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铜泽县”往东约莫十多里地,有一座“老窝庄”,庄头庄尾合起来只得二十来户人家,这二十来户人家,全是属于农舍茅屋、土厝竹篱型的简陋建筑格局,却另有一幢特别显眼的大宅第,十分气派的矗立在庄子中央,这处宅第占地宽广,四合院,青砖围墙,红瓦白壁,外带镶嵌黄铜兽环的桃木大门,门前石阶高有九级,两旁各蹲着一只虎虎生威的石狮子,场面之豪侈,便通洁衢大邑亦不多见,把这座宅子摆在如此穷乡僻壤,就更加与众不同了。
宅于的主人姓朱,朱乃贤,当然是大财主,整片村庄的二十来户人家,全是他的佃户,种的是他的田,吃的是他的饭,在这里,他就算太上皇。
雍狷站在村头的一棵大椿树下,一手牵着马缰,一边细细打量那幢气势不凡、又免不了略带伦俗味道的宅居,现在刚过午时,宅于大门仍然紧闭,黄铜兽环映着午间的阳光闪闪发亮,透一股豪门巨第的骄矜与落寞,一条土狗慵懒的走过,拿鼻端触嗅石阶,又摇着尾巴走开。
村子里也很安静,不见什么人影,大概家家户户正在歇晌……
雍狷打定了主意要先礼后兵……明着拜访朱乃贤索讨孩子,姓朱的交还便罢,否则跟着来的第二步就是强夺,骨肉连心,这可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牵着“乘黄”,他十分从容的来到巨宅门前,就便把缰绳绕拴在有边的石狮耳朵上,然后,他开始叩击门上兽环,只得三下,大门已启开了缝,露在门后的,是半张横肉累累、不怎么和善的面孔。
那人头顶还戴着青布小帽,看光景,身份像是司阁门房一类的仆役之属,但口吻态度之霸道粗横,却似是朱员外爷本人:“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这扇门岂容一干闲人随意敲得?”
雍狷笑笑,和和气气的道:“劳驾传报一声,就说一个姓雍的求见贵府主人朱员外爷。”
对方眼珠子一翻,冷着声道:“你和我们老爷有约?”
雍狷摇头道:“我来自‘南浦屯’,也是刚到,是以不及与贵府主人事先约定,还请你通报进去,务请朱员外爷拨冗一见。”
这位仁兄大不耐烦的道:“我们老爷如今正在歇晌,你不曾事前求见,老爷又没有任何交待,我怎能贸然向上传报?我们老爷休息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搅,何况似你一个不明来历的人,你有名帖就留一张,等老爷睡醒了我再递时去,老爷见你不见,过两个时辰之后你来就知道了……”
雍狷笑容不改的道:“对不住,我一个浪荡天涯的江湖过客,自来就不作兴存帖留刺的一套,所以身上没有这种玩意,至于叫我再等两个时辰,那就更对不住了,因为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虚耗,老兄,麻烦尊驾辛苦一趟,方是上策。”
那人脸色一沉,嗓门也大了:“你这是干什么?你又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以我们老爷的身份地位,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若要不识好歹,当心自找难堪!”
雍狷不带丝毫火气的道:“老兄,要是你不赶紧进去通报,只怕自找难堪的人就是你了!”
一声怪叫,门里的仁兄不但未尝稍作妥协,反而猛然将门启开,一个虎跳蹦了出来,呢,却是好一付牯牛似的块头。
他双手叉腰,两只眼珠子凸瞪如铃,张牙舞爪的冲着雍狷哮叫:“老子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人王,你想在我们朱门府第面前装疯卖傻,耍横使赖,气候还差得远,娘的皮,你这叫瞎了狗眼,吃猪油蒙了心窍,也不打听打听,‘老窝庄’里朱员外府是何等所在,居然便敢上门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啦!”
雍狷淡淡的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不过是一户寻常民宅,充其量宅子的主人多几吊臭钱罢了,你却当成皇宫大内,巨司衙门来摆弄,岂不是太过幼稚无知了?”
对方顿时脸红脖子粗,就像刨了他家祖坟似的暴跳如雷。
“你敢小看我们家老爷、轻视我们员外府?好,好,这分明是意图不良,借故找碴,今天包管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非把你捆吊起来痛揍一顿不可,打过之后再送你进官究办2”雍狷转过头去,连正眼也不愿再看那人:“老实说,我虽不愿和你这奴才一般见识,可是你已经引起我的火气了……”
那人猛然挺胸,口沫横飞:“怎么样?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雍狷唇角轻撇:“我想打你这个奴才。”
怪笑一声,这位仁兄仰首向天,拿右手拇指不停的点戳自家胸口:“这话说给准听谁都会笑掉大牙,你要打我?到朱员外府门上来打我贵宝?操的,老子还不曾吊起你来,你倒先想发熊啦?而就凭你这块上不得台盘的料?行,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待怎么个打法……”
“法”字犹中他口间成形,满口的鲜血已随着上下两排门牙斜标横溅,牛高马大的一个身子也倒撞门板,又反弹回来,脚步歪扭之余,人更沿着石阶骨碌碌翻滚下去……
这些,只是雍狷挥掌一掴后的反应流程。
大约滚了三四阶,那贵宝终于自行抑止住翻跌的势子,挣扎着跪爬起来。
他挺直脖颈,努力撑持住一颗半边乌紫瘀肿的脑袋,就像嚎丧似的拉开嗓门嗥叫:“不得了啦……打死人哇……府里快来人哪,有那不开眼的土匪强盗要上门放火烧屋,掳劫行抢啦,还待绑架我们老爷啊……”
冷眼观望贵宝表演过这一连串“王八翻斤斗”,雍狷又好整以暇的端详着他现下“血口喷人”式的呼号,预期不用多久,里头就有人出来“捉强盗”了。
歇一口气,贵宝伸手摸向嘴巴,自然是沾得满掌血迹,他面孔歪扭,顺便把手上的鲜血往脸上边涂抹,嘶叫起来更越发带劲了:“老天啊,你们还不赶紧来帮我一把,为了拦阻这强徒,我业已受了重伤啦……快来人呀,唉呦,我挨了刀犹在挺着,我是抵死也不能让他进门,我豁上一命亦得护着老爷,保着老爷啊……”
雍狷忍不住哧哧笑道:“贵宝老兄,你实不该在此充当一名下人,真正是大材小用了,你合着上台去演戏,我包你红遍大江南北,啧啧,七情上面,唱做俱佳,果然扮什么像什么……”
门内这时已传出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不片刻,七八个劲装汉子簇拥着一个身形瘦小,面色青白的人物奔出门来,这些位仁兄尚不曾看清眼前的情势,已纷纷出声叱喝:“什么人胆敢上门撒野?不要命了么?”
“何方来的毛贼先抓起来再说!”
“贵宝,贵宝呢?把人给我们点出来……”
靠中门框边,雍狷指了指半趴在石阶上的贵宝,懒洋洋的出声:“喏,贵宝在那里,我人在这里。”
奔出门来的这群汉子先是一愣,一愣之后不禁哗然,其中有两个急忙跳过去搀扶贵宝,余下的人立时就将雍狷围在中间。
贵宝混身抽搐,却故意挺直腰杆,仰起那张血糊糊的面孔,用一种悲愤壮烈的语调,拉长着尾韵以示怆怀激昂:“哥儿们,我,我是不行了,你们莫要为我伤心……只求老爷平安,我惩情拼上一……死也叫值得……你们千万护着老爷,别让这土匪冲进去对老爷不利……”
面色青白的那一个重重跺脚,口中大吼:“还不快把贵宝扶去躺着,赵老三,你懂得跌打损伤,马上给他诊治施药,外面的事有我顶着,谁也别想讨半分便宜!”
一阵忙乱之后,贵宝被英雄式的架进门去,他将两腿撑得又僵又直,犹不忘频频回头怒视雍狷,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真叫做功十足,叹为观止。
雍狷咽了口唾沫,不免暗自磋吁……”人”这玩意,委实是干奇百怪,讳莫难测,只一个小小的仆役之属,竟然心机狡变,趋炎附势至此,一般世事之诡诈、人情之虚饰,亦就不言可喻了……
面色青白的仁兄又一声暴喝,手指头几乎点上了雍狷的鼻尖:“说,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企图?哪一个指使你来算计我们老爷?贵宝被你伤得这等凄惨,你又拿什么交待?”
雍狷笑笑,道:“我什么也不是,老兄,我只是一个浪荡江湖的半调子,我来到贵宝地登门求见贵居停,除了有件事要和他商量,并无其它意图,而方才那一位既未挨刀亦未挨枪,单吃了一巴掌就演出了这场三贞九烈的好戏,应该说不上凄惨,你要形容,仅能解释为滑稽……”
这人有些不相信的道:“贵宝只挨了一巴掌,竟会伤成那样?”
雍狷道:“是他装得像;老兄,你想想,我如果企图不良,岂会循正规从大门央传求见?我与那贵宝并无怨无仇,要不是他态度恶劣嚣张,我还懒得摔他一耳光呢,一耳光也够了,我犯得上再刀剑相加?他故意大呼小叫,扩大事实,不过待表那掬诚为主的虚情假义罢了,你们是同僚,理该比我更了解这个人的诈性。”
对方寻思片歇,仍冷着脸道:“不管你怎么说,总不能让你上门打了人就算,设若这档子事未能妥善解决,今后我们员外府的招牌还怎么挂?岂不谁都可以来骚扰啦?”
雍狷平静的道:“我看,这桩事最好由你们家主人来做决定,万一你老兄处置不当,很可能弄得里外不是人,那就大大不划算。”
这人瞪着雍狷,有些狐疑的问:“你要见我家老爷,到底为什么事?”
雍狷眨眨眼,道:“很抱歉,这暂且还不能说,非要见到令主人当面陈述才行。”
这位仁兄又沉吟了一会,才扭过头去交待:“郑强,你去票告老爷一声,就说门外有这么一号人物求见,看老爷是个什么意思,再马上出来知会我,还有,别忘了给郎五爷打个招呼!”
叫郑强的是个满脸精悍之色的年轻人,他答应着转身径自去了,脸色青白的这一位又双臂环抱胸前,神态间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干咳一声,雍狷笑道:“老兄,你像是有心事?”
人家“昭”着没有回话,只拿一双招子细细打量雍狷,毫无“化敌为友”的表示。
雍狷搭汕着道:“呢,尚未请教老兄高姓大名、尊号又是怎么个称呼?”
那人语气生硬的道:“我叫俞广安,‘拐子手’俞广安,你呢?你又性什名谁?”
雍狷稍做犹豫,只简单的道:“我姓雍。”
那俞广安紧接着问:“雍字下面,总该有个名吧?”
雍狷陪笑道:“这个名,俞老兄你早晚会知道,何须争在一时?”
摇摇头,俞广安道:“坦白说,我对你的来意十分怀疑,一直觉得你很不地道,骨子里好象有什么阴谋,我可要警告你,我们员外府虽非龙潭虎穴,却也决不好惹,你若是存有什么歪心眼,还是早早打消的好,否则,倒霉的就是你自己:“雍狷容颜不变的道:“承教承教,我只有一事要与令主人相商,并无其它目的,老兄你是过虑了……”
俞广安阴沉的道:“话先讲在前面,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乃是你自我,可别怨我没点拨你!”
雍狷连声道:“当然当然,俞老兄,我当然不会怨你……”
双方接下去是一阵沉默,门里一条人影闪出,正是方才进去传话的郑强,这小伙子出门之后,抢上几步来到俞广安身边,凑嘴附耳不知低声咕哝些什么,俞广安微微颔首,面对雍狷道:“雍朋友,我们老爷有请。”
吁一口气,雍狷笑道:“乖乖,不是侯门,却彷若侯门深似海,要见你们居停一面,还真难啊。”
俞广安没有吭声,只管领着雍狷往里走,经过宽敞的磨石天井,随后一于人已纷纷止步,只有性俞的导引雍狷行过一座吊花棚,进入大厅之内,他先按排雍狷落坐,然后,自己垂手肃立于侧,屏息垂目,似有所待。
半晌,大厅通往内间的暗门后传出一声痰咳,接着锦帘掀起,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前面的一位,着紫红夹绸洒花长袍,身材短胖,又圆又肥的面孔上泛着─层油光,朝天鼻子小眼睛却顶着一副厚嘴唇,有几分福像,似乎是肖猪的;他后头的那位,个儿偏生瘦小,黄苍苍的脸盘上长着一双白果眼,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总习惯性的不停翻动,看上去就和个瞎子差不多,他还在上唇间蓄有两撇疏疏落落的鼠须,因而那副尊范便越形猴琐,叫人一见,打心底就引不起好感来。
别看这两个人相貌不怎么出众,甚至说得上讨厌,可是垂手肃立着的俞广安却活脱看到了亲爹老祖宗一样,他迎上几步,深深躬身并右腿半屈:“老爷、五老爷……”
面团团的胖子一拂袖,管自朝厅中那张酸枝炕床上歪身下去,叫五爷的仁兄则一屁股坐落靠近雍狷的这张太师椅上,他同时一翻眼睛,腔调混浊的间:“要求见老爷的人,就是这一个?”
俞广安恭谨的道:“回五爷,就是他。”
那五爷先是从头到脚端详了雍狷好一会,然后才阴阳怪气的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见我们老爷又有啥事?你可知道,你用这种法子求见,可不怎么允当,头一个就犯了我的忌!”
雍狷人在椅上,略略欠身:“五爷,我姓雍,叫雍狷,打‘南浦屯’专程来到贵宝地,因为沿途耗日费时,且事情紧迫,所以便难兼顾礼数,贸然造访,或有冒犯不当之处,尚望五爷包涵……”
哼了哼,那五爷道:“你只顾你有急事,就不管我们府里的规矩了?再说,你所谓的急事,我们看来急不急还未可定,我看你也过于造次了!”
雍狷干笑道:“务请五爷宽谅则个。”
炕床上,胖子清了清嗓门,拉长音调道:“呢,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
雍狷望了眼这个睡过自己老婆的东西,忍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清清楚楚的道:“雍狷。”
胖子猛然把歪斜的身体坐起来,睁大那双浮肿的猪泡眼直视过来:“雍狷?你说你叫雍狷?家住在‘南浦屯’?”
点点头,雍狷道:“不错,我就是住在‘南浦屯’的那个雍狷。”
吸一口气,胖子迟疑的道:.“那么,三姨……不,杜湄的前夫便是你了?”
雍狷正色道:“不能说‘前夫’,贱人虽然无耻,我还不曾正式休了她!”
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五爷,这时才算明白雍狷的身份,形态间却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有三分鄙夷,两分好奇,另带五分戒备,他在想,借机讹诈的主儿上门了。
胖子显然对于雍狷的话顿生不满,他大声道:“喂,你口词间可别这么刻薄,杜狷如今是我的三姨太,自跟了我以来,总然规规矩矩,遵行妇德,从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这怎么能叫无耻?”
雍狷僵冷的道:“这是你的立场、你的说法,如果站在我的立场,观点就完全不同了,我想,你一定便是那位朱大员外、朱乃贤?”
胖子果然正是朱乃贤。
他气冲冲的道:“我是朱乃贤,姓雍的,我们话要先讲明白,我不管杜湄以前和你有什么牵扯,她乃是我朱某人正经八百,按照礼俗迎娶进门的,她同你这一段,与我毫无干系,在我娶她之前,也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雍狷道:“后来你总算知道了?”
朱乃贤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找上门来有何企图?”
另一边,那五爷阴侧侧的道:“雍朋友,我叫郎五,‘瞎胚’郎五,是员外府的总护院,可能你听说过,也可能不曾听说,但这都没有关系,我只要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上门,打的是敲诈勒索的主意,你就犯下大错了!”
雍狷缓缓的道:“敲诈勒索?我凭什么来敲诈勒索?为了杜湄?不,你们完全想豁边了,我姓雍的虽乃一介武夫,还不至如此下流无格!”
朱乃贤不禁一怔。
他迷惑的道:“你既然不想找几个邪钱花花,今番来此,却又有什么目的?”
雍狷毫无表情的道:“很简单,我只要索回我的儿子雍寻:“朱乃贤愣了片歇,双手不停搓揉,神色间显得颇为矛盾:“这个……呢,照说你的要求并不悖理,坦白讲,这孩子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平日对我也欠缺热活,反而生份得紧,你待领他回去,我没有话说,问题是,孩子他娘,只怕不肯答应……”
雍狷冷冷道:“孩子他娘并没有置曝的余地,她以什么资格来阻止我雍家的骨血归宗?”
朱乃贤忙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孩子跟着她,好歹也有十年了,总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雍狷强硬的道:“我是孩子的生身之父,我就有绝对的权力要回我的孩子,杜湄淫荡败德,早年私结面首,背夫卷逃,我如今找到她的下落,不加严惩,已然天高地厚,她尚有何理何由氨留我姓雍的根苗?”
朱乃贤大不高兴的道:“姓雍的,你要儿子就要儿子,犯不着一再口出恶言,不管怎么着,杜湄总是我的三姨太,你多少也得替我留几分颜面……”
雍狷双目直视,沉声道:“只要交出寻儿,我调头就走,今生今世,包不踏上你朱家大门一步!”
朱乃贤试探的道:“也保证不再找杜猖的麻烦?”
用力点头,雍狷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便如同自来不识这个贱人!”
眉头皱了皱,朱乃贤回头侧望向郎五,道:“你看呢,郎五?”
捻捻唇上的鼠须,郎五沉吟着道:“这事不简单,老爷,寻少爷固不是你的亲生骨血,可是湄夫人的心肝宝贝,她平时如何疼惜,老爷你比谁都清楚,若愣要叫孩子随父归宗,则不啻刺了湄夫人的心头肉,这样一来,老爷你往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又开始搓搓那双肥手,朱乃贤犹豫不定的道:“你的顾虑不错,但是孩子的生父已经找上门了呀,人家要认子归宗,亦是天经地义,我们总不能硬留着不放……
麻烦就在孩子他娘,唉,该怎么办呢?”
郎五慢条斯理的道:“老爷,这桩事,我看你还得先和循夫人商量商量,不宜邃做决定,否则,循夫人要是一闹开来,府里上下,恐怕就鸡犬不宁了!”
朱乃贤无奈的道:“好吧,我这就去和她谈谈……”雍狷接口道:“我在这里立候消息。”
朱乃贤瞪了雍狷一眼,伸腿下炕,急匆匆的走向里间门内。
郎五斜睨着过来,皮笑肉不动的道:“雍朋友,你来要儿子,口气态度倒强硬的很,不但举止蛮横,且还动手打伤了我们的人,约莫你把我们员外府上下,全看成你的儿子了?”
这样的口吻,带有严重的挑畔意味,雍狷如何听不出来?他却容忍的道:“郎五爷,我是念子心切,有时候未免情急。五爷明人,还请周全。”
郎五嘿嘿笑道:“无论这事是个什么结果;雍朋友,少不得过后请你指教指教。”
雍狷平静的道:“有这个必要么,五爷?”
翘起二郎腿,郎五又轻捻须尖:“不能就我么拉倒,雍朋友,员外府有员外府的威严,再说,我这个总护院也有我的招牌,若让你这般来去自如,姓郎的招牌还挂得住么?”
雍狷忽然笑吟吟的道:“其实,五爷,我也是为了你好。”
郎五的白果眼一翻,道:“什么意思?”
雍狷和悦的道:“假如你免了这一道手续,外人还不知道五爷你的深浅,郎记大招牌仍然能以高悬不坠,五爷若愣要多此一举,包不准闹个马失前蹄,岂非更糟?”
郎五黄苍苍的脸孔上涌现一片火赤,他怒瞪着雍狷,语气暴烈:“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姓郎的是何许人?好,你越是这么说,我越得称量称量你,雍朋友,我倒要看看,届时是哪一个马前失蹄!”
雍狷神色安详的道:“五爷,你我之间,素无仇怨可言,何必苦苦诉诸于意气,不论你赢我赢,对事实皆无补益,只是徒增遗憾而已,你说,犯得上么?”
重重一哼,郎五道:“雍朋友,单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张狂言行,就该受到教训!”
叹了口气,雍狷摇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五爷,我并非‘目中无人’,而是为了‘息事宁人’啊……”
郎五从太师椅上站起,容颜一片肃煞:“现在这样解释,已经迟了,雍朋友,等一歇,会有人引你去一个所在,那里不但静僻,而且宽敞,我郎五将专程候教,咱们不见不散。”
雍狷道:“大爷,事情就不能转圜转圜?”
郎五决断的道:“不能!”
未待雍娟再讲什么,大厅门外,一名劲装汉子已快步奔至,他人在门口,向郎五躬身说话:“禀五爷,老爷传渝,请五爷即往后东厢见面,老爷说是急事!”
郎五“呢”了一声,也没与雍狷招呼,仅丢了个眼色给俞广安,便头也不回的出厅自去,只见他昂首耸肩,脚步放的极重,显然有满肚皮的火气。
那俞广安悄然站在门边,两条手臂依旧环抱胸前,─副虎视眈眈的监守架势。
朝椅背上一靠,雍狷轻轻松松的道:“俞老兄,我好象已经被软禁了?”
俞广安冷漠的道:“我不知道,但在老爷或五爷有进─步的指示之前,你不可以离开大厅。”
雍狷笑道:“假如我要离开,俞老兄,你自信拦得住我么?”
俞广安略略提高了声音:“我会尽力一试。”
雍狷伸了个懒腰,将肩上斜背的弓囊调整到比较舒适的位置,接着把别在板带上的双环大砍刀连鞘取下,支靠椅边,他这几个动作,做得顺畅自然,却无可讳言的有着极大的威胁性……
守在门边的俞广安眼角偷睨,不觉神情立时紧张起来,环抱的双臂急忙放下,右手已反抄放入衣袍之内,戒惧戒慎之状,真正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