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元也没理他,迅速冲进里头的灶房,但见石灶冷寂,案板空荡,橱柜里的炊具钉挂在墙头,刀铲也都有条不紊,却就是没见着老赵那个大活人!
熊道元立即退返,他目光尖锐地掠视了一遍堆集在外面的柴薪与部分菜蔬,他确定没有人能躲藏在其中之后,马上圆睁双眼向阿青大吼:“给我滚过来!”
阿青是满头雾水又加上心惊胆战,他哆嗦着,面青唇白的磨蹭了过来,害怕得差一点就哭出声来了,熊道元急躁的咆哮:“老赵呢?”
阿青一个劲地抖着,嗫嗫嚅嚅地道:“师傅……师傅做完了午膳后……自去……去后头歇着了。”
怒骂一声,熊道元夺门而出,绕到厨房后那间小房子左近,那是一幢孤零零的小屋,在座假山后头,这幢小屋便由厨师老赵用做住处,熊道元是相当熟了,他一待来到,就不出声,猛然便破门冲进。
四散分裂的门板木屑甫始飞扬,熊道元早已双枪翻闪,掠身入内,室中,却半个人影也不见!恨得一跺脚,熊道元大叫:“这狗杂种!”
转过身,他正待离开,目梢闪处,却赫然发现一双人脚露自那张笨重的红木床底下。
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熊道元伸手猛扯,一下子便将床底下的那个人拖了出来,那个人,唔,正是厨师赵福,而且,敢情还是活的呢!
这赵福身上既未被缚,亦未受伤,口里也没塞着什么东西,就是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空自睁着那既恐怖又乞怜的眼睛望着熊道元打转……一看光景,熊道元已明白赵福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叫人点了“哑穴”及“软麻穴”了。
他飞快地伸手为赵福拍开了穴道,一把提了他起来,捧到床上。
这时,赵福才呻吟出声,颤索索地喊了一声:“我的天啊……”
熊道元大吼道:“不用喊天了,这是怎么回事?”
惊魂甫定,赵福忙自床上爬起,余悸犹存地道:“熊头儿,多谢你赶来救了我的老命……要不是你来得趁时,我还不知要在床底下躺多久呢!……”
熊道元暴躁地道:“先不说这些——你是怎么叫人暗算了的?”
赵福那张黄瘦的老脸早已失了血色,他惊惧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近午时分,我刚弄妥了菜肴,摆在蒸笼里温着,窗后就有人叫我,叫得又急,我一边答应一边出来赶过去,哪知鬼影不见半个便叫人给我弄倒了,那人出手好快,大爷,连一点风影……”
熊道元怒道:“可是那人做翻了你,又把你提到这里来塞入床下?”
连连点头,赵福道:“正是!”
熊道元大声道:“在这个当儿,你就连一面也没见着他?”
赵福苦着脸:“没有,我才一往下倒,还没沾地,那小子已倒提起我像风一样来到此处,三不管便把我朝床下硬塞,这里,额头上还碰肿了个口……”
熊道元骂道:“没用的东西,叫人暗算了居然连那暗算的人是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亏你还是‘青龙社’的伙计!”
赵福讷讷地道:“我太不中用了,熊头儿,还请你多包涵,下一次我就小心了……”
熊道元气吼吼地道:“下一次?下一次你可能连命也没有了,这遭你还留着活口也真叫奇;我问你,你是开饭前就被暗算了?”
赵福忙道:“不错,但菜肴全已做好了,放在蒸笼里温着,就等熊头儿来拿,连托盘我都已揩干净放在一边啦,就是那道‘清蒸白鱼’尚未加辣味,我待等到上菜时再加,以免早放了叫蒸笼一温走了味,我——”
熊道元仰天狂笑:“好,好,幸亏你没加上辣味,却叫那阴毒狠酷的凶煞暗了算,这可是老天保佑咱们魁首平安!叫那个王八蛋的对头百密终有一疏!”
赵福惊骇地道:“敢问熊头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熊道元脸色一沉,道:“有人在你做的菜里放了毒药,欲待谋害魁首!”
喊了声天,赵福吓得“扑通”跪下,涕泪交流:“熊头儿……你老可得明察秋毫,替老赵伸冤啊……谋害魁首乃是凌迟碎尸的罪啊……老赵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啊,熊头儿,老赵是叫人栽了脏。”
熊道元哼了哼,道:“你可知道中午是谁去替魁首端的菜?”
哆嗦着,赵福道:“那时节我人已被弄来这里了,老实不知道……”
熊道元一指自己鼻尖:“是我。”
赵福突然想起什么,讷讷地问:“熊头儿又是从谁手上接的菜呢?”
熊道元一指赵福,道:“是你!”
浑身猛地震,赵福随即号啕大哭:“神明在上,熊头儿……这是天大的冤枉啊,我那时明明被人弄倒了塞在床底下,又怎么端菜给你?熊头儿,你可怜我老赵,总得将事情查明替老赵伸冤,我千真万确是冤枉的啊,熊头儿,你说什么也待相信我……”
一把将赵福提了起来,熊道元道:“别这么窝囊,我们晓得不会是你,是另外有人装扮成你的模样混充。如果是你干的,你还会躺在床底下而不早早逃之夭夭?”
赵福哭着道:“原是这么说啊,熊头儿能相信,总算是救了我的老命……要不,我死不瞑目啊……”
拉着他朝外走,熊道元边道:“到‘龙魂厅’去,连阿青一起,魁首要问问你两个事情的经过。”
赵福被扯着踉跄的朝外走,又惊又喜地道:“魁首没有事吧?”
熊道元瞪了赵福一眼,叱道:“废话不是?”
凝视着下面瑟缩站立的赵福及阿青,燕铁衣和颜悦色地问:“赵福,你的确没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赵福惶恐地道:“回魁首的话,小的没有,若有半字虚言,赵福甘受凌迟之刑……”
点点头,燕铁衣转向阿青:“在熊头儿去端菜之前,赵福出外打了一转,回来之后,你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阿青圆圆的脸孔上透着惊惧不安之色,他想了想,点头道:“没有,小的那时正在清理外面的柴火。小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当时并没有看出什么地方不对……”
一边的赵福慌忙道:“阿青,你这小混蛋,那不是我啊,你居然会看不出来?”
阿青哭丧着脸,讷讷地说:“师傅,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燕铁衣摆摆手,道:“你不要怪他,赵福,这些天来我们堂口所发生的连番不幸意外,想你也多少听说过了,我们那对头仇家乃是极其厉害的人物,非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细密奸狡,尤擅长易容之术,他所装扮的人物,不但几可乱真,而且叫被装扮者极亲密的人都难以察觉,阿青没有看出其中破绽,不足为怪,就连我们怕也未见得能点破那种的诡计……”
赵福嗫嚅地道:“只要魁首明镜高悬,察知不是老赵做手脚,老赵就感恩不尽了……”
燕铁衣“嗯”了一声,又向一侧肃立的熊道元道:“道元,你也回忆一下,中午你去端菜之时,没和那假扮老赵的人说过话么?”
熊道元摇摇头,道:“没有,我急匆匆地进了厨房,只问了一句:‘魁首的午膳备妥了不曾?’那假老赵便端起托盘交给了我,一边犹点点头笑了一笑,我接了这托盘,转身便回来了,我还记得阿青当时确实在弯着腰整理柴火……”
这时,阿青圆圆的脸上那圆圆的眼睛一转,突然道:“魁首——小的记起一件事了!”
燕铁衣颔首道:“说说看。”
阿青回想着,谨慎地道:“小的记得师傅出去以后不一会又从外头走了回来,似是哼了几声,小的当时抬头看了师傅一眼,并未说话,待师傅进了灶房之后,好像在搬弄什么东西,小的随口在外面告诉师傅,说前头大厨房的老张请师傅将这个月的会银交给小的送过去。”
一边的赵福马上有些恼火地插嘴:“老张起的会最令人讨厌,他老要在发饷前讨,而且总是比会期提早了好几天——”
熊道元瞪大了眼,叱道:“不许乱插嘴!”
阿青天真的笑了,接着道:“小的如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小的每一次提到老张要交会银的事,师傅便必定埋怨上一大顿,但这一次师傅在里头居然半句不响,仅是支吾了一下而已,当时小的觉得有点奇怪,但过去也就忘了,现在想想,那时灶房里头的师傅,可不是别人假扮的?”
燕铁衣问道:“按熊护卫说,你告诉他赵福到屋里午觉去了,他后来又和你说过话啦!”
阿青摇摇头,道:“没说话,那伪师傅后来走了出来,冲着小的朝后头一指,转过身打着哈欠离开了,师傅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小的便一直以为师傅去午睡去了……”
燕铁衣吁了口气,侧身道:“那种手法高明,行动细密,举手投足,俱有其意,进退转环,无不恰当,时机上又拿捏得如此准确,配合得这般合切,既自然,更轻松,几乎无懈可击,是个可恶的人才!”
熊道元咬牙道:“越是这种人,阴毒起来越辣手!”
燕铁衣向赵福及阿青道:“你两个可以下去了,从今天起,厨房将有人日夜轮守护卫,另外,做好的菜食切记先以银器试试,这一次,幸亏赵福的辣酱放晚了点,那凶徒不察才被我无意中看出破绽,否则,只怕麻烦就大了,但你们记住,幸运不是每次都会降临的,活命的重要倚仗,是在于自己的心中谨慎!”
赵福与阿青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熊道元低声道:“魁首,以后,你的每一餐膳食,都由我先尝后你再吃。”
燕铁衣笑道:“别吃吧,毒死了你也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打了个哈哈,熊道元道:“为了魁首的安全,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避,我……”
燕铁衣似笑非笑地道:“你慢一点再这么慷慨激昂,视死如归,先把那神出鬼没的对头拧出来,以后有你充能的日子。”
熊道元咧咧大嘴,正想说什么,厅外,一条魁梧的身影已风似的卷了进来——“卫山龙”之一的孙三能。
燕铁衣心腔子剧然一跳,立时沉下脸来道:“孙三能,你慌张些什么?”
一个踉跄刹住了前冲之势,这位素有“八臂金刚”之称的孙三能业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方才将激动的情绪勉强压制下来,他两颊肌肉抽搐着,仍显得异常愤怒地道:“禀魁首,道上可真有这他娘的落井下石的畜生,他们找得好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
神色冷静沉着,燕铁衣慢慢地道:“不要冲动,理智一点,孙三能,你已经叫怒火烧昏了头,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说不清楚了!”
熊道元也忙道:“别急,孙老三,慢慢的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哪?”
又吸了口气,孙三能强行控制自己感情的波动,然后,他才悻悻地道:“魁首,‘双蛇教’的两个头子之一‘蛇郎君’阮为冠,率领他的‘七君子’方才抵达总坛大门之外,指名叫城,口口声声说要报却六年之前那一箭之仇!”
燕铁衣眉梢子一拐,冷沉地道:“除了阮为冠与他手下的‘七君子’,还有别的人么?”
孙三能道:“露脸的就是他们八个,是不是尚有其他帮手就不知道了,魁首,他们分明是打听到本社近日迭遭事故,正值人心惶惶,侦骑四出而内部空虚之际,趁这个机会来捡便宜……”
熊道元忍不住激愤地道:“阮为冠敢情是吃了狼心豹胆了?居然敢找上我们的山门来叫战?六年前为了争夺‘大金河’的水运买卖,叫他们栽的那个筋斗还不够狠么?创痛犹新,他就会忘记了不成?这一遭是非把他‘双蛇教’灭了不行!”
摆摆手,燕铁衣平静地道:“‘蛇书生’费冥心没有来?”
孙三能摇摇头,道:“只有阮为冠为首,我看,‘蛇书生’费冥心六年之前被魁首以‘太阿剑’重创,恐怕如今活着没有都是问题……”
燕铁衣严肃地道:“当时我是把费冥心伤得不轻,但绝对不致丧命,如果没有意外,他该还能活命才对。”
说着,他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熊道元一面往外走,一边低促地道:“魁首,‘双蛇教’自从六年前在‘大金河’与我们火拼过一场之后,大大的伤了元气,从那时起便收了他们在‘紫云山’的教旗,远走他处不知所终,今天却又突然在这个时刻,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索愤报仇,恐怕是有什么用意吧!”
沿着到大门前的宽阔道路匆匆迈步,燕铁衣沉稳地道:“据我想,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报那六年之前的一箭之仇,其次,也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打击我们,以便作为‘双蛇教’东山再起的倚仗,他们早年因为我们而栽倒,如今,当然也必须雪前耻才能再站起来,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形势只怕不在表面上那样单纯。”
熊道元恨声道:“这一次,魁首,我们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燕铁衣笑道:“但他们又何尝不想把我们逐个击破呢?”
跟随在一边的孙三能,气冲冲地接口道:“可不是?‘双蛇教’一定是打听到了消息,知道我们三位大领主不在堂口,大执法也出去办事了,连‘卫山龙’也有一半不在,魁首的两位‘大护卫’亦只留下一位,实力空虚乃是当然,他们便借这机会胆大包天的挨上‘青龙社’的山门来指名叫战,万一他们占了便宜,将来就有他们吹嘘的了,看吧,盛名显赫的‘青龙社’,居然也叫‘双蛇教’打到家门里了,又有几个人会去查究事情的真相?所以说,魁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得逞!”
熊道元亦激昂地道:“否则,我们这个筋斗可就栽大啦……”
沉默着没有说话,燕铁衣的双眉微蹙,嘴唇紧闭,他那张童稚未脱的面膛上业已笼罩着一片森冷之气。
依着山势起伏而围着的虎石围墙有两丈多高,那两扇巨大的生铁镶嵌着锥钉的大门早已启开,两百名手执马刀柳条盾的“青龙社”弟兄正肃静及紧张地站在大门两旁,雁翅般往外排开,大门正中,只有“卫山龙”身份的钱慕强独自卓立,神色冷沉地面对着离他寻丈之外的八个装束怪异的人物!
轻疾的步履声惊动了钱慕强,他是个强壮硕健的大汉,满脸的横肉黑里泛红,一双环眼精光灼灼,一看就知是个剽悍机警的角色;这时,他迅速回身,倒提着他的大板斧,快步迎了过来。
燕铁衣一面仍继续朝前走,一面冷静地问:“没有其他异状?”
钱慕强恭敬地道:“眼前还没有,就只‘蛇郎君’阮为冠及之下的‘七君子’,合共八个人。”
燕铁衣低沉地道:“庄里的一切布置妥了?”
钱慕强点点头,道:“妥了,早已由‘刑堂’五位司事率领着各处人手进入截杀伏击位置!”
“嗯”了一声,燕铁衣停了步,他那双冷澄清澈的目光开始投注到对面八个敌人的身上——那是八个穿着一式一样衣服的人物,黑巾、黑袍、黑靴,而黑袍前胸上却以红线绣着两条对称弯曲的猩红蛇形图,有一个人站在前面,其他七人成一字排列于后,那站在前面的一人,生得非常俊俏,真是称得上面如冠玉,唇若丹朱,风度翩翩,意态潇洒,不折不扣的公子模样——只是他那双眼,呃,稍稍细长了一点,而眼中的光芒也令人觉得颇不对劲,冷兮兮的、阴沉沉的,更加上一股说不出的僵硬与冷酷的味道,看上去,宛似有点邪厉……
这人后面的七位,年纪都差不多在四旬左右,虽然他们七个人的容貌相异,高矮不同,但却俱有一个相同的特质,冷酷而悍野。
是的,前面那面如冠玉的俊俏人物,就是“双蛇教”的两位教主之一“蛇郎君”阮为冠,后头那七位,便是“双蛇教”中的一流高手“七君子”。
燕铁衣突然又展现出他那种惯有的,纯真而稚气的笑容来,拱拱手,他温柔又亲切地道:“六年了,时光过得很快,这六年来,想阮兄及各位兄弟都必十分如意吧?”
“蛇郎君”阮为冠没有表情的笑了笑,语声幽冷地道:“不错,六年了,六年以来,‘青龙社’越发声威显赫,财势茂盛,而大魁首燕铁衣阁下也更加春风得意,不可一世了。”
听到这番话,一边的孙三能、钱慕强、熊道元等人俱不由勃然变色,形态愤怒。
燕铁衣对一边仍以其天真和详之状,挥挥手阻止了属下的冲动,笑吟吟地道:“好说好说,这也全靠道上各位高朋贵友的抬爱及容让,兄弟才记起这个小小的局面,凑合着和一般苦哈哈的伙计们过日子罢了,委实还谈不上什么‘声威显赫’‘财势茂盛’;至于兄弟我自己,承蒙众家英雄好汉的抬爱,沾头边光,又哪里敢‘不可一世’呢?”
阮为冠冷冷的一笑,道:“燕铁衣,你可真‘谦’啊!”
燕铁衣温和地道:“‘谦’是不能说,多少有点修为罢了。”
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阮为冠道:“燕铁衣,我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我想你该心里有数——我们今天来此为了什么?”
燕铁衣点头,道:“当然如道。但是,我却要反问阮兄你一句——有把握么?若有,自是不在话下,否则,三思而行比较妥当!”
阮为冠冷硬地道:“六年之久,燕铁衣,你却张狂如故!”
笑了,燕铁衣道:“所以,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深深吸了口气,阮为冠寒着脸道:“‘双蛇教’在江湖上自来有它的地位与威信,立教开山二十余年,由我们的大师兄传到我师兄弟二人手中,一向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我们与‘青龙社’亦从来没有过瓜葛,但是,六年前,只为了‘大金河’沿岸的水路买卖运送之争,你们‘青龙社’便心狠手辣的将我‘双蛇教’多年辛苦挣来的名声断送于一夕,你们用‘双蛇教’弟子的鲜血染红你们的财富,以‘双蛇教’所属的百多条生命来点缀你们暴力下的成果……燕铁衣,多少白骨在‘青龙社’的基业之下垫底?多少魂魄在你们的骄傲自满中哭出?你不觉你们的横行霸道是如何叫人切齿痛恨么?”
燕铁衣平睁地道:“江湖上的生活就是如此,绿林中的日子便是这样血淋淋的。大家全要过下去,不幸的是我们竟都挤在一个圈子里谋生存,只要在道义上不亏,在传统上立得稳,彼此间为了利害而发生的争夺乃是难以避免的,非仅江湖一行,天底下哪一件行业也俱是如此,我们全在黑道上安身立命,讲究的也都是这一套,阮为冠,我们染人家的血,人家也同样染我们的血,我们用人家的白骨坐底,人家何尝不然?所以,我们心中无愧,五内坦然,因为我们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维持我们的生存,而我们所争取到的,所要求到的,我们全已付出了代价,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我们所能付出的也只有这些,这些血与肉的本钱,我们既已付出,当然便该复得,这不是‘横行霸道’,阮为冠,这就是‘适者生存’的道理!”
窒了窒,阮为冠渐渐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激烈地道:“你说得好!”
燕铁衣冷冷地道:“若是无理,我又怎能说得好?”
阮为冠激动地道:“不论你说得天花乱坠,舌上生花,燕铁衣,六年前那段公案并不能一笔勾销,我师兄及百名弟子的鲜血也不能白流,我们来了,便是要你及你‘青龙社’的一干凶徒还来一个公道!”
燕铁衣缓缓地道:“只要你坚持,‘青龙社’自燕铁衣以下无不奉陪!”
“蛇郎君”阮为冠神色阴狠地道:“你不要在那里充强逞能,燕铁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你们‘青龙社’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燕铁衣淡淡一笑道:“何以见得?”
阮为冠冷笑道:“便老实告诉你,我早已探明你们‘青龙社’的总坛内部空虚,高手尽出,这才打你们一个左右失顾,措手不及!”
燕铁衣点点自己胸膛:“你们不该忽略了我燕铁衣,有我在,‘青龙社’的龙头永远昂扬向天,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并无大碍,阮为冠,你们把重点搞错了!”
哼了哼,阮为冠道:“燕铁衣,你未免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强了——但你在这里却是正好,因为我们主要目标也就是你!”
燕铁衣镇定地道:“这是不足奇的,无论好坏事,凡是有‘青龙社’的份,哪一样不是要冲着我姓燕的来?”
阮为冠咬咬牙,道:“你已明白,当然最好,从今而后,‘青龙社’即将是江湖上的一个陈词,‘楚角岭’成一堆废墟,你燕铁衣也无复再有称狂江湖之能!”
燕铁衣莞尔道:“先别说得这么肯定,阮老兄,这不是光凭几句话便可如愿的,这需要用实力来促成!”
阮为冠硬板板地道:“不错,我正打算如此!”
燕铁衣目光一飘,道:“就凭各位?”
阮为冠怒道;“你还认为不够么?”
燕铁衣摇摇头,道:“太不够了!”
嘘了口气,他又道:“六年前,‘大金河’之滨那一战,贵‘双蛇教’倾以全巢,犹未能在燕某领导之下的‘青龙社’手中占到丝毫便宜,如今……你们只有八位,实力大逊于往日,又如何能稍有获益?”
阮为冠大声道:“但你们‘青龙社’现在的阵容也没有那时来得坚强!”
笑了,燕铁衣道:“当年‘大金河’之战,‘青龙社’的好手只到了一半,即已杀得你们丢盔曳甲,溃不成军,眼前,虽说‘青龙社’的硬把子仅得十停中的两停在此,但你们切切不可忘记,有了我燕铁衣在,那等于‘青龙社’的大部实力相同了!”
阮为冠怒道:“好个狂夫!”
燕铁衣一笑道:“阮老兄,你可是还要动手?”
阮为冠切齿道:“否则你以为我们来此为何?”
燕铁衣点点头,道:“好,怎么个打法?”
阮为冠狠烈的一笑,道:“那就要看怎么样歼灭你们比较合适了!”
燕铁衣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不拘方式的大混战?”
阮为冠昂声道:“和‘青龙社’及你燕铁衣交手,谈出方式,不觉得太过可笑?”
燕铁衣冷森地道:“主随客便,我们就好好的‘笑’一场吧!”
又露出那种童稚的笑容,他张口道:“只是,以你们各位的分量来说,恐怕迟早会笑不动呢!”
阮为冠狡猾地道:“你是这样认为么?还是你想多找几个对手过过瘾?”
燕铁衣的反应当然是迅速至极的,对方此言一出,他立即明白“双蛇教”这一次登门叫战,所拥有的实力,必然不止眼前现身的几个。深沉凝重的一笑,他道:“阮为冠,你还有多少帮手,不妨全招呼出来大家见见面,这样藏头露尾,不是也太小家子气了么?”
阮为冠阴阴地道:“不用忙,到了时候,自不会令你失望的,据我看,用不用得着另外找人帮我的忙,怕还不一定呢!”
燕铁衣冷冷地道:“很好,我们便开始证实一下你们确否具有这样的分量!”
袍袖轻翻,阮为冠的双手中已各执着一柄怪异的兵器——三丈长短,通体蓝光闪闪,呈弯曲波纹状的“夺命蛇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