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连一丝风也没有,朝西方向那轮半浮半沉的血红落日,就越发像个硕大的熊熊火炉,仿佛将大地万物烤融成一团,粘腻得连空气都化不开。
华灯尚未初上,这条街道就已经嚣闹起来,什么样的人都有,挤挤赠蹭的从人口里发出各形各式的声浪,布散着百般异味体气,这些,再搀合着那等闷燥的热腻,精气神火候若差了点的,还真个挺熬不住哩。
何敢从一家小酒馆里冒了出来,抹着满头的汗水,眯着眼吁了口气,这口气才吁到一半,又叫一个酒嗝给截断了;他微显厌烦的牌视来往的人潮,心头却不禁在盘算——歇息是去街尾的玉兰阁呢?还是到对面胡同中的燕语轩?要不,他又想,干脆去给大兴记的李瞎子棒棒场,掷上几把也好,但不论打谱去哪儿,现下的辰光都嫌早了点。
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不自觉的移动脚步往前走,就凭他何敢这副块头,活脱一扇铁铸的门板,人朝路上一挺,在近的伙计们就不让道也非得让不可了。
出了那条乌烟瘴气的窄街,三两步便到了镇郊,嗯,这里是稍稍凉快点,至少还有那么几丝若有似无的微风,而耳中听不到嘈杂,见不着那干挤去扎来的疯子,心情上就宛似轻松多了。
提到疯子,何敢不由得自嘲的咧嘴,只不过眨眼前,自己不也在那一群人中搅合着么?
此时想想,人在无聊光景里做着无聊事的当口,还愣是悟不透那等无聊法。
长长伸了个懒腰,又大大打了个哈欠——他确实已有几分酒意,却只是几分而已,干他这一行的,喝酒不关紧,可万万醉不得,哪怕是醉上一次,就极可能千古不须愁啦。
那声哈欠犹在发着倦慵的尾音,路旁深草丛猛的扑籁声响,一道寒光却自声响发出的另一个不同角度倏射过来,目标正对准了何敢张开的嘴巴!
视线还只刚刚被那声怪响吸引过去,这阴狠的一家伙业已到了跟前,何敢有唇角边上那道细细的褐色疤痕立即扭曲,像一条痛苦痉挛的蚯蚓——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只见他的左手微翻,就那么一下,射来的这抹寒光突然颤落,有若一条矫纵的小蛇般平躺在何敢的手心里。
当然那不会是一条矫纵的小蛇,躺在何敢手掌上的,是一柄七寸长的锋利小缅刀,是那种韧性极强,可卷可弹又杀人不见血的要命玩意!
细窄的刀刃闪泛着冷森的光芒,青熠熠的芒彩仿佛在向何敢眨着鬼眼;何敢端详着这柄小巧缅刀的镂花象牙刀柄,一双浓黑如刷的眉毛不觉渐渐纠结起来。
于是,那条身影便翩然落下,由那棵高大的榆树顶上落下。
这是一条纤细的,婀娜多姿的身影,衣袄飘动间,散漾出一股淡雅的芬芳——仿如茶花的香气,隽永又清灵。
何敢定定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自天而降的女人,他不能不承认,这确是一位美得叫人魂魄动荡的女人;不但美得俏、美得艳、美得柔丽,更带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成熟风韵,如果定要挑剔什么缺点的话,呃,似乎稍稍透着点幽冷的味道,令人有种隔着层冰膜的感觉。
那女人一双冰凌凌的凤眼冷凌凌的盯着何敢,就如同何敢在望着她;好半晌,她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是有两下子,何敢。”
舐了舐厚阔的嘴唇,何敢嘿嘿笑了:“过奖,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醒悟,此刻兴师问罪犹且不及,怎的倒与对方客气起来?两眼一瞪,他硬是把刚刚浮在面庞的笑容抹了下来:“我说,方才这一暗青子,可是你的杰作?”
那女人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不错,是我招呼的,也只能算雕虫小技而已。”
何敢忍不住肝火上升:“这位姑娘——”
对方平静的接口道:“我叫金铃。黄金的金,风铃的铃。”
何敢怒道:“不管你金铃也好,银铃亦罢,我可没有这个兴致在这里同你叙旧套交,扯闲谈;我倒问你,我们一无怨,二无仇,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你他娘抽冷子使这要命的家伙暗算我,却是为的哪一桩?”
金铃十分从容的道:“不为了什么,只是考验考验你。”
微微一怔,何敢大声道:“考验我?考验我什么?”
金铃仍然平淡的道:“试试看你的功力是否如传言那般精湛神妙。”
何敢有些得意,又猛一下板起脸来:“如果名不符实,我岂不被你这一刀捅穿了喉咙?”
金铃神态自若的道:“若是学艺不精,浪很虚名,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何苦留在人间世上活显眼?”
何敢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粗着脖颈骂:“娘的,这算什么歪理?简直是横行霸道,视人命如草芥,把我姓何的当做肉头拨弄,我他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铃随手摘了一根草梗在手指上缠折着,边闹闹的问:“你想对我怎么样?”
何敢不禁咆哮:“对你怎么样?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刚才打谱要我性命,行,如今我也正好如法炮制一番,娘的,考验考验你!”
金铃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惊惧或疑虑的表情,她安安详详的道:“我不会同意,因为我打不过你。”
何敢正在捋袖摩掌故做架势,闻言之下不由啼笑皆非——牛鬼蛇神见得多了,稀奇古怪的经历也不少,像这种场面,这等角色,他还真个头一遭遇上……
金铃又道:“再说,我考验你有原因,有你的好处;你考验我,则纯属意气报复,一个大男人,尤其似你这般名声响叮当的大男人,如此作为岂不是显得太幼稚、也太欠缺风度?”
窒了好一阵,何敢才悻悻的道:“用不着给我高帽子戴,我只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四海浪荡,凭几手把式混碗饭吃,没什么了不起……呃,你既然这样说,我他娘也只好憋口气拉倒,好男不同女斗,算我倒霉,喏,家伙还你!”
金铃轻轻摇手:“等一等,你不想问我这样做的理由?也不想问问你会有些什么好处?”
何敢略一迟疑,手中站着那把精巧的小须刀:“你这娘们鬼点子不少,我总觉得带着邪门,不是好路数……”
美丽的面庞上第一次呈现出果和的风韵,金铃的语声也柔得像水:“何敢,你不必怕我!”
何敢怒道;
“我怕你什么?天下之大,或许有不敌之人,却没有我畏惧之辈!”
金铃颔首赞美:“好气魄,何敢,你跟我来。”
何敢戒备的道:“去哪里?”
金铃没有回答,转身而去,何敢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好半歇,才咬了咬牙,大步跟上。
疏林、小溪、俯严;一幢朴拙的茅屋,依筑在矮岗之下,是个清幽僻静的所在。
茅屋中的陈设也非常简单,只是个最起码的居住之处;何敢坐在这张白木桌前,正满怀狐疑的四周打量,金铃已给他端了一杯茶过来。
茶具的讲究,却迥异于这幢茅舍的寒怆——象牙般的细致玉瓷,在杯口镶镂着金边,杯面上浮绘着极其精美的松鹤图案,杯底的暗纹,则随着碧绿的条液晃动,而茶香沁心,隽永芬芳,如同它的女主人。
在白木桌的对面坐下,金铃低柔的道:“茶凉了点,将就着喝。”
大口饮下半杯,何敢余味犹存的啧了啧嘴巴:“天热,凉亲正好。”
瞅着何敢,金铃不似笑的一笑:“最近生意不大强,可是?”
呆了呆,何敢道:“什么生意?”
金铃抿着嘴,停了一会才道:“你这一行的生意。”
又啜了口茶,何敢瞪着金铃,道:“看情形你对我的底细还真知道得不少。”
金铃道:“差不多都知道,我承认这要花不少功夫时间去打听,但却不算项难,要确知某一桩事,总有些迹象可寻,是吧?”
哼了一声,何敢道:“其实我们也谈不上什么神秘,只要找对了路子,生意成交就容易,设若大伙全似缩头乌龟窝在洞里,身份是隐住了,却靠什么嚼食?”
金铃点头道:“所以我根本不去找你的中间人,直截了当和你见面,你免掉一层抽佣,我也落得隐密,岂不两全其美,彼此上算?”
细细端详着桌子对面这位美得带点古怪的女人,何敢谨慎的道:“你找我,是要委托我去保护什么人?”
金铃道:“当然,你原是干这一行的不是?”
手指转动着茶杯,何放扬着脸道:“正是,而且还属顶尖儿的!”
金铃笑了:“这就是我不考虑别人,单单挑上你的原因,到目前为止,我对你各方面还算满意!”
何敢眼睛看着桌面:“先不要把话说齐全——满不满意,不是只由你,你这票买卖,我接不接还难包准,就算接了,担不担得下来也未敢断言……。
金铃平静的道:“那么,你接不接受我的委托?”
干咳一声,何敢道:“首先,我得知道你要我去保护什么人?为了什么事需要保护?可能的危险是哪些?必须防范的对象是何人……”
金铃十分干脆的道:“你要保护的人就是我!”
何敢眨眨眼,神情有些不解:“你?你这身本事还不错,有请人保镖的必要?”
金铃冷冷的道:“那要加害于我的人,本事更不错;如果没有必要,我犯得着耗费这许多功夫四处寻访你?更何况你又决非义务性质!”
搓援手,何敢打了个哈哈:“卖命营生,事关血肉,实在义务不得……”
金铃道:“那么,你是首肯了?”
何敢忙道:“且莫急躁,我说金铃姑娘,凭你这副俏模样,恕我讲句轻优的话,人们连巴结奉承都来不及,哪一个黑心黑肝的王八蛋会这么狠毒平起辣手摧花之念?你可别把人忧天,想岔了边!”
金铃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又变得冰寒了,她正视着何敢,缓缓又冷硬的道:“你看着我,何敢。”
何敢咽了口唾沫,十分尴尬的瞧着对方;金铃道:“我像不像个疯癫、白痴、或者是神智不清的人?”
摇摇头,何敢老老实实的道:“自是不像。”
金铃冷锐的道:“那么,我有没有反应过敏或是疑神疑鬼的不安症状?”
又是摇摇头,何敢道:“一个似你这般思维细密,行事审慎的人,必然头脑冷静,心性踏实——”
金铃的声调稍见缓和的道:“这不结了?”
何敢吁了口气,仍有些纳罕的道:“奇怪,真会有人打算加害一个妇道人家?尤其还是这么标致的一个妇道人家?想不透,实在想不透……”
金铃幽然一笑,道:“种种股般的天下人,就结下种种股般的天下仇,连三岁稚童,纯真如天使,仍会为了块糖,一方饼而抓咬同伴,又何况我辈成人,江湖中的成人?”
何敢干笑道:“说得不错,金铃姑娘,那个对待你不利的家伙却是何方神圣?”
沉默片刻,金铃道:“你确定接受我的委托,我才能透露。”
何敢正色道:“金铃姑娘,所谓满饭好吃,满话难说,我们一行的规矩,是必须在事前弄清楚欲待抗衡的可能对象,再付度一下自家的力量是否承担得住,这才决定接不接某票生意,如果愣顶着张嘴大包大揽,等事到临头又撑不下来,岂非害了客主又害了自己?你放心,生意上门没有向外推的道理,但是能接,强凑合我也顶住,就算万一和人家相差太远,至少守口如瓶的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有……”
金铃考虑了好一阵,才低声道:“其实对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至少压不到你头上……何敢,‘八幡会’这个组合,你可曾听说过?”
一听到“八幡会”这三个字,何敢就宛如猛一下吞落三颗带壳热栗子,那表情委实不怎么中瞧——他连忙用力揉面颊,笑得又干又苦:“说‘八幡会’?黄河两岸、上下盘踞三百里的‘八幡会’?嘿嘿,我听说过,当然听说过……”
金铃察觉何敢的脸色不对劲,立时心中忐忑,语声也透了僵直:“何敢,你该不是含糊他们吧?”
用力挣出一声狂笑——何敢预期的笑声应是允烈又豪壮的,但他拚扬的这声笑却竟恁般艰涩加暗哑,像撕开一匹老裹脚布,闷沙沙的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丹田中那股劲道,却已泄向何处?
金铃微微变色的道:“何敢,你是在笑?”
何敢用力出声:“自是在笑!”
金铃叹了口气:“听来竟似在嚎。”
一双豹眼骤睁,何敢拍着桌子:“好个金铃姑娘,你敢小觑于我?我何某人铁血江湖二十余年,火里来,水里去,鬼门关上打转,阴阳界口翻腾,却是怕得谁来,俱得谁来?提着脑袋玩命也玩了半辈子,他‘八幡会’莫非就个个是大罗金仙,打不死,揪不倒?我操,含糊他们,我含糊他们个鸟!”
金铃紧跟一句:“真是汉子——咱们生意成了?”
胸口热血翻腾,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何敢暴叱如雷:“成了!”
金铃站起来,微微裣衽行礼:“多谢赐助,‘九命无常’果然铁胆傲骨,豪气干云!”
何敢脱口吼出两个字之后,此刻不禁有些发愣,他坐在那里,双目直视正前方,茫茫然的好似没有听到金铃在说什么。
金铃轻声呼唤:“何敢,何敢!你怎么啦?”
突的激灵了一下,何敢像是魂方人穷,他使劲抹了把脸,挺了挺胸:“怎么啦?我没有怎么啦,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此地么?”
金铃小心的道:“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何敢,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嘿嘿一笑,何敢大声道;
“难处?这会有什么难处?俗语说得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姓何的既然把事情应承下来,好歹总得肩扛下去,畏首畏尾便不算人物!”
金铃道:“我知道你会项下来,何敢,你一向言而有信,是真君子!”
何敢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把杯中小半残菜一仰脖子饮了,又重重放回桌上,模样透着那等无可言喻的悲壮情怀:“说吧,金铃姑娘,你是和‘八幡会’哪一个免崽子有纠葛。”
柳月般的细长眉毛轻轻皱结,金铃幽幽的道:“官玉成……”
何敢的脸色僵木了片刻,喃喃的道:“‘血灵幡’‘玉童子’官玉成……”
金铃的表情十分奇特,这个名字对她仿佛有某种玄异感受,她似乎有些怨意,又有些征忡,好像透着哀伤,却在哀伤中掺合着那等不能说的回忆;这是一种复杂的心态反应,是一种爱与恨同存同在牢不可分的矛盾情怀;何敢看在眼里,不禁暗觉迷惑。这官玉成与金铃之间,到底是怎么一码子李连?他更私下里提高了警觉,这湾混水若趟了进去,可千万得加意谨慎,一个弄不巧,这一辈子恐怕就他娘夹缠不清啦……
金铃垂下视线,有些不大自然的道:“你和官玉成,可曾相识?”
吁了口气,何敢道:“他是专杀人的主儿,我是专救人的伙计,怎会搭到一块?只不过杀人杀多了也会出名,姓官的在这一方面称得上不含糊!”
金铃道:“他不大好惹……”
何敢微微一叹:“何止不大好惹?太不好惹了。我说金铃姑娘,你准不好去得罪,却偏偏跟这姓官的结怨架梁?你——唉,真是找了个大户头!”
金铃哼了哼,不悦的道:“什么叫大户头?何敢,说话就说话,可别夹枪带律的,我不爱听!”
何敢苦笑道:“实话你说不好听,我是个粗人,不大懂得咬文嚼字,若有唐突之处,你好歹包涵则个,往后,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落难伴当啦……”
金铃不由心中有气:“看你这副窝囊相,方才还在那里拍胸捋袖,一派泰山石敢当的好汉气势,一提到官玉成,你就活脱个扎破了的猪尿泡,软塌塌的充不起来了;你,何敢,孬也不孬?”
何敢又叹了口气:“我既已应承了你,总不会反悔,但我有言在先,对付这票人王,可不比一干鬼头蛤蟆,我尽我的全力,能否竟功,实在不敢打包票……”
金铃道:“何敢,你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八幡会’不错人多势大,官玉成手底下亦很有几下子,然则你又何尝是盏省油之灯?在你们保镖护命的这一行里,你何敢乃是朝前数的几把高手,拔尖的硬角儿,你莫不成就自认低了他们一头?”
舐着嘴唇,何敢涩涩一笑:“人家拧股称霸,强取豪夺,我们是单枪匹马护人保发。挑明了豁上,占便宜的机会不多……算了,不谈这些,我说金铃姑娘,咱们既然生意成交,往下就该提提正事了。”
金铃反应极快:“钱?”
何敢颔首道:“这原是先决条件,不谈费用,我们卖命还喝西北风?我想,你大概也早摸清了我们行当中的规矩以及我个人的价码?”
金铃笑了笑,道:“其中伸缩性相当大,你们敲人竹杠早就敲成习惯了。”
何敢打了个哈哈:“这是玩命的营生啊,血肉交关的事,能用买猪蹄膀的价钱来称量?冒这大的风险,那几文钱委实赚得可怜。”
金铃以她如半透明象牙般的玉指轻理鬓角,淡淡的道:“你开价吧,不用客气——我得先说明,我的地头是关外‘大鹏岭’,到了那里,便算你责任尽到,无庸偏劳了!”
何敢道:“关外‘大鹏岭’?我的天,可真叫远,至少几千里地呐!”
金铃静静的道——
“你要多少钱?”
何敢搓搓手,盘算着道:“平时嘛,我出趟差是每天五十两银子不带吃住,危险性较大的生意呢,每天再加二十两,可是接姑娘你这票买卖,情况又不一样,这绝对是玩命的把戏,所以说,价码免不了得往上提,我看——”
金铃打断了何敢的话:“每天算你三百两银子,我先付你六千两,等到了地头,再总结时日,一并给付,怎么样?”
何敢喜出望外,几乎就要打平致谢了:“行,行,咱们就这么说定;金铸姑娘,你可真叫又干脆,又大方,女中须眉,一代雌货——啊,不,一代英雄,我这厢先多谢了!”
金铃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何敢一眼,袖祆轻翻,就和变戏法一样,一叠银票已经整整齐齐的放置桌上:“‘悦丰钱庄’的银票六张,每张一千两,你点点数。”
何敢取了银票往里揣,边笑呵呵的道;
“不必点,不必点,你救我保命,还少得了分毫?”
金铃道:“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嫌不嫌伧促?”
何敢忙道:“不嫌不嫌,咱们走得越快越好,快得叫‘八幡会’那千三八羔子追不上才妙!”
说着,他又若有所思的问道:“对啦,我还忘了一桩,金铃姑娘,你是怎么和那官玉成结下架子的?结的又是什么梁子?你说说看,以便我估计估计他们可能施展的手段——”
金铸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峻,她生硬的道;
“我们之间有极深的仇恨,这仇恨深到不能并存,你知道这一点就行——我告诉你,官玉成将会使用任何可行的方法来取我性命,这其中决无转圜余地!”
愣了片刻,何敢无精打来的站了起来,一边喃喃自语:“他娘,一天三百两银子,这钱岂是好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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