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种怪异的声音甫在空气中激荡传扬,林子里已出现了四条大汉,他们还簇拥着另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是连推带拉的将那位仁兄带到了跟前。
查既白也不由不佩服“血鹤八翼”的办事经验够得上老到狠辣,进退有据,显然他们是分做好几拨人手掩过来的,正面由八翼为主,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的前来谈判,其他的人则徒步疾走,悄无声息的分抄红砖小楼及掩隐入林,或可先下手攫夺霍芹生回去,或可保住此遭交易的本钡——官印与汤彪,从哪一方面说,都算顾虑周全了,敲得响就大大占了便宜,敲不响,至少还立于不败之地,八翼手段,果然不差。
然而,查既白的手段是否就会逊上一筹呢,
那位瘦小的仁兄可真是又干又瘦,个头大概至多三尺挂零,细胳膊细腿,一张面孔黑扁扁的,却丛生着杂乱的络腮胡子,如此一来,脸孔的面积就越发小了,看上去犹带着几分脏兮兮的味道,令人不甚容易兴起好感。
霍达正眼也不看这人,泛着那等厌恶的表情道:“这就是你要的人,老查。”
端详着对方,查既白道:“呕,你是汤彪?”
胡子绕杂的面孔上充满了惶惊迷惑的神态,那人畏缩的道:“是……我是汤彪……”
脑海里浮现出谷瑛的模样形韵来,查既白暗暗叹了口气,这不是正好合那一比么,鲜花插在牛粪上!谷瑛虽说算不上一朵什么样娇艳的花儿,汤彪却直如一堆如假包换的牛粪。红线牵人岂是这么个牵法的!那月老的玩笑也未免开得有点离谱啦!
摇摇头,他接着道:“谷瑛可是你的老婆?”
呆了一呆,汤彪才恍悟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是,她是我的老婆……”
查既白淡淡的道:“谷瑛要我问你,她肚脐眼边那块疤是怎么留下的?”
汤彪瞪直了眼,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肚脐边上的一块疤?我……我怎么不知道她的肚脐眼旁边还有块疤?我只记得那婆娘的肚脐眼边有颗小指头大的红痞……”
“嗯”了一声,查既白又道:“你婆娘每天早晨起来梳洗之后,第一桩事是做什么?”
汤彪居然咧嘴笑了,相当高兴的道:“先向祖师爷的神位上香,一祝夫妻长久,二祈身体健朗,三祷财源茂盛如河江……”
查既白满意的道:“不错,你是汤彪,谷瑛的老公。”
一侧,常不悔冷冷的道:“姓查的,你犯不着敲这套‘过门’,我就不信谷玻在你来之前,未曾将她老公汤彪的模样向你叙说清楚!”
查既白感喂的道:“说是说得够清楚了,只是我一见这位汤仁兄,他那尊容之不堪领教,使我颇生疑窦,认为有重新查证之必要。另外列位的手法诡异,变化多端,我也不得不再加小心,谨慎点总错不了,这人世间上,有些事情连一漏子也出不得的……”
这时,汤彪蹑懦着开口问:“老兄你……你可是来接我回家团聚的?”
查既白呵呵一笑:“正是,我正是来接你回家团聚的!”
八翼的老么南去风突道:“汤彪,如果我是你,我今后就会找个隐密所在好生躲藏起来,永不再出头露面。”
常不悔跟着道:“因为你夫妻只要在江湖上一露面,我们就会得到消息,那时,你夫妻便仅有一个选择——挑拣何种方式死亡!”
全身哆嚏了一下,汤彪恐惧的道:“二位爷放心,我与我那婆娘一定会寻个荒僻地方隐姓埋名,决不再讨一口江湖饭吃……”
查既白在旁皱着眉道:“八翼的哥们能唬,你姓汤的也受唬,不过我听在耳中却不大顺畅,我说姓汤的,你他娘怎么叫‘汤彪’?该唤做‘汤包’才对,这等好吃哪!”
霍达猛的瞑目吼道:“老查,人交给你了,我的儿子何在?”
查既白伸出手来:“冯大人的官印呢?”
额头上鼓起青筋,霍达怒叫:“把那方破印给他!”
一名青衣大汉快步走上,双手高捧着一个四四方方,外裹玄绸的盒子,查既白接过盒子,解绸掀盖,仔细检查,然后,他满意的把盒了夹于腋下。
霍达此际已站在桥头,常不悔、陶任、南去风也各据左右,英广才及其他四名大汉,有的伸手于怀,有的手触刀柄,全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立可发难的架势。
不但如此,木桥的那一端,就在杂草树丛内,也可隐约察觉偶起的颤动与寒光的映闪。
“血鹤八翼”及他们的手下,已经包围了桥上的查既白和汤彪,而且,他们亦并不掩饰他们的行动,这其间意味着一桩事实——如果查既白再不交出霍芹生,则跟着来的就必是一场流血夺命的死斗!
盯着查既白,霍达厉声道:“人和印都交给你了,老查,你还不履行诺言?”
查既白轻松愉快的道:“当然履行。但是,尚有一件小事相求——”
霍达猛然上前一步,双目如火:“不要玩花样,查既白,我们已做到了你所要求的,现在该轮到你实践承诺了!”
查既白安闲的道:“别急,我人在这里,在你们布下的刀箭网中,插翅也飞不出去,你还怕我溜脱不成?我说霍老大,这件小事,你一定得成全我……”
双手微提至腰的常不悔,缓缓接口道:“你提的条件我们都依从了,查既白,没有任何事情可再做为你的借口,把芹生交出来,大家落个好见好散,否则,就是你逼迫我们动粗了。”
查既白不快的道:“我还没有说出是件什么事,列位便出言恫吓,横加威胁,莫非也把我查某人当做‘汤包’吃定了?”
深深吸了口气,霍达自齿缝中迸出两个字:“你说!”
舔了舔嘴唇,查既白道:“还请霍老大手下留情,赶紧派人去把那欲待刺杀冯大人的凶手追回来,如此,各位可省却无穷烦恼,我也落个心安——”
霍达先是大大一怔,随即咆哮起来:“一派胡言,满嘴放屁,我什么时候派人去刺那冯子安了?查既白,你但凭臆测,便据而定论,休说荒谬可笑,我‘血鹤八翼’岂容你任意诬陷!”
查既白笑眯眯的道:“没有这事最好,但我却大不放心,怕你一朝失去可以辖制冯大人的条件,便横下心来加害于他——霍达,你几乎曾告诉我,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冯大人的!”
颊肉禁不住抽搐起来,霍达拼命按捺着自己:“那畜牲和你一样是胡说!”
沉吟了片刻,查既白道:“这样吧,我马上赶回‘安义府’,假若冯大人安然无恙,你那少君便会活蹦乱跳的转返家门,要是不然,霍二少东就得替冯大人陪葬了!”
“喀嚓”错牙,霍达两眼充血,虬髯蓬张:“查既白,你这个耍刁使赖的无耻泼皮,食言而肥的猪罗,你竟敢戏弄于我?你以为已经笃定占了上风?我告诉你,在我儿子安全出现之前,我们不会饶你脱出视线半步,你想就此遁逃,梦也休梦!”
查既白哈哈笑道:“只怕你儿子交回了给你,列位也不见得肯放我老查生去吧?”
常不悔怒叱:“姓查的要弄鬼!”
人在木桥上,查既白一手拉紧早就毅棘不已的汤彪,边沉声道:“只要冯大人平安,霍芹生便无事,否则,你们就等着替他收尸——保证还是一具无头之尸!”
红衣映着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飞掠,宛同洒起漫空的赤血,常不悔与陶任的动作如电,凌空暴扑而下!
几乎与他们的行动不分先后,一蓬金芒璀璨的金钱缥,六只龙舌梭,也疾速无匹的罩射穿飞至前。
查既白的反应却是大大出入意料之外——他不往前冲,不朝后退,更不向空中拔升,胖大的身躯紧连着汤彪,居然一个猛子扎到桥下,水花四溅中,两人竟在刹那间失去了踪影!
于是,各式各形的暗器,立时凌厉又强劲的纷射水面,闪光的冷芒流灿生辉,在那一大圈尚未平复的波腑间激起一条条的水柱,击打得涛扬浪翻。噗噗有声!
霍达呆立桥头,脸色灰黯一他失神的凝神河面,却在目力所及的上下游处,再也不曾发现那一胖一瘦的两条身影——仿佛他们就此永沉水底,或者,顺着水流出海见龙王去了……
这条河只是条小河,水也并不很深,约莫有两个成人高下的深浅,河底下,就靠着木桥右边的第一根桥桩旁,便早因流水的终年冲激冲出一个凹洞来,这个凹洞沿着河床朝里上升,人若钻进里面,闭一口气潜过水漫齐顶的前段甬道,再穿出水面的时候,就到了凹洞的内部,也就是较为高亢的一段,在这里,水的深度便仅达人的胸脯了。
河底下的凹洞,不是查既白发现的,是另一个人——“影子”。
“影子”当然不是这个人的本名,他的本名叫白云楼,和另一个称为“腿子”的谭小元,都是查既白的好帮手,也是查既白的左右臂,他们之间情感亲密,谊属生死,像父子、像兄弟,三个人是一条心,最重要的,白云楼和谭小元肯为查既白做任何事,就像查既白也同样的爱护他们两人一般。
“影子”只有在查既白需要他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但是他却永远像查既白的影子一样跟随着查既白——以一种别人非常不易发党的方式不离左右,所以他才叫“影子”
——查既白的影子。
“腿子”谭小元专门为查既白分身办事,勤快利落,反应机灵,一点不错,是条好腿子,但却也只是查既白的腿子。
他们两人都有一项特长——极高的轻身功夫,他们的提纵之术,甚至不比查既白稍逊。
这个幽暗隐密的水洞,是“影子”白云楼有天下河捉条大鱼的时候偶尔发现的。鱼钻进洞里,他也钻进洞里,他捉到了那条八斤多重的鱼,亦意外的发现这个奇异的处所。
当然,初时查既白并没有想到如何利用这个水下的洞穴,直到他打算和“血鹤八翼”
办交涉的辰光,才考虑到以这水洞做“水遁”的一招。
不消说,这一招十分有效,在重围之下他非但全身而退,更带走了一个活宝汤彪。
汤彪的水性不很好,只一个猛子加上闭一口气的功夫,他业已喝下不少河水在肚里,河水清冽是不错,却不宜这等喝法,待露出水面的一刹那,他早就喝得涕泅横流了。
洞中阴暗冰凉,河水轻拍着胸前,查既白长长吸了口气,放心的看着汤彪在呛咳喘息,他知道洞里的声音有水阻隔着传不出去,同样的,外面的音响也透不进来。
半晌。
汤彪举起手来拭擦脸上的涕泪,却“哗啦啦”的扬了一头面的水,他用力摇摇脑袋,目光迷侗的四转:“老兄……呕,我们这是到了哪一处啦?”
查既白淡淡一笑:“一个洞里,一个前段在水底,后段在水面之上的洞里。”
觉得有点玄异,汤彪愣呵呵的道:“竟有这等所在?”
查既白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汤彪勉强笑了笑,道:“我们……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查既白道:“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就出去。”
汤彪显得有些不安的问:“老兄,你想他们还有多久才会离开?”
查既白闲闲的道:“不会大久,他们难以料到我们是用这个法子潜伏于此。他们一定以为我们隐于水下,顺着河流逃之夭夭了。”
汤彪咧了咧嘴,忽道:“我那婆娘好吧?老兄……”
点点头,查既白道:“还不错,就是替你担心。”
叹了口气,汤彪道:“我婆娘是个好人,心地善良,虽说平日对我凶了点,扔是顾着我,这次吃那干人把我掳了来做人质,我就知道她牵肠挂肚,比我还要苦上十分……”
查既白哼了一声:“谷瑛这趟下手的买卖,不独害了你,也坑得我不轻,什么东西不好去偷,偏偏脑筋动到‘安义府’的大印上,她只要稍有点见识,就该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汤彪伤感的道:“他们许下厚酬……再说,我夫妻也开罪不起这些人……”
查既白没有说话,肥大的手掌轻拨着水面,发出细碎的声音来。
汤彪又呐呐的问:“老兄,我,我婆娘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吧?”
查既白静静的道:“只有白痴才会仍住在原来的地方,‘血鹤八翼’固然恨透了我,同样的,他们也痛恨你老婆,他们知道是你老婆透露了盗印的秘密给我。”
怔了一会,汤彪忧郁的道:“往后,只怕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查既白道:“不见得。”
汤彪幽幽的道:“你不明白,老兄,和‘血鹤八翼’结下梁子,就等于一脚跨过阴阳界啦……”
查既白道:“那只是你的想法,‘血鹤八翼’并没有这样可怕。”
汤彪苦涩的道:“老兄,对你而言,可能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但在我夫妻二人来说,他们就和厉鬼妖魔差不多了,只要他们中间的一个伸伸小指头,我夫妻都承担不起啊……”
查既白安详的道:“所以,你夫妇两个便先躲藏起来,由我正面对付他们,待到纠缠完了,你们再露脸伸头不迟,事情只要解决,一旦雨过天晴,好日子不就又来到啦?”
咽了口唾沫,汤彪忐忑的道:“只不过……老兄,万一你败了呢?”
查既白喝了一声,道:“我若败了,贤伉俪便要打算如何隐避保命吧!到了那步田地,至少你们还能活着,我这把老骨头可早就垫上喽。”
打了个寒哗,汤彪怔忡的道:“你千万别栽跟头才好。老兄,我夫妻往后的辰光,全依靠你了……”
查既白心想——漫说你夫妻往后的辰光了,就算“安义府”的冯子安,他那前程性命也还担在我肩上啊……
洞里有点冷,光线也更暗了。
汤彪沙沙的道:“看情形,那干人该已走了。”
查既白没有做声,他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
黑暗中的时间,好像特别漫长,尤其是又冷又湿的黑更令人觉得难以消受,水流的声音单调,而似永不歇止的持续着,益发增力那那种不耐的窘迫感觉。
忽然,乌黝黝的水洞中猛的翻起一片浪花,一条漆黑的影子突兀冒出——当还没有被确定那是某一类物体的形状前;又淬而潜入水中不见。
汤彪骇得惊呼出声,却一下子灌进满嘴满喉的水——查既白业已紧抓着他,一头朝水洞外钻出。
查既白早就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就是现在了。
竹楼瓦顶的一家小酒楼,便坐落在驿道的路边,飘垂的雄筛在大老远就能看见,日头当午,过往的行旅,就兔不了要在这里歇足打尖,喝上两杯解渴了。
楼下靠窗的座头上,查既白刚好喝下第三杯花雕。
汤彪那一张扁脸也泛了储赤,就像吊着的一副猪肝,他的酒瘾不小,这阵子,四两一壶的“二锅头”,业已下肚两壶啦。
夹了一块卤牛肉塞进嘴里,查既白一边使力咀嚼,一边道:“我说汤彪,你少喝点,这一路上我们还得加几分小心,你别以为越往前走越会太平……”
打了个酒嗝,汤彪用衣袖抹了把嘴,笑道:“这一路来,可连个风吹草动也不见,许是那路子人熊堵错了方向,或者是他们真个含糊你了……”
咽下牛肉,查既白道:“天下事如果全似你想的这么单纯,这天下也早就一片和乐,人们亦犯不着时时钩心斗角,处处钻营奔走了,汤彪,你这脑袋瓜子的思路实在不够!”
又喝下半杯酒,汤彪吁着气道:“人嘛,笨一点也好,少去想,少伤脑筋,要不然,成天到晚哪桩事不烦人?连吃喝拉睡都得耗功夫哩,凑合着消磨日子就结啦!”
查既白正想说什么,忽然他发觉对坐的汤彪一颗脑袋打起晃来,一双眼珠子不停的往上翻滚,嘴里还在咕吹着,却含含混混的不清楚,宛似舌头发了胀。
这很像是喝醉了酒,但查既白立刻有了警惕,喝酒的人大多是慢慢醉,说醉就一下子醉倒的却还少见。
汤彪颤巍巍的伸手要去拿酒壶,上身前倾,却碰翻了杯子,他喉头咐晤了几声,居然顺势就伏在酒汁淋漓的桌上了。
查既白没有任何动作,他静静的看着伏在桌上的汤彪,又静静的环顾周遭——楼下十几副坐头宽敞的错置着,除了他们这一桌,只有另外两张桌子上有人,其中一桌坐了广对中年男女,模样像是夫妻,还带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子,另一桌,是个秃头白髯的老者与一个袒胸露肚的粗汉,他们的形态全没有什么不妥,汤彪的失常,甚至未引起这些食客多看一眼。
汤彪这时打起鼾来,呼噜呼噜的声音不小。
柜台后那掌柜的胖子,也只是投来淡淡的一瞥一客人喝醉了酒的场面,他似乎已经看得大多,多到毫不能产生反应了。
于是,查既白探手人腰板带中,取出一块莹白泛着半透明光泽的角质状物件来,他先把这东西浸入汤彪面前的残酒里,然后对着光亮处查看,那半透明的莹白依旧不变,他又将这物件浸进自己的酒杯中。
轻轻在杯里搅动了一会:查既白仍把那方莹白的角块朝向光亮,而半透明的物件晶丽湛然澄澈,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由得皱起眉来,查既白付度着,洒里并无毒性,莫非这汤彪真个是醉倒了?
一种非常温柔而平静的语声,就在此时从背后传来:“酒是纯酒,酒里没有毒,老查,有毒的东西不在酒里。”
查既白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好一阵子,他才慢慢转回头来。
是那个中年妇女,那个穿着极其平常,长像也极其平常的中年妇女,如果她走在街上与你擦身而过,也不会引起你丝毫注意的。
但是,她现在的言谈动作,却不是一个平常女人所能做出来的。
查既白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我这伙伴果然不是酒醉,而是在别的什么物事上中毒了?”
中年妇女点点头,站起身来:“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只会令人昏迷,要不了命,药是涂在你们使用的筷子上,一旦沾唇入舌,药力就会很炔渗人身体,发生作用。”
目光扫过自己面前这双使用过的乌漆木筷,查既白缓缓的道:“我们到达的时候,你们已经先在这里了,你又如何知道我和我的伙伴会坐在哪一桌!”
中年妇女安详的一笑,道:“你不相信我们下了毒?其实这很简单,除了已经有人的坐位之外,每张桌子上筷筒中的筷子,我们都已涂上迷药,也就是说,随便你坐哪一桌,全逃不出我们的算计!”
查既白镇静的道:“那么,我为什么还不晕倒?”
中年妇人毫不讶异的道:“你的酒喝得少,内家根底亦较厚实,所以发作的时间会稍慢,但也慢不到哪里去,至多再拖上半盏茶的辰光而已。”
查既白道:“我到目前为止,毫无不适的感觉……”
眼神是柔和又清亮的,中年妇人的语气就像在对一个孩子解释某桩他不能明白的事,很温婉,很有耐性:“这种迷药的名字叫做‘周公水’,无色无味,看起来清谈,实际上药力却很劲,而且是一种属于瞬发性的迷药,它在发作之前不会予人任何曾兆,突然间就可以令人晕倒,老查,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在你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迟了。”
查既白吸了口气,道:“你不怕我在未晕倒之前先收拾你?”
中年妇人微笑道:“如果你以为我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那就是你的愚昧了,老查,你块头虽大,动作却非常快速,你身上看似臃肿,却并无多余的膘肉,有关你的能耐,我们十分清楚,因此,我们便早有预防。”
目光向两侧巡视。她又接着道:“我们一共有五个人在这里,也就是说,除了店掌柜的似外,都是我们的人,老实说,我们五个的本事分开来哪一个也不如你,但如合在一起,老查,你就未必占得了上风,因而我们不怕你现在动手,更重要的,却是你在中毒之后,根本已不能运发劲力,那‘周公水’就是有这么一桩异处,它在发作之前毫无预兆,然而却于无形中渗入中毒者的血脉,使得骨骼松软,筋络颓乏……”
查既白嘿嘿冷笑:“你们打得好个如意算盘!”
查既白仍然磐石不动般的坐在椅子上,他嘴里是这么说,其实却没有任何行动的征兆,看上去,他似乎真的在担心自己难以使力了。
那个也穿得普普通通,长得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跟着站立起来,声音也一样的柔和和恭谦:“七妹,我看时辰快了,准备收拾一下,带人上路吧。”
中年妇人颔首道:“且等他药性发作以后,如果不需冒险,还是尽量避免得好。”
查既白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哪条道上的高人?我自认与列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列位却是为何如此陷害我?”
中年妇人和颜悦色的道:“老查,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与你毫无纠葛,而且我们也极不愿结下一个似你这般厉害的仇家,我们为了此事研议很久,最后才下了结论要对付你,但使我们决定下手的起因是钱,一大笔钱,而行动的后果又足以消饵我们的隐忧——他们不会让你活下去,一个死人,便不会造成威胁了。”
查既白问:“他们是谁?”
中年妇人道:“他们是‘血鹤八翼’,我们是‘猎人团’,我是团主陈七妹,这位是我的师兄,也算是我的外子,他叫潘庆,那半大小子,是我的徒弟三只手来福。”
陈七妹又朝着正冲着这边微笑颔首的秃头白髯老者一指:“那位老先生是我的二舅‘毒寿星’方无潮,坐在我二舅对面的,他是我们的老伙计、天地斧,胡胜,现在,你都认识了吧?”
查既白闭了闭眼,无精打采的道:“今天算是遇上鬼了……我说陈七妹,你这‘猎人团’又是什么时候与‘血鹤八翼’攀上交道的?据我所知,他们的来往关系里,并没有‘猎人团’这号主儿啊……”
陈七妹笑道:“我们与‘血鹤八翼’毫无渊源,亦素无来往。”
怔了怔,查既白不解的道:“这就怪了,你们之间既是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各位却急着抢那孝帽子进灵堂,扮那孝子贤孙,乃是犯的哪门子贱?”
潘庆接口道:“我们不是犯贱,老查,我们为的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钱,三天以前,八翼已四面传信透风,谁要活擒老查,赏纹银五万两,如果带上姓汤的,另加五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很多人都会动心,我们也不例外,所以我们必须抢先下手,事实证明,我们做得很正确,很有效果。”
查既白低沉的道:“这样说来,你们确不认识‘血鹤八翼’,与他们也没有任何情谊可言?”
潘庆道:“不错,我们是为了领赏。”
陈七妹接着道:“据我们所知,许多人也想发这笔横财,设若不是我们机遇好,动作快,你就成为别人的了。”
查既白瞪眼道:“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其他人的,你们目下虽然算计了我,要死要活却仍由不得你们做主,这要我自己决定!”
陈七妹和悦的道:“别动气,老查,在把你交给他们之前,我们一定要你活着,因为人家指定是要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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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