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的鬃毛飞扬着,鼻孔中喷着雾气,缓缓的,马儿地奔速慢了下来,马上骑士的目光冷峭地往这边投注着,隔着尚有五丈,马儿已停住了脚步,那白马白衣的鹫猛人物已骗腿飘然下马。
“金雷手”荆忍卓立不动,双手背负于后,神色深沉而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雍容气度!
白衣人下了马,阴沉地瞧着荆忍,语声冷厉地道:“荆忍,却不知道你还有几个帮手?”
荆忍一拂衣袖,低沉地道:“只得在下一人,西门当家,你休要走了眼!”
带着三分轻蔑意味地一笑,白衣人斜瞟了一侧的项真一眼,这一眼却觉得有些面善,他赶忙仔细望去,又行了好几步,蓦地脱口大叫:“黄龙!”
项真微微一揖,笑着道:“久违了,多年不见,在下还以为西门当家不识得了……”
白衣人急急走前两步,双手紧握着项真的手,兴奋地道:“该死该死,兄弟因为有事在身,一时未曾注意,怠慢之处,尚祈项兄包涵,有五年多了吧?这五年多来项兄却令兄弟好想,项兄非但未见老态,反而更形英俊朗润了!”
项真笑了笑,道:“西门当家谬誉了,这一千五六百个日子却也过得艰辛。漫长时光,又如何不催人老呢?”
白衣人——西门朝午哈哈大笑道:“那么说来,项兄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若你还说老,兄弟我不就等着挺尸了么?哈哈哈……”
咬咬嘴唇,项真压低了嗓门道:“那边我‘金雷手’荆兄,可要在下引见一番?”
西门朝午神色一沉,又立即堆起笑容:“不敢相烦项兄,兄弟与荆大侠是老交情了。”
项真摇摇头,道:“看情形,当家的似是与荆兄不大愉快?”
西门朝午哼了一声,恨恨地道:“这就是与他算账来的!”
眉梢子一场,项真道:“当家的可知两虎相斗的下场么?”
西门朝午咬着牙道:“便是拼掉这副臭皮囊,兄弟我也不能咽下这口鸟气!”
略一沉吟,项真道:“在下适逢其会,恰好在此时此地与二位大名鼎鼎的当家相见,可以请当家的给在下一个薄面,先谈谈再动手么?”
犹豫了一下,西门朝午道:“兄弟没有意见,只是请项兄问问那姓荆的!”
数步之外的荆忍沉沉一笑,道:“在下自是赞同,你我之事早晚也得解决,不争这区区时光。”
项真笑道:“如此正好,大家可以在未动三昧真火之前先聊聊别情,否则,一打起来就没有韵味了,是么?”
两个相对着勉强笑了一下,项真仰头看看天色,缓缓地道:“西门当家,阁下与荆兄所结之怨,在下已听荆兄大略示明,当然,在江湖上混,争的便是一口气。不过,却也要看这口气值不值争,更要看看争这口气的代价是什么?”
西门朝午与荆忍都没有讲话,项真又道:“比如二位,在下若是以为弟的身份,不论在哪一方面都相差甚远,实不敢斗胆厚颜自充调人……”
荆忍与西门朝午连忙道:“项兄太谦了……”
项真淡淡闲闲地一笑:道:“非谦也,实在怕二位不赏这个脸,若万一给个钉子予在下碰,在下这‘黄龙’的旗号也就砸啦!”
西门朝午急道:“怎会不买项兄的面子?兄弟素来仰慕项兄……”
荆忍也忙着道:“项兄太客气,凡是项兄交代的事在下哪有不遵办之理?”
忽地,两个人都同时住了口,他们蓦然想起在此时此地说这些话,似乎味道不大对劲,但是,项真却已抓住这个要紧的节骨眼,清朗地一笑道:“既蒙二位如此看重,在下若不说几句话,便是显得也太幸灾乐祸,二位,俗语有云,冤家宜解不宜结,又说,英雄不打不相识,再曰惺惺惜惺惺,好汉重好汉。二位之争么,不过也是在一个‘气’字,西门当家是恨荆兄伸手管事,荆兄是怨西门当家不给面子,说穿了实在都系在一口气上,为了这口不值得争的气,二位却要以性命相搏,这未免是大大的不智,试想西门当家白手创立‘千骑盟’,流血流汗,费了多少心血才挣得如今的局面?若是西门当家为此而有失闪,非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便是半生基业也随着瓦解,而荆兄,在郸州可称一块天,如果今日栽了,这一块天塌下来不说,异日郸州一地受了委屈还有谁能出来撑腰露脸?郸州的灵气亦就此荡然无存,还有,荆兄的家人弟子又靠谁来照顾安排?二位尚请思之再思,虑之再虑才是。”
恳切而真挚地讲了这些话,项真微微垂下眼帘,自眼角中,他看见两人相对着都陷入沉思,两个人的两只手也在不自觉地搓揉着,过了好一阵,项真轻轻咳了一声,低沉地道:“在下愿以本身的名声来担保二位的弃嫌修好,愿以待至友的情感来同时奉侍二位,如果,二位以为在下尚值一顾的话。”
两个人犹豫了好一会,西门朝午尚有些不甘地道:“项兄,项兄说得有理,只是……只是兄弟我的手下有十几个人在姓荆的那里吃了亏,兄弟若就此回去,实在不好交代……”
项真点点头,道:“当家的顾虑极是,但如果当家的回去亲自向他们晓以大义,明以利害,再由荆兄负责全部医药赔偿呢,这样,是否便可以交代过去了?”
说着,项真侧脸向一边的荆忍道:“在下代为做主,荆兄可以认下去么?”
荆忍有些尴尬地一笑,道:“当然。”
西门朝午搓着手,讷讷道:“不过……哦……只是,不过……”
项真踏前一步,恳切地道:“大约是当家的尚信不过在下了?”
呆了一呆,西门朝午猛一跺脚,道:“罢了,罢了,谁叫兄弟今日遇着项兄?”
项真紧接着道:“如此,当家的与荆兄答允将此事一笔勾了?”
西门朝午无可奈何地道:“若非如此,项兄岂肯罢休?”
项真微微一笑,接问荆忍:“荆兄意下如何!”
荆忍笑道:“自然没有异议!”
“那么。”项真一手拉着西门朝午,一手扯过荆忍,欣慰地笑道:“来个小小的亲善表示,二位握手言和吧!”
两个相对着窘迫十分,却又不得不伸出手来,就在这种微妙而奇异的情景下握住了手,而且,不自觉地握得很紧。
一场戾气就如此消除了,轻松而愉快,两个原要以技相搏的武林大豪,转瞬间已成了朋友,或者这“朋友”需要再以时间来培养彼此间的情感,但总之有了良好的培养情感的开端,不是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项真豪爽地大笑道:“二位能如此的赏脸,我项真将永铭心内,在此,多谢了!”
于是,西门朝午与荆忍也愉快地笑了起来,西门朝午道:“项兄,今日我们两个老江湖却被你耍了个不亦乐乎,该罚!”
项真拱手道:“当然,在下自是认同,不过,在下却是出以至诚,可以沥血为誓,证明在下是如何希望二位和好弃隙!”
“金雷手”荆忍躬身长揖道:“项兄,今日之赐,我荆忍刻骨镂心!”
项真急忙避开,笑道:“快莫如此客套,二位俱是一时英才,任谁也不会愿见二位中哪一个有所损折!”
西门朝午高兴地道:“项兄,离此十里向西行,有一个荒村,荒村有家野店,那家野店有几手带劲的腊味,便由项兄做东,罚你一场如何?”
项真笑道:“心甘情愿,便请当家的引路前导!”
豪迈地一笑,西门朝午雪白的长衫一拂,转身行向坐骑,“金雷手”荆忍撮起嘴唇,发出一连串尖锐而又悠扬的唿哨,于是,林子里传来一阵高昂奋激的马嘶声,嘶声清亮而劲烈,有如尤吟于九天,随着嘶叫声,一匹高大神骏似的花斑马如风似的卷了出来,这匹花斑马头大腿细,躯体肌纹细齐、形态均匀,青白的毛色交杂而生,油光明亮,它昂着头,扬着蹄,就像浮沉在云雾中一样来到荆忍的身边。
项真一见之下,便忍不住脱口赞道:“好马!”
荆忍爱惜地抚摸着马儿微带灰色的鬃毛,那喜悦的模样,就宛如在抚摸着他自己的孩子,“这匹马叫‘角杵’,乃极西血泽地域所产的异种,此马先祖,相传是血泽地域的角龙与斑糜相交所生,性暴烈却忠耿,不认二主,且力大无穷,奔行起来其快如风,捷如雷电,日行五百里毫无艰涩……”
项真笑着道:“为什么叫它‘角杵’呢?”
荆忍低沉地道:“便信传说,‘角龙’为其远祖,而它力沉劲猛,冲击之下有如铁杵撼山,威烈无比,故而合称为‘角杵’!”
那边,西门朝午摸着下巴凝注良久,感叹着道:“荆兄,你这乘坐骑,较兄弟的这匹‘白云儿’似是又强了一等……”
荆忍微微躬身,道:“哪里,在下之马虽然灵异,而西门当家的神驹却更为矫健,提起‘白云儿’,江湖道上的朋友谁也知道那是‘千骑盟’的象征呢……”
西门朝午受用地大笑道:“罢了罢了,咱们两个的代步马儿实在都不算差,有这头畜生在,可也真能帮不少忙……”
笑了笑,项真道:“一阵风,一阵雨,白云儿到了什么地方不是声威远扬赫赫慑人?”
西门朝午咧咧嘴巴,笑道:“项兄休要调侃于我……对了,项兄没有坐骑么?”
项真摇摇头,道:“哪似当家的属下有‘千骑’?在下是天生的劳碌命,奈何?”
荆忍道:“既是如此,请项兄与在下同乘一骑。”
项真一笑道:“正想试试荆兄这匹神驹的脚力!”
一招手,西门朝午翻身上马,回头笑道:“项兄,你的利口利舌,与你的快掌一样出名,兄弟斗不过你,只好走在前面避风头了。”
说着话,他双腿微微一夹,胯下那匹白雪似的健马蓦而仰头,像似一朵雪那样洒逸轻灵地奔了出去,直往荒野的那一边。
翻手拍鞍,“金雷手”荆忍飘然上马,泼剌剌,掠过项真身边,项真抿唇一笑,准确无比的刚好跃坐在荆忍的身后。
“白云儿”这时已在二十丈之外,荆忍一言不发,伸手在“角杵”的头顶轻拍一下,这匹青白色的花斑马已放开四蹄狂追而上,周遭的景物急速后退,风声呼呼在耳边打着转子。
大地的距离宛如在怪异的收缩,令人生起一种迷幻的错觉,觉得好像驭着云雾追逐着无际的遥远,而遥远却又那么快的在呼呼的风声里变为过去;无数个遥远,无数个过去,于是,路,就这么走完了,仿佛只有一霎!
三尺之隔的西门朝午白衣白绫飘起,他左手围在嘴上,大声叫道:“今天不是比马赛快的时候,前面拐个弯就到了那荒村啦!”
“金雷手”荆忍微微放慢了马匹的速度,一笑道:“十里之程,却好生快……”
西门朝午拉开嗓子道:“稍停得痛痛快快地吃喝一顿,这一奔一跑,至少把肚皮抖空了三寸下去!”
项真淡淡闲闲地笑笑,两匹骏马已沿着这条蜿蜒在野地里宽不盈丈的土路直奔而下,转过一片林子,前面,倚着一座半大小山,百十来户茅舍竹棚凑合成的那片村子已然在望。
这么远,已经可以看见村头一家茅屋挑出一张颜色残剩的青布酒幌,西门朝午一马当先抢了前去,马儿在那酒店外面凌空斜了个转子打住了奔势,尚未停稳,西门朝午已翻身下马:“掌柜的,迎客来!”
随着声音,一个年约四旬,长得白白净净的中年汉子已满面堆笑地迎了出来,项真与荆忍亦已赶到,他们各自将坐骑拴在酒店门前的横栏上,已在掌柜的躬身哈腰之下进入店中。
店里是这茅舍的正间,几张斑竹桌椅,壁上一副丝绣百荷图,墙角堆排着几大缸酒,就是如此而已,简单之外,更透着清爽。
三个人挑了一张桌面坐下,西门朝午一口气要了五六样腊味,五斤白干,掌柜的忙着张罗去了,西门朝午一抹脸上的汗,语声宏烈地道:“这位老板别看他住在这荒村,又只开了个野店,却是个秀才出身,很有一肚子墨水哩!”
荆忍搭讪着道:“难怪看去文质彬彬,很有几分书卷之气……”
西门朝午豁然一笑,又转对项真道:“项兄,昔日洛阳一见,至今已有四五个年头了,你却怎的有此雅兴忽然跑到这个地方来?”
项真目光半垂,低低地道:“为了替一帮朋友办件事。”
微微一怔,西门朝午却反应迅速地道:“可是与‘黑手党’有关?”
项真有些奇怪地道:“当家的如何知道?”
咧唇一笑,西门朝午道:“江湖流传最是快捷,有如春风传讯,一去千里;‘黑手党’近日与‘无双派’拼战‘碑石山’,虽然闻说坑了‘无双派’,但他们自己也弄了个焦头烂额,狼狈不堪,道上消息,最近以这件最为人知,项兄又恰巧至此,不是与‘黑手党’有关又是什么?”
“金雷手”荆忍在旁亦关切地道:“据在下想,项兄果是如此了?”
项真微微点头,荆忍又道:“而且,看情形项兄与‘黑手党’又是对立的?”
望着桌面沉默了片刻,项真道:“不错。”
西门朝午睁大了眼,低低地道:“那么项兄此次出来,是为了‘无双派’了?”
“正是!”项真坦然道:“‘碑石山’之战,‘无双派’三门人马完全折掉,十三名好手如今只有五个人安在,其余的除了有一名证实已死之外,尚有七八个不知消息,三百名弟子至今亦未见一个突围;此番出来,在下便是探听这些失踪之人的下落。”
荆忍急道:“但是‘黑手党’已于月前举众迁移,‘碑石山’‘十二拐’只见颓瓦残垣,一片焦土,除了增加新坟数片之外,可说牲畜皆不见一只……”
项真瞧着荆忍,悲切地道:“此事在下早就想要请教荆兄,不知荆兄可愿赐告?”
荆忍忙道:“当然,在下只怕言有不详不尽之处,岂会稍有隐讳?”
就在桌面上一抱拳,项真道:“如此多谢,荆兄是否知道‘黑手党’迁往何处?两河左近是他们辛苦闯下的地盘,在下想,他们不会就此放弃,另往他处再创江山吧?”
荆忍颔首道:“说得正是,在下于前日曾闻及道上友人提及,说是‘黑手党’已迁往离此三百里之外的‘大河镇’上,‘大河镇’‘抱虎庄’乃‘赤衫队’焦雄的老巢!”
猛一拍掌,项真道:“可不是,‘无双派’在‘碑石山’之战,‘赤衫队’亦曾遣人参与!”
伸出小指头搔搔鼻孔,西门朝午接嘴道:“焦雄与‘黑手党’是老交情了,这却正合道理,‘大河镇’的‘黑髯公’是焦雄的干老子,他们一向沆瀣一气,朋比为奸,‘黑手党’的残余人马这一到,‘大河镇’就更热闹了,那还不翻了天!”
项真沉思了一会,迟疑地道:“‘黑髯公’?他是谁?”
西门朝午奇道:“项兄连这个老色魔都不晓得?”
摇摇头,项真道:“耳生得很?”
哧哧一笑,西门朝午压低了嗓门:“与‘抱虎庄’遥遥相对,有一连片巨宅,那片巨宅,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富商王侯的府第,而就是这位‘黑髯公’的家院,这位仁兄年逾七旬,却有妻妾侍婢百人,夜夜笙歌,晚晚荒淫,真是个春色无边的百花大会;但是,老先生却练就了一身吓人的功夫,加上爪牙众多,护卫如云,‘大河镇’就成了他的小天下,他那宅院也变成阿房宫啦……”
荆忍笑了一笑,道:“‘黑髯公’住的地方叫‘如意府’!”
项真“嗯”了一声,道:“老先生大约真是十分如意,人到老来犹能享此齐天艳福,敢说不如意么!”
豁然大笑,西门朝午道:“好小子,只道‘黄龙’项真冷面冰心,性如严霜,却不知道说起话来也是这般俏皮哩!”
说到这里,西门朝午又正色道:“不过,‘黑髯公’却的确是个硬把子,在武林中辈分亦极高,论起来比我们都早了一辈还多,他的‘长挂掌圈九式’与‘倾河气’至今犹为掌法与内家功力中的统治,尚没有人讨得便宜去……”
项真沉吟着道:“这倒没有什么,至多豁上一命也就是了,怕是怕的豁出去还解决不了问题……有此人助纣为虐,总是辣手……”
这时,那白净的秀才掌柜已用一个大竹盘将酒菜端上,摆好后,他哈着腰道:“西门爷,你老尝尝看,这是昨天打到的野兔,诺,那一盘是小店精制的鹿脯,这边的是炸麻雀,嫩得很哪,大冷天可真叫难找……”
西门朝午哈哈笑道:“秀才,你少来这一套,爷们的银子出手大不大方,全看你这些菜肴上的功夫下得够不够深,光说是不成的!”
掌柜的笑着连连躬身退了下去,西门朝午为各人面前斟了酒,举杯道:“来,为幸会项兄干一杯!”
三人仰首尽了杯底酒,项真再为注满,他笑着道:“更为二位修好弃嫌干一杯!”
于是,三人大笑着又干了,西门朝午长长吁了一口气,舐着唇道:“好酒,又醇又烈,又香又厚,来,咱们哥三个再干十杯!”
三个人原都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此刻提上了兴头,一连各自饮了十杯,西门朝午夹起一块鹿脯放进口中嚼着,边唔唔地道:“好,好,香嫩极了,再加上味道足……项兄,稍停付银子可得多给上些……”
项真笑笑,轻啜了口酒,缓缓地道:“当家的,你的手下多,眼线广,可知道‘无双派’近日有什么动静么?”
西门朝午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思索着摇摇头道:“项兄是指大草原‘无双派’其他的人马么?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兄弟从来没听人提过,荆兄可曾闻及?”
荆忍也摇头道:“没有,就算消息传得快,到大草原也要个把月二十天的,便算大草原得到消息即时赶来,恐怕也非要大半个月之后才知道了。”
想了想,项真道:“这推断是否准确?”
略一犹豫,荆忍道:“照常理应是如此,此去关外,路途迢迢,三天五日又岂能到达?”
项真道:“如果‘无双派’他们尽选好马,昼夜兼程急赶呢?”
咬着嘴唇盘算了一会,荆忍道:“若是这样,只怕这几日就要到达了,就不知他们消息得的早晚……”
大大喝了半杯酒,西门朝午道:“项兄,大草原‘无双派’的人马一定会来报复么?”
项真肯定地道:“一定。”
搓搓手掌,西门朝午低沉地道:“那么,这又将是一场血战了,‘黑手党’上下素性悍野难驯、残暴成癖,他们再遇‘无双派’大敌,可说已到达背水一战之地步。据兄弟所知,‘黑手党’是决不会逃缩躲让的,再加上‘赤衫队’协助,而‘黑髯公’亦恐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大河镇’上势必锋火燎原,血腥遍染……”
放下竹筷,项真淡淡地道:“江湖上原本如此,若人与人之间皆能弃除七情六欲,则早已太平了!”
西门朝午感叹地吁了口气,笑道:“项兄,‘碑石山’之战,项兄是否亦曾参与?”
抿抿唇,项真道:“是的,而且还伤得不轻!”
荆忍不禁怒形于色,他道:“是‘黑手党’中哪一个人所为?”
项真洒脱地一笑道:“他们十个大阿哥中的七个,再加上那晋如尘!”
西门朝午亦怒道:“这老鬼!”
荆忍又道:“不过……听说晋如尘已经死于非命了?”
举杯浅饮了一口,项真道:“不错。”
西门朝午忙问:“是项兄宰的?”
项真颔首道:“是的,‘黑手党’那七个与在下动手的大阿哥也是六死一伤!”
此言一出,眼前两位名震一时的高手俱不由齐齐怔住。好一阵子,西门朝午才疑惑而吃惊地道:“项兄是说,是说你一人之力所为?”
项真笑笑,道:“大约是吧!”
荆忍亦紧张地道:“连‘黑手党’‘血魂堂’的首座‘笑狼’俞甫也栽了么?”
点点头,项真道:“此人相当难斗,在下实在侥幸……”
猛地一拍掌,西门朝午道:“好项真,人说‘黄龙’武功之深有如瀚海,心性凶狠像似豺狼,行事之绝宛若锋刃,兄弟还一直疑信参半,今日见了,果然不差;只是,项兄,你下手也未免太歹毒了一点。”
摇摇头,项真道:“对敌人仁慈那是待自己残酷,尤其此等敌人,个个都是为非作歹、心黑手辣的恶徒,不以杀字相惩,异日更不知有多少善良毁于他们手中;西门当家,有的人需要以仁恕度化,但有的因为积邪已深,以行恶为能事,已无法令他们回返彼岸,那只能用他们自己的血洗清他们的罪了!”
眼前的两个人却沉默了一会,荆忍又低声道:“那么,如果‘无双派’与‘黑手党’再燃战火,项兄还是要助‘无双派’的了?”
项真坚定地道:“当然,义无反顾!”
荆忍双目中倏然现出一片湛莹莹的神采,他低沉却有力地道:“项兄,在下愿意供效驱使,略尽绵力!”
显然是感到意外,项真怔了一怔,缓缓地道:“荆兄……荆兄盛意在下实在感激,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异常麻烦,若因此而将荆兄卷入漩涡,则在下心中难安。”
荆忍笑了笑,道:“在下既有此心,便不怕卷入其中,如果项兄不以在下艺业平庸,才疏识浅而见弃,在下便与项兄并肩进退了!”
犹豫了一下,项真轻轻地道:“但是,荆兄为何又甘愿冒此大险来助在下?你我虽然一见如故,却是萍水相逢,荆兄未免太慷慨了……”
含蓄地一笑,荆忍深刻地道:“凡人相交,有百十年而泛泛者,有穷半生之力却难得一知己,天下虽大,真正可以托心托命的朋友实在少之又少,这不能以相识的久暂来代表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与互爱,而在能否正确断定对方的心性及品德是不是可以完全信赖,其外,还有缘字一个。项兄,你我虽属神交,但今日初见,在下已经可以清楚认识项兄,阁下正是至情至性、重义重仁的难得好友!”
项真沉声道:“荆兄,你太过誉了……”
忽的,西门朝午怪叫道:“喂,你们两个老是拉近乎,却将兄弟我丢在一边,这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难道说荆兄能助项兄一臂,我姓西门的便够不上这个格么?”
项真一笑道:“当家的言重了……”
西门朝午翻翻眼睛,道:“老实说,方才兄弟已想表明效劳之意,只是正在思忖插手之后如何了结之道,却没想反叫荆兄先开了口,如此一来,反而显得我姓西门的缩脑畏尾不敢前去了,现在不管他后果如何,兄弟决定要蹚蹚这湾混水!”
项真冷静地一笑,道:“然则,当家的又是何苦?”
西门朝午两手一摊,道:“只是‘义’字一个罢了,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项兄,江湖上不是人人都顶着这句话么?”
荆忍赶忙举杯道:“我们便如此决定了,来,为三心相系干杯!”
西门朝午仰起脖子干了,叫道:“怎么着?项兄还犹犹豫豫,莫不成认为兄弟与荆兄够不上材料么?”
项真苦笑道:“岂敢,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呵呵大笑,西门朝午大声道:“哪来这么多啰嗦,若是你不干杯,便表示不愿我二人相助,换句话说,就是瞧我两人不起,既是瞧我两人不起,咱们这朋友也就不用交了!”
咬着唇略一沉吟,项真只好举杯一口干了,荆忍愉快地笑道:“对,这才够交情,项兄义解在下与西门当家之怨,我二人这一点小小的绵力又算得了什么?”
西门朝午哈哈笑着,豪迈地拍拍项真肩头,这细微的动作,却已表露了太多的关切与挚爱,更有着无比的同仇敌忾,连心连胆的薄天之义在默默中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