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走近,魏尚尧的神态就好像一个贪嘴的顽童眼见美食当前,是那样的垂涎欲滴法,他狰狞的笑着:“我看先从姓周的身上下手,这家伙人肥膘厚,约莫比那罗锅有撑头,等他上了路,再来收拾另一个……”
李冲闲闲的道:“时间别拖得太久,乐子够了就叫他断气,另外小心不要把衣裳弄得血糊淋漓的,以免路上惹眼。”
魏尚尧点头道:“我省得,包管半滴血沾不上身。”
就在两人轻描淡写、宛若像是杀鸡宰鸭般的交谈里,魏尚尧已从腰带中取出两样寒光闪闪的骇人玩意来——一柄长只三寸,窄如柳叶似的小巧匕首,一只前弯后直,尖锐如啄的小钢勾,两样家伙在手上轻轻一碰,他便开始端起周三秃子的身体来。
不由自主的哆咦着,周三秃子面如死灰,冷汗洋洋,他扁着嘴,上下牙床直打颤:“要……就给老子……一个痛快……用……用这种……手段折磨人……不……不算是……本事……”露齿而笑,魏尚尧邪恶的道:“痛快?痛快早叫你自己卖了,你说这不是本事?姓周的,好叫你得知,这才是一门难学的技巧哩,不但要手准,眼尖,心狠,更得收发自如,拿捏无差,要怎么割就怎么割,如何剜便如何剜,要他吼就吼,要他嚎就嚎一现在,周三,你且试试我的功夫吧,嗯,待我看看,先从哪里下刀比较合宜……”
一阵呵呵的笑声便在此时从左侧的竹林中响起,查既白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他先朝表情愕然的李冲及魏尚尧拱了拱手,又眯着眼打量正等着挨刀的周三秃子和曹大驼,摇着头,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乖乖,怎么才个把时辰不见,二位竟变成了这等惨状?活脱灰孙子一样吃人摆弄到此步田地,真个我见犹怜——哥俩躺下了一双,跟头岂是这么个栽法的?”
周三秃子同曹大驼做梦也想不到查既白会在这千钩一发的要命关头出现,更料不到他竟然不曾远离,两个人的感受非但激动,尤其复杂,他们说不出有多么兴奋,也说不出有多么尴尬,但是无可否认的,他们心中全在刹那间充满的虔诚的感恩,意识里展露了生机——至少,他们明白,要他们死,已经不是一桩容易的事!
查既白似乎能以洞悉周三秃子和曹大驼的思维,他摸着肥厚的双层下巴,笑啼啼的道:“二位心里约莫十分愉快?呵呵,死亡的阴影渐渐远去了,枝头小鸟又在清脆的唱出生命之歌,晨露依旧在朝阳的照耀下闪亮,百花缤纷盛开——多美的人间世啊,你们将可重新享受生之愉悦,品嚼甜蜜香醇的爱之酱果,活着真好,可是?”
周三秃子与曹大驼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表示才恰当?两个人都完全同意查既白的那句话——活着真好。
查既白和和泰泰的又接着道:“此时看到我,二位贤兄弟一定非常的顺眼,非常的觉得亲切可人?比诸先前,就好像我从恶魔变成了菩萨,由一个贪婪专横的需索者幻化为普渡众生的万家生佛,二位是否俱有如此的感受呢?”
清了清喉咙,曹大驼哑着声道:“我承认有这样的感受……”
周三秃子也老老实实的道:“我兄弟全指望你了……”
一拍手,查既白道:“不过,你们也别把我想象得太完美无暇,我还达不到成仙为神的境界,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一半佛心,一半人性,呵呵,佛心救难,人心可就多少要点赏头了……”
曹大驼呆了呆,随即咬着牙道:“行,你开价吧!”
性命交关的当口,周三秃子犹在心疼钱财,他急切的叫:“曹老大,可不能任由他狮子大开口,好歹我们得先盘过行情一一”
曹大驼怒道:“只要留得命在,你还怕发不起来?周三,你真是个石心石脑的钱锁子,守财奴,什么时候了,犹在斤斤计较价码高低?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一旦死了人,又到那里找第二条命去?”
周三秃子不再哼声,心里却嘀咕着——这一遭,两条命的卖命钱,恐怕不刨尽老底是应付不过去了……
点着头,查既白十分满意的道:“嗯,还是你这驼子比较懂事理,这样吧,大家干脆,我也不多收,你两个人,十万两纹银,不算贵吧?”
噎了一气,周三秃子呛咳着呻吟:“天爷,你是在吃人……连皮带骨的吃啊……”
查既白似笑非笑的道:“吃人的不是我,三秃子,如果你认为你这条命贱到不值此数,大可不出,且看谁将吃你,只怕还是一丁一点的零嚼碎啃哩……”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哗,周三秃子近乎咽位的开口:“曹老大,你便做主吧……”
曹大驼坚定的道:“我们答应你,就是此数!”
查既白抚掌微笑:“事后即付?”
用力点头,曹大驼道:“绝对守信!”
转过身去查既白朝着李冲和魏尚尧一瞅牙,道:“二位,抱歉怠慢,因为有点小事要先同曹大驼与周三秃子商定,对二位未免稍有冷落,还望多多包涵……”
李冲表情冷硬,腔调也一样冷硬:“你是谁?”
查既白讶异的道:“我是谁?莫非在二位离开‘丹月堂’之前,没有人向你们描述过我的模样,你们居然还搞不清我是谁?”
瞪着查既白,李冲猛的一震,脱口惊呼:“查既白!”
那魏尚尧也不由退后两步,喃喃的道:“他竟敢又绕回来……”
查既白再次拱了拱手,笑容可掬的道:“正是不才,正是不才,二位,我在这厢有个不情之请,务盼二位赏我几分薄面,高抬贵手,放这个周三和曹大一马,顺便也给我留条财路,倘蒙俯允,我老查他日必有补报……”
李冲定下神来,十分戒备的道:“姓查的,你去而复回,就是为了替他们两个求命?”
查既白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我这个人就是心肠软,看不得人家遭难受苦,虽说这两个王八羔子亦曾冒犯过我,却罪不及死,尤其那凌迟碎剜之刑更乃过分了些,这才出面向二位央告,恳请二位大发慈悲,放生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突然一声暴喝,那魏尚尧凶悍的道:“查既白,甭他娘的在那里装疯卖傻,浑扯胡说,我们这次来此,就是为了要取你狗命,周三和曹大也完全是遭到你的牵累,你却还替他们求情?娘的皮,三个人通通漏不掉,你们全得死在这里!”
查既白不悦的道:“这样说来,二位是不肯赏脸的了?”
魏尚尧张牙舞爪的吼:“赏你娘的脸——你本身就是个待死之囚,周三和曹大疏失之过亦不可恕,里外里一对半,任是哪一个也甭想活!”
查既白沉下脸来道:“直到现在,二位犹未打消谋害我的念头?”
李冲接口道:“我们‘丹月堂’上下与你誓不并存,查既白,你双手染满:丹月堂,兄弟的鲜血,你用灰土抹黑了我们老当家的脸面——只要‘丹月堂’一天不倒,你便随时随地准备舍命以偿!”
查既白道:“仇是你们先结,恨是你们先种,没有因何来果,如今却断章取义,把责任朝我一个人头上推,娘的,我老查不吃这一套!”
李冲阴狠的道:“由不得你一查既白,本堂好手尽出,罗网密布,你便躲过今日,也难逃明朝,以你一己之力抗桔‘丹月堂’整个组合,纯系螳臂挡车,绝无幸理!”
哼了哼,查既白道:“就算螳臂挡车吧,老子也挡过好几遭,螳臂未折,倒是车轴屡断,李冲,别拿你‘丹月堂’这块腐朽招牌来吓唬人,其实狗屁倒灶,又臭又烂又肮脏,我早就看腻看透看烦了!”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魏尚尧大吼:“查既白,你胆敢辱骂我‘丹月堂’,耻笑我们弟兄,你给我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会叫你再咽回去!”
嘿嘿冷笑,查既白轻蔑的道:“癫蛤膜打哈欠,好大口气,我是一再给你们两个留脸,话才没有说得太绝,你们却当老子含糊?别看你二人一个金衣,一个银衫,打扮得光头净面,五彩炫晔,在我眼里,只不过两个绣花枕头,外表鲜丽,包着只是一肚子草,像你们这等角儿,老子宰割虽然不多,十头八头总少不了,怎么着?你们还真以为扮得了我的卵蛋?”
重重跺脚,魏尚尧双目如火,面孔扭曲,宛似发狂般曝叫:“李哥,李哥,你可全听到了?我操他的祖奶奶啊,从小到大,我还没受过这等侮骂,吃过如此鸟气,今天要不活剥了姓查的,我恁情一头撞死!”
李冲越到这种节骨眼,反倒越发冷静了,他轻轻摆手,先阻止自己伙计的冲动,然后才十分沉稳的道:“查既白,我们奉命袭杀或拘解你回去,这已是无可更易的事实,而你自然也不会束手就缚,因此你我之间的对立形势决难避免。,我们也明白其后果即乃生与死的分界,你不必嚣张,要是你真有胆量,我们约个地方,届时是非恩怨,我‘丹月堂’定能给你一个了断!”
事情已经演变到剑拔弯张,一触即发的地步,李冲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变,不但颇出周三秃子和曹大驼的意外,连那魏尚尧也一时呆住,不知他这位带头办事的哥哥为什么会来上这一招?——这明显示弱惮忌的一招?
其实李冲有他的苦衷,这么多年刀头纸血,追魂夺命的经验,使他深切的体会出势之可为与不可为之间的重要性,这是绝对无法勉强,也不能硬撑的,换句话说,力能制敌自须制敌,力逊于敌便该远于敌,否则,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在玩笑了,眼前的情形,他非常清楚,便是以他与魏尚尧联手之功,亦难有胜算,‘丹月堂’曾聚六名金牌杀手,两名银牌杀手及四名铁牌杀手之阵容,亦竟闹了个土崩鱼烂,全军尽没,通通栽在查既白的手里,现下只有他同魏尚尧两人,又到哪里去求侥幸?他看得出这是个‘力逊于敌’的局面,因此他当然希望暂且脱身‘远于敌’,他杀人不少,自家却尚未活够,他不想死,只要能有台阶下,他为什么非要死在这里不可?
查既白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捧着肚子上下搓揉,他已经有很久不曾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魏尚尧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又一阵红,查既白高昂的笑声,在他听来已不是笑声,而是连串的诅咒与讽嘲,似针扎他的肉,若一记又一记无形的巴掌在扇他的面颊……
吸了口气,李冲道:“我并不认为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查既白。”
努力制阻自己的笑声,查既白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他咧着嘴道:“娘的,人这玩意的构造也真叫怪,伤心的时候有泪水,高兴的时候也能笑出泪来,你说是不是有趣?”
李冲冷冷的道:“什么事令你高兴到笑出泪来?”
用手遥指一下对方鼻尖,查既白又笑了:“你,李冲,是你叫我高兴到笑出泪来,不只是高兴,我更觉得好玩,奇怪、滑稽、荒唐、妄诞——集如许感触之大成,李冲,你说我怎能不笑,又怎能不笑出泪来?”
表情僵硬又怨毒,李冲缓缓的道:“查既白,你是在欺辱于我?”
查既白慢条斯理的道:“这算不上欺辱,李冲,我只觉得你实在天真得过分,因为你居然把我老查当做一只傻鸟来逗弄,把我看成个浑不知事的半白痴,你未免一厢情愿得离谱了,姓李的,你叫我错开现在,另和你们约地拼斗,这明明表示眼下二位力有不逮,深恐不敌遭祸,于是且先脱身;再从容调集帮手,布下陷饼,要我老查往里头钻,然后列位便可挟众而上,将我细割慢剜,如此一来,二位此际保平安,将来获奇功,既可出气,又能雪恨,一举数得,多么痛快,这算盘敲得好,问题只在于我,我还等不到那步田地,因而二位的心愿便歉难成全了。”
李冲硬着头皮道:“我兄弟并不含糊你,查既白,我只是看看你是否有足够的胆量彻底了断这桩爪葛,事实证明,你并非一条无所畏忌的好汉!”
查既白摇头道:“我不是条好汉,我从来也不曾自许是条好汉,确实的说,我只是一个浪荡江湖的闯卒,草莽的过客而已,说起来十分平凡无奇,倒是你,李冲,你才是条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好汉!”
深深吸了口气,李冲道:“查既白,你是一条后路也不给我们留?”
查既白重重的道:“路,我是早给你们留了,奈何你们不受——如果先前你们答应我的要求,放过周三秃子和曹大驼,管自拍拍屁股上道,我决不会稍有留难,但你们并没有这样做,更且反过来叫嚣恫吓于我,表达了‘丹月堂’誓必得我的心志,情况演变到这个地步,姓李的,大家除了豁上,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一侧的魏尚尧暴雷般吼叫:“豁上就豁上,原本我也没打算与你善罢甘休,哪一个怕你,哪一个就是孙子王八蛋!”
这一骂,等于是骂到李冲头上来了,他神色剧变,狠狠瞪了魏尚尧一眼,嘴里却淡淡的道:“骂得好!”
那魏尚尧竟似横了心,披了胆,双目突瞪如铃,口沫四溅的叫嚣:“李哥,这一趟差事可是你做头,是你领着我出来的,却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孬法,如若照你所言,前面先放过周三秃子与曹大驼,后面又纵走那查既白,我们这趟出来到底干啥来的?你不想死,我同样也不想死,但堂口的威信,你我兄弟的尊严,岂能如此令人践踏?我们不为自己打算,也得顾着‘丹月堂’的名声,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口大的一个疤,却怎能扮这等狗熊?李哥,双手奉上这条命可以,要叫我退缩低头,万万办不到!”
李冲竭力忍耐,沉沉的道:“尚尧,你莫激动,请先平心静气,且听我说——”
魏尚尧双手猛挥,大叫道:“你不用对我说,你回去向老当家的说好了!”
李冲脸色一寒,阴冷的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胸膛一挺,魏尚尧面孔涨得赤里透紫,额头上暴起青筋:“随你怎么说都行,我只知道。‘丹月堂’的规律,老当家的法则,我只求完成本身所负的使命,举凡与这些相违悻的任何行为,我一概不能苟同!”
李冲缓缓的道:“魏尚尧,你休要给我扣帽子,我几曾违悸过本堂的律令,老当家的指示?我又在什么时候忽视过我们所负的任务?你说话要有根据,不可血口喷人!”
碟碟怪笑起来,魏尚尧愤怒的道:“强敌当前,本来我还想隐忍几分,也为彼此留点颜面,免得吃人笑话,你既然扯开明言,我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李冲,我问你,曹大驼和周三秃子缸讹了我们,为什么你在查既白面前不敢断然处置他二人?我们奉命来此拘押或狙杀姓查的,你又为何不敢立即行动,反倒迟疑拖延,更提出那样荒唐的一条缓兵之计来落人讥俏,这在在全显示出你的怯懦、畏缩,在在全暴露了你贪生怕死,惮忌于敌的弱点,李冲,你若不要脸,这是你自己的事,‘丹月堂’的威信却不能任由你如此糟蹋!”
李冲的表情异常难看,却仍能保持冷静,他唇角微微的抽搐着,嗓门有些沙哑:“你是不明就里,没有了解我的用意——魏尚尧,这趟出来办事,由我为首,情况的处置我自有主张,你只要奉命进退,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如今形势急迫,我们自己万万不能发生误会,先乱阵脚——”
魏尚尧朝地下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昂烈的叫:“姓李的,你他娘少用你的身份来压我,我不吃你这一套,要是你中规中矩的为组合尽心尽力,俯仰不愧是条汉子,慢说你高我一筹,便次我十级我也甘愿听你服你,像你这么个窝囊含糊法,对不住,咱们还是远着好!”
李冲厉声道:“你要选反?”
魏尚尧狂笑道:“要造反的是你!姓李的,你倒想给我扣帽子?呸,你不用做梦,只要老子留得一条命回去,咱们且到大执法面前评个道理,由他来决定是谁要造反?”
查既白这一阵子倒似变成“局外人”了,他拢着双手,意态悠闲的欣赏着对方二位在唱这一出“窝里反”的好戏,心里忖度着,更热闹的恐怕还在后头……
目光垂向地面,李冲低沉的在说话:“魏尚尧,今天的事,只能说你我两人的观点不同,孰是孰非,我不怕和你回到堂口去理论,但你不服领导,妄行犯上这一条,我就要坐实你三刀六洞的刑罚!”
“咯崩”咬牙,魏尚尧强悍的道:“只要堂口断出一个曲直黑白,姓李的,休说是三刀六洞的刑罚,砍掉脑袋我也甘认——我倒要看看,我受刑罚之际,你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退后一步,李冲生硬的道:“眼前的情况,你待如何处理!”
魏尚尧大声道:“狙杀查既白,活剥周三秃子与曹大驼!”
李冲冷冷的道:“你自忖办得到么?”
魏尚尧粗厉的道:“办不到也得办,组合原是这样的传统!”
幽寒的笑了笑,李冲道:“你想送死,请便,我没有奉陪的义务。”
双掌紧握,指节不停的“劈啪”密响,魏尚尧双目透赤,挫牙如磨:“李冲,你这无胆鼠辈,在披着一张人皮的畜牲,我这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赤胆忠心,怎么样才算真正的好汉!”
“汉”字的音韵还在他口唇的张合间打转,他已旋风般狂绕向侧,双掌分左右自肋边倒穿而出,夹雷霆万钧之力,猛烈劈击查既白!
查既白当然早有防备,李冲与魏尚尧之间的言谈一僵,他就知道到了节骨眼上,魏尚尧的肩头刚刚微倾,他人已一跃七尺——两股凌厉的劲气交叉卷过他方才站立之处,掀得一片尘沙飞扬,几乎当那呼啸的劲气还在他脚底微荡,他迅若闪电般的,十九掌业已斩至对方头顶!
暴喝一声,魏尚尧上身后仰,沉马立桩,居然是副硬挺的架势,查既白身形加速下降,掌力挥阎之间,也就益发沉猛快速了!
于是,魏尚尧的双掌飞起,兜空迎截——就在这须臾里,怪事出现了,他飞击的掌势,初发的力道显然十分强劲,但却在与查既白的掌力甫接的一霎就变为软弱散乱,甚至连丝毫抵挡的余地都没有,突然问,魏尚尧的躯体己被震到半空,又在连串的翻滚中摔跌出寻丈之外,每在他身体的一次转折下,便是那么殷红鲜赤的一口鲜血喷洒!
查既白站在那里,左手轻轻摸掌着右掌,他静静的注视着丈许外趴伏着的魏尚尧,那样的姿势,那样的形态,以及那样残酷的无形意韵,在在都已表现出一个事实——趴在当地的人,决不会是个活人了。
俄顷的沉寂之后,周三秃子嘶哑的爆出一声彩:“老查,有你的!”
忽然嘿嘿笑了,查既白淡淡的道:“没有我的,三秃子,你应该说,李冲才真有他的!”
微微一怔,周三秃子眨巴着眼,迷惑的道:“这关姓李的什么鸟事?”
查既白平静的道:“你自己看吧。”
吃力的抬起上身,周三秃子仔细注意那边俯卧着的魏尚尧尸体,这一看,他才发现了一桩想也不曾想到的怪事——在魏尚尧的背后,居然插着一柄短刀,一柄深入脊骨,只露出牛角刀柄的短刀!
呆了好半晌,周三秃子才倒吸一口凉气,哺哺的道:“天老爷……竟是姓李的朝他那伴当下毒手……”
查既白颔首道:“不错,当我的掌力接触到魏尚尧身上,我已知道他是一个死人,或是快要死的人了,因为我击打时的感觉告诉我,那只是一堆瘫肉,一个失去精气与活力的虚空躯壳,姓魏的功夫不弱,怎会有这样的突兀情况发生?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我们首度遭遇的过程尚在进行之中而未分出结果之前,已经有人抢先消除了魏尚尧抗桔的力量。”
侧首注视李冲,他又接着道:“那个人,当然不需猜测我们就知道是谁。”
周三秃子面露惊悸之色,干涩的咽着唾沫:“真叫狠……”
李冲毫无表情的道:“查既白,我这是迫不得已。”
查既白冷漠的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狗咬狗一嘴毛,我根本无动于衷!”
唇角痉挛了一下,李冲低沉的道:“但白的说,我还不想死,我也清楚与你在这种情势下豁斗乃是必死无疑,原先我一直希望能够压制魏尚尧或者说服他,颜面但堪能保,便趁机下台,不料这个莽夫却如此任性刚愎,恣意妄行,他既不顾我的难处,要拖我下水一起寻死,我就只好先废了他——”
查既白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遵照你们头儿的谕令做了?”
李冲僵硬的道:“不是不遵谕令,而是力有不逮……”
查既白笑得更加甜蜜可爱:“说得很好,只怕你们‘丹月堂’不会接受你的解释吧?再者,你那伙计背脊梁上这一刀,你又如何向他们交代?”
李冲形容晦暗,竟叹了口气:“事实上,老查,我已经不能再回堂口了……”
点点头,查既白道:“所以你不必嘴硬,楞要打肿脸充胖子,眼下的境况相当明显,你在这里和我拼,十有八九落个没命,你若转回‘丹月堂’,便十有十成笃定挨刮,而且包管比死在我手里犹要痛苦多倍!”
身子震了震,李冲脸色铁青的道:“查既白,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并不打算放过我?”
查既白没有回答,仅是默默的凝注着李冲,神情讳莫如深,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内心里有什么计较,甚至他的眼睛也恁般平淡深沉,既不和祥,亦无煞气。
李冲又沙沙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活口,不论是我或魏尚尧,你全要我们死!”
查既白缓慢的道:“李冲,在刚才之前,你属于‘丹月堂’的杀手,而在如今,你已不算是‘丹月堂’的人了,这其中差别很大,‘丹月堂’要宰我,因此每一个‘丹月堂’的人都是我的仇敌,一旦遇上了我也照样不能放过,反过来说,不是‘丹月堂’所属,和我就没有纠葛,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所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你的性命就是你的了。”
李冲沉住气问:“什么‘小小的条件’?”
查既白笑道:“还有什么事比生命更可贵?李冲,与生命相比,任何条件也都不算是大的了……”
咬咬牙,李冲道:“你说。”
查既白一招手道:“法不传六耳,你且凑近过来。”
略一犹豫,李冲走到查既白身边,查既白俯在他耳朵根上悄声细语,李冲的脸色连连变化,似是十分为难,查既白又低低说了一阵,他才勉强点头,却又疑虑的瞧向那边的周三秃子和曹大驼。
拍拍李冲肩膀,查既白道:“你放心,他们两个我来保证,绝对守口如瓶,不会走漏丝毫风声!”
李冲苦涩的道:“好吧,我便相信你,不过万一露出了点痕迹,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查既白正色道:“我是何人,此是何事?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为你做到,我们之间的交易包管严丝合缝,断不可能发生任何差错!”
过去拔出魏尚尧尸身上的牛角短刀,李冲擦去刀锋血迹收妥,一拱手道:“承情一命,查既白,便盼不要快快收回……”
重重抱拳,查既白道:“宽念宽念,六十年内,包你接不到阎王老子的催命帖就是!”
李冲转身奔去,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查既白才移过视线,朝着正在发怔的周三秃子与曹大驼龇牙一笑——颇为邪异的那么毗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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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