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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燕归来 事不过三

凝视着坳子外的萎萎野草,燕铁衣又似在忖度着什么,脸上有一种略带犹豫的表情。

崔厚德小心地问:“魁首,是再歇会呢,抑是现在就朝前赶?”

燕铁衣答非所问:“你说说看,厚德,我们经过这一夜的奔驰,业已出来了百多里地,会不会抢在了舒妲的前头?”

崔厚德点头道:“颇有可能,她轻功再强,也只是用两条腿在走,比不上我们坐骑的四腿来得快速耐久,况且,她一路定然是瞻前顾后,躲躲闪闪的,那就越发走不快了。”

燕铁衣道:“我也这样想,此刻我们大概已超越了舒妲,不知她是继续往这边来呢,还是有了其他转变路线的打算!”

崔厚德道:“这就要看她是否察悉了我们的行径才能肯定。”

想了想,燕铁衣毅然道:“再往回五十里!”

愣了愣,崔厚德愕然道:“往回?”

燕铁衣道:“不错,一则可以试试兜头堵截舒妲,二则也叫那跟踪我们的人多一层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论这步棋能否发生作用,我们的损失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崔厚德忙道:“魁首整夜奔劳,未曾稍事休息,这样不停来往追逐,恐将过于乏累。”

燕铁衣漠然道:“此时此刻,哪还有这么多的顾虑?”

崔厚德道:“我怕魁首会磨虚了身子。”

燕铁衣不以为意地道:“你放心,我这副身架骨,就算不上是铁铸的,可也强韧得很,别说这点辛劳,再劳累上几倍,也包拖不垮我;你要知道,我曾经历过比这更艰困,更吃力的场面,大江大海全渡了,岂还在乎这条小流溪?”

崔厚德干笑道:“魁首既是能够撑持,属下我当然附诸骥尾,硬着头皮也得挺到底!”

燕铁衣笑道:“好,我们走!”

二人双骑,一阵风也似冲出了坳子口,又向来路卷了回去,直到尘头远了,从斜坡对面的一片疏林里,那样突兀又轻悄地奔出来一匹黑底白花斑的健马,紧随着远处飘扬的沙雾缀上;这匹斑马的四蹄包扎着特制的厚棉布蹄套,奔行之间,声音极微,恍若只是幻象魅影的移动,带着一种诡异的神秘气息,马上骑士,看背影,乃是属于高瘦身形的一类……

五十里路往返,沿途搜寻之下,仍然空无所获,但燕铁衣并不沮丧,因为他这样做,原本也便没有抱着什么太大的希望,碰上了,是运气,碰不上,亦并未出预料,正如他所说,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现在,他们直奔“丹县”。

“丹县”城并不大,因为有城墙围着,加上有座县衙门设在此地,级属上要比“五福镇”高上一等,其实其市面人口的形成未见得繁华过“五福镇”多少,别的不说,单讲客栈吧,这里也是只有一家!

在这里,“青龙社”派有一名“铁手”级的头领长驻着,综理一切有关事务,他已经接到协助缉拿舒妲的命令及图绘形象,而且早在先一天即已开始部署进行了,这个人叫尚孝宽,有个称号是“虎牙”。

“虎牙”尚孝宽是个非常精明强干的角色,在地方上也十分兜得转,燕铁衣与崔厚德来到他的堂口之际,正逢着他打发一批横眉竖眼的汉子出去办事。

牛高马大,紫膛面孔的尚孝宽,刚用他的大嗓门叱喝着,交代过了那十几个匆匆离去的大汉,转回身来,正好与站在屋檐下向他颔首微笑的燕铁衣打了个照面。

就算皇帝老儿在这当口出现吧,也不会使尚孝宽如此大出意外又诚惶诚恐法,他在骤吃一惊之下,认清了站在那边的果然是燕铁衣与崔厚德之后,不禁全身一震,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了过去,单膝沾地,头往上仰:“该死该死,属下不知大魁首躬亲莅临,有失远迎,疏怠不敬之罪,伏乞恕宥!”

一把将尚孝宽拉了起来,燕铁衣低声道:“不知者不罪;我此行乃属隐秘,莫行大礼,以免在人前露底。”

连连称是,尚孝宽满头大汗地道:“魁首莫非是为了那个舒姓女子的事而来!”

燕铁衣道:“里面谈。”

急忙让开一边,尚孝宽躬身自责:“魁首请,大护卫请;属下真是糊涂透顶,居然忘记恭肃二位大驾入室侍奉。”

在这间布置相当不俗的小厅坐下之后,燕铁衣开门见山地问:“尚孝宽,‘丹县’地面上,可有舒妲的消息?”

垂手肃立,尚孝宽谨慎地道:“自昨日接获总坛大执法转达下来魁首谕令及舒姓女子图像之后,属下已即刻召集所属五名弟兄,以及在地方上可供我运用之江湖同道二十余人,详细交代各节,并立时进行部署,举凡本县各处通道路口,客舍酒肆,一切须应留意之场所,皆已派人严加监视,一般分子混杂,出入紊乱的公众场合,也有内线耳目安排,只要那姓舒的女子进入本地范围之内,便难保不露行藏;只是方才,属下还恐力量不足,又召来地角上的一批二混子协同行事……”

点点头,燕铁衣道:“办得不错;‘丹县’县城不算大,我一路来此,好像只看见一家客栈?”

尚孝宽道:“是,只有一家客栈,名唤‘悦来’。”

燕铁衣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适合在舒妲这种情形下隐匿的地方?”

尚孝宽想了想,道:“城里有三家妓院,两处赌档,一家酒楼、两家饭馆,这些所在,她一个单身少女,只怕都不宜前往,另外有个说书兼卖茶的菜馆,属下已交代加强监视,城郊左近有两座尼庵,属下也派人守牢了。”

燕铁衣颔首道:“很周密,她会不会躲入民家求助?”

笑开了嘴,尚孝宽露出上排牙齿上左右突出的两颗尖锐“虎牙”:“本城一十三名地保,里正,皆与属下多少有着交情,属下已亲托他们注意辖下的街坊邻里,只要有类似舒妲的女子出现,便立时前来知会属下……”

燕铁衣赞许地道:“你在这里搞得相当有声色,尚孝宽,你担任‘铁手’级的头领有多久了?”

尚孝宽躬身道:“回禀魁首,七年零三个月了。”

端起小几的白瓷盖杯来轻轻啜了口茶,燕铁衣笑道:“也该挪挪位子了,嘿?”

尚孝宽又是兴奋,又是惊喜,却竭力抑止,恭恭敬敬地道:“全赖魁首栽培……”

燕铁衣仰仰头,道:“厚德记下,回去之后,‘丹县’‘铁手级’头领孝宽晋一级,赏银五百两,交由大领主代行。”

崔厚德答应一声,洪亮地道:“尚孝宽,还不叩谢魁首提携之恩?”

尚孝宽单膝着地,头往下触,腔调带着激动:“多谢魁首提拔栽培,往后有生之日,俱为报效之时——”

站起身来,燕铁衣道:“往后对差事越要巴结,‘青龙社’从不亏待真正尽心尽力的兄弟;好了,我们这就上道。”

匆匆站起,尚孝宽急忙道:“魁首怎么走得如此急法?属下好歹也该略尽孝心,为魁首及大护卫设筵洗尘,魁首若是不喜热闹,不愿惊动地方上的同道,属下可以摆席后室,由属下独自侍候——”

摇摇头,燕铁衣和悦地道:“不必,盛情心领了,我们还要再往前赶,因为曾经有个可靠的消息,指出舒妲的行踪似往‘龙泉府’的方向。”

尚孝宽道:“若是她要前往‘龙泉府’,就非要穿过‘丹县’不可,除非她攀经右边的‘十九波岭’及左面的‘百涧山’,但是这两处山岭险峭崎岖无比,且形势起伏回转,异常难涉,那舒妲若挑选此途,越向‘龙泉府’,则是下下愚策了……”

燕铁衣道:“也难讲,人被逼急了,就专挑邪路歪径走啦,而且舒妲很聪明,她必然了解走顺道要比越山区危险得多!”

略一犹豫,尚孝宽道:“魁首——属下尚可再多召集人手,试行在两边山区插哨按卡。”

拍拍这位“热心有余”的手下,燕铁衣笑道:“这是徒劳无功的事,层山叠峰,危崖绝壁之间,你要多少人才守得牢?即便守牢了,也未必然能拦住舒妲,她的轻身功夫是一流的,我们或可追上她,却并非每一个放哨的人都追得上她!”

这全是实情,尚孝宽不能再坚持,他遗憾地道:“魁首,属下布置的罗网,恐怕就要漏在这两处山区之间了……”

燕铁衣道:“这不一定,你仍须竭力而为了,舒妲不经山区,便必走‘丹县’,尚孝宽你只要守在你的地盘里,尽你的本分就行,她如果绕离‘丹县’,便不是你的责任了!”

尚孝宽恭声道:“谨遵魁首谕令。”

燕铁衣道:“一切小心,我们走了。”

踏前一步,尚孝宽低声问:“敢问魁首——二领主如今伤势如何?”

微微苦笑,燕铁衣道:“目前暂可保命,生死之间,要看往后几天的变化了;你们尽可相信,‘青龙社’会以一切力量来挽救他的生命!”

尚孝宽叹了口气:“真是不幸……我佛定将默佑二领主!”

燕铁衣道:“让我们一同为他祈祷吧。”

往门边,尚孝宽又道:“请容属下恭送大驾出城。”

燕铁衣摇头道:“无须如此,为了不露形迹,你甚至莫要送出大门之外;尚孝宽,尽你的本分,比任何形式上的表现都更加重要!”

尚孝宽唯唯诺诺,只好止步,在他的大礼相送下,燕铁衣与崔厚德出门上马,头也不回地直往“龙泉府”的方向离城而去。

马上,燕铁衣低沉地道:“我有一个感觉,厚德。”

引骑靠近,崔厚德问:“魁首什么感觉?”

燕铁衣道:“那个神秘客仍然一直在暗里跟随着我们!”

悚然心惊,崔厚德急忙回头,又四周环顾,接着吁了口气:“没有人呀,前后左右除了几个挑担负囊的贩夫走卒在匆匆来往之外,压根就不见什么可疑的人物,魁首,你好吓了我一跳!”

燕铁衣淡淡地道:“那人不会叫你看到他的。”

崔厚德不服地道:“只要他一路跟下来,我就不信看不透他,莫不成他还会隐身法?”

燕铁衣道:“在‘丹县’之前,那人业已暗中跟着我们了,你似是也未曾有过什么反应,亦不见拎出他来。”

大脸发烫,崔厚德讪讪地道:“那时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是而不曾留意;如今我加了十分小心,看他还能怎生掩隐行藏!”

笑笑,燕铁衣道:“多做,少说。”

崔厚德涎着脸道:“魁首,我是跟你比,才处处比低了,要是让我和别人‘裱’在一起,不是我吹牛,包管也处处高上一着!”

燕铁衣眯着眼道:“你将有机会表现你自己的,厚德,但记住不要老把本事放在嘴皮子上!”

崔厚德忙道:“魁首,我可不是光会说大话,你知道,我确是有几下子真功夫哩。”

平抚在“判官头”上,燕铁衣道:“得了,先用你的‘真功夫’注意那个窝在暗中的‘好朋友’吧!”

本能的再次回头探视,崔厚德恨声道:“我会给他颜色看的,任他是怎么个鬼祟法!”

燕铁衣闲闲地道:“要在这种情形下找寻出掩隐于暗处的敌人来,首先自己就得平心静气,勿急勿躁,然后才能使观察力及反应力尖锐明敏,细致入微,那个跟缀我们的角色,是个极其高明的人物,追踪的技巧更是到家,我敢说他一直沿途就吊了下来,但我们却在‘丹县’之前才察觉了他,这人的胆量、心思、功夫,都是不容小觑了的,我们自己要镇定,要审慎,由不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惊疑里,进而挖出他的底细来,这才是上策,主要一个原则,冷静!”

崔厚德道:“错不了,魁首,下一遭,我便叫你看,我的定力!”

忽然,燕铁衣感喟地道:“一霎眼,又过大半天了,时光委实过得是快,一日、一月、一年、甚至人的一生,不也就是一霎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崔厚德咧着嘴笑道:“我却觉得还有老长的日子活哩。”

燕铁衣沉沉地道:“但愿二领主也是这样。”

谈到这里,一抹浓浓的悒郁便在不觉中罩上了人心,以至使他们的兴致也低落了,情绪全似扭绞成股的那般舒展不开。

半晌。

崔厚德小声问:“魁首,我们是上‘龙泉府’去么?”

燕铁衣道:“不错。”

考量了一下,崔厚德小心地道:“如果那里也没有舒妲的下落?”

燕铁衣面色阴森地道:“只要她不死,不挫骨扬灰,总找得到她!”

崔厚德赶忙道:“说不定,尚孝宽在‘丹县’就能截住舒妲——如果她尚未过去的话!”

燕铁衣沉思着,没有回答。

遥眺远山层峰,崔厚德又喃喃地道:“娘的,天地之间这么个大法,真不知那贱人现在什么所在!”

燕铁衣缓缓地道:“或许她正在筹思如何混经‘丹县’,或许正在辛苦的攀山越岭,也或许,业已是在我们前头了……我们再赶百里,在那边守株待兔!”

行程的进展,并没有燕铁衣预定的那么顺利,他们只奔出了三十多里路,崔厚德的坐骑便因踢中路面的凸石而伤了蹄,一跛一跛地停了下来。

马儿的一只右前蹄扭肿了。

崔厚德非常心疼,这匹马,是他一向所宠爱的,燕铁衣知道,这种情形所以只好拼着耽搁辰光,也得先容崔厚德把坐骑弄妥。

对于医治马匹的法子,崔厚德多少有点常识,他晓得有几种草药捣烂掺和之后,敷在伤肿部位,可以活血顺筋,消肿除瘀,但是,这几种草药虽很普通,却得临时到野地去找。

燕铁衣指着一座小山下的半坍茅屋,无可奈何地道:“我们就牵着马先到那里安顿吧,你上山去采摘草药,我在那间破茅屋等你。”

崔厚德歉然道:“魁首,都是这畜生误的事……但它实在不能再跑了,我又不忍心丢下它,你知道,这畜生是我一手养大的——感觉上,似是我的亲人。”

燕铁衣苦笑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叫你丢下它;武士与坐骑之间的那种感情我明白,有时候,这种感情往往超过人与人的依恋。”

顺着荒草迷径的小路,来到那间半塌的茅屋前,燕铁衣将两匹马牵到屋后一条小溪边,任由马儿自去饮水啮草,他自己便依坐在那堵颓墙的墙角下闭目养神。

崔厚德早就急匆匆地上山采集那几味药草去了。

天色又已昏暗下来,只剩山头上染着那一抹紫红如血的夕阳余晖……

燕铁衣闭着眼,调匀呼吸,一面暗暗希望崔厚德能在天黑之前把那几味需要的药草采摘齐全。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细碎却急促的声音传入了燕铁衣的耳际,经验立刻告诉他,这是人在仓皇奔跑于荒野草丛之间时,衣衫所带起的摩擦声,夹杂着脚步的踉跄与呼吸的紧迫音响!

明确的说——有个人正在朝这边奔跑,而且这个人宛如受到了什么惊吓,或正在逃避什么!

灰沉沉的晦暗光度下,燕铁衣依坐的墙角位置更是一片阴影,由他依坐的地方朝外看,还可勉强辨认出景物的形象,然而,由外望向他那里,则就是黑糊糊的一团了……

燕铁衣凝目注视音响传来之处,默默不动。

于是,不远前的一丛矮树突被分开,一条身影歪歪斜斜地冲了出来,那人似是迟疑了须臾,在辨清地形方向之后,又摇晃不稳地对着这间坍颓茅屋奔近!

第一眼,燕铁衣已看出那是个女人,还是个受了伤的女人。

不要再看第二次,他已几乎不敢相信地认出了来人赫然竟是舒妲,那踏破了铁鞋无觅处的舒妲!

强行压制下刹那间由惊喜、讶异、迷惑、震动所共同造成的兴奋,燕铁衣静坐着不敢稍有轻举妄动——他生怕惊走了对方,再造成莫可补偿的遗憾!

就这短短的几十步路,舒妲已连续踣跌了三四次,她嘘嘘娇喘着,形状狼狈、孱弱,又疲倦不堪。

燕铁衣仍旧毫无举动,暗影中,有如一只耐心等候猎物送上嘴来的豹子!

踉踉跄跄的,舒妲终于来近了,她的目的,显然也正是这间半倒的茅屋;或许,她太累了,渴望找个可以聊做遮避的所在歇息一下,也或许,她是巴望着能在这也曾是人类住过的地方弄点果腹的东西……

现在,燕铁衣已能清晰的端详出舒妲的模样来。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种惯见的银白或净白色的衣衫,而是一袭式样古板老旧的青色女衫,宽大的腰袖掩遮住她原本窈窕多姿的身段,再显不出玲珑浮凸的线条,她的头上也包扎着一条青色泛着白点的褪色布巾,不复有往日云髻高挽,环佩丁当的飘逸雍容;她的脸色在此刻看上去不是那种光润的细洁,而是苍白中透着灰青,甚至,额角上渗出的汗水已浸沾到眉睫!

走起路来是那样艰辛而吃力,原来她的右腿上在流着血,她不时掩口呛咳,好像也受了什么内伤。

喘息声和呻吟相似,但燕铁衣不得不承认,对舒妲而言,无论她是喘息也好,呻吟亦罢,都带着那种娇俏柔媚的韵味。

于是,舒妲在燕铁衣前面五、六步的地方颓然坐了下来。

她目光惶悚不安的向周围打量,怯怯的、颤颤的,宛如一头受了惊的小兔子。

但是,她张望了好半天,就没有察觉身后的燕铁衣。

长长的,舒妲吁叹口气。

低下头检视左腿上的伤口,舒妲用手轻轻拨弄,微微发出一声呻吟,汗珠又已随着眉梢往下淌落。

她习惯地伸手入袖,似欲掏取丝绢拭汗,但显然她已失去了这件“奢侈”的用物,于是,她幽幽叹息,举起衣袖来!

一条柔软的,折叠整齐的雪白汗巾,便在这时轻轻递到了舒妲面前。

蓦然间,舒妲的目光发了直,她全身急速颤抖着,僵木的视线由那条雪白的汗巾上,缓缓移动向执着汗巾的手,又艰辛地随着那条罩以紫色袍袖的手臂往上攀,往上攀,终于,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定在燕铁衣那张微笑的,童稚又纯真的面庞上。

一时间,舒妲似是傻了,痴了,失去心神了,她木然的,怔忡的,又无比惊恐地瞪视着燕铁衣,小嘴微张,半抬的手腕也停顿在那里。

燕铁衣柔和地一笑,轻轻地道:“你已经很疲倦,很辛苦了,歇一会吧,用我的汗巾擦擦脸,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不需再奔逃,再担惊受怕了,舒姑娘,不幸你有两次拒绝了向我们解释的机会,一定要明白,事不过三吧?希望你不要放弃这第三次的机会……”

突然间,舒妲的面颊抽搐,娟秀的五官也似扭曲了,泪如泉涌,抚着脸孔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