每一年中,总要抽出时间去个三两趟,与马修宏聚首盘桓,重温一下幼时的旧梦,也因此,他与马修宏表面上的关系是首从主雇,其实,他们亲同手足,谊如兄弟,毫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燕铁衣对于礼教、渊源极为重视,他一向尊马修宏的寡母为大婶。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马修宏害病咯血的症候,是这年余来才开始,并且渐趋严重的,燕铁衣更在两个多月之前方始得悉,等他知道,马修宏的病情已经不易挽回。
在最先,马修宏只以为是工作过度,偶尔的不适,咯过几次血,他也没在意,甚至没向他母亲提起,到后来,病情严重了,他又不敢提,怕他母亲担心,但最大的错失,乃在他的因循耽误,没有积极求医、投药,待到情况恶化被他母亲发觉时,一切也都迟了。
为了马修宏的病,燕铁衣已花了许多钱,找过好些有名的郎中,可是这些郎中们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没什么希望啦;直到燕铁衣又寻着了那位大夫,方才有了这一线之机——“鹤涎灵芝”。
马修宏的痨病,种根于他以前做布贩子的那段辰光里,沐风栉雨的辛劳,马不停蹄的奔波,过分的乏累加上饮食的失调,他身底子本来也薄,病因便就形成了;来到“青龙社”以后的日子,虽然舒适得多,但马修宏一心要为燕铁衣尽本分,责任感也就太重,他努力做好职司之内的工作,甚至做得过度的完美了,其辛苦与身心的负担亦乃必然,早年种下的病根,便一发不可收拾……
燕铁衣要以他最大的力量来挽救马修宏的生命,固然是挚友的情谊,同时,亦是为了马修宏寡母的将来作挣扎——如果马修宏一病不起,他那可怜的老母只怕也难以独生。
三间砖屋,两丛翠竹,那一圈砌作空心花格的矮墙,或是向月对酌,抵足彼谈,或是把酒相奕,窗影言欢,老人亲手烹调的美点,白发如云的慈祥叮咛,这一切的一切,燕铁衣都要保留下来,他不能任由病魔毁去这些,而他深切明白,只要马修宏死去,这些使他感受过温馨的所有事物,便将仅存回忆了。
老大夫给他拿回药引的最后限期是一个月,迄今,他已浪费了十一天,而十一天之后的结果,却是一场空幻更加满脸的灰土!
缓缓站立起来,燕铁衣摇摇头:“不,这尚不是最后的‘结果’,隔着最后还有一段距离。”
目光幽渺地飘向远处的“十全山庄”,在这里的位置远眺“十全山庄”,真是雕栏玉砌,仙家宫阙,那种瑰丽豪奢的景象,几不似人间所有了。
燕铁衣喃喃自语:“贾半国,我可是仁尽义至,先礼后兵了,你不受抬举,见死不救,便恕不得我要强行对付你,我一旦再来,就是两个回回打一架——这一回不同上一回了。”
溪水,仍在静静地流。
燕铁衣仰首观看天色,快近黄昏了。
他不打算耽搁,他已决定今晚上就下手——强夺“鹤涎灵芝”。
当然,下手的时机稍嫌局促了些,但他不愿再犹豫,反正早晚也得这么干上一次,而最重要的是——马修宏等不及了。
一甩头,他大步行向他那匹新近才选中的坐骑之前。
深夜月淡星稀。
“十全山庄”灯火明灭,有的地方光影隐约,有的地方漆黑一片。
燕铁衣在一天之中两次进入“十全山庄”,但这座庄院的辽阔广大,仍然令他难辨位置,和第一遭来此的陌生感并无二致。
现在,他是潜越进来的。
关于如何夺取那株“鹤涎灵芝”,他已有了腹案,但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成功,他却必须要试试,一次再一次的试!
他藏身在一棵松树上,松树的位置,正可俯瞰山庄大门之内的那幢精舍,那幢有着款待来客作用的精舍——白天,他曾在里面盘桓些时。
他在等一个人——孟明。
当然,他并不奢望能从孟明口里逼问出那株异草的存放所在,他只想孟明告诉他一件事,一件将令贾致祥跳脚的事,这件事乃他夺取“鹤涎灵芝”的重要关键!
他等待着,耐心地等待着,他认为一个具有“门卫”身份的人,应该不会远离岗位,即便不当班,也有在附近徜徉的习惯,何况,“十全山庄”的司职人物,出入并不方便——有了他白天和贾致祥冲突的事发生,恐怕就更不会随意出入了。
耐心地攀附在松树的枝丫间,燕铁衣的双眼不停向四周搜视和观察……
嘿——他没有错,有两个人从精舍的后面转了过来,其中之一,正是那位“铁戟”孟明!
在来至精舍门口时,孟明向他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一位笑谑地拍拍孟明肩头,径自推门进入屋里。
孟明轻哼着小调,走到树侧,阴暗处拉开裤子就窸窸窣窣小解起来。
燕铁衣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一点也不急,且待孟明解决了问题他再动手——这也算是一面之识后所留下的交情吧。
伸了个懒腰,孟明还仰起头来看了看天色,然后,他又哼起小调,便待往外走去。
没有丝毫风吹草动的迹象,甚至就似从虚无中凝形——燕铁衣已经那么突兀地站在孟明面前,含笑点头。
在强烈又惊窒的震撼下,孟明先是大大的一步,随即神色倏变,张开嘴就待叫喊!
燕铁衣的手指便触上了孟明的“哑穴”——当孟明嘴巴刚刚张开的一刹那;动作快,好像他的手指早已触戳在那个部位上了。
喉咙里喑哑地咿唔着,孟明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倒地下。
燕铁衣像影子一样依附着他,孟明倒退了几步,燕铁衣亦同线扯连着般飘至近前。
急切又惶悚地抚着自己的咽喉,孟明恐怖地瞪着燕铁衣,无处可退,进不敢进,求援告警更不可能,这须臾间,他已完全失措了。
燕铁衣以指比唇,低低嘘了一声,笑吟吟地道:“别嚷,孟兄,千万别嚷,就算你帮我个忙行不?”
嚷?“哑穴”受制,孟明又如何去“嚷”?况且他不是白痴,当然知道燕铁衣出手之狠疾绝对超越于他任何求救的举动之前,人家方才那等轻易便点中了他的“哑穴”,又何尝不能偏偏方位改点他的“死穴”?而人体的面积并不大,“哑穴”和“死穴”的距离更不远,只要对方有意思要他性命,这一刻,恐怕他业已挺了尸啦!
忙不迭地直点头,孟明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呃”了一声,燕铁衣笑道:“这才算够朋友,也是识时务,孟兄,只要你不捣我的蛋,同和我保持合作,下次再见,相信我们彼此之间仍极愉快,否则,你就永远没有再和我见面的机会了,你懂么?”
又是点点头,孟明脸色已泛了青。
燕铁衣慢慢吞吞地道:“今晚上我又来宝地,可没安着好心思——所谓先礼后兵,白天,我已尽了礼数,现在就要动粗的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向你动粗,你要知道我并不在乎杀人,我已杀过很多人了。”
孟明急忙点头——他当然明白燕铁衣不是茹素吃斋长大的。
燕铁衣温柔地道:“很好;孟兄,我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只有一个问题,你老实答复了,我便决不难为你,呣?”
孟明赶紧又点头。
于是,燕铁衣轻轻拍开孟明受制的“哑穴”,在孟明的呛咳声中,他笑笑道:“可以不用咳了,孟兄,如果因为你的咳嗽声引来了人,我恐怕会被迫出手收拾你。”
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燕铁衣的语气中却透露着一股冷锐的寒锋与狠绝的肃杀,使得孟明强行抚住了自己的嘴巴,并且不可抑止地打了几个冷颤!
满意地颔首,燕铁衣道:“这才对,孟兄,让我们回到方才的谈话征结上来——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孟明苦着脸,吶吶地道:“大当家……你一定是要问我那两株‘鹤涎灵芝’的收藏处,我可以向你发誓,我是真不知道。”
燕铁衣安详地道:“我当然晓得你不会知道——以你在‘十全山庄’的地位来说,还不够参与这种机密的分量。”
孟明如逢大赦,十分感激地道:“大当家能够体念垂谅,孟明感恩不尽。”
燕铁衣道:“不必挂怀;我想问的也并不是这一桩事。”
孟明志忑地道:“那大当家是要查询什么事呢?”
燕铁衣笑容可掬地道:“在我发问之后,你是否照实相告?”
咬咬牙,孟明硬着头皮道:“我总尽量使大当家满意也就是了。”
燕铁衣闲闲地道:“贵庄主有多少子嗣呀?”
孟明有点莫名其妙地回答:“太爷共有十二位子女,其中七位是公子,五位是小姐,七位公子中,有六位都已娶亲生子,而且各立门户,不住在庄子里了;五位小姐也嫁了三位,只有二位还待字闺中……”
燕铁衣道:“留在庄子里的那位少爷与两位小姐有多大岁数啦?”
孟明舐舐嘴唇,道:“七少爷今年十八,四小姐十七,五小姐十五……”
点点头,燕铁衣道:“没有更小的了?”
孟明不解地道:“更小的?五小姐就是年纪最小的了……”
略一沉吟,燕铁衣又道:“最近这些年,你们主子没有再生儿养女?”
孟明怔忡地道:“这倒没有,大当家,我们太爷业已六十多靠近七十岁啦……”
笑笑,燕铁衣道:“那么,他不再有侍妾陪寝么?”
孟明不安地道:“每晚都有,但却不一定会发生那等事儿……太爷日常对于养生保元之道极为注重,等闲不肯稍做伐丧,他最讲究的就是如何珍摄滋润于身心。”
燕铁衣道:“你们主子贪色不贪?”
孟明摸不着头脑地道:“这……以前好像比较喜欢,近些年来似乎淡多了,大概人的年纪有关系,何况,他又怕亏损了身子。”
顿了顿,这位有“铁戟”之称的“门卫”又壮着胆子道:“大当家,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一个问题要我回答么?现在,你问了这许多我还搞不清你到底想知道的是什么?”
燕铁衣轻松地道:“别急,孟兄,我问的这几项,并非主题,只是对进入主题之前的状况了解而已,还请你耐住性子,多多包涵,马上我就要请教你那桩原本要请教的事了。”
孟明期期艾艾地道:“大当家……只怕我位卑职轻,提供不了多少消息。”
燕铁衣和气地道:“没关系,你所告诉我的一切内容,其价值由我来评估,但是,正确性就要你来负责啦,我的意思你懂么?”
一身冷汗之下,孟明艰涩地道:“我懂……我当然懂……”
燕铁衣颔首道:“对,这才叫‘上路’;我说孟兄,你们主子最疼爱的是哪位妾侍呀?”
孟明脱口道:“还有谁比七姨太更得太爷欢心的?”
“哦”了一声,燕铁衣道:“好吧,我们就决定是七姨太。”
呆了呆,孟明这才突然会过意来,他惊骇地道:“你——你想绑架?”
燕铁衣不快地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怎么叫‘绑架’?只是‘交换’罢了,你们主子家财亿万,但我却不要他一分钱,仅是用某样他喜欢的东西和他‘交换’一样他用不着的对象而已,论起来,他并不吃亏!”
孟明喑哑地道:“但,但是……你是用七姨太对我们太爷形成威胁。”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这是他自找的,他原不需受这种威胁。”
孟明沙哑地道:“七姨太本来就是我们太爷的宠妾,大当家,你又怎能拿着我们太爷的妾侍来交换我们太爷的东西?”
燕铁衣耸肩道:“因为我实在找不出自己所有的什么而是你们主子所没有又急需的,所以,只好借你们主子的‘珍藏’易换了,势非得已,我自己也觉很抱歉!”
孟明十分懊悔自己的失言,他愤愤地道:“大当家,任你名倾四海,威扬天下,却仍脱不了江湖黑道上那种恶劣作风及卑鄙手段!”
燕铁衣平静地一笑道:“要完成一桩心愿,达到某项目的,可以使用的方法及手段很多很多,这些方法与手段的内容并不值得计较,值得计较的是——待要完成的心愿和目的,其内涵是否乃为正当的,仁义的,无愧于心的?”
双眉一扬,他继续说道:“譬喻暴力,暴力本质当然残酷又血腥,并非一桩正当手段,不过,若用暴力来阻止另一种破坏毁灭更大的暴力,则暴力又何尝不是一种权宜的仁慈手段?我用这个‘交换’的法子来获得我行仁的目的,虽也说不上是上策,我却不认为有更好的方式了,孟兄,你看还有么?”
孟明嗫嚅地道:“大当家——你怎能拿我们太爷的异草灵药来行你的仁?”
燕铁衣笑道:“问得好,孟兄,我要救我的朋友,但我缺乏救友的条件,若我有我绝不吝惜,而你们主子却具备得有救人的能力,这种能力又是他不需要的,是他有余裕的,所以我来求他,但他居然加以峻拒,孟兄,姑不论我的颜面问题,就算人类的同情心吧,你们主子竟也不带丝毫;如果天下人每一个都只顾自己不管别人,这天下哪里还有人情道义可言?岂非全叫自私自利的邪氛布满了?”
压低嗓门,他又接着道:“而我向你们主子提出这项要求,也是有代价的——以找的声誉、地位、名望,以至少一万两以上的银子,再加上无限的卑辞厚颜!”
孟明再答不上话来了,面红耳赤,不知如何驳论是好。
燕铁衣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就是专指你们主子而言了,我已做到我能做的,他拒而不纳,我便只好用我自己的法子来强求啦。”
孟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液,道:“你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原来竟是想绑架七姨太。”
燕铁衣和悦地道:“我这个圈子不是白绕的,我已经在你的回话中做了妥善的选择;第一,贾致祥的子嗣多寡,可以断定他的妻妾多少;第二,由他妻妾的数目,便知道他对女色的欲念程度如何,从而推测在他的子女与妻妾间,哪一样对他的比重较大;第三,他有七个儿子,六个都已娶亲在外,这时效上说,已不是为我的对象,他的五个女儿也嫁了三个,女儿一旦出阁了,情分自也淡了,亦非理想目标,眼前剩下的一男二女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恐怕不太和他们的父亲接近,这其中就会产生情感上的距离,影响到他们在乃父心中的重要性,且贾致祥儿女多了,以他那种自私自利的个性而言,可能他不在乎牺牲一个两个来保有他自己的利益,我不愿冒着徒劳无功的险,我要一下子便击中他的痛处——找一个无以瓜代,独一无二更非使他急欲获还的人来交换!”
孟明挣扎似的道:“七姨太虽得太爷欢心,但却不见得能用她来迫使太爷低头……你要知道,我们太爷是个倔强又不服输的人。”
燕铁衣道:“这就要看你供给的消息是否正确无讹,以及那位七夫人对他老爷的诱惑力如何了,不过,对于女人,有些爷儿们是颇想不开的,自古以来,为了女人不要江山性命的主儿都多得很,或者你们老爷也有这个癖好,不会在乎那样,‘鹤涎灵芝’异草虽好,有时候其性质却比不上一个小娇娘来得活色生香!”
孟明忙道:“我没有骗你,大当家,七姨太在太爷面前的确最为得宠,可是太爷会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一株‘鹤涎灵芝’,我实在不敢断定。”
燕铁衣低沉地道:“让我们大家都碰碰运气——如果贾致祥的七姨太还不能迫使贾致祥就范,我就会一样一样专找姓贾的肉疼的玩意来试,他家当虽大,我就不相信般般俱不放在他的心上!”
孟明吶吶地道:“你也别以为‘十全山庄’是无人之境……我们庄子里的好手众多,并非个个都似我这般不济事!”
燕铁衣莞尔道:“贵庄的一干所谓‘好手’,比起我来,恐怕分量不甚够称,比起我‘青龙社’的全部力量,就更丝线缚豆腐——提也不用提了!”
孟明冲口而出道:“我们太爷有的是钱!”
微微一怔,燕铁衣道:“这又如何?”
孟明避开了燕铁衣尖锐的视线,道:“有钱可买鬼推磨!”
燕铁衣并不以对方这句话为渲染狂傲,他默然片刻,缓缓地道:“若然,则我倒要看看,你们主子能买得了什么样的人物来为他‘推磨’!”
孟明肯定地道:“你已经使得我们太爷对你切齿痛恨了,假使你又用这种手段来迫他屈服,他便一生一世不会饶恕你,他将倾以全力来报复你。”
燕铁衣淡淡地道:“以他一个生意人——就算是最有钱的生意人吧——他又能有什么方法来与江湖上似我这种威望的强者抗衡?又有什么力量来对付像‘青龙社’这般,有组织有潜势的庞大帮会?商贾之民若要同好勇斗狠的江湖黑道组合在武力上比高下,争意气,实在是愚蠢,在这个项目上,我们是行家!”
孟明不服地道:“大当家,只怕不见得!”
吃吃一笑,燕铁衣道:“不是我有意蔑视各位——贾致祥就凭了你们这些人?”
孟明窘迫又难堪地道:“大当家,我们太爷的门路很多,他有钱,会请到不少武林中的高手来助阵!”
燕铁衣点头道:“或许;但他所请来的人,也同样会考虑到将要对付的主儿是哪一个,孟兄,钱财是好的,性命却更珍贵些!”
吁了口气,他又道:“我燕铁衣混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凭空捡来的,孟兄,我流血流汗,水里来火里去,在生死线上打滚,阴阳界边挣扎,好不容易才有了这点小小局面,若是哪一位道上朋友想来找我碰碰,只要他还有脑筋,他便会多想想,这将不是桩太过愉快简单的事!”
孟明有些心寒地道:“我不明白,是什么人能使你为他如此卖命……”
燕铁衣正色道:“不止是那个人的关系而已,孟兄,这其中尚涉及了道义与同情心的问题。”
观看了一下天色,他又道:“时辰不早了,孟兄,请告诉我,那位七夫人的香闺设在何处?”
迟疑着,孟明极其为难地道:“这……这个……”
燕铁衣脸色一沉,重重地道:“不要这个那个,孟兄,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你不说了;我并不希望对你动粗,但你自己却得识相,我想你会明白,对于如何教人说出心里原不想说的话,我有许多巧妙有效却不太愉快的法子!”
打了个哆嗦,孟明窒噎着道:“七姨太住在‘北凤区’……”
燕铁衣问:“‘北凤区’?”
孟明愁眉苦脸地道:“整个‘十全山庄’,分为四个区域,分别定名为‘东鲤’‘南鹤’‘西龙’‘北凤’,七姨太便住在‘北凤区’。”
燕铁衣哼了哼,道:“真都是些吉祥富贵的名称;‘十全山庄’‘金玉堂’‘五福轩’,再加上鲤、鹤、龙、凤……天下的好彩头,似乎全叫贾致祥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