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廖冲又低促的道:“辰光差不多了,老弟,你同凌伙计可以出马啦!”
点点头,宫笠道:“黄庄主,你回答他们吧!”
唾了口唾液,黄恕言对着墙外的邢四娘大叫道:“人是两位,他们这就出来,邢四娘,你可得依照诺言退兵!”
双手又腰的邢四娘怪笑道:“放心,人一出来,我们就退,娘的,这两位主儿本事可真不小,只是两个毛人,便放倒了我们五个硬把子,倒要见识见识,是怎么个三头六臂的‘能’法!”
黄恕言犹唠叨着道:“姓邢的,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昧着良心硬叫他们两个出去,便不啻是送羊进人虎口,他们两个以自我的牺牲来换取双方几百条性命,用自己的血来挽救这一场浩劫,你不能在人出动之后又诓我们……”
邢四娘怒道:“放屁,老娘我一向言出如山,谁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信人?我他娘谁不好诓,却偏偏来诓你?你长得比别人俊不是?”
两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黄恕言道:“好,就此说定我们的人出来了!”
刑四娘不耐烦的吆喝:“得了,哪来这么多罗咦?”
墙后,宫笠平静的道:“我们走了,凌濮,我们一起跃腾,相距不要超过丈外,你要比我稍稍落后一个肩的位置鲍贵财满怀虔诚扔地道:”二二叔,你你同你伙计,都都要小小心了!“
宫笠颔首道:“我们晓得,这里你也要多帮着点!”
连连点头,鲍贵财道:“二二叔莫惦挂,错错不了!”
就像两头飞鸟一样,宫笠与凌濮极其美妙的振掠而起,他们并不卖弄,甚至有意隐藏—
—只拔空三丈不到的高度,便又双双落地,正是方才宫笠向凌濮交待的方式,两人间隔着七八步,凌濮比宫笠稍后一个肩的位置!
现在,他们和敌人面地面的站着了。
不但是邢四娘,那三个身份不明的怪客全都紧紧盯视着他们两人,就连后面所有的“金牛头府”的人马,也全都不瞬不瞬的注视着他们的行动,无数只眼睛就像是无数只淬了毒的箭矢,尖锐又凶狠,更带着那种冷硬的,强烈的仇恨意味!
从官笠及凌濮掠身开始,直到落下地来面对面的峙立为止,他们的每一举止,每一个身法,每一个过程的连贯,完全摄人了“金牛头府”那些位正主儿的瞳孔中,这些人要想从他们任何动作及神韵的现示下,进而判断出他们武功的高低,造诣的深浅来!
当然,宫笠与凌濮也明白对方的企图,所以,他们尽量掩饰,尽量不让方揣摸出虚实来——这一点,在历式交手之前是很重要的!
瞅着宫笠,又瞄向了凌濮,邢四娘笑得活像刚生了个儿子:“呵呵呵……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金刚罗汉,原来却是这么一双牛鬼驼神,看看吧,两肩顶着一颗人头,四肢俱全,还带着一口气,倒似一双活鲜鲜的活人,但充其量,也就只是个人样的人罢了,不见有啥个邪法呀!”
宫笠淡淡的道:“我兄弟两个本来也就是人家的马前走卒,摇旗呐喊的龙套角色,委实上不了台盘,提起来连自己都脸红!”
邢四娘翻动着两只白眼珠,不屑的道:“还好,敢情你们尚有自知之明……”
笑笑,宫笠道:“越其如此,就越见贵府的那几位朋友太过稀松平常,他们连我哥俩也敌不住,居然还敢出来跑江湖,卖字号?这就更是不自量力,贻笑大方了,我哥俩饭桶一对,贵府那几侠就只能算做人渣吧,听说,他们犹是贵府中的硬把子呢?”
噗嗤笑出了声,凌濮挑着眉毛道:“姓潘的与姓雷的,还是‘金牛头府’五位当家中的两个,乖乖,就凭那几下子,当的是哪门子家?凑合着清扫清扫毛房倒是人尽其才!”
邢四娘忍住几要爆炸的怒气,故意扮出一副淡然置之的大度模样,皮笑肉不动的的道:“光头朋友,你如此污蔑本府所属,恐怕要付出极大代价呢?”
凌濮咧开大嘴道:“我要怕,现下也就不敢朝外仲头了,婆娘,我不管你是干什么吃的,也不问你是四娘五娘,只看你这副吓得死活人,满脸雨打沙坑似的麻面丑八怪,我就不相信你尚有什么能耐呢!”
深深吸了口气,邢四娘眯上那只独眼,道:“你说——我是丑八怪?”
凌濮肯定的道:“不错,奇丑无比,丑得无以复加,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丑的人,别说在女人中间找不出,男人里头也鲜有比你更丑的,丑人多作怪,正是一点不假?”
邢四娘平常最大的忌讳,便是痛恨有人说她丑,甚至当她面前提到与麻子有关的事物也会引起她的火气,比如说,像“满天星”啦“雨打沙坑”啦等等,有时候,人嘴里带上一个“麻”字她都受不了了,如今凌消单刀直人,针针见血的损及她的容貌,揭露她的疮疤,她那股子恨,那股子愁,几乎就连肺也鼓炸了。
宫笠偏在这时拱拱手,笑道:“四娘,我这伙计心直口快,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你得多多涵,再说,他可也讲的是实话,你——呃,的确算不上标致,就看在他实说实话这一桩上,你也该不予计较才是……”
狂吼一声,邢四娘狰恶如鬼般,口沫四溅的怪叫:“我把你这两个拔舌头的下三滥,小王八羔子活剐了,娘的狗臭皮,你们胆上生毛了不是?居然当着老娘的面嘲笑老娘?
老娘丑,你们莫非就生得俊?呸,俊个大头鬼,使个羊上树,屎壳螂戴花——臭你娘的美!“
凌濮笑道:“别生气,婆娘,我们不算俊,但至少比起你来要高明上一点吧?就凭我们两人的两张盘儿,总还光光滑滑的不带坑呀!”
顿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邢四娘满脸凶煞之像,独目凸突,咬牙切齿:“狗娘养的杂种,看我剥了你这张人皮就在此际,那个看上去又邪又阴的青年忽然踏前一步,冷冷的道:”四娘千万不要着他们的道,他们就是故意来惹你发怒,以便在你神浮气虚,注意力分散之时乘机下手,刁诈诡计何值一笑?“
正在怒极之下,准备豁开来硬干一场的邢四娘,摹地忧悟地,强制着胸隔间澎湃的激愤情绪,面孔扭曲着道:“好阴毒的一双畜生——我看他们犹能再在老娘手掌心里蹦跳多久!”
那青年人僵硬的道:“不急,四娘,这种老把戏混充不过识者的法眼,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摆布这两个人,看他们尚能再玩出什么等样邪法!”
宫笠目注对方,平静的道:“这一位,你又是谁?”
那青年人正眼也不看宫笠,冷淡的道:“你不配问。”
宫笠缓缓的道:“恐怕不见得。”
那人一双蛇也似的阴毒目光闪动了一下,傲然道:“少来这一套,在我眼里,你算什么人物!”
宫笠微微笑道:“你不是‘金牛头府’的喽罗之属,但是,你的地位也决超不过‘金牛头府’的三当家潘光祖,四当家雷雄,连他们两个我都放得倒,朋友,莫非你自认还会是我的对手?”
哼了哼,那人道:“是与不是,你即将获得答案。”
宫笠深沉的道:“我发现‘金牛头府’与其同路人,尽多徒托狂言,本身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朋友,潘光祖与雷雄在俯首就擒之前,气比你更要大上十分,结果如何?却是好生令人失望!”
那人冷凄凄的道:“你可以试我,再看看会不会使你失望!”
宫笠紧接着道:“当真?一个挑一个?”
邢四娘抢在前面大叫:“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和你这等青皮无赖,下作卑贱之徒,还能谈什么规矩道理?一个挑一个,呸!你准备着多接点彩头,活络活络吧!”
凌濮口里“啧”了几声,道:“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前些天,姓潘的和姓雷的他们也是死不要脸,活脱疯狗一群乱咬人,现在各位也是一样,又想来个以多欺少,以众凌寡啦?‘金牛头府’同贵府的帮手们,你们除了要赖使缠,还会什么呀?”
邢四娘大吼道:“还会刨你的祖坟,你他奶奶的。”
那蓄着两撇又黑又浓八字胡的矮小蓝袍人,忽然开口道:“二位倒是有些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狂法,怎么着,是真不想活了?”
凌濮嘿嘿笑道:“早等你开‘黄腔’了,我说舅子,你对刑四娘这么个巴结法,可是得了她多少好处?抑是她在事后要和你拜花堂?”
蓝袍人无所谓的笑笑,道:“俏皮话很难使我着恼,小子,你打错主意了!”
宫笠打量着那人,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蓝袍人倒大方得很,他十分洒脱的道:“我姓焦,焦子云,道上朋友咸称我为‘闪手’!”
宫笠颔首道:“‘西凉派’的第一好汉,焦子云,久仰了!”
摸着唇上的两撇八字胡,焦子云道:“你对我的底蕴倒很熟悉。”
宫笠凝稳的道:“吃江湖饭,八方英豪的家谱都得背个滚瓜烂熟才行,似焦兄身为西凉首席的高手,赫赫声威,又怎会不知道呢?”
邢四娘凶悍的道:“莫说你向老焦拍马屁,你便舔他的屁股,跪下来叫爹也不行,今天说什么你这条狗命也拣不回去了,横着竖着,你除了死,仍还是个死,你那帮手也一样要和你到阴间搭配!”
凌濮怪笑道:“幸亏不是和你搭配,婆娘,阴阳两界。
我都招惹不起你啊!“
猛一挫牙,邢四娘的声音迸自牙缝:“婊子的野种,烂嘴烂舌的邪龟孙——”
焦子云安详的插口道:“二位,不论单打独斗也好,群杀群殴亦罢,二位今天恐怕都便宜不了,我建议我们何妨远处移几步?也比较清静点。”
宫笠道:“在此也是一样。”
那青年人突的冒出一句:“你们两个何不露露底?”
邢四娘火躁的道:“在宰了你们之后,好歹也替你们留个牌位!”
笑了,宫笠道:“我看,这位少兄倒是先亮个万儿出来听听,才较为合宜,不管我配不配高攀,至少,便栽在你手里,我总有权知道是谁要了我的命吧?”
邢四娘大声道:“告诉他,还怕他啃了鸟去?”
那青年人阴森的一笑,道:“也罢,‘蛇心’童芳。”
凌濮眨眨眼,道:“香喷喷的名字,又芬又芳的,童芳,嗯,若非聆音见人,我还以为是个未破瓜的大姑娘呢,童芳,那等软腻法……”
“蛇心”童芳不温不怒的道:“等一歇,朋友,哪一个软腻,你就会十分清楚了。”
凌濮大刺刺的道:“你唬不住我,姓童的相公。”
童芳冷峭的:“江湖上出了你这么一号粗陋的匹夫,也真叫不幸。”
用手一点邢四娘,凌濮道:“我不算什么,江湖上出了邢四娘这么一位开娼门似的鸨儿夜叉,才更叫不幸呢。。。…”
邢四娘独目中凶光如火,满脸麻点都在跳动:“混帐王八蛋,我卖了你的妹子啦?你他娘红口黄牙胡扯你娘的南天门?你是死罪之外,愣要再加上点碎活罪受,才舒坦?”
凌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生受你了!”
猛一跺脚,邢四娘厉烈的道:“王八羔子,我,叫你说叫你俏,我若不将你那狗舌头扯出来割,我就不姓邢!”
童芳用目梢动一下,鼻中冷哼一声。
凌濮耸耸肩,蛮不在乎的道:“婆娘,我说你割不去,要不打个赌?”
邢四娘脸孔是一片黑,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了:“今天之后,你连命也没有了,还拿什么来与我赌?来吧,你既然一张臭嘴恁般硬朗,我倒要掂掂,你一身骨头架子是否也一样硬朗?”
“蛇心”童芳阴冷的道:“四娘,劳驾掠阵就地,这位光头朋友只不过是个‘一斤鸭子半斤嘴’的角色,担不起你的侍候,容我来领教几手高招吧!”
凌濮仰着头道:“谁都一样,我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是真是假,是强是弱,光摆阵仗是不够的,好歹我也得碰上一碰方才甘心!”
那个弓腰驼背,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长臂老人,极不耐烦的讲话了,声音和他的模样颇为衬托——又沉又哑:“小童,什么他娘的‘领教高招’?我们没有那多闲功夫和这两个免崽子缠黏,摆平万事皆休,其他一概不去顾虑!”
宫笠冷冷问道:“这就是说,各位要一窝蜂朝上拥了?”
满脸的皱纹仿佛全刻划着狠毒又残酷的神韵,长臂老人蛮横的道:“你不要管我们用什么法子收抬你,你只要能挡得住就算你的道行高,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些废话!”
宫笠打量着长臂老人,徐缓的道:“你半天不开腔,一开口就凶横至此,想也必是有所依仗?”
长臂老人怪异的凝视着官笠,道:“在这种情势下,莫非你还希望我同你说好听的?不错,我当然有所依仗,依仗的不是利嘴利舌,乃是我‘飞猿’陈醒这块风霜雨雪的招牌!”
宫笠神色不动,毫无表情的道:“原来你就是陈醒!”
对方两条长臂轻轻晃动,充满了一股挑衅的貌视意味:“我就是陈醒,你记清楚我的姓名,看仔细我的模样,无论幽明两途,都是莫要找错了人!”
唇角勾动了一下,宫笠道:“你真狂!”
陈醒悍厉的道:“三十年来皆是如此,也没见有人能一挫我的校锐!”
那边,凌濮接口道:“老陈,今天恐怕你就要砸个一头疙瘩,灰头土脸!”
陈醒冷淡的道:“你们两个不是样的材料,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此时,邢四娘憋不住了,她咆哮道:“大家别净顾着唠叨了,潘老三同雷老四这个折辱之仇不能不报,当家的早有吩咐,若是他们栽了跟斗,便定须将那使他们栽跟斗的主儿扣出来,有几颗人头,扣几颗人头回去,一切牺牲在所不计,哥儿们,如今正是该扣人头的辰光了,什么规矩全不用讲,只管宰了人回去命!”
宫笠语声僵硬的道:“我们既是出来承担,也就没打着谱活着脱身,但是,邢四娘,你的诺言却尚未复行!”
独眼一瞪,邢四娘吼道:“我什么诺言尚未复行z”
宫笠道:“你答应过,我们只要出来,你便先行撤兵!”
邢四娘血盆大嘴一咧,狞笑道:“王八羔子,你还是先替你自己的狗命多担份心吧,这题外的一着,就和你没有关联了,犯不上由你来多管闲事!”
宫笠低沉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就是在这种互惠条件之下方才同意出来的!”
重重一哼,邢四娘很厉的道:“什么‘互惠条件’?你们惠我可以,我凭什么惠你们?
简直幼稚愚蠢,痴人说梦话,我邢四娘是给人好处的角色么?‘金牛头府’更不会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总归一句话——任何形势之下,我们都不能吃亏!”
宫笠幽冷的道:“先前你的允诺不算数了?”
邢四娘悍然道:“不算数又怎么样?”
“呸”的吐了口唾沫,凌濮轻蔑的道:“就权当是放的狗臭屁好了!”
邢四娘阴毒的,讽刺的,呵呵一声,道:“两个愣头,一双傻鸟,让老娘教你们一点东西,所谓道义,所谓信守,那只是一种骗人欺人的空话,拿来挂在嘴皮子当招牌用而已,除此之外,半文不值,我们‘金牛头府’别的全不讲求,只注重实际的利害关系,在这个原则下,任何手段皆不惜施展出来,就算你们不知道‘金牛头府’的一贯作风,至少也该明白,‘兵不厌诈’这四个字的道理吧!什么允诺?
什么条件?哦哇,哄你们玩玩,骗你们自投罗同罢了,你们还当了真?说你们是傻头货你们尚认为受了屈么?“
宫笠叹了口气,道:“太卑鄙!”
邢四娘邪恶的道:“老娘先替潘老三、雷老四他们几个报了仇,雪了恨,更借此削弱黄老匹夫的党羽臂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这就叫咯个击破’‘逐一歼杀’,呵呵,你们就等着一观我这‘诺言’的结果吧!”
“玉鼎山庄”那边高大的庄墙顶上,传来了黄恕言焦灼急怒的喊叫声:“喂,邢四娘,我们的人已经交出去了,你答应的话呢?还想不想实现?至今你的那干爪牙就没见有一个朝后移半步的……”
怪笑一声,邪四娘高叫道:“黄老鬼,黄老匹夫,你只不过与这两个愣货一样,是另一只傻鸟而已,现在老娘就叫你看看我来践诺!”
叫喊声中,她的左臂倏忽高举过头,又急速指向‘王鼎山庄’!
于是,像蓦地爆响了一个闪雷,成一字阵形列开的“金牛头府”所属,在一声强劲凛烈,浑猛短促的“杀”字里,宛若潮水般扑向了“玉鼎山庄”庄墙之下!
空气中,震荡着黄恕言愤怒的惊惶的吼叫:“邢四娘,你这食言毁诺的老帮子,老娼妇,我要向天下昭揭你这无义行为……”
双手叉在水桶般的腰杆子上,邢四娘狂笑道:“老王八羔子,老愣货,你使叫吧,便吆喝吧,试看今日之后,还有谁能听到你说一句话?我要能叫你留住一口气,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杀喊声震天遍地,两百多名”金牛头府“的大汉,在他们五当家”大勾爪“常阴率领下,偕同四名”飞云手“
“老阎君”固彪、“渡霜无痕”冷长辉、“没影子”宝泉、“怒牛”邵大峰,以及两名“右角郎”,有如一群疯虎朝着“玉鼎山庄”卷去,兵刃闪亮,寒芒辉映,人影在飞腾,在窜跃着,瞬息间业已冲至庄墙之下!
叱喝声,叫嚣声,随着强智利矢如雨射落,在闪耀的冷电芒里,但见常阴的“爬山爪”
飞撒,但见人在往上腾跃,同样的,也见鲜血迸溅,见人体朝天翻滚,一片惨厉合着一片暴戾,拼杀终于展开了!
志得意满的邢四娘对着官笠粗犷的大笑:“这就是老娘的诺言,你看清楚了,扎不扎实,过不过瘾?”
宫笠平稳的道:“邢四娘,你如此轻诺寡信,恃强凌人,恐怕后果不见得乐观!”
邢四娘瞪着一双独眼,狠酷的道:“小子,不乐观的是你,很快你就会和你的主子他们一样笑不出了!”
宫笠平静的道:“你们好像已准备对付我哥俩啦?”
邢四娘大马金刀的道:“这是你们两个的荣幸,看,为了超度你们,除‘蛇心”童芳,‘闪手’焦子云、‘飞猿’陈醒之外,还有老娘陪着押阵,凭你们两个,能以陪衬上这么些人送终,业已是天大的光彩,二位即便一死,也闲得拢那双眼了!“凌濮嘿嘿一笑道:“怕就怕你那一双眼至死也闭不上——老婆娘,因为你看错了人了!”
扁阔的鼻子翁动着,邢四娘暴烈的道:“老娘对你的容忍,也就到此为止,免患子,接下来,老娘就要看你怎么个俏法了,老娘今天若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将你凌迟碎剐了,就算你八字生得巧啊。”
“飞猿”陈醒阴沉的道:“那边打得热闹,我们这里也别太冷清,四娘,该动手了!”
“蛇心”童芳诡异的笑道:“怎么分配法呀?我是想和那个穿黑皮钉锥衣靠的角色亲近亲近!”
“闪手”焦子云也微笑道:“我也对他颇感兴趣,小童,我们找上一个主儿了!”
眯着眼,‘飞猿“陈醒道:”嗯,我和二位不一样,我对这位光头朋友欣赏得紧,他口才好,骨头硬,狂了这一阵了,我若不陪着他戏耍戏要,行么?“邢四娘大笑道:“悉随各位喜欢,各位看上哪一个,便找哪一个逗逗乐子吧,只是记住一桩,任是找上哪一个最后都得把脑袋给他扣下来,大当家的等着见头发赏呢!”
“蛇心”童芳道:“错不了,四娘,如果我们扣不下这两个人熊的头,自己便割下头来垫上!”
笑了笑,“闪手”焦子云道:“小童如此一说,倒不由得我不加把劲力了,否则,自己垫头,又该多冤?”
“飞猿”陈醒阴恻恻的道:“好些年来,未曾遇见过真正的能人了,今番倒要试上一试,这两位是‘能’在什么地方?比起我们来又多了哪一手?”。
凌濮夷然不惧的接上腔道:“姓陈的,你也无须老是站在那里充人王,只要你上来碰一碰,掂一掂,我们有多大个份量岂不就试出来了?”
“飞猿”陈醒连脸上的皱纹都不见牵动一下,他哑沙沙的道:“这就要如你的愿了,小子!”
宫笠冷眼旁观,心中颇多感慨——他不反对一个人狂,也不反对一个人做,但是,却要有所倚恃才能狂,心清目明才能傲,如果只是一个劲的瞎跋扈,不明利害的胡乱卖狠耍横,则非狂非傲,乃是愚蠢可笑了,眼前,对方这几位角色就正犯了这个毛病,他们好像已经吃定了,已经赢稳了,宛似他们在分配彩头一样在分配面前的敌人,仿佛手到擒来般的轻松法,但是,他们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他们更没想想潘光祖与雷雄等人的跟斗是怎么栽的?
在他们心目中,似是动手之后,除了包括上风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啦……
邢四娘大吼道:“伙计们,圈牢了宰!”
“闪手”焦子云的行动便一如他的称号,又快又疾不说,总是抢先制敌——但见他身形微旋,一柄短蛇予已在寒光飞映中直指宫笠眉心!
背负着手,“蛇心”童芳并未移动,他好整以暇的在旁观战,模样儿显示着极度的悠闲,好像在说——只凭焦子云一个人,已足够收抬宫笠了。
宫笠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右手暴翻,蓝芒淬起,准确得无以复加,“当”的一声脆响,焦子云的短蛇矛已在猛然弹跳里荡高了半尺,几乎便脱手飞去!
微微一笑,宫笠连眼皮子也没擦一下,左腕倏偏,程亮盈蓝的“开蛇口剑”便在一圈莹莹弧中罩住了焦子云!
缩头弯身,焦子云摹地一个低姿急旋快转而出,同时,右脚往后弹飞,快不可言的反踢向宫笠裆下。
宫笠依旧身体不动,“开蛇口剑”一扬倒挥,秋水也似的波光横涌,焦子云尽管竭力收腿后,“呱”的一响之后,他的半片鞋底已被削脱!
面色全变之下,焦子云以为自己受了伤,他单足摔地,神色在狼狈中复加无限惊恐!
宫笠并没有追击,他淡淡一笑道:“焦朋友,你号称‘闪手’,不错,动作已经够快了,但最好能以再快一点!”
焦子云一脸惊疑加上一脸的惶惑表情,他瞪着官笠,唇角不住抽搐,却老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旁边,童芳也没有闲情逸致背手观战了,他早已紧张的拔出了他的兵器——一对“血樱枪”,如临大敌般防范着宫笠。
是的,他们曾经考虑到敌人可能会棘手,但却未尝料及竟是这么个棘手法!
咽了口唾液,焦子云悸惧不安的喝问:“你——你是什么人?”
宫笠平静的道:“现在才注意到我是什么人,已经够迟了,但尚不算太迟,有时候,我的对手直到血溅尸横,犹尚不知我是什么人呢……”
焦子云又羞又怒又惊恐的道:“江湖上讲究的是行不易姓坐不改名,像你这样藏头露尾,算的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宫笠摇头道:“我不是英雄,也称不起好汉,但至少,我还记得江湖上讲究的是些什么事,怕只怕各位却早就忘怀!”
童芳怒道:“胡说!”
笑笑,宫笠道“:”若不忘怀,怎会起的是‘以众凌寡’的主意?“斜刺里,邢四娘怪叫道:“‘怎的停下来啦?和这王八羔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任他三头六臂,我们也要交替了摆成七七四十九个不同的样子,往上圈呀!”
宫笠朝那边一瞄——凌濮与“飞猿”陈醒早已动上了手,双方扑腾飞跃,旋门如电,倒是颇见热闹,邢四娘似是这一刻方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龇牙咧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熊样!
焦子云的脸色十分窘迫,他又不好说“点子扎手”这一类的话来求援,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硬着头皮,嘴里强硬的道:“不管你是谁,你也别想妄图侥幸,我焦子云便是血溅三步,也不会任你僭越雷池半步!”
宫笠漠然道:“用不着你说狠话来为自己壮胆,姓焦的,拿出真本事来拦拦我看!”
大步走近,邢四娘吼道:“娘的皮,什么牛鬼蛇神?我就不信这个邪,让我自己来斗他!”
这一来,不但焦子云面上挂不住,童芳也觉得颇不是滋味,两人目光一触,童芳已暗一咬牙,半声不吭的猝往上挺,一对短“血缨枪”抖起两团巴斗大小的红云,锐亮的枪尖颤晃,却是虚指向对方全身十六处要害!
几乎不分先后,焦子云暴叱一声,短蛇矛飞舞纵横,刹那间六十七矛齐刺宫笠,风啸如泣,凌厉严密之极!
“阔蛇口剑”就在此刻划围了一道光环于宫笠四周,光环浑厚有如匹练,晶盈闪亮中,更流灿着隐隐的冷电彩芒,宛若蓝玉之上,镂雕着隐隐的暗纹!
童芳双枪吞吐刺戮,又快又狠,但是,却在与光练接触的瞬息顿被弹磕开去,焦子云的六十七矛说化成六十七条流逝的电光,跳跃窜舞,立幻无踪。
仍是一声不响,童芳凌空飞起,右手枪“呼”的一声颤抖在血缨的蓬散下暴刺宫笠头顶,却在右手枪出手的一刹斜滚,左手枪在一片星点耀晃中猝指敌人咽喉!
焦子云身形飞移,明明见他正面扑来,却又倏忽贴地掩进,短蛇矛划过一溜寒光,由下往上,飞挑宫笠丹田。
宫笠面无表情,脚步微滑半尺,“阔蛇口剑”飞射头顶又横截颈前,上下两次挥动看上去只是一闪,其准确匪夷所思,竟在那样光幻流炫的情景中,竟无差错的击震开童芳的双枪。
这时,焦子云的短蛇矛堪堪贴着宫笠的腹前掠过——他重重一哼,大回身,就待攻矛作第二次攻击。
他们都以官笠只有一件兵器的形势来作为进追应变的施展了,但是,他们并未想到,宫笠并不只有一件兵器。
在眼前的情况下,如果宫笠只有那柄“阔蛇口剑”,当然按照姿势的移动与力道的惯性来说,这一回合中他已不及伤害敌人,可是,实际上他尚另有法宝未曾祭起。
童芳的双枪震开,他正借着双枪荡跳的力量飞跃向外,而焦子云的大回身也刚刚转了一半——就宛若一股突起的龙卷风平地狂卷向天,没有人看清确实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但见一股黑柱般由罡风与狂飚组合成的力量著而旋舞,空气激涌,气流翻腾中响起鬼号般的尖啸,顿时飞砂走石,天云变色,令人呼吸皆窒,魂摇神迷,身子也在摇摆踉跄。
焦子云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抽答在身上,无数次火辣的痛苦却聚在一起于瞬间来到,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挨的不是一下,因为,只在一刹里,他的头脸胸背立刻布满了纵横瘀肿的条条痕印,衣衫碎片也似翩翩蝴蝶般四散飞舞。
童芳更是受罪,他除了和焦子云遭到相同的损伤之外,双脚再加一紧,整个人不知怎的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抛出了丈多远,重重跌了个四脚朝天!
宫笠冷漠的站在那里,左手的“阔蛇口剑”倒贴于腕,右手上,一条粗长黝黑的皮鞭像一条懒龙也似垂拖在地面上。
独目瞪得像一只铜铃,血盆大口张得活脱能塞进一只拳头去,邢四娘真正是目瞪口呆的变成了愣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他认为劫数难逃的人物居然有这么个厉害法,这么个强悍法,本事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照这样看,劫数难逃的不是人家,倒像是自己这干人了!
武功高明的角儿邢四娘不是没有瞻仰过,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因为立场环境的不同,在见识的过程中味道便全不一样了,譬喻现在,对方那个武功精绝的人物,就正等着她来应付,却非是等着同她握手言欢的!
自己的造诣如何,修为如何,邢四娘当然心中有数,她知道光凭自己这身功夫。决对不是人家的对手,或许能以缠斗一阵子,但栽跟头却只乃迟早的事,拿她与对方比较,委实是相差上一大截…
地下,焦子云先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的头发技散,衣衫零落破裂,这里垂下一条,那里挂下一片,满头满脸满身的血痕交布,有的浮凸着紫乌泛青,有的业津津沁出血水,那等惨厉与狼狈法,活似刚被一群野狗追咬过的要饭叫花子!
另一边,兰芳仍然四仰八叉的仰卧在地下,同焦子云一样的浑身上下血污斑斑,衣碎裳裂,条条痕印纵横,要不是他还在痉挛哼吁,几乎令人怀疑他已经断气了!
邢四娘觉得口腔干苦,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收缩,偏偏身上又冒着冷汗,伸手摸一把,满手尽是冷黏黏,湿塌塌的,她一开口,声音竟似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室哑:“你你……
你……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宫笠不带丝毫笑意的笑了笑:“和你一样,邢四娘,专门杀人的!”
拼命吞了口唾液,邢四娘结结巴巴的道:“呃…我们—…哦们‘金牛头府’,自问与你远日无仇,近日元冤,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你,你又何苦非要与我们为难不可?”
宫笠幽冷的道:“是我在与你们为难么?”
又咽了一次口水,邢四娘涩涩的道:“这位…呃,这位朋友,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你既有这么高强的本领,料想在道上也是威名赫赫,独霸一方的大人物,而我们‘金牛头府’,呃,不但也是响当当的组合,更为礼贤下士,求才若渴,所以…所以…”
宫笠道:“所以什么?”
露出一副比笑还难看的笑脸,邢四娘道:“所以,你何不与‘金牛头府’交个朋友?甚至欢迎你参加我们的组合,凭你这身能耐,再加上有我们的补助,何愁创不下一个局面?挣一份江山?只要你肯点头,我包管列你入‘金牛头府’‘五大’之位,甚至我都甘愿让你一头,这岂不强似你和黄恕言这种老朽废物混在一道白白糟塌日子?”
宫笠怪异的一笑道:“是么?”
被官笠笑得有些心里发毛,但邢四娘也只能强扮出一张近乎阿谀的形色道:“当然不假,朋友,我邢四娘可像个说假话的人?”
宫笠淡淡的道:“一点不错,你不但像个说假话的人,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骗子,一个诈欺者,一个卑鄙无行,食言而肥的女混混!”
邢四娘,一脸的黑麻子全泛了红,她再是皮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加上羞怒,她张口结舌的道:“这……这算什么?举手不打笑脸人嘛,我好言好语在这里要和你化解仇怨,结交朋友,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恶言相向?”
宫笠生硬的道:“你压根就是一个只顾利害,不讲手段的恶婆,邢四娘,这一套拿去对付别人,在我面前,你算找错主儿了!”
邢四娘恼羞成怒的咆哮起来:“娘的,给你台阶你不下,不识好歹,不辩香臭的东西,我只是顾惜你一身好功夫,不忍就此将你毁掉,你当我是含糊你?”
宫笠冷冷的道。“不用再说些好听的尽往自家脸上贴金了,邢四娘,你拿什么来毁我?
凭你,还是凭业已在地下打滚的焦子云和童芳?”
邢四娘大吼道:“你当你能?这不过只是你一时侥幸,遇上的对手稀松罢了,若是不信,你与我对一阵试试看!”
踏前一步,宫笠道:“正有此意。”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邢上娘犹不忘侧脸看一看正在同凌濮拼战的陈醒,岂知不看犹可,这一看,她几乎便尿了一裤裆。
陈醒果然不愧有“飞猿”之称,动作之间跃扑飞腾,利落疾猛,迅捷灵巧之至,但是,他遇上的对手凌濮,却对闪挪翻腾之技更有钻研,尤具独到之处,不仅进退回旋狂悍无匹,其快如电光石火,凌濮那一种粗扩凌厉,强不畏死的豁命打法,越令陈醒大大的吃不消,凌濮出手换招,只进不退,且式式全往要害攻击,着着皆为拼命之举,陈醒的功夫本来就没有凌濮扎实浑厚,再加上凌濮这一阵狠拼猛打,陈醒又不想卖命,两相一比,消长自就更见悬殊了。
如今,双方已拼搏了五六十个会回,陈醒游窜腾挪,一对白钢铸造的“灵猿爪”任是仍是挥舞飞展,但比起凌濮那闪若雷电,力比万钧的金盾银枪来,可就相形见细,差上老大一把劲了!
邢四娘睹状之下,触目心惊,她又忍不住回头朝‘玉鼎山庄’那边瞄了瞄——庄外与墙头上,倒是七横八竖或是弯俯挂着好些具尸体,但主力接战却不在庄,庄外冥荡荡的不见一条活人影,这就显示着“金牛头府”的人马业已攻进庄里了,可是,既然攻进庄里,却为何声响如此微弱?不错,有杀喊声与兵刃撞击的声音隐隐传来,只不过太轻淡,太零落了,这不像是有数百人交战肉搏的音浪,倒似是小规模的遭遇而已,莫非——?
又伸手抹了二把冷汗,邢四娘努力朝好的地方想,她在安慰着自己——像这般情况,显然表示“王鼎山庄”已被控制,守庄的敌人业已是强管之末,就快破歼了,那零落的打斗声响,大约只是一干残者在作困兽之战而已……
宫笠冷清清的道:“邢四娘,你还左顾右盼干什么?想找谁来为你帮打?”
邢四娘愤怒的道:“笑话,收拾你,老娘用得着的人帮打?”
眉毛扬了扬,宫笠道:“最好你也不要生这种妄想,不然,只怕你就要大大的失望了,此情此景你的同伙们大概连自身都难保了,他们不会再有余暇来顾着你!”
邢四娘大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最好把场面看清楚,不要欢喜得过早,如今‘玉鼎山庄’已在我方控制之下,黄恕言那老朽以及一干饭桶们定然全部伏首就戮,至少也已遭至活擒,你的同党及帮手全都完了,一待我方人马彻底解决了那些顽抗者之后,立将回兵反抄,那时我看你再往哪里喊天去呢?”
笑笑,宫笠的语气十分椰榆:“怪不得你还蛮神气的,原来你却是这么个想法,邢四娘,你不担心你全弄岔了,情况正好与你所判断的相反?”
“呸”了一声,邢四娘凶神恶煞般的吼叫:“我看你所判断的相反才对。”
宫笠吁了口气,道:“多说无益,邢四娘,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挺胸——实则心腔子猛然紧了紧,邢四娘色厉内在的道:“莫非老娘还怕了你?”
宫笠微微斜身,正待猝下杀手,那边,凌濮与陈醒的厮斗已骤然有了决定性的变化。
就在陈醒的白钢“灵猿爪”在十三次迅速的挥间下擦过凌濮身边的一刹,凌濮已跃起半空,浑身暴击于敌。
陈醒闷不吭声,飞旋七步,在旋走的过程中,双爪便随着身体的回转作蓬射状,形成了弧度往横穿刺。
这一次,凌濮连躲也不躲了,他疯狂般往上硬冲,金盾有如一面刀轮般舞旋,钢爪击盾,发出连串的震耳声响,仿若铁锤雨点般敲打在铜板上,那是一种使人心旌摇动的可怖声响,“锵”“锵”“锵”
在刹那间,凌濮贴地滚身,银枪倏闪,猛的插进了陈醒的大腿,陈醒在闷哼之下身形暴仰,双脚起处,腾的将凌濮踢得打了一溜转,咬牙切齿的陈醒跃挺向上,双爪齐挥“呱”
“刮”两声,凌淄背后血光科现!
大嘴一咧,邢四娘喝了一声。“好——’”
但是,“好”字的余韵尚在她舌尖上缭绕,人还半空翻滚的凌濮已猛一长身,金盾暴掠,陈醒已狂号着往后歪歪斜斜的倒退——双爪脱手,尽抱着肚皮倒退,十指指缝间鲜血如注!
凌濮大吼如雷,右手银枪一挑瘁起,陈醒又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曝叫,双手痉挛的捂向插进额门中的银枪,而只伸出一半,便颓然垂落,向后仰跌,肚腹间,肠脏溢出,疾病一堆!
邢四娘先是僵愣了一下,随即狂叫着往凌濮那边便冲,她刚一起步,斜刺里黑影突闪,迎空而飞来——明明只有一条黑影,可是却宛如整个天空都布满了,它闪映的角度。
好像可以攻击邢四娘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不遑泻恨,邢四娘枯牛似的身体快不可言往侧旁飞跃,凌空的那条黑影“劈啪”一响,便像撒去漫天黑问一样立无踪影!
心头急跳着,邢四娘骇然回顾——宫笠和刚才一样站立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姿势也毫未变动。
呆了呆,邢四娘又惊又怒又迷惑的叱喝:“刚才,可是你在暗算老娘?”
宫笠平静的道:“难道你还看见有第二个人?”
邢四娘又是一呆之后,不禁破口大骂:“你这婊子养的野生杂种,混帐王八蛋,私孩子,你他娘的还要脸不要?居然背地抽冷子打暗算?真正恬不知耻——”
不以为意的笑笑,宫笠道:“这叫警告,不叫暗算,邢四娘,你还不配使我来暗算你。”
邢四娘像一头疯狗般大叫大吼:“老娘不在乎,老娘业已豁上了,你个邪龟孙,王八羔子休想唬得住老娘,他奶奶的,你这一双人熊不妨一起上来和老娘耍耍看!”
宫笠道:“邢四娘,不要眼高手低了,你经得住我们两个?如果你和我单打独斗能保个全身而退的话,我认为已经是奇迹啦!”
独目中光芒如火,邢四娘声嘶力竭的吼道:“王八羔子,野生杂种,我把你两个下三滥,九流蠢贼生剐活剥了,有种的一遭上来分个高下,我一个,你们两个,我要不将你们一丁一点零碎拆掉,我他娘就不姓邢!”
凌濮在那边大声道:“头儿,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照她的话做上一遭,看看谁能把谁零碎拆掉呢?”
摇摇头,宫笠道:“不必,她没这个份量。”
凌濮火辣的道:“这老虔婆,越看就越他娘的不顺心!”
宫笠问:“你伤的怎么样?”
咧嘴一笑,凌濮道:“没什么,皮肉之伤而已,是我急切了些,要不,慢慢磨,我可以毫发不损的将这头‘飞猿’变成一头死猿!”
邢四娘瞪着那只独眼,像中了邪一样可怕,她满面泛赤,口沫四喷:“兀那畜生,老娘也马上就把你从一只会叫嚣的狗变成一只死狗!”
一昂头,凌濮暴烈的道:“丑婆子,谁拦着你啦?”
“咚噔”一咬牙,邢四娘大吼:“有种的给老娘滚过来受死!”
拖在地下的黑皮鞭稍微微一扬,宫笠冷冰冰的道:“别避重就轻,邢四娘,我们这一段还没有了结呢,你就想另起灶炉?”
扁阔的大鼻子喘着粗气,邢四娘怒极怪叫:“去你娘的那条大腿,你不干不净扯的是哪一门?”
宫驾轻蔑的道:“对你,还能谈什么诗书礼教,三贞九烈?”
几乎一口气闭了过去,邢四娘手捂胸口,嗔目高呼:“哎哟?可气死我了,今天我就算拼个尸骨不全,也定要拉着你这两个王八羔子替我垫棺材底!”
宫笠缓缓的道:“你做得到,我们便也无憾!”
忽然,一个低弱的,却充满怨毒的声音自一侧飘了过来:“四娘……四娘……平心静气……凝神定虑——千万不要浮躁轻率……以免中了这两个阴毒匹夫的奸计……”
宫笠目光一瞥,发觉说话的人竟是那方才差点就挺了尸的“蛇心”童芳急忙平定着自己的心神,邢四娘一边赶紧道:“小童,小童,你没什么事吧?”
童芳双手撑地,仰坐起上半身来,他是满头满脸的鲜血,满身满体的纵横紫痕,吁吁喘息着,他一双眼睁得老大:“你别管我……四娘……我只要留得一口气在……就势不与他们甘休……四娘,如今你是我们唯一能以指望的人了……千万要谨慎应敌……大意不得……更要当心着……
他们的……邪魔诡道!“
邢四娘点头道:“我会替你们报仇的,小童,我这一辈子讲究的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我便豁上这条命,也不能放过他们!”
痛苦的抽搐了几下,童芳颤声道:“四娘,多留神了迟疑了瞬息,邢四娘忙道:”小童,如果你还挺得住,就烦你替我押着阵脚……“童芳的面孔扭动着,目光闪了闪,他口中却道:“我会尽力的,四娘……”
此时,凌濮狠狠的叱喝:“光是嘴巴逞强济不了事,你如自认尚能蹦跳,便何妨也上来松散松散?我允你个便宜,只由我来侍候你如何?”
咬咬牙,童芳虚脱的咒骂:“典型的小人得志,狗腿子奴才作风……虽说身受重伤,气竭力疲,但你也休想我会低头……只要给我寻及机会,一次机会……我就会取你狗命!”
凌濮缓缓移近,狞笑道:“老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姓童的,老子这就干掉你!”
童芳五官扯动嘶哑的叫:“你……你竟敢对着一个失去抵抗力的重伤者下毒手?”
凌濮凶悍的道:“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对你们,除了一个”杀“字也只剩下一个”杀“字,其他的一概不能谈,你们早忘了仁义道德,老子亦无须再行记忆——”
低沉的,宫笠道:“算了,暂且留着他这条命吧!”
站住脚步,凌濮异议道:“头儿,这个龟孙王八蛋最是阴险奸狡不过,留着必是个祸害,早除早安心,根本用不着对他恻隐——”
宫笠摇头道:“谅这姓童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邢四娘在这一阵子业已将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他的口气里已大失暴躁激怒的意味,但却更增仇恨怨毒的阴沉:“你两个不要自说自话,关着门起道号,事情离着决断的那一刻还差得远哩,老娘尚未死岂容得你们肆意作主,说什么是什么?”
凌濮凛烈的道:“恶婆子,你离死也近了,你还以为能喘上几多口气?”
邢四娘的火气才升,她又警觉的压了下去,重重的道:“不用狂,杂种,不用狂,我第一就会先拿你开刀!”
凌濮讥消的道:“你吓坏我了,老虔婆!”
深深呼吸几次,邢四娘瞪着独眼道:“好吧,你们哪一个上?还是两个一起来!”
往前一凑,凌濮粗豪的道:“你已选上我,老虔婆,当然由我来送你的终,我们头儿那几下子,你连边也沾不上,只怕你会懊悔死得太快了!”
邢四娘切齿欲碎,语声迸自齿缝:“杀千刀的免患子宫笠冷然道:”我来!“凌淄忙道:“头儿,你且歇着,这恶婆子和我彼此都不顺眼,梗得慌,不消散消散,她不舒坦,我却更不舒坦…”
宫笠低沉的道:“她不与我斗上一场,谅也不甘心,还是如他的愿。”
凌濮手上的金盾问晃了一下,他又遭:“头儿——”
瞪了凌濮一眼,宫笠道:“你一旁把着,招子放亮。”
凌濮无可奈何的道:一是,头儿可得狠着点,对这婆娘千万容情不得。“宫笠哼了哼,对着邢四娘道:“现在,是时候了。”
邢四娘的模样样凶恶得宛如一头噬人前的野兽,张牙舞爪:“你不要得意,还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是哪一个躺下来看情势,她似乎还有不少话要说,不少狂熊要卖弄,但是,却只讲了一半,她已骤然闪扑,庞大的躯体一晃,乌蓝色的叉影已经自四面八方卷至!
宫笠半步不让,“大旋龙”贴地飞抖,眼看着抽向对方的头发,却在鞭影凝形未散之前,又暴缠敌人双足,同时,“阔蛇口剑”倏旋,一蓬呈环弧状的冷电便参差不齐却凌厉的向四周蓬射!
怪叫着,邢四娘飞跃而起,凌空十一个跟斗倒翻,却又在须臾间十一个跟斗翻了回来,往返如电般,一对巨号钢叉便狂风骤雨般泻向了宫笠。
宫笠双目凝聚,“阔蛇口剑”挥掠斩击,准狠无匹,但见蓝光流射,寒芒交织,在连串的金铁碰撞声里,一口气把敌人的攻势全部截出。
固然,邢四娘是咒骂着再度退开,但宫笠却也马步浮动,硬生生往后退了三步,一条左臂也隐隐的泛了酸麻!
他不禁暗自警惕——邢四娘好大的臂力!
大吼一声,邢四娘有若一头发疯的雌虎,凶猛的,却闪挪急速的冲近,宫笠身形暴偏一尺,“大旋龙”飞扬卷荡,一片鞭雨,便倏罩下去。
猛然矮身斜掠,邢四娘左手倏挥,她手上的那柄短钢叉,竟在突兀间飞射,疾厉强劲,直指宫笠的小腹。
这一着,多少有点出乎宫笠预料,他的“阔蛇口剑”立在手上倒翻,闪电般倒插,于是,“呛”声暴响,火花四溅中,他不由被震退一步。
邢四娘猛一挫腕,那柄射出的短钢叉又“呼”的飞回掌上——敢情叉柄尾端还接连着一根黑黝黝的细铁链。
宫笠注视着对方,“阔蛇口剑”重指向下,“大旋龙”微微挑起,他表情深沉,没有说一句话。
咧开大嘴,邢四娘得意又傲然的笑了,声如狼嗥:“他娘的,真叫绣花枕头,外面看着挺光鲜,里头却是一包草,我还道有什么大不了呢,今番一试,竟恁的个稀松平常法!”
宫笠默然不响。
邢四娘又大马金刀的道:“刚才我还在嘀咕,生怕要费一番手脚才收拾得了你,现在看看,倒是我太过庸人自扰了,就不敢说手到擒来吧,也没有什么难处,看样子,这头功是包由我领了!”
冷峭的,宫笠道:“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早,邢四娘,你只是在自说自话,在流露你那可笑的幼稚与可悲的幻想,真是愚蠢。”
邢四娘狞笑道:“你是在替自己壮胆罢了,你心里比我还有数……”
接在她这“数”字的音韵里,左手钢叉摹然前挺,却又倏而幻成一蓬尖锐的线同点飞刺向宫笠胸腹,几乎不分先后,她的右手叉便在神鬼莫测的由斜刺里暴射宫笠咽喉。
邢四娘做梦也不会想到,一条长鞭握在人的手里,竟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神奇妙用—
—只见宫笠的“大旋龙”从软软的形态里摹然跳弹,只以鞭梢两三尺的部位向身前跳弹,快速得宛如洒出一片重叠的急雨,而鞭梢跳弹的部位却又是坚硬笔直的,更似洒出一片重叠的棍棒,其准至极的于一刹间便封死了她左手叉的攻击,简直看不出宫笠运鞭的过程,那条鞭暴飞斜射,像在同一时刻,抖成一条长虹般点撞上邢四娘飞刺的右手叉上,鞭原是软的,这时居然发出“当”的一响,邢四娘的右手叉,就宛如被什么无形的铁作钢棒捣上,猛的歪斜激荡,又柄连在邢四娘手腕上的那条细铁链,更将她带得往斜大大的一个踉跄!
“阔蛇口剑”便在此时横闪,邢四娘只觉得自己背脊上一凉,跟着,便是一股火热的炙痛,眼角余光,正瞥及一股赤红溅起。
怪号一声,邢四娘没命的窜扑出去,伸手朝背上一抹,腥赤赤,红黏黏的一手鲜!
宫笠并没有追杀,他依然是以出手前的姿势站在原来的地方。
倒吸了一口冷气,邢四娘不止是心惊胆颤,几乎连舌头也僵硬得转不过弯了。
哈哈大笑着,掠阵的凌濮嘲弄道:“恶婆子,老夜叉,这个‘头功’可不好领啊,现在,你觉得如何?要收拾我们头儿,难是不难呢?”
邢四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感到手脚发软,小腹松垮,一口气竟不易提住,她知道,自己是真个害怕了…
宫笠低沉的道:“邢四娘,这才只是开始,让我们再接续下去,一场好戏,是不作兴只唱了一半的。”
邢四娘唇干舌燥,喉头里就似掖进了一把沙,她憋着气,暗哑的道:“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赶尽杀绝的勾当可不是正道江湖人该干的……”
宫笠道:“我们不是‘正道’江湖人,而你们各位更不是,所以,我们便不谈‘正道’江湖人所该注重的事,我们只论我们彼此间的恩怨。”
咽了口唾液,邢四娘惶恐的道:“谈到恩怨,我们实际上哪来的恩怨啊?根本就素昧生平,河井水互不相犯冷森的一笑,宫笠道:”恩是没有,怨却深了。“呆了呆,邢四娘满头冷汗:“这…怎的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宫笠缓缓的道:“远处的仇恨是隐伏的,且不去说它,眼前,你们恃强欺人,聚众进犯‘玉鼎山庄’,就是挑衅启端,执意同我们过不去,邢四娘,这不是怨隙又是什么?”
邢四娘急道:“我们不知道你与‘王鼎山庄’黄恕言有关系呀,更不晓得有你这么一位人王在撑着黄恕言的腰杆子……”
冷冷的,宫笠道:“这桩事并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个远因。”
邢四娘迷惘又忐忑的道:“什么……呃,远因?”
官笠暴烈的道:“那是一桩血淋淋的惨事,一件毫无人性的谋杀,一群畜生禽兽的集体暴行,贪婪、无耻、凶恶、卑鄙、龌龊,这些,便组成了那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
心里发麻,肌肤起栗,邢四娘又是恐惧,又是莫名其妙地道:“皇天……请你说明白点…我可是真不明白,真不晓得是怎么回子事……”
宫笠生硬的道:“如果你能活着,你便会知道,如果你此番劫数难逃,阴遭地府中,阎罗王也会翻出这笔帐来同你给算清楚!”
邢四娘惊悸的大叫道:“这是什么话?什么熊话?今天之前,我连认也不认识你,又何曾与你结过什么仇,生过什么怨!我他娘的是被冤枉了哇,朋友,好朋友,你可要明察秋毫,别叫人家欺蒙你,你做了孙头不说,我也跟着受牵连…”
宫笠道:“你这样以为?”
连连点头,邢四娘急得喘了起来:“可不是!朋友,我在外头闯混了这些年,虽是为人方正,行事磊落,但也不敢讲不得罪人,因此有什么仇家对头在背地里挑拨中伤,栽诬嫁祸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我们彼此在今天之前见也没见过,我就是想得罪你也找不着门路呀,这岂非明摆明显的是有人在叫我背黑锅?”
摇摇头,宫笠道:“你没有背黑锅,也没有人栽诬你,邢四娘,只是你作恶多端,不胜枚举,连你自己也想不起是哪桩事罢了。”
邢四娘大叫道:“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啊,你认定了要找我的麻烦?”
凌濮接上口道:“找你麻烦!你想得太轻松了,你这条老命若不交出来,今天是万万不会容你过关的!”
面孔歪曲了一下,邢四娘软塌塌的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下我也受了伤,跟斗也栽了,更向你们弯了腰,是好是歹,你们总得包涵点,不能赶尽杀绝呀…”
宫笠平淡的道。“如果我们败了,邢四娘。你也一样会不考虑的!”
连呼冤枉,邢四娘指天盟誓:“打一开头,我就没安着心要取你们的性命,我只是想挫挫你们锐气,给你们略施薄惩而已,我要是有一星半点的恶毒念头,就叫我天打雷劈,腰闪腿扭,不得好死——”
宫笠木然一笑道:“你心里实际上是个什么想法,我们彼此全明白,邢四娘,在矫情做作上,你的本事还不到家,差得太远了。”
咬咬牙,邢四娘鼓着勇气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宫笠道:“我不能预料,这要在结束之后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无庸置疑的,你今天必然不会完整无缺——或者死亡,或者挂彩!”
全身又在冒汗,邢四娘却觉得冷飕飕的,她惊怒的叫:“我已经挂了彩。啦,难道说这还不算!”
摇摇头,宫笠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更不是你认为该如何使如何,邢四娘,这要由我来决定!”
邢四娘吸着气道:“你愣是要双手染血才肯罢休啊?”
宫笠漠然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正是干这一行的,而你也是,只不过你我之间却有一点不同之处——我有骨气,勇于杀人也不怕被杀,你没有骨气,勇于杀人却惧于被杀,邢四娘,人家的命并非你想像中的不值钱,你的命,也并不似你想像中的那样珍贵,你杀人,就早该防着自己也有这一天!”
邢四娘独目中的光芒逐渐转变成凶残,转变为激烈,好像她那股埋藏在体内深处的原始兽性又开始发作了,形态中透露着狂悍的疯癫野蛮意味,更有些空洞的迷惘表情,看上去,相当骇人。
凌濮大叫:“头儿留心,这婆娘又要使蛮了——”
宫笠冷沉的道:“候之久矣。”
就在邢四娘刚待不顾一切的再度扑击的一瞬间,“玉鼎山庄”之内,一条人影飞掠而出,那人夺掠得如此快速,如此急迫,形色上的意韵,业已透露着那等的焦灼狼狈法了。
不错,来人的确是既狼狈,又仓皇的,在最后奔近的这一段距离里,他竟连打了好几个踉跄,几乎倒跌于地——那人的牛角头盔早丢掉了,露出童山濯濯的一颗光脑袋,浑身血迹,脸颊上更翻裂开一道血口,隔着还有丈多远,他朝着邢四娘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叫:“四娘……四娘啊,大事不好了,你赶紧回援里头——”
在突然一怔忡之后,邢四娘紧跟着打了个哆嗦,她那张黑脸上又是泛红,又是涌青,说不出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人犹不知道,他们心目中许为大援的邢四娘,在这边跟斗栽得比他们更大!
尴尬加上窘迫,惊恐又加上震动,邢四娘咬着牙叱骂:“狗娘养的索朝先,亏你还是混到‘右角郎’的人物,却这么个沉不住气法,你他娘这些日子的饭都是白吃了?”
那叫索朝先的“右角郎”也没仔细看一看,这里四周的情形,他满脸血汗交污,气急败坏,喘吁吁的直着嗓门叫嚷:“四娘,不是属下沉不住气哪,实是形势大变,变得离了谱啦,同我们的预料完全相反,如今可是跟头栽大喽!”
邢四娘浑身躁腻,她大吼道:“少罗嗦,赶快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急促的呼吸着,索朝先惶惶然道:“我们被陷在庄子里了,四娘,两百余名弟兄业已折损了一半多,现下只剩下七八十个人了,这还不算带伤挂彩的,如今五当家,四位‘飞云手’、‘右角郎’李顺他们已被人家图稳罩定,冲突不出,四娘,若这边再不回援,只怕就会落个全军覆没的惨况了!”
邢四娘瞪大了那只独眼,声音也自发了抖:“老天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抹了把汗合着血,索朝先哭丧脸道:“一开头,攻扑起来倒还顺当,我们凭着一股锐气,也不过只折损了十来二十个人,就攻越进了墙头,但当他们在墙后的鹰架上甫一接触,对方业已匆匆退下,五当家下令向内追杀,岂知大伙刚朝庄里一冲,便吃对方暗伏在地沟中的弓箭手一阵急射放倒了我们三四十人,五当家大怒之下,正待率众攻杀对方的弓箭手,可不得了,就在这时便凌空飞过来两个怪物——”
吃了一惊,邢四娘急问:“两个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咽了口唾沫,索朝先忙道:“是两个人,两个怪人,一个年纪较大,满头乱发,黄焦焦的眉毛,细眯眼,酒糟鼻子大嘴巴,除了一以招风耳外,脸上还生了几点淡麻子…”
邢四娘勃然大怒,扬手一记耳光掴得索朝先翻了个元宝跟斗,她厉吼道:“麻子,麻子,麻子操了你的老娘啦?
死没脑筋的混帐东西!“
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挨打的原因——索朝先犯了邢四娘的大忌了,他赶紧从地下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拭去唇边的血渍,诚惶诚恐的道:“四娘恕罪,四娘宽宥,属下一时急迫说溜了嘴……”
邢四娘粗暴的道:“不要再唠叨,往下讲!”
索朝先哈着腰道:“是,是!那个年纪大的怪人除了生像奇特之外,在脖颈上更挂着一圈全由人的大拇指头串连起来的指头链子,年纪较轻的那个怪人生得更丑不可瞧!斜眼塌鼻,满脸的疙瘩,不但瘸了一条腿,更是个结巴,这两人长得一个比一个丑怪,可是武功却一个比一个高强—…。四娘,先是属下我往上拦截,你老看吧,还没舞扎上两三下,属下就被那瘸子扣了个大马爬,那老怪物更狠,才一上手,就把我们兄弟捣飞了十来个,四位‘飞云手’齐往上围,却也被人家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团团打转,东跳西蹦,那种狼狈法儿,真叫人不忍卒睹张大了嘴巴,邢四娘呻吟了一声:”天,又会是些什么人王?
“
索朝先接着道:“五当家一看苗头不对,亲自来援,却又被那瘸子接住,四娘,那瘸子的功力深不可测,就凭五当家的身手,居然也弄了个左支右绌,手忙脚乱,老怪物那边,又加上李顺帮场,仍然是发发可危,难以支撑,就在这时,黄恕言那老王八蛋正好拣着机会落井下石,打我们落水狗,他一声号令,领着他那八个龟孙教头,加上三百庄丁一齐往上扑,由属下与七八十名弟兄对抗,那等情势,四娘啊,不用属下说,你老也该知道是多么个艰苦法…”
邢四娘脱口道:“如今呢?如今形势怎么样?”
朝先苦着脸道:“我们委实是支撑不住了,五当家才一面苦斗,一面吆喝属下前来向四娘求援,四娘,请快一点吧,迟则不及,我们在庄子里的人业已到了最后关头啦……”
邢四娘有些发愣,她呆了一会,方才喃喃的道:“完了……
全完了……此番可是栽到底了……”
索朝先急切的道:“四娘,请即时招集各位帮手回援庄内……”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伸手往外比了一圈…包括了宫笠与凌濮在内,敢情直到此时,这位仁兄还是气急败坏,晕头晕脑的没搞清敌我之间的情况……错把对头也看成帮手了!
叹了口气,邢四娘沉沉的道:“叫我拿什么回援?”
愣了一下,索朝先又用手往外比划:“四娘,你老与这里的几位兄弟不正是可以用上力量的好手吗?”
邢四娘痛苦的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我们的‘帮手’么?”
索朝先惶然回顾——入目的是宫笠的冷脸,凌濮不怀好意的嘲笑,一还有那两个浑身血污,坐在地下头也抬不起来的童芳和焦子云,另外,便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具!
就像猛的被人扎了一刀般跳了起来,索明先惊惶失措的骇叫:“四娘,四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邢四娘沮丧的道:“正如你看见的相同,这里我们也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