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弥漫中,约有十余乘健骑冲路奔至,马上人穿著打扮各有不同,但后随的五六个,却是一式的纯黑紧身衣靠,上扎虎纹头巾,个个斜背朴刀,满脸野气,显见皆属于某个码头或帮口的角色。
任非轻轻用手挥拂扑面呛鼻的灰尘,边半眼有意无意间打量着这群如狼似虎般的凶神,雍狷原本也在端祥对方,目光甫扬,又突兀偏了开去,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想和来骑朝面,双方匆匆交擦而过,骑队为首的几个亦本能的向让在路沿的雍狷与任非注目,于是,就在这一瞥之余,已经奔出小段距离的骑队蓦然煞住去势,马嘶蹄昂中又纷纷圈转回来,泼刺刺穿尘涌围而上。
任非先是一阵愣然,随即感到事态不妙,他骤觉头皮发麻,喉舌干燥,竟有些失措的哑着声道:“呢,老弟台,些家伙怎么又绕了转来?看样子还像是扑着我们来的……”
雍狷吁一口气。沉沉的道:“不,是扑着你,任老大,他们的目标是我。”
任非尚来不及再说什么,十余铁骑已将他们团团困住,一个失去右耳、同时右手五指光秃不存的粗矮壮汉猛竖浓眉,鼓瞪着一双豹眼,面如赤血般死叮着雍狷,那光景,可真够咬牙切齿的。
雍狷只有转过脸来,无可奈何的朝着那人咧嘴一笑:“呵,真个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个是朱光蔚老兄么?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和朱老兄照上面……”
不错,这位须眉俱张,咬牙切齿的仁兄,正是“红灯门”的“七大提灯使”之一,被雍狷削去右手五指外带一只右耳的“撼山斧”朱光蔚。
朱光蔚双目火毒,出言厉烈:“好杂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我们‘红灯门’上下把你遍寻不着,今天居然说巧不巧兜住你,你就俯首认命吧!”
另一个粗暴的嗓音跟着响起:“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娘的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番冤家路窄,可叫我们逮着了,我看你个杀千刀的恶匹夫还往哪里逃去?!”
雍狷括眼望去。不觉心里磋叹……那不是“七大提使”的另一位“啸日虎”潘升么?姓潘的亦曾挨过他的刀剜刃刮,看来一口怨气自则凝聚难消,今日这场“巧遇”只怕是十有十成不能善了啦。
靠在旁边的任非一听人家竟是“红灯门”的来历,忍不住脸上就要变了颜色,“红灯门”可是个有财有势、如狼似虎的大帮口啊,他实在搞不清,雍狷何时何地和“红灯门”也结了怨?这不是自我麻烦么?雍狷并未见怒,反而和颜悦色的向潘升招呼:“潘老兄,原来你也杂在他们一群伙计里面?久不相晤,你身上那些刀伤约模长合了?”
潘升喉咙间“呼噜呼噜”扯着混响:“我流的每一滴血亦从未忘怀,现在就是你连本带利偿还的辰光到了!”
雍狷干咳一声。
道:“其实,那原是一场误会,各位若非苦苦相逼,我也不会出刀以对,大伤和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各位何不高抬贵手,退一步想?”
朱光蔚举起他光秃又疤痂嫘□的右手,恶狠狠的叱叫:“老子五根指头,外加一只耳朵,就凭你几句话便算拉倒?潘升当时大小伤口十余处,血糊淋漓,皮开肉绽,也能单只拿‘误会’两字来抵消?啊呸,你做得好梦,今日若不将你凌迟碎剐,如何消得我们心中之恨?”
潘升挫着牙道:“非把他一张人皮活剥下来不可,想起当日他那狠毒手段,我他娘连血都沸了!”
摇摇头。
雍狷道:“各位,希望你们不要再次相逼!何苦叫历史重演?”
潘升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吼如雷:“个狗娘养的,你定了一次运,断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把我们全当成酒囊饭袋了?眼下便叫你知道,你已经一脚跨进鬼门关,端等着挺尸吧门雍狷笑了笑。
道:“我却看不出来,列位中哪一位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把我一条腿拖入鬼门关?”
潘升侧首望了朱光蔚一眼,朱光蔚人在马上回身,向后面一个白面黑发、相貌清奇飘逸的老者深深躬腰。模样十分恭谨的开口道:“提灯使朱光蔚,有请本门之掌门作主……”
那老者微拂长发。
古井不波的道:“一旁退下,容老夫来会会这位英雄奇才。”
朱老蔚答应─声,与潘升双双策马退后,留出位置让老者来到前面;老人注视着雍狷,平平淡淡的道:“我是凌寒波,人称‘半雅才子’,在‘红灯门’忝为掌门人副手,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雍狷毫不犹豫的道:“在下雍狷。”
凌寒波略微思索。
沉沉而笑:“长弓大箭、大刀双环,尊驾有个好名号,‘二大爷’。”
拱拱手。
雍狷道:“不敢,同道溢美之词,只怕有辱尊听。”
凌寒波道:“在本门一干‘提灯使’,并不知道招惹上的人竟是尊驾,难怪他们要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凭他们,要想正面与‘二大爷’顶抗,火候的确不足……”
雍狷谨慎的道:“二掌门言重了,在下于贵门各位‘提灯使’重围之下,不得不奋力自保,而刀枪无眼,当阵难全,不幸见红挂彩,实感遗憾─——”摆了摆手。
凌寒波道:“这不怪你,只怨他们学艺不精,自取其辱,江湖道上,原就优胜劣败,弱肉强食,胜负之间,但讲实力,没什么道理可言。”
凌寒波如此说话,在他背后的朱光蔚和潘升却没有任何表情,其余的人亦一概脸色阴冷,看不出丁点内心反应,似乎是,他们早已听惯了这位二掌门的论调,皮里阳秋,怕是另有转合。
雍狷大起戒心。
陪着笑道:“二掌门明人,尚请体谅在下苦衷一一”连连点头。
凌寒波道:“我体谅,我当然体谅,我的手下们无能,又偏偏行为冒失鲁莽,应该受到流血伤身的惩罚,不过,同样的情况,亦适用于尊驾,但凭实力,成败无悔。”
雍狷道:“二掌门的意思是?”
凌寒波─笑道:“我的手下们第─仗败下阵来,只怪他们,不必讨论是、非,更无庸空谈恩怨,我要强调的是,他们仍然有第二次或第三次向尊驾请教的权力,能够挣回颜面,是他们的运气,如果再遭挫折,亦属咎由自取,我说过,今天的世道,原就是优胜劣败,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舔舔嘴唇。
雍狷道:“那么,二掌门也待出阵赐招?”
凌寒波道:“所为实力,自则也包括了我这一份棉薄在内,尊驾应该不会忘记,我和他们,全在一个堂口,胳膊肘子岂能向外拗?”
这位“红灯门”的二把子,态度是客气,言谈是和善,决无嚣叫谩骂的粗暴情形,但如仔细品味他的话中含意,则锐利如刀,残似虎狼,比诸表面上的凶恶犹要歹毒十分:雍狷早料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事实上也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苦笑道:“如此说来,二掌门,事情是不能圆转了?”
凌东波正色道:“‘红灯门’的‘七大提灯使’,被尊驾你连伤二员,设若尊驾换做他们,或者与我地位互易,莫不成尊驾也会就此揭过?”
雍狷容忍的道:“我只是不想彼此结怨太深,引起无谓伤亡……”
凌寒波道:“这却不必过虑,于我们这─行,本即是月头沾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仇怨巳结,何论深浅?索命偿命,亦只有认命了!”
雍狷明白再谈下去也是白饶,除了拼力一搏,更无良策,他用手轻轻抚摸儿子后颈,俯下脸来贴在儿子耳边:“小哥,你怕不怕?”
雍寻小小年纪,虽然欠缺类似经历,却也清楚眼前的场面绝对是个凶险凄厉的场面,他仰起面庞,神情惊怖但却十分坚定:“我伯,爹,可是我相信爹爹会保扩我……”
雍狷微笑着安慰儿子:“当然,我儿,当然。”
凑上马头。
任非惶惶不宁的放低声音道:“我的亲娘老祖宗,你是几时招惹上这些凶神恶煞的?‘红灯门’可横着啊,老兄台,我看今天伯是不好过关了雍狷镇静的道:“任老大,一切事情自有我来承担,你不用插手,小寻但烦你加力维护就行。”
任非吞了口唾液。
艰涩的道:“你宽念,老弟台,我会尽我的本份……”
雍狷骗腿下马,顺手摘下刀鞘弓囊:“谢了。”
任非也赶紧落镫,一边将雍寻接抱入怀,悄悄往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凌寒波在鞍上俯视雍狷。
安闲的道:“我们不杀无辜幼儿,尊驾可以放心。”
雍狷沉声道:“但愿如此,二掌门。”
于是,凌寒波飘身着地,将白色长袍下摆掖向腰问,头也不回的道:“‘护门三尊’何在?”
和朱光蔚、潘升并排而列的那三个锦衣大汉立时齐声应喏,纷纷下马,就像三尊铁塔也似移将过来。
凌寒波目注雍狷,道:“本门‘护门三尊’,直属大掌门指挥调度,职位更在‘提灯使’之上,容我先礼后兵,且一一为尊驾引见。”
雍狷道:“在下正想拜识。”
凌寒波道:“‘无翼龙’尚本强。”
三条大汉中,为首的一个踏前半步,森青的一张马脸上虽是一片肃煞之色,却也懂得朝雍狷点了点头;凌寒波又接着唱名:“‘双连环’白寿松。”
说是姓白,其实这位仁兄一点也不白,褐黑的面盘横肉累累,生了一双倒八眉,三角眼,嘴唇却又薄又削,一看就知道八成是个冷酷寡绝的角色。
姓白的没向雍狷招呼,雍狷却主动的微笑颔首,原是说先礼后兵嘛。
凌寒波续道:“‘豹子’铁山。”
这“豹子”铁山的外貌可不大像头豹子,豹子给人的联想应是短小精悍,矫健敏捷,而凌寒波引介的“豹子”铁山,身形竞若半座肉山,高大粗伟,横向发展,更近乎一只跳牙咧嘴的大猩猩。
雍狷同样冲着“豹子”铁山含笑致意,这姓铁的居然十分友善,竞抱拳回礼,但雍狷肚里有数,对方越是这么做作,恐伯起手越狠辣,俗语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岂会安着什么好心?凌寒波双手背负身后,形态恬然:“另外的二位‘提灯使’,朱光蔚与潘升,同等驾乃是旧识,我想就无须引见吧?”
雍狷道:“原是老朋友,不劳二掌门费神。”
凌寒波双目中冷芒闪映,语气倏变:“雍狷,当拳不让L父,你用不着手下留情,亦休想指望我们份外超生。”
雍狷哧哧笑了:“二掌门,我若是有这等苟且的念头,岂不成了白痴?”
退后一步,凌寒波轻叱一声:“‘护门三尊’先上!”
这三位门尊……尚本强、白寿松、铁山互望一眼,“唰”声分立三个不同的方向,三个人齐一动作,各自兵刃上手;尚本强的是一对短剑,白寿松握着斗大两只双刃钢环,铁山则简简单单一根儿拳粗细的斑竹棍撑立身前,六七尺长的竹棍,瞧上去竟有几分打狗捧的味道。
雍狷先将弓囊斜肩倒挂,然后,他缓缓拔刀,雪亮的大砍刀一寸一寸露出鞘外,刀背上的双环却静垂不动,光景像是铸牢的─样!凌寒波非常注意雍狷的手法,嘴里却另有赞叹:“好刀,真是─口好刀。”
雍狷没有说话,只心中在想……─刀好不管鸟用,得要熟知使用这口刀才行。
此际,站在雍狷正对面的“无翼龙”尚本强眼神一硬,神色僵木的道:“得罪了……”
话是姓尚的先说,但先动手的却不是他,是“比连环”白寿松。
白寿松的双刃钢环仿佛两轮骤落的寒月,以奇怪的来势罩向雍狷头颈,锐风淬起,冷芒如电,一出手便自声威不凡。
雍狷半步不移,卓立若山,直到环刃在眨眼里逼近喉管,将要沾肤触肌之前的一,他才刀锋暴起,“锵”的一声震开来环,同时刀光突泄,长刺对方。
白寿松的身形受到激荡,不由晃肩旋步,立桩不稳,才想换个角度施展,一片冷焰似的森寒光华,已波涌涛卷般兜面袭来,而其走势之诡异突变,又根本难以捉摸,好橡只在瞬息之间,四面八方俱被封死!
一声怪叫,姓白的双环贴身回绕,更塌背缩腰,尽力往下闪躲……
就在这时,“无翼龙”尚本强倏掠而至,他那一对长只两尺,宽约三指的锋利短剑,流闪着盈盈尾芒,将十七剑合为一式,骤往雍狷身上招呼。
雍狷斗然拔高丈余,却在跃起的须臾凌空翻腾,他的大砍刀随着急促的翻腾动作,向周遭每一个方位劈击挥斩,刀与刀的间距密集到几乎毫无缝隙,镐锋参差伸缩,犹如冰球爆裂,晶芒飞射进舞,这种不可思议的功力表像,非但具有极大的震撼效果,其实际上的杀伤能量,更是惊人。
砍刀的环响震耳,刃起长虹,尚本强竞悍然不退,他也猛跃腾空,双剑在─朵硕大刨花的弹现下,幻成─蓬寒是光雨,急泻而落。
白寿松应合着尚本强的招式,环转如轮,团团的弧影泛带着耀眼的银辉交相层叠,互为穿回─一两个人硬迎着雍狷的反击卯了上去!几件兵刃的冲击触撞,不仅因力道的强烈而并发出可怖又连串的音浪,更由展现于时空的速度太过快捷,各种形状的彩焰便被扭曲了,扭曲得四散蹿飞,一片零落,光的图案炫映破碎,还加杂着人的肉,块块的肉,人的血,点点的血。
雍狷首先谅身而出,他的左颊上明显的有一条寸许裂口,肩头处也有一片殷红,然而他的神态却极为平静冷峻,这些创伤,似乎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
白涛松的脚步蹒跚,混身上下血糊淋漓,走一步,地下便滴答着一滩稠血,最骇人的,还是他肚腹间的那道伤口,由胸骨到脐眼,足有尺多长,嫘□粘缠的肠脏挤出一大团,他拿双手捧住,两眼直瞪的望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谁也不明白他待走去哪里。
不过,无论他在想什么,无论他待去何处,很显然的,他已不会是个活人了。
跌坐在另一边的是尚本强,姓尚的一条右腿齐胫削落,断腿置于两丈之外,他正紧按着大腿上端的血管,以免失血过多,按住血管的两只手背亦是肉绽肌翻,指骨隐露,─张面孔,早巳完全变了原样,变得不像是尚本强了。
比尚本强样子更难看的,是凌寒波,他不曾料到雍狷的功力精湛到这种程度,更没有想到对方那股狠劲亦决不含糊,他自己估算失误,且又伸援不及,感觉之窝囊,简直比捅他两刀还难承受。
“豹子”铁山的表情是出奇的僵硬冷木,他面孔肌肉紧绷,牙关挫合,呼吸急促而粗浊,目光里透露的神韵幽邃酷厉,却没有愤怒,一点也没有。
搂着孩子的任非,目睹这一场血淋淋的搏杀下来。好不容易透过一口气,若非形势尚未砥定,他险些就脱口喝彩啦。
凌寒波捂着胸口……仿佛要不这么捂住,一颗心就会裂胸蹦出似的;他干咳两声,嗓调一下子竟变得暗哑了:“雍狷你下得好辣手!”
雍狷用左手食中二指在左颊的伤口上一抹,顺势将一溜血水弹向地下,心平气和的道:“这不能怨我,二掌门,是你说的,当拳不让父,用不着手下留情,而且,你也说过,杀戮就是这么回事,杀人或被杀,端凭实力,没什么道理可讲,我不是全遵照你的原则在做么?”
凌寒波冷凛的道:“不用卖弄你那一张巧嘴,雍狷,血债血偿,今天你所做的,必须付出代价!”
现在,白寿松已被两名劲装汉子左右扶住,他还没有断气,喉管里‘呼噜’‘呼噜’扯着痰音,两只眼珠了不停向上翻白,另一名劲装汉子正手忙脚乱的想帮他把流在肚皮外的肠脏塞回原位,但是,却如何办得到?朱光蔚和潘升则忙着替尚本强止血上药,这条“无翼龙”痛得全身连连痉挛,满头满脸的冷汗直淌,原本青森森的那副马脸,只这片刻,已经快扯扁了。
雍狷的大砍刀拄立身侧,他静静的留意着凌寒波的举止,形态间显得极其从容镇定,并无一丁点胜利者惯有的骄纵反应,一……他明白,真正的大敌尚在后面,这一关不过,离结果还差得远。
一身白袍的凌寒波,眼险底下亦蕴育着凭般的惨白,他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卷银光闪闪的细链,这卷彩芒莹亮的细链,宛如妇人颈间的饰物,并不起眼,大约只有小指粗细,等凌寒波把练于摊开垂下,才七八尺长,链尾轻轻摇晃着,寒辉隐泛,透一股泛青的肃煞味道。
雍狷端祥着对方手中的这条细细银链,有些猜不透其中奥妙何在,但越是如此,他便越不敢稍存轻视之心,因为不了解的东西往往便有难以思议的变化出现,凌寒波身为“红灯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若没有点真才实学,如何耗得到今天。
微微吸一口气,凌寒波开口道:“铁山。”
面色僵木的铁山躬了躬身:“属下在。”
凌寒波冷着声道:“你做主攻,叫朱光蔚与潘升分为左右侧翼,你明白我的意思?‘铁山道:“属下明白。”
已帮尚本强包扎妥当的朱光蔚同潘升赶紧起立奔了过来,各自站定位置……俨然又摆成一个三面夹攻的阵形。雍狷对凌寒波所使用的战法颇为慎成,他知道这位”半雅才子“打的是个什么谱,姓凌的并非置身事外,而是将他自己派成”狙杀“的角色,换句话说,他才算主攻,铁山和朱光蔚、潘升等只是担任牵制行动的副手罢了。
忽然,窝在路边的任非低呼道:“老弟台,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这场面可凶随着呢!”
雍狷头也不回的道:“不用,任老大,你只管护着小寻就行,我自会令力顶抗。”
凌寒波望了任非一眼,阴沉的道:“朋友,你该多向老天爷祈告能让雍狷得胜,否则,下一个就轮到你了,‘红灯门’决不姑息任何怀有敌意的人!”
任非本能的缩缩脖颈,却又胸膛一挺,嗓门提高:“姓凌的,我任某人一把年纪,场面经历多了,什等样的牛鬼蛇神我没见过?你想恫吓我,嘿嘿,一边风凉去,任某人岂会吃这一套?”
凌寒波双目中闪动着蛇眸似的冷毒光芒,却只轻描淡写的吐出四个字:“你等着瞧。”
接着,他向早已严阵待命的铁山微微颔首示意。
铁山庞大的身躯往前逼近,斑竹棍步步点地,发出一声声空洞的“通”“通”回响,这种回响配合着他的动作,还真有点山摇地晃的声威。‘雍狷目光半垂,拄立身侧的双环大砍刀慢慢向上竖起,程亮生寒的刀锋做着幅度极小的转摆,异彩炫灿,别有扣人心弦的胁迫意味。’于是,铁山暴闪而至,身手之快速凌厉,简直出人意料,几乎在他晃动之间;已经到达雍狷身前,斑竹棍齐眉猝点,却又在棍出的那移招向雍狷的胸腹,几式同展,更一气呵成!
雍狷倏退三步,大砍刀在身前须然幻为一道弧光,弧光甫现,锋刃已“嗡”声长吟,分指两侧,刀尖所指,正是朱光蔚与潘升的咽喉!
铁山反应奇快,他的斑竹棍实时收弹,矫健无比的旋出半丈,可是朱光蔚和潘升就没有他这麻利了,朱光蔚仅得一只左手执斧,冷电骤至,猝不及防,他于急迫之下,只好一个“懒驴打滚”的架势仆地翻出,而潘升的镶铜三节棍才自腰间解开,还来不及有所因应,也被逼得仓惶倒退,尚差点摔了一跤。
雍狷蓦的一个斤斗回腾,刀刃自胁下骤出,目标直点铁山的心脏部位。
斑竹棍突地掠起一抹淡淡的黄影,“锵”的一声斜磕上砍刀刀背,力道之强韧,竞把砍刀击面出半尺开外,铁山的指耐,果然不凡!
此刻,朱光蔚又一头反扑回来,单手擎斧,猛劈雍狷背脊,雍狷顺着兵刃旋荡的惯性,在原地猝转半圈,寒电飞映,犹带着一记沉闷的镐锋切肉的声响,朱光蔚那副粗壮的身材,竟随声分为两截,血肉模溢中,姓朱的下半身还在向前冲刺,上半身便重重的坠跌于地。
铁山的斑竹棍石火般再次戮至,劲锐的疾风呼啸涌合,掀动姓铁的发丝农角,越发衬得他醒目怒眉,一副咬牙切齿的凶像。
大砍刀的刀锋上洒起滴滴殷红的血珠子,雍狷整个身躯往后倒仰,斑竹棍的棍梢贴着他面盘擦过,砍刀已似魔鬼的诅咒一样附上了铁山的肚皮。
一条白色身影,便在这时惊鸿乍现,倏切而入。
铁山真若一头受激的豹子,弓背拱腰,徒跃而起,但是,却口中嚎叫,血喷如泉,即使像一头豹子,光景也是一头重创在身的豹子了。
那条闪闪的冷电,就在铁山嚎跳的一问卷上雍狷的有手手腕,当时银链触肌,雍狷才顿悟到这玩意的阴毒厉害……原来这看似又细又软的银链,全为四沿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小小圈环所串连,换言之,就好橡一枚枚巧细的圆形刃口衔接在一起,表面看只是一条不扎眼的银链,实则尚有利刃的妙用!银链一卷上雍狷的手腕,立时陷割入肉,雍狷猛然咬牙,当机立断,刀换左手,急速切削链身,冷焰闪处银链连着腕掌间一圈皮肉应声而落,俄顷里,他的一只右手已全被鲜血染红!
凌寒波身形斜翻,白袍蓬飞,手中寒光耀现,那条细细的银链子又怪蛇一般绕了回来,这次卷缠的位置,竟是雍狷的咽喉!
暴退九尺,雍狷大砍刀狠插于地,但见他肩扬臂,业已弓出箭扬,凌寒波许是听说过雍狷的射术诡异绝妙,有心不让长箭离弦,他清叱一声,加速扑来,银链抖得笔直,仿佛一根尖刺,正对雍狷眉心射到!于是,弓弦震响,一道白光盈目如虹,时便像架接在天地之间,凌寒波只差三尺未能够上位置,即手足挥蹬,大鸟般拔跃三丈,而长箭掠空啸越,已穿过他的白袍下摆,更将半片衣袍撕裂带落。
凌寒波身子悬空打转,还不及提劲运气稳住逆势,宛如来自九天,来自虚无,第二只大竹长箭已在一片满溢的雪华里猝飞而来,它来的那么无声无息,来得那么无隙无间,似乎它很久以前就已经嵌放凌寒波的胸膛中了。
这位“红灯门”的二当家号称“半雅才子”,可是他号嗥起来的声音却一点也不雅,其怖厉与亢烈,宛如野兽垂死前的嘶吼,地狱冤魂的惨叫,不但刺入耳膜,连人们的心都扭曲成了一团了!
那“啸日虎”潘升,目呲俱裂的一声狂号,抖起他的三节棍,没命的冲向雍狷,雍狷却不拔取他的第三支箭,大弓上肩,砍刀挑弹起大蓬泥沙泼迎潘升,姓潘的奋力舞棍扫挡,砍刀倏忽斜挥,这头“啸日虎”便齐肩被斩为两半,血骨肉糜各随着半片身躯溅散横飞。
搏杀的声响便这么突兀的静止下来,四周是死一样的沉寂,好象活着的人也不记得呼吸了。
雍狷有些疲乏的拾起目光,缓缓四顾一一“豹子”铁山四仰八叉的躺在两丈之外,肚皮翻裂,花花绿绿的肠子盘溢在下腹及两腿之间,看样子早已断气;凌寒波的尸体倒跌路边,头下脚上的栽在那里,大竹箭的箭尾竖立在他胸口,还偶而微微颤动;两名劲装汉子扶着的“双连环”白寿松虽然仍被扶着,却双日凸瞪,全身僵直,显见魂亦已离窍了,只有断了腿的尚本强犹坐在原处,脸上的形色却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甩了甩血淋淋的右手,雍狷沙着声道:“还要继续么,各位?”
五名劲装汉子惊惧的往后倒退,甚至没有一个胆敢去触摸背上的兵刃,缺了一条腿的尚本强半声不吭,牙关咬得连两边腮帮都鼓了起来。
雍狷转头向任非,归刀入鞘:“任老大,我们走。”
任非答应一声,先跑过去替雍狷取回两支长箭,又将雍寻抱上马背,直待雍狷坐到鞍上,这位“白首鹫”才算勉强抑止住自己的抖索。
雍狷领头往前行去,他策骑的速度并个快,只是平常的小碎步,任非跟在后面,一边提心吊胆的频频回顾一雍狷的模样,好像根本不在乎“红灯门”的残余会发起任何行动,而任非却旱已两腋─片冷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