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四合,风从河面吹来,越觉寒冽清冷,风在沙滩上空打着旋转,宛似呜咽。
毒魄与南宫羽非常有耐心的沿着沙滩逐步向前搜索,虽然视野不佳,但金黄色的沙地反折着光线,景物大致尚可分辨。
转头瞧了毒魄一眼。
南宫羽歉然道:“看来还得费点周折才能找到汪平那小子,这全是我办事疏忽引来的麻烦,希望你不要介意……”
毒魄笑道:“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本来天下事不如意者就十常八九,如果件件顺但,样样称心,那只得去做神仙了,南宫,银子岂有容易捞的?”
甫宫羽远眺周遭。
恨恨的道:“说实在的,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汪平有这一招,大家话已说妥,我甚至连前金都付了,临到节骨眼,他居然跟我玩起‘大小通吃’的把戏,真正土匪胚子,断不了那条恶根,一朝被我拿到,你看我怎么整治他!”
毒魄沉吟着道。
“南宫,以那姓汪的份量,不配保有那么珍贵的宝物,否则,即是自寻烦恼,这个浅显道理,我相信汪平也不会不明白……”
南官羽道:“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偷鸡摸狗的混混,充其量积得几斤破铜烂铁,存两块碎玉残,凭他那副德性,也有资格拥有如此珍宝?他便有心拿去卖,人家还当是假的哩,再说,他去哪里寻找买主?”
毒魄道:“我看,他或许早已寻到买主了。”
微微一怔。
南宫羽若有所悟:“有道理,毒魄,你说得有道理,汪平收了我们的银子,私下又跟别人搭上线,然后等我们和廖老么一伙拼上的辰光,他趁乱盗走‘碧玉鸳鸯’,好再捞一票——”
毒魄颔首道:“大概说是这么回事,在你收买他的时候,他已经朝这上面动脑筋了。”
南宫羽喃喃咒骂:“这个狗娘养的……”
毒魄平静的道:“用不着生气,汪平不可能有很充裕的时间逃亡,他必须确定在我们稳占上风的情形下才会动手,你知道,南官,我们与廖老么那边的交锋的过程极短,姓汪的又没有骑马,仅这片刻前后,他能跑得多远?”
南宫羽道:“我也晓得他跑不了多远,毒魄,我有信心在这附近逮到他!”
两人来到一片稍有倾斜度的沙坡上,南宫羽正待信步走下,毒魄已忽然拉了他一把,同时轻轻往左侧方一指点,甫宫羽急忙望去,刚好看到一团黑影在缓缓分开——
黑影一分为二,一个向下倒,一个往后退!
眯起双眼。
南官羽低声道:“这是什么玩意?”
毒魄道:“说不定我们已找到姓汪吧了!”
南宫羽精神倏振,两臂挥展,人已一头大鸟般凌空三丈,但见他衣袍兜风,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正巧落在那个倒退的黑影之前。
黑影是个人,是个又粗又壮,满脸横肉的人。
倒下去的黑影,自然也是个人,是个面孔扁陷得有如烧饼的人。
南宫羽只要看上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果然是“好朋友”汪平。
汪平的模样不大好,明确的说,是大不好。
他一张烧饼似的脸孔有些变形的歪扭着,双目凸瞪,嘴巴翁合,有如涸辙之鱼,却是出气多、吸气少,胸口上紫汪汪的一滩血,整个人还在不停的抽搐……、南宫羽不禁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汪平不错仍是个人,但已快要变成个死人了。
那位满脸横肉的仁兄,似乎并不含糊南宫羽的突然出现。
他杀气腾腾的盯着南宫羽,手上紧握的匕首尚在滴血。
咳一声,甫宫羽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这汪平,是你杀的?”
那人抿着嘴,用力点头,一双牛蛋眼里凶光更炽,模样像是还没杀过瘾。
南宫羽和颜悦色的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手上的匕首动了动。
那人火爆的回应:“不关你的鸟事,再不滚开,连你一齐杀!”
这时,业已接近弥留状态的汪平,摹地全身挺起,嘶声号叫:“另一个……跑……了……带着……带着‘碧玉鸳鸯’跑了……”
南宫羽还不及多问一句,汪平喉间已响起一阵“呼噜’声,跟着两眼上翻,四肢拳曲,就这么再也没有动静。
满脸横肉的那位重重一哼,对面前一条生命的终结,根本无动于衷。
南宫羽笑嘻嘻的道:“你做到了,老伙计,你总算宰了他。”
对方夹兀逼近一步。
恶狠狠的道:“你想怎么样?”
南宫羽摆摆左手,道:“我不想怎么样,各位同汪平之间的事,和我无关,但另一样东西,却与我干系重大,朋友,那对‘碧玉鸳鸯’,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那人晃晃手中匕首。
粗声粗气的道:“老子不知道!”
南官羽喟了一声。
慢腾腾的道:“有关‘碧玉鸳鸯’的来龙去脉,你可能明白,也可能不明白,然而无论你明不明白,至少你该清楚这件宝物不应为你们所有,江湖上混,要混得有个道理,投机取巧,不是这种取法,朋友你愣待耍蛮使狠,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满脸横肉的这一位腔调生硬的道:“多少年来,老子一直就是用老子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你要不信邪,可以试试!”
不等南宫羽有所表示,这人的背后,已传来毒魄冷淡的声音:“用不着他试,我来试吧!”
那人猛然半转身躯,厉烈的叱喝:“你是什么人?”
毒魄一伸手就来揪捉这人的前襟,他伸手的动作并不算快,以至这位仁兄还有时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脚步倏错下,匕首暴起,狠戳毒魄心窝。
匕首的来势比毒魄出手的速度要快得多。
只见寒光轻闪,已将接触目标,就在此刻,毒魄才伸到半途的左手淬然反抛,刚巧扣到对方执握匕首的腕脉上,毒魄石火般抬时回旋,就堪堪把那人的一条手臂扭到背后了。
横肉累累的面孔突然透紫,这人往下猛力蹲身,右脚倒穿,踢向毒魄下裆。
而毒魄早已防到这一招,仅轻轻松松的侧跨两尺,紧扣敌人脉门的左手骤往上掀,“咔嚓”一声脆响起处,竟活生生将对方的胳膊折断!
人的十指都连心肝,别说是手臂骨骼的崩折,任是这位仁兄如何勇健,臂骨初折,也不由痛得他狂号如位,整个身子半跪下去!
毒魄从对方手上取下匕首,却仍抓着那条软塌塌的手臂不放,一边目注甫宫羽,他要看看者友是否能借机问出点什么来。
叹一口气。
南宫羽朝那人连连摇头:“你说说,老兄,你这又是何苦?给你讲过,耍蛮使狠解决不了问题,你却偏生叫我试试,你看看吧,不必我试,只我朋友一试,你可不就泄了气啦!”
这人混身痛得籁籁抖索,半跪在那里,硬是死不吭声,表现得相当够种。
南宫羽不慌不忙。
好整以暇的道:“老兄,听我一句劝,现在可不是你装英雄扮好汉的辰光,如果你不肯同我们实心合作,我包你吃不完,兜着走!”
尽管呼吸粗浊,连头都抬不起来,这位仁兄仍然咬紧牙关,不声不响。
南宫羽朝毒魄微微点头,同时退后两步,像生怕溅了血在身上。
于是,毒魄紧握对方断臂的手指猛收,随即一抬一抖,而这一抬一抖之力,差点就把这人的五脏六腑全抖散了。
那一声嚎叫,直比杀猪也似!
毒魄并没有放开那人的断臂,看样子,他极有兴趣继续如法炮制。
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满头的汗水,一下巴沾粘的涕涎,这位仁兄便瘫俯在沙地上,活脱一条奄奄待毙的狗!
甫宫羽嘿嘿一笑。
道:“你要表硬气,我不反对,不过我得告诉你,乐子才只开始,你若自认撑得下去,我们也包准奉陪到底,时间长着,正有得搅合。”
说到这里,他向毒魄使了个眼色,始温言细语的接下去道:“首先,请教你的万儿?”
那人俯在地下,没有回应。
毒魄扣紧断臂腕脉的五指又开始收缩。
不过,这一次他收得比较慢,慢到足令对方感觉得出另一波要命的痛苦又要降临了。
吃力的稍稍仰起头来,这人噎着气道:“不……不要再……再动手,我……我说……我叫贾钊,‘黑虎’贾钊……”
南宫羽蹲下身来。
笑颜相迎:“原来是贾朋友,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真是人如其名,自有虎威;我说贾朋友,你跑掉的另一位伙计,不知又是何人?”
喘一口气。
贾刽呐呐的道:“他,他叫段一峰……”
南宫羽思索了一下,脑海中却完全没有印象,他又柔声道。
“那对‘碧玉鸳鸯’,可是被段一峰捧走了?”
贾钊点点头,两颊的横肉往下坠挂,已了无半点。‘虎威”存在。
南宫羽道:“捧到哪里去了?”
贾铡嗓音沙哑的道:“东西……是我们……头儿要的……”
南宫羽十分有耐性的间:“你们头儿又是谁?”
犹豫了片刻。
贾钊终于硬起头皮道:“‘血爪金刀’屠长青……”
这三个字入耳,南宫羽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颇感意外的道:“屠长青是你们头儿?他平常贯做大票生意,而且这些年来听说混得挺发财,怎么会把精神摆在一对‘碧玉鸳鸯’上?”
贾钊沉沉的道:“混得挺发财,是前两年的事了,最近日子却不怎么好过,再说,汪平主动找上段一峰谈价钱,我们头儿面都不用露,便垂手可得这对‘碧玉鸳鸯’,又何乐而不为?摊明了讲,碧玉鸳鸯价值不菲,也决不算桩小买卖……”
甫宫羽道:“杀人夺宝,是屠长青的主意?”
贾钊干涩的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有更简单利落的法子么?”
南宫羽苦笑着道:“不错,这的确算一种简单利落的法子,什么脑筋力气都不费,只须一刀下去,便捞得满盆满钵。看来屠长青比我们要聪明!”
身子抖了抖。
贾刽灰着脸道:“这是汪平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和段一峰以前有点交情,以为可由老段身上搭线,从我们头儿那里再捞上一票……”
南宫羽咒骂一声:“这个该死的东西——”
于是,毒魄开始说话了:“到什么地方可以堵住那段一峰?”
一听到毒魄的声音,贾钊便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答话也快速得多:“我们头儿这阵子正在‘辛家店’等着,‘辛家店’外那座驿站,就是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老段如今正在路上……”
毒魄从贾钊头顶望向南宫羽。
平静的道:“你知道‘辛家店’是怎么个走法?”
南宫羽道:“熟得很,离这里大概有四十多五十里路,我们可以抄小道截过去……”
话还没讲完,毒魄一脚飞出,又准又狠的踢中贾钊的后颈。
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响起,这条“黑虎”的脑袋立刻扭转到一个怪异的角度,毒魄松手,姓贾的胳膊反搭背脊,就以这么一种扭曲的姿势僵俯在沙地上。
没料到毒魄会突下辣手,南宫羽有些愕然的道:“你怎么把他给做了?”
毒魄面无表情的道:“留着干什么?这只是一个祸害,对许多人而言,是一个祸害。”
南宫羽耸耸肩,招呼毒魄匆忙赶往他们藏马之处——
他心里在盘算,要抄哪条近路,才能及时截下段一峰,或者,堵住屠长青?
“辛家店”只是个荒落的小村子,从村头到村尾,仅得十来户人家。
那座驿站很好找,就在村头上,不过,站房破烂陈旧,早就废置不用了。
驿站里没有半匹马,门口却吊着一盏晕晕黄黄的风灯。
毒魄与南宫羽的运气不怎么好,未能在半途上截住那段一峰,他们只好快马加鞭,赶来“辛家店”,希望还来得及找到屠长青。当然,如果先堵下段一峰,是最省事的方法,要在屠长青虎口抢食,就比较麻烦多了,但看在银子份上,怎么说也不甘就此罢休啊!
两个人又在里许外就下了马,仗着腿劲好,一口气便扑来了驿站附近,于是,他们看到的便是这副景像——荒废的站房,空芜的厩圈,以及,门口孤伶伶悬着的盏风灯。
喘了口气,南宫羽一个劲盯着眼前的站房端详,面带狐疑之色:“毒魄,怎么里外不见一匹马?还有这座驿站,破破烂烂的如像早就不用了嘛……”
毒魄缓缓的道:“但是,站房里应该有人。”
南宫羽又观察了一阵。
低声道:“我怎么没看到?娘的,这其中透着玄虚,似乎有点不大对头,毒魄,难道说,贾钊那工八蛋竟敢诓骗我们不成?”
双目不瞬的注视着眼前幽沉寂静的驿站。
毒魄道:“设若站房里面无人,便不会挂起这盏灯,至于姓贾的有没有搞鬼,要摸进去才知道,甫宫,既然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南宫羽道:“我们淌进去!”
毒魄在前,南宫羽在后,双双向驿站门前掩近,直觉里,他们感受到那股冷森而僵凝的气氛,黝暗的站房内,宛似蕴藏着什么不可揣测的危机……
搔搔耳后,南宫羽喃喃的道:“是有些邪门,我觉得背脊上忽然冷嗖嗖的……”
毒魄轻声道:“可惜没有机会再盘问姓贾的了。”
当他们刚刚接近到门前风灯的光圈之内,黑洞洞的站房里就幽灵般飘出两条身影来。
这两个人出现之后,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分开左右,往旁边一站,两张阴惨惨、白煞煞的瘦脸上不透丝毫七情六欲,活脱戴了两副人皮面具。
毒魄站定下来,南宫羽也跟着上步,同时,左右两手已握紧了他那只窄长皮套。
半晌,那两个人仍然分立门侧,泥塑木雕也似动也不动,甚至四只眼睛都未朝他们这边瞄上一瞄,光景似是视若无睹,邪祟得紧。
咽了口唾沫,南宫羽悄悄的道:“操的,我就不信这两块东西没有看到我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毒魄也疑惑的道:“情况不对,南宫,我看我们可能进了什么圈套……”
就在这时,门内又有一条人影现身——那是个相当高大魁梧的身影,移动起来,就像一座小山,尤其予人一种异常沉厚稳实的感触——仿若倾九牛之力,亦拉他不倒!
门檐下的灯光,把那人的模样映照得清清楚楚。
夹皮袍子,一张方形的脸膛透着淡紫的色泽,两道又浓又黑的倒八眉下是一双精芒隐射的利眼,有一点鹰勾鼻,薄薄的嘴唇上蓄着一字胡,人朝那里一站,便有磐石不动的气势。
南宫羽瞧着那人。
小声问道:“这又是何方神圣,毒魄?”
毒魄摇头道:“似乎不像是屠长青……”
南宫羽白了毒魄一眼:“当然不是屠长青,屠长青我曾见过一次,不会不认得——”
毒魄道:“既不是屠长青,又是何人?南宫,我们到这里来原是找屠长青的。”
只觉得喉咙发干。
南宫羽道:“话是不错,但这一位似乎要冲着我们来了!”
毒魄道:“可以解释……”
那个魁梧如山的人物终于慢腾腾的开了口,声调低沉,从容不迫:“我就是‘醉枫台’的麻德生,时辰早已过去,姓屠的怎么仍尚未到?莫非姓屠的是要二位替他先打前锋来了?”
“麻德生”三个字钻进耳朵,毒魄与南宫羽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至少已不如先时那般的自在——麻德生号称“九步夺命”,这“九步夺命”的混号却决非凭空而来,他的的确确是在九步连环之内,便可迫魂夺命,出道以来,少有例外,这是一个非常难惹难缠的人物!
毒魄和南宫羽互觑一眼,都觉得有立刻把误会清释的必要,无因无由无怨无仇的,结下这么一桩梁子该有多冤?
踏前一步,南宫羽赶紧拱了拱手,笑容满面:“啊哈,我道是谁,原来竟是‘醉枫台’的麻老哥!真想不到会在这里同麻老哥见面,对老哥你,我可是仰之已久了……”
麻德生形色冷峻的道:“不用起这套过门,你们的来意我很明白,方才我在屋内观察了很久,我确定屠长青未在附近,显然二位乃是代他赴约,很好,姓屠的虽说投巧取诈,二位的勇气却十分可嘉,我包管成全你们也就是了!”
对方的口气相当托大,毒魄听了固生不悦,南宫羽也颇不是滋味,但饶是如此,这场糊涂仗却打不得,否则传扬出去,笑掉大牙的就不止屠长青一个人啦!
南宫羽连忙赔笑道:“麻老哥,你这一说,可把我哥俩说迷糊了,我们和屠长青不亲不故,甚至认都不认识,怎么能扯到替他出头赴约的话题上?麻老哥,这其中怕有误会……”
麻德生僵硬的道:“误会?天下之大,有这么巧的误会么?”
南宫羽有些着急的道:“我们决不是向麻老哥打诓语,我们真的和那屠长青没有勾搭,连姓屠的与老哥你订的是什么约,约的是什么会,我们都完全不晓得——”
麻德生无动于衷的道:“那么,你们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而且分明是以‘接战’的姿态摸近?”
南宫羽苦笑着加以解释:“这档子事的来龙去脉,说起来话可长了,总而言之,我们没有意思,也没有理由与麻老哥为敌,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一种巧合,也可以说我们是上了某人的当,麻老哥,明白的讲,我们赶来此地,为的亦是找屠长青。”
麻德生道:“你们找屠长青干什么?”
南宫羽略一犹豫。
谨慎的道:“要同他谈一桩买卖……”
冷冷一笑,麻德生道:“谈一桩买卖?如此说来,你们是朋友了?”
南宫羽连连摇手:“不不不,我们和屠长青不是朋友——”
麻德生突然提高了声音:“从开始到现在,你就是鬼话连篇,一派胡言,你以为你这番编排算得上天衣无缝、完美无暇?你竟拿这种连三尺稚童都骗不了的谎话来说与我听,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白痴肉头?”
南宫羽愣了一愣,不免微显失措的道:“麻老哥,请你且息雷霆,听我一言,我——”
麻德生一声暴喝,打断了南宫羽的话:“不必多说了,这‘辛家店’是个野村,我们站立的地方又是座荒废的驿站,鬼冷冰清的夜晚,你们来到此地,更且是以潜蹑的方式接近,要说你们不知我和屠长青有约,其谁能信?设若你们不是冲着我麻某人来,难道竟是冲着这座破烂站房而来?”
情势转变到这步田地,实在有些出乎南宫羽意料之外,他先定了定神,收起笑容,神色间十分凝重的道:“麻老哥,我们已向你一再解说过,相信我们的立场与来意已表达得非常清楚,你不能只凭单方面的揣测就否定我们的申辩,老哥你在江湖上可是响叮当的人物,衡情度势,理该更有见地,如若偏执过甚,恐怕于你于我,皆非是福!”
麻德生不带丁点笑意的笑了:“你是在教训我?”
南宫羽严肃的道:“不敢,仅是对老哥你的一片忠诚,一番剖白。”
麻德生暮地暴叱:“麻某人不受!”
毒魄伸手轻拍南宫羽的肩膀,脸上流露着深深的同情:“你这套不灵了,甫宫。”
南宫羽啼笑皆非的道:“伙计,现下已是什么光景,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毒魄走到南宫羽面前,目注麻德生道:“好言好语说了几箩筐,你全当在放狗臭屁,尊驾何人?不过就是‘九步夺命’麻德生而已,也罢,你待怎么样,随你的便,我们等候着侍候就是!”
麻德生重重的道:“这才干脆,明枪明刀,胜败都是英雄,绕着圈子打诓言,最叫入不屑不耻,朋友你报上名来,麻某人决计好生超度于你!”
毒魄道:“我姓毒叫毒魄。”
麻德生容颜不变,稳沉的道:“毒一刀?”
毒魄道:“正是不才,”
几乎不能察觉的吸了一口气,麻德生双目定定的看着毒魄那满头如雪的银发,像是在和毒魄说话,也像在自言自语:“是毒魄,我早该注意到他的一头银发才对……”
毒魄静静的道:“虽然我是毒魄,我也并不愿意与你无端较手,先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沉默须臾。
麻德生冷森的道。
“不,我们仍得对上一阵,因为我话出口,断无反悔,纵然你是毒魄!”
半合的双目骤睁又垂。
毒魄道:“我说过,悉随尊意。”
麻德生左手在腰间轻按,“挣”的一声脆响起处,一柄巴掌宽的雪亮缅刀已从他腰板带中间抽了出来,缅刀软软的指向地面,有些许晃动,于是,刀面的寒芒流灿,波波推连,直沁人们心底。
门檐下,原本挺立不动的那两位仁兄,此时忽然飘了过来,其中一个向麻德生微微躬身,以极其尊敬的口吻道:“主子,且容小的们代主子收拾这厮。”
麻德生摇头,道:“你们不是毒魄的对手,都退下去。”
两个人也不多说,双双退后,但是,这次他们却没有退回原来站立的门檐之下,只退向麻德生身后两侧——距离上足以立即支援的地方。
南宫羽凑在毒魄耳边道:“这两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东西,乃是麻德生的贴身跟班‘山精’皮彪、‘魅客’皮魁兄弟俩,你要小心他们抽冷子打暗算,当然,我也不会闲在一边看戏,只是提醒你要多防范……”
毒魄笑笑,道:“你怎会在旁边看戏?我要玩完了,你这戏还看得下去吗轻轻“呸”一声,南宫羽站开几步,同时暗中解开了手里窄皮套的拴口。
麻德生凝视着毒魄,软刃的缅刀依然下指,依然在轻轻晃动。
毒魄拉开他的皮口袋,取出“祭魂钩”仔细将柄端的银色链套上右腕,然后,他握紧把手,斜斜举起刀来,刀锋微侧,光华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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