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步之外,崔煌像突然怔了一下,他大声道:“喂,老小子,你低下头咕哝些什么?”
朱瘸子吓得后颈窝的肌肉僵硬,连体内循环的血液都似要凝冻了,他手足无措地卷着舌头道:“不……不……我是在……在祷告……”
崔煌骂道:“祷告?祷告他娘的熊!”
忽然扯了崔煌一把,房振隆狐疑地道:“唉?怎么搞的?这老家伙的腔调有点不对?刚才和现在,不似是一个人的口音,老六……”
就在这时,仿佛自黑暗的夜色里,闪亮起一抹炫目的电光,光芒非常冷,非常寒,更非常快速,宛若突兀间,自虚无中凝结成这一刹那里现形的异彩,它映幻出锐利的条线,当人们察觉时,业已迟了!
狂号半声,崔煌往后一个跟斗倒摔而出,他的左颊连着眉梢,被削去巴掌大小的一块皮肉,血灌进了口鼻,呛窒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在崔煌倒地的同时,房振隆也打着转子翻到一边……他更惨,方才急切应变的瞬息里,他的左手刚刚伸出沾到肩头刀柄,但尚未及拔出,这只左手已经被齐腕斩断,滴溜溜抛上了半天!
“太阿剑”的锋刃滴着一串血珠子扬指向上,森寒的光彩才凝结,“照日短剑”已在蓬散的旋飞下,插入十个人的肚腹,又自那十个人的肚腹中拔出!
燕铁衣就地翻滚,短剑暴收,长剑又“刮”“刮”两声连为一响,将另两个敌人的脑袋砍下,那两颗人头一齐落地,又砸向两边!
不似发自人口的骇嗥声出自仅存的三名汉子口中,这三个汉子就像失了魂一样拔腿狂奔,然而,三个分向不同方向奔逃的朋友,方才逃出几步,燕铁衣的身形已自地下飞撑回掠,长短双剑流星般掣穿,三颗人头往前滚动,三具无头尸身却那样怪诞的又奔出了丈许远才纷纷仆倒!
双剑“铮”声交叉胸前,燕铁衣冷漠的卓立于朱瘸子身侧,从出手到结束,只是人们眨眼的功夫,而在这极其短促的俄顷间,业已终结了十多条经过数十年过程方才孕育成长的生命!
燕铁衣的双目仍然僵硬又凝固的,注视着前面某一点上,他的眼球没有转动,眼不曾翕眨,但那一抹寒凛凛的光华,却带着酷厉的煞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站在那里,有如他一直便站在那里一样。
朱瘸子简直傻了,痴了,糊涂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看到的事实——这就是武功?
是技击?是杀人的艺业?想像中的格斗不该是这个样子,或是兵刃相撞,或是叱喝叫喊,或是你来我往,或是扑腾拼搏,总是以力斗力的表现,叫人看得扎实,但先前那一刹那,却是怎么回子事?只见光华掣闪,冷电纵横,那等牛高马大的十多条汉子,居然就连叫也没叫出几声,便横了一地!他未曾看清锋刃切肉的情形,也没有察觉剑身运动的招式,甚至不能发觉杀人者与被杀者双方的攻拒过程,而一瞬,只是一瞬,便已有了立即的结果。
最令朱瘸子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造成这样结果的人,竟是一位目不能视的盲者——看不见一切,但这盲者的动作却远胜过两眼大睁的人!
现在,崔煌已自地下爬起,房振隆也站稳了脚步,两人的形色全是那样的惨厉,又那样的狰狞;他们全身上下都溅满了血迹,纵然这血迹看不真切,但却也在朦胧中予人一种凄怖的感触,血腥味有点铜的气息,沾染在他们的面孔上,衣衫上,而这两张人脸,业已歪曲得不似两张人脸了!
尤其是崔煌,等于只剩下半副面孔,血肉模糊的另半张脸,是由那等可怕的骨肉内部组织所代替,而人的脸部该是这些赤颤的肌肉和森白泛灰的骨头所组合,它们应有表里之分,待到没有表里了,也就不堪入目了。
房振隆被斩断的左掌脱落处,看上去十分整齐,因为天黑,不易察觉伤口的扎目,他一直在喘气,痛苦得令他身子也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口鼻全偏扯向两腮。
他们如今所受的苦楚,却还不及内心的恐惧来得深刻,他们知道,眼前所遭至的肉体上的创伤,并要不了老命,而跟着来的厄运,才是真正要夺魂灭魄的,那索魂者,就正站在对面!
崔煌的声音不知是由于惊恐过度还是由于脸颊上的创伤大为痛苦,从他嘴巴里吐出来的时候非但颤抖,更且连音调也走了腔:“燕铁衣……竟然……是你……”
燕铁衣生冷地道:“不错,是我。”
抽搐了几下,崔煌喉管里响着呼噜,他咬着牙:“使奸计……行诡谋……袭于人……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扬扬脸,燕铁衣道:“看看我的眼睛,崔煌,你看见了?”
崔煌用手抹去淌到唇边的鲜血,提着一口气:“怎……么样?”
燕铁衣平静地道:“我的这双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了,我这双受害的眼,是由你们在公平较斗之下弄伤的呢?抑是被你们使用奸计毒谋陷害的?”
崔煌一时语塞,期期艾艾答不上话来,空自瞪着两只眼珠在磨牙。
房振隆将那只失去手掌的断肘掖进怀中,挣得青筋浮额的嘶哑大叫:“姓燕的,任你如何施展你的阴毒诡计,你也永别想逃出我们的追杀……我兄弟遭了害不要紧,我们其他的哥们必能将你凌迟碎剐,五马分尸!”
燕铁衣冷峭地道:“直到眼前,你们也未能奈何于我!”
房振隆凄厉地叫:“不用太久了,燕铁衣,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崔煌也颤声大喊:“姓燕的,从汪老三,汤老七,开始,再连上我们弟兄俩的这一笔一笔血债,必要你还偿清债,我们会吃你的肉,挫你的骨,寝你的皮啊……”
燕铁衣轻蔑地道:“你们是一对疯子,两头咆哮的狗,你们除了会狂吠,又能做出点什么正经事来?等我送你们黄泉道上与你们的拜把伙计见面之后,你们再相对吆喝不迟!”
尖吼着,崔煌狼嗥般叫:“姓燕的,我们不会屈服,我们誓与你死拼到底!”
燕铁衣凛冽地道:“事实上你们亦必须‘死拼到底’,因为我是绝不会宽恕你们的,你们拼,说不准尚能多少捞本,不拼,除了白死就不会有第二条路了!”
黑暗里,“刀不留人”房振隆首先猛扑过来,他的来势像一阵旋风,才见人影,那柄厚沉锋利的“金背大砍刀”便搂头盖顶地劈向燕铁衣!
长短双剑猝然斜射暴合,房振隆劈下的刀锋“嗡”的一声被荡开一边,他拼命跃退,“照日短剑”的尖端闪过他的肩头,挑起了一溜血水!
很突兀的,崔煌这时却做了一桩古怪的事——他并没有上来夹攻燕铁衣,却不知何时将一只银哨凑在嘴巴上,拼命狂吹起来,非但嘴里吹着哨子,更自腰后解下一面铜锣,不住地狠劲敲打!
于是,“吱”“吱”的哨音,“匡”“匡”的锣响,便顿时嘈杂成了一片,夜深人静,荒野寂寂,这样的声音,便越发响亮刺耳,激荡出老远。
崔煌此举,固然是在发声示警,招请救兵,主要的功用却是在于扰乱燕铁衣的听力,他们知道燕铁衣目不能视,对敌应变全靠听觉,这样一加扰乱,不啻使燕铁衣失去了判断应变的能力!
声响一起,燕铁衣即知不妙,他的长剑挥斜抖出一轮层层涌合的光圈,“削”声下一指,整个身子骤然固立不动,左手短剑反腕倒贴。
哨子在狂吹,铜锣在猛敲。
“吱”“吱”“吱”。
“匡”“匡”“匡”。
悄不哼声的,房振隆又一个虎跳掩上,大砍刀横里削斩,光华如带中又倏化寒虹一溜,往上斜扬,劈敌人的下颌。
燕铁衣侧耳辨听,双眉紧皱,因为,哨音和锣响搅混了他的耳朵,他实在听不出任何杂在其中的刃风或锐响来!
朱瘸子惊窒地缩在一角,全身发抖,恐惧得无以复加,但也许出自一种本能吧,他一见房振隆的砍刀要劈上燕铁衣了,情不自禁地脱口骇叫:“砍到下巴了!”
快得就像一抹电闪,朱瘸子的语声才起,燕铁衣已暴斜急伏,大砍刀贴着他的面门掠过,几乎不分先后,他倒贴腕内短剑,已猛地扎入房振隆心脏,这一刺之力,更将房振隆挑起三步,尖嚎着四仰八叉地跌落地下!
陡然间,崔煌口中含着的银哨掉下,敲打铜锣的小捶也僵停住了,他悲愤膺胸,激动无比的嘶声狂吼:“五哥啊……”
随着这声裂帛似的悲号,崔煌就像疯狂了一样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他抛弃了锣锤,左手短戟,右手短叉,照面间便在交织的冷电精芒中卷向燕铁衣!
“太阿剑”“刮”的一声形成了一面光网,光网波颤,锋芒闪射,崔煌突的横滚,身上立时皮开肉绽了十余处,但他却恍同未觉,猛撞中宫,戟尖抖幻,暴刺敌人上盘,短叉下压,插往对方小腹!
燕铁衣半步不退,“照日短剑”飞沉倏起,“当”的一声砸开了崔煌金叉,又穿进崔煌肚里,“太阿剑”旋扬,崔煌的一条执戟左臂便“呼”声抛了起来!
但是,崔煌却不叫不吼,更不跌扑。
他被磕开的执叉右手迅速倒翻,一下子刺进了燕铁衣肩头,而当叉尖透入燕铁衣肌肉中的一刹那,燕铁衣穿入崔煌肚皮里的短剑已往上扬割,将这位“黑判官”整个的开了膛!
重重摔跌下来的崔煌,没有任何呻吟,没有半声的呼叫,只是略一抽搐,业已断了气。
退后几步,燕铁衣斜肩抖落插在上面的金叉,然后,他匆匆撕下一条内襟来将伤口包扎妥当,双剑归鞘,而他的长剑连鞘又伸向了早吓得目瞪口呆的朱瘸子。
剑鞘微微摇动着,朱瘸子好半天没过来接。
温和的,燕铁衣道:“朱老哥,你怎么了?”
机灵灵的一哆嗦,朱瘸子打着冷颤,好不容易开了口:“我……我……我全身……都像僵麻了……连腿也拖不动咄。”
走上一点,燕铁衣递过鞘端,低沉地道:“朱老哥,请振作一下,我们不能再延宕时间了,对头的帮凶们很快便要闻声追寻过来,那时,再想走就更不容易了。”
颤巍巍的伸手握住了剑鞘,朱瘸子一边努力移步,一边惊悸地道:“我的老天,人闻江湖里血雨腥风,人命如草,听在耳中不觉什么……这一旦真个亲眼看着了,才知道竟是这么个残忍狠毒法!”
缓缓跟着走,燕铁衣平静地道:“人间世本就是一座庞大的竞争场,大家全为了生存而竞争,只是形式上的不同而已,有的比较直接,有的比较间接,手段上,也仅分温和与剧烈两端罢了!”
朱瘸子抖索索地道:“吃你们这行饭……可真得要点胆量才行,更重要的是能狠得下心……乖乖,一个比一个歹毒,杀人就好像斩瓜切菜一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燕铁衣舐了舐干裂的嘴唇,沉重地道:“江湖饭,原就是在舐刀头血,拎着自家脑袋过生活。”
一拐一拐的举着步,朱瘸子吸着寒气道:“这样的日子,换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燕铁衣道:“习惯了也就能顺应了。”
摇摇头,朱瘸子余悸犹存地道:“杀人同被杀,一天到晚全和阎王爷等着攀交道……不,我永远不会习惯。”
燕铁衣道:“习惯不一定就是赞同,能顺应也并非意味着喜欢,我的意思是……久处于这种环境中,逼得人去适应,日子一长,也就变得麻木了。”
朱瘸子讷讷地道:“好可怕……真可怕!”
燕铁衣的眼睛蒙眬,他没有意义的向四周无尽的黑暗转动了一下眼珠,聊落地道:“是人心?”
朱瘸子愕然,他回头问:“你说什么?”
燕铁衣沉沉地道:“人心,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并非那杀人的利剑钢刀。”
朱瘸子尽力加快了脚步,他惴惴地道:“燕小哥——看你年纪轻轻,却像是个老江湖了?”
燕铁衣叹了口气;“这没有多大好处,江湖上耽得越久,越叫人心寒。”
朱瘸子迷惘地道:“为什么?”
闭闭眼,燕铁衣道:“因为懂得了太多的邪门歪道,知晓了太多的人性险恶;有些时,朱老哥,你会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如许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点着头,朱瘸子道:“不错,譬喻今晚,我就不相信已经亲眼看见这一场简直神乎其技的屠杀,小哥,先前那等光景,我这一辈子尚未见过第二遭。”
燕铁衣不想笑的笑笑:“我想你能再看到第二遭,甚至第三第四遭的。”
倒抽了一口冷气,朱瘸子恐惧地道:“老实说,我可不愿再看了,我怕得慌。”
燕铁衣冷淡地道:“毒蛇野兽吃人,老哥,你知不知道人也吃人?而且,人吃起人来,比诸任何一种毒蛇猛兽都要来得残酷、暴戾与贪婪!”
顿了,他又道:“不被人吃的方法只有一种——反抗;各般的运用法则不同,但避免不了‘以牙还牙’的本质,能以但求自保而不去荼毒他人,已算是好人了。”
朱瘸子咳了几声,道:“小哥,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燕铁衣的右脚迈过一个凹洼,他身子歪了歪,道:“什么事?”
朱瘸子道:“凭你这身好本领,谁见了不含糊?但竟也有人找到你头上讨麻烦,那些人莫非全都活腻味了?居然拿着自己的性命当耍子。”
燕铁衣沉默了片刻,连连地道:“仇恨会使人不顾一切,相反的,亲情亦然。”
朱瘸子显然不甚明白,他道:“你的意思是说?”
燕铁衣道:“我是说,人都有理智,但若因为某些外来的因素,或者情感上的动荡,冲击了人的理智时,往往人的理智就会被淹没了,那时,便会发生这一类的事。”
咧咧嘴,朱瘸子道:“他们和你的仇恨一定很深了?”
燕铁衣道:“不错。”
朱瘸子摇摇头,感叹地道:“这群不要命的家伙,俗语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何苦非要拿着自家性命朝刀口子上撞?弄到后来,这仇不是越结越深啦?”
燕铁衣道:“另外,他们还为了赌一口气。”
朱瘸子有些想通了:“报不了仇就没面子,约摸是……”
燕铁衣笑笑:“简单的说是如此,尤其在江湖上混,更讲究这点骨气与尊严,当然,双方渊源,关系,以及情感的契合也是促成冤冤相报的原因。”
朱瘸子好奇地问:“你的功夫这么厉害!小哥,可曾遇到过真正的对手?”
燕铁衣道:“多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没听过这句话?”
朱瘸子道:“我看你已是顶尖的硬把式了。”
燕铁衣道:“惭愧。”
朱瘸子站住,往四周的地势打量了一阵,指了指前面的一道小岗:“是了,小哥,那道土岗就在前头,我们摸黑走山径,却半点也没搞错,越过岗子,再有三里来路,便算离开了‘虎林山’麓,抵达大道边了。”
燕铁衣道:“这么说来,我们已走完一半的路途了?”
朱瘸子笑道:“来到土岗,便刚好走过一半的路。”
燕铁衣欣慰地道:“多亏了你,老哥。”
朱瘸子挺挺胸,得意地道:“对这附近的地形,再没有人比找更熟的了,我没夸口吧?小哥,就算闭着眼,我也一样能摸得清清楚楚,包管错不了!”
燕铁衣道:“我们加紧一程吧,老哥。”
从他们站脚的这里到达那道土岗,中间是一片荒草蔓生,地势起伏不平的倾斜坡面,他们一步一步,异常吃力的到达土岗之下,朱瘸子业已累得气喘如牛了。
燕铁衣也有点乏,但他当然尚能支撑,可是他却主动站住了,低声道:“就歇会吧,老哥,真把你累坏了。”
朱瘸子怪不好意思的干笑着道:“人哪,一上了岁数就不成啦,才只走这几步路,简直像松散了一身骨头一样,倦得慌,尤其我这条腿,更不争气,拐不多远就酸痛得举不动了,倒不如我这一双胳膊,抡起斧头来足能劈上百斤柴火也不觉累。”
燕铁衣安详地道:“像老哥这样,已是‘老当益壮’了,脚下不方便,自能摸黑走上好几里山道不皱眉,换了别人,只怕早已半步也挪不动了。”
朱瘸子喘了几口气,笑呵呵地道:“说真的,我这副身架骨,一向就挺硬朗,想当年,在我同你这种岁数的时候,我可有劲头来,那时候呀,一百多两百斤的柴……”
突然,燕铁衣低“嘘”了一声,侧耳静听,屏息如寂。
不自觉的地打了个寒噤,朱瘸子惊住了,他只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麻,肌肤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心底一股凉气又泛了上来……
木然的眸瞳转动着,燕铁衣低沉地道:“有人向这边迫近了,约摸是十五六个或十八九个人,步履很轻,行动快捷,都似是练家子,他们现在正来到我们方才看见土岗的坡地上……”
哆嗦着,朱瘸子畏怯地道:“怎么办哪?小哥。”
燕铁衣平静地道:“由我来应付,仍是先前那句老话——你只管闭上眼祷告就行。”
朱瘸子抖抖地道:“这一遭,他们有防备了……小哥,可比不得上一次那样容易啦?”
唇角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燕铁衣阴沉地道:“对我来说,他们有备无备全没什么分别,横竖是要对上面见真章!”
目光惊恐地投注向那边,朱瘸子忐忑地道:“小哥,大概你听错了也不一定?我望过去,对面那片坡地左近除了一团乌黑之外,任什么也看不见,更没有什么人影在晃动。”
燕铁衣镇定地道:“我不会听错,老哥,方才由顺风的方向吹过来人在奔掠时的急迫呼吸声,衣袂飘拂声,以及兵刃的轻撞声,另外,尚有偶尔低语传来……我听得非常仔细,因为我目前乃靠此求生!”
朱瘸子面上变色地道:“如果真掩来这么多人,你又受了伤,小哥,却如何是好?”
燕铁衣沉着地道:“我会想办法消灭他们。”
不觉干咳了一声,朱瘸子悚然道:“又……又是杀?”
燕铁衣寒森森地道:“总不能寄望于跪下来向他们求饶,老哥。”
于是,朱瘸子闷声不响了。
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僵凝,燕铁衣靠在一株矮树干上,同样没有作声。
他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他低声开口:“老哥,土岗上有没有树木?”
呆了呆,朱瘸子忙道:“岗子左侧生长着一小片疏林子。”
燕铁衣又问:“对于这扑兽网夹的运用,你可熟悉?”
朱瘸子道:“这还用说?我带了出来就是打算趁机会,按上钢夹,弄个只把两只小兽剥皮吃肉的……小哥,你问这些事做什么?莫非你……”
摆摆手,燕铁衣道:“走,我们上岗子。”
没敢再多问什么,朱瘸子振起精神,引着燕铁衣朝土岗上攀爬。
土岗子不高,但却不好爬升,尤其对一个盲者,一个瘸子来说。
两人方自气吁吁地登临岗上,朱瘸子偶一回头,已险些惊得叫出了声……岗子下面,就在他们先前歇息过的地方,业已亮起了几只火把,火把的青红色光辉,照耀着十多条彪形大汉身影,他们正围着一株矮树在指点议论着什么。
火把的光是青红的,却不时反映起闪闪冰寒的刀芒,而刀芒是蓝汪汪的。
十多名大汉围观议论着的那株矮树,正是方才燕铁衣倚靠过的。
朱瘸子赶紧把他眼见的情景向燕铁衣说了。
唇角勾动了一下,燕铁衣低声道:“可能树干上沾染了我身上的血迹,被他们其中某一个人无意间摸触到了,或是察觉到了,老哥,他们很快就会包抄过来,我们走,到你说的那片疏林子里去!”
朱瘸子牵引着燕铁衣刚挪步,又不禁回头往岗下看了看,这一看,他又吓得一哆嗦……
那十几名彪形大汉,都正仰着头往岗上搜视,仅仅打量了那么一会,十几个人围在六七只火把的照映下极其小心却极其迅速地抄了上来!
引着燕铁衣匆匆往疏林的方向几乎奔跑般踉跄疾行,朱瘸子边抖着道:“来了,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