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当中,双方拼杀的对象却相当均衡, “紫凌宫”“红带子”的“带头”“一笔凌波”尹疆独斗“勿回岛”“千涛门”“首座”“玉面屠夫”吕迎风,而“九头鸟”元德香则力搏,“千涛门”的两名“护门”“大响鞭”辛德“莽牛”熊大开!
至今一边面颊仍然结着大片疤痕的“紫凌宫”“红带子”级好手“旋刀轮”司徒强,力战的也是“勿回岛”两名“千涛门”硬把子“二和尚”班智、“九头狮”魏子豪,不过司徒强却十分吃累了。“长风门”的“首座”“大盾王”曹步前,形同狂狮般与对方另两名“红带子”周旋,那两名“红带子”,一是“十安剑手”赵嘉,一是“大番旗”郝邯,展履尘的两名随身“岛使”“怒蚊毒龙”樊翼升、 卜兴,对付的也是一名“红带子”——“紫蜘蛛”龙百祥!
“紫凌宫”方面的“黄带子”级“带头”“奉天拐”孙厚、“双飞闷心枪”陈行、陈志三人,却和“勿回岛”“长风门”的三名“护门”“小白猿”涂宏,“人鲨”岳江,“生死无忌”季淦狠斗,“花子帮”仅来的一名长老“青龙冠”杨宗以他狠辣暴烈的攻势圈住了另两名“黄带子”“白额狼”施非,“翻云斧”许广,杨宗以一敌二,仍然游刃有余,行动如飞!
管庸与唐明,一个对付另一名“黄带子”“奋魂指”任大竹,一个却力拼对方“蓝带子”的带头沈维堂,“紫凌宫”的“蓝带子”连沈维堂算上,一共只剩下两个人,其余的,想是在攻打“六顾楼”之际折损了!
“紫凌宫”方面,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物。功力之高,似更在他们“红带子”级的好手以上。这人使着一对大板斧,招术奇诡,动作骁勇,与他相对的正是卫浪云,而至今卫浪云尚不知他的对手是什么人!
“勿回岛”“长风门”“护门”“浪里龙”冯宇,顷半步不离的随在水冰心之后,他表面上拼战,骨子里,却是在保护水冰心的安全。双方所属的儿郎。有的成双成对的厮杀,有的也混战成一团,但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形势。彼此却全都将命豁上了………”
照整个的大局来看,“紫凌宫”似在占了下风,他们已以倾力而出,再也没有掠阵之人,但“勿回岛”这边,田寿长和澹台又离两位一等一的强手犹是按兵未动呢……
卫浪云双锤如电,并起并落,他在一轮狂风暴雨似的挥击中,大声道:“喂,你是,‘紫凌宫’的什么角色?”
于思大汉斧刃掠掣。闷不吭声。
斜旋而出,卫浪云却在旋出的瞬息又回,左锤劈天,右锤扫地,对方飞快闪跃中,九十九斧组成一片刃之光流到!
在空中连串七个跟斗,每一次跟斗,卫浪云的“比日锤”便挟着—团团的斗大银芒暴弹,于思大汉斧斧落空,刹那间又被逼退!
一名紫袍汉子突从后边扑上,锋利的马刀悄无声息的猛劈卫浪云背后,双脚刚刚沾地的卫浪云连眼皮子也没撩一下,锤柄倏翻,已“咔嚓”一声将那偷袭者胸骨捣碎,惨吼着倒跌出去。
闪亮的斧刃恰在此刻来到卫浪云头顶!
哈哈一笑,卫浪云左手锤飞扬,后翻的银锤却在一抖之下,由侧面划起—度半弧横击,于思大汉收斧急退,卫浪云双锤的锤头却同时“砰”声轻响,有如雨团烈日般暴飞而出!
双斧在仓促间以流动的光芒布成一面条线纵横的网----但是网却不够严密,“当啷啷”的颤撞声里,于思大汉被卫浪云的右锤震得仰倒,锤头稍差一线的掠过他紫色的外袍,裂帛声响,袍襟破飞,这人的紧身衣右胸上,赫然精绣着一团红毒毒的火焰,焰中竖立一剑!
“紫凌宫”“护宫一级的人物。
卫浪云再度连番狠攻,那于思大汉狼狈躲避中,卫浪云大笑道:“原来阁下竟是‘紫凌宫’的护宫角色,让我想想一一”
他—面锤飞纵横,一边接着道: “你们的‘大护宫’‘提山臂’牛人超未见, ‘二护宫’ ‘铁狮’费立冒被我在‘大龙河滨’送了终,。你阁下一定便是‘三护宫’ ‘落魂斧”史直了!”
对方竟力抵挡,气喘吁吁的大叫:“我是史直,你又能如何?”
在双锤流星的旋飞中,卫浪云道:“仅是也送你的终罢了,还能如何呢?”
“落魂斧”史直扑地猛进,左右两斧交挥急斩,他厉吼道:“你倒看看谁送谁的终?!”
卫浪云半步不退,单锤以几十次伸缩合成一次的快速, 令人炫目的往下砸截,在一连串震耳的金铁交击声中,另一银锤猝出,直射敌人脑门!
史直逼冲失着,怪叫半声,左手斧“砰”的已被砸落,他右手斧拼命横架,刹时锤击中斧刃,火星四溅里,史直虎口全裂,打着滚往外翻出!
卫浪云冷冷一笑,身形侧移,银锤挥向空中,却在同时锤头锐飞,暴击正在地下翻滚的史直!
事情的经过只及人们目光的一瞬,银锤比日,挟着万钧飞射史直,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从一丛芦草丛之后,一溜寒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斜刺飞来,仿佛在那寒光映起的同时,也已到了近前!
“呛”的一记脆裂震响,卫浪云飞击敌人的锤头竟猛的斜荡一旁,他自己也被这一股突来的弹击之力震得歪出三步!
目光瞥处,卫浪云惊异的发现,磕开他锤头的那抹寒光,居然是一柄马刀——如今,马刀业已断成两截了。一股莫名的愤怒顿时像烈火般燃起,卫浪云大喝道:“是哪—个见不得天日的东西躲在暗处伤人?”
三个不速之客,赫然是“皇鼎堡”的三条漏网巨鱼——“皇鼎堡”堡主“邪翼”齐刚、“黑龙”俞戎、“雕花笛子”公冶羊!
卫浪云心头一跳,振吭叱叫:“很好,你们三个有眼光,也凑齐与‘紫凌宫’上下挑拣到同一块好风水地方了!”
十数名“勿回岛”弟兄立即包围过来,将落地的齐刚等三人圈住!
大马金刀的睥睨四周,齐刚不屑的一笑:“‘勿回岛’有几手把式的人物全死绝啦?只剩下这些饭桶来摆场面么?”
狂吼一声,几名“勿回岛”的大汉猛扑上去,齐刚抬头望天。动也不动,在他身侧的“黑龙”俞戎蓦然抢前,“百锥拐”暴起一圈寒电,“吭”“吭”数声,扑上去的几名“勿回岛”所属同时号叫着抛摔而出,血似雨溅!
卫浪云嗔目大吼:“通通退下,让我来!”
齐刚阴沉的面上浮起一兵冷森的笑意,阴侧侧的道:“卫浪云,我们等的就是你!”
人影连晃,田寿长、澹台又离以及他的四名随从相偕赶至,一摆手,田寿长拦向中间:“哈,齐刚,你可真叫‘阴魂不散’哪,居然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啦,怎么着?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么?”
面色冰寒,齐刚冷硬的道:“田寿长,我们是打抱不平,难道说只准你们‘勿回岛’勾结了‘六顺楼’对付‘紫凌宫’?就不准我们‘皇鼎堡’帮助‘紫凌宫’来对付你们这窝蛇鼠?!”
呵呵一笑,田寿长讥诮的道,“好一个‘打包不平’,齐刚,少他娘给我田二爷来这一套假仁假义了,今天你们这一来,说得好听一点是‘兔死狐悲’,说得难听一点呢?娘的皮也不过就是想‘混水摸鱼’罢了!”
怪眼一翻,他接着道:“只是,他奶奶的这湾水却尚未混得如你们想像中那样容易摸鱼呢!”
卫浪云愤怒的道:“二叔,我们正想去找他们,如今他们自行投来,正是再好不过,就在这里,我们便将这三条‘釜底游魂’一网打尽!”
狂笑着,齐刚道:“好大的口气,卫浪云,你自己掂掂。份量够么?”
卫浪云冷峭的道:“在‘赵家集’,齐刚,是谁被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那个时候,你这位‘皇鼎堡’的‘堡主’也不见显过什么神威呀!”
田寿长嘲笑道:“可不是,齐老鬼别的不行,腿可快着呢,我老人家任凭怎么个追赶法,就是追不上,他这一手,倒颇使我们望尘莫及,呵呵呵……”
站在一边的澹台又离,也被引得忍俊不禁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齐刚最忌讳的,便是他连番几次败在“勿回岛”手下的事,现在卫浪云当面给他抖了出来,田寿长又火上加油的讽中带嘲,齐刚再好的修养也是无可忍受了——
脸色大变,齐刚厉烈的道:“今日此地,便是,‘皇鼎堡’向‘勿回岛’索取血债的时刻了!”
卫浪云强硬的道:“我们是同一个心思------迟不如早,现在决一死战正好!”
田寿长慢条斯理的道:“姓齐的,你甭在那里咬牙切齿,你吓你哪个爹?‘紫凌宫’覆灭在即,你们三位加上,也不过只是给他们垫个棺材底罢了,管个鸟用?!”
“黑龙”俞戎脸容狰狞,他粗厉的道:“田老狗,我们要将你碎尸万段!”
田寿长眼子一翻,道:“去你娘的球,你这个杂种约莫是龟缩了一时,养足了膘,又想来挨剐了?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放屁的地方?”
俞戎额门上青筋暴起,伤痕眨红,他大吼道:“我活劈了你这老狗头!”
田寿长不屑的道:“小杂种,口舌逞强不是英雄,等一下,你要不跑才算好汉!”
一时答不上话,俞戎的一张黑脸立即气成了褚紫!
“雕花笛子”公治羊阴冷的道;“田老贼,你不要得意忘形,我们与‘紫凌宫”会合之后,你们的末日也就临头了!”
“呸”了一声,田寿长轻蔑的道:“放你娘的屁,你这山羊胡子更不是玩意,狂悖疯颠,痴人说梦,完全一派胡言,昔日 ‘赵家集’,舒老儿的一记,‘大力千斤掌’怎不拍碎你那颗黑心?你他娘活过来了,就以为能够乱放厥词啦?他娘的你还不知道你极有希望再死一遭?”
公冶羊冷森的道:“田老贼,我看要转世投生的是你而不是我!”
田寿长嘿嘿冷笑:“不用急,不用急,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果——”
齐刚大声道:“无须废话,我们立即行动!”
往前一站,卫浪云凛烈的道:“好极了,你们三个最好一起上,省得麻烦!”
突然,齐刚大喊:“‘紫凌宫’的朋友,凤啸松,你们全听着,我是‘皇鼎堡’的堡主‘邪翼’齐刚,我在风闻各位攻扑‘六顺楼’之际。当即率领我的手下前往助阵,谁知得讯较迟,抵达之时,列位也已移师他去,我们随后跟来,却发现‘勿回岛’与‘六顺楼’的人马互为勾结,正在此处,图谋各位,我们激于义愤,感于不平,愿意放弃利害,冰释前隙,与各位同舟共济,齐御强敌;‘勿回岛’与‘六顺楼’沆瀣一气,我们‘皇鼎堡’便也支持‘紫凌宫’,彼此团结一致,相依相恃,凤啸松,你接受我们与你并肩作战么?”
正在豁死力拼展履尘的凤啸松,心中那般子兴奋与惊喜自是无可言喻的,他巴望都犹有不及,岂有不接受的道理?—面与展履尘周旋,他一边大叫;“齐刚兄,欢迎欢迎,无任盼切之至,各位但助一臂之力,渡过此关。凤某便有天大补报,异日彼此互助互济,平分江山!”
齐刚洪声道:“一言为定!”
凤啸松进退跃飞,挥汗如雨:“一言为定!”
齐刚狂笑道:“我们来了!”
冷哼一声,田寿长道:“有趣有趣,自己死活尚不能顾,两人一弹一唱。居然像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分起江山来了!娘的,你们‘平分江山’我们却是干啥吃的?!”
这时——
齐刚断然叱唱:“俞戎袭展履尘,公冶羊对付卫浪云,田寿长与澹台又离两头老狗由我打发,另外四名狗才也算在我身上!”
潦台又离勃然大怒:“混帐狂夫!”
空中人影倏闪,“黑龙”俞戎掠头飞跃,田寿长身形甫起,“大魔爪”方等拦截。齐刚已凶悍扑至,双袖猛挥,分袭田寿长与潦台又离两人,劲力所至,也涵括了澹台又离的四名护卫!
卫浪云急速倒退,银锤方扬,斜刺里,“落魂斧”史直狠攻而来,眨眼之间,“雕花笛子”公冶羊亦已挥笛身前!
“黑龙”俞戎在“皇鼎堡’中,曾为“巨鼎殿”殿主之尊,本领高强,反应快捷,尤其此人的悍勇剽野更是首屈一指,在平素,他独力抵挡展履尘,自然不及甚远,但是,现在展履尘有了一个功力之间相差极微的凤啸松对仗,再加上一个俞戎,便感到极度扯肘,而俞戎在此刻所能发挥的影响力,便断非他单打独斗时的份量可言了!
当然。齐刚的武功虽然强极一时,他却也绝不能同时对抗与他齐名的澹台又离以及几与齐名的田寿长与另外四名硬把子随从,但他的目的却只在做暂进的牵扯,以便腾出空隙来容俞戎协助凤啸松合力格杀展履尘,而只要展履尘一旦败亡,甚至受创,则“紫凌宫”方面军心大振,反败为胜的希望便不可谓不大了,因此,他以一敌六,固然异常吃力,他却仍然咬牙强撑,为的,便是争取这宝贵的一刹时间!
齐刚的用心,田寿长与澹台又离肚中雪亮,也焦急不已,但他们却一时脱不开齐刚的拼死纠缠,齐刚一上手便倾以全力。就和疯狂了一样围着他们狠干!
卫浪云的情形也是相同——“落魂斧”史直、“雕花笛子”公治羊两人简直不要命了,着着歹毒,招招猛辣,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卫浪云屡次退脱,又屡次被两人悍不畏死的截住!
那边,水冰心和“浪里龙”冯宇方才奔向展履尘的左近,便被一名“蓝带子”率领二十余名“紫凌宫”的大汉拼死拦住!
敢情,哪一边也都看出了眼前的形势——一边竭力来援,一边豁命相阻,问题在于彼此间谁能如愿,谁便升高了胜算!
卫浪云的双锤宛如流滚的一对烈日,光芒炫目。掣奔若雷,他方才一口气逼退史直与公冶羊,尚未及撤出身子,这两名强悍的对手又再度拼命围上。在凤啸松俞戎的全力夹攻下,展履尘虽是功力精湛深厚,却也感到有些捉襟见肘的吃重,如今,他的额门鬓脚,也已见汗,“尺中刀”的闪掠也不及开始那样的凌厉了。
澹台又离那柄“大黄伞”可真给人开了眼界,只见伞面时收时张,尖锐的黄铜伞端在点点繁星似的闪映中,时而幻成溜溜条条的光流,而那旋转挥舞的伞面则有如千百个圆弧的浮沉,千百具磨磐的纵横,一刹时它是一支擎天的笔,一刹时又变化为涵括海岳的罗帐,它所挟带的劲力,呼啸的狂飚,几乎能卷起大地!
“六顺楼”楼主的威名果不虚传!
齐刚的两袖如翼,翻飞穿走,其势快捷似电,他绝不恋战,更不犹疑,相对应拮,全是稍沾即走,团团游掠,连多上一式也不拖延,他只求一个目的——缠住敌人,不做任何可能失算的动作!
田寿长的“大魔爪”扣抓扯带,出手犀利,他拼命跟缀着齐刚攻击,但齐刚就是不肯正面对阵,招闪即收,滑油异常,澹台又离有一身绝技,对手却一味闪躲,他那一身本事便无形中威力大减,他的四名护卫也是竭力围堵,却更近不得敌身一—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当他采取缠斗赖点的方式,竟也一样的令人棘手。这便合了一句俗话——“打不起,躲得起”,齐刚就这样在六名强大对手的六样兵刃中窜走飞翻,仿佛一条有形无实的鬼影子一般!
现在,展履尘的呼吸更形急促,情势越见不妙,展履尘也十分吃力,而俞戎却在喘息吁吁中更豁命般一着狠似一着的拼死扑击了!
卫浪云的旧创对他仍有不小的影响,此刻,他已觉得十分疲乏,腿股受伤的部位,扯起了一阵撕裂火炙的抽痛,这种痛苦,就好像什么东西在抓揭着他的肌骨一样,刺裂的痛,使他忍不住时而混身起着痉挛!
汗珠子一颗颗沁出他的额角,他大张着口,以使自己更多一点获得空气,他觉得喉咙干燥,肺也似要炸开来似的燃烧着,连呼吸也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了,他犹不知他的脸色更是如何苍白!
当又一次与史直和公冶羊交刃过后,卫浪云猛一咬牙,嘶厉的大叫:“大叔再挺片刻,侄儿来了一--”史直斧起似层光聚山,罩顶而下,边暴吼:“哪里走?!”
雕花笛子公冶羊闪挪横截,笛端吞吐伸缩,仿若毒蛇吐信,他一阵旋风似的绕转着,冷冷一笑:“你是自身难保,还要充什么人熊?”
斗然间,卫浪云闪腾的身形斜向一侧,双臂立时下垂,右足前伸,左足微撑,双目光芒奇异的变得寒凛透亮,顺着他姿势的改易,双锤倏扬,一连串震耳荡魂的金铁撞击声便有如晕天黑地巨潮一样扩卷开来,在旱雷也似的震响回旋里,银芒飞射,流闪腾舞,像煞千百日头交相飞织!
“干阳罩魂!”
惨叫如泣,“落魂斧”史直的一对板斧打着旋流滴溜溜抛上半天,他本人也口吐鲜血,捂着骨肉碎烂的胸膛跄跄踉踉往后退了!
“雕花笛子”公冶羊更惨,几予连哼也未及哼一声,早就委顿在地——一颗脑袋已成为稀糊红赤的一团了!
变化是瞬息间的,卫浪云就在两名敌人丧命的一刹,已经掠空扑向他大叔展履尘那边!
狂吼一声,“黑龙”俞戎返身拦截,“百锥拐”有如风卷浪舞,搂头盖脸罩了过来——俞戎的心中愤怒已极,他知道,卫浪云一旦出困,他们的计谋便立成泡影!
在空中一连换了六个方向转换位置中,卫浪云同进一百一十锤分左右流星也似挥泄迎上!
他们这边甫一接锋,隔在三丈之外,“紫凌宫”的“红带子”好手、“旋刀轮”司徒强在一次贴地暴进中,刀轮猛向上转,“噗嗤”一声便将与他对敌的“二和尚”班智开了膛,蠕动瘰疬的肚肠便像被从腹中挤出来似的喷抛了一地,班智甚至头也没抬。便重重摔落下来!
司徒强贴地飞过,刚待挺跃,“九头狮”魏子豪的“三尖两刃刀”已从斜刺里快愈石火般撅进了他的左胁——这位“红带子”人物闷哼一声,连人加上他的刀轮撞进了魏子豪怀中,两人一起尖号。又一起相拥横倒!
司徒强的刀轮几有一半切入魏子豪的胸膛中,但是,魏子豪却已插入司徒强体内,更自右胁穿透了过去!
在此一刹,“大盾王”曹步前的钢盾猝闪,“当”声暴响磕开了赵嘉的“十字剑”,曹步前回身如电,气吞牛斗,在十次形同一次的飞快闪晃中。狂冲上前,“大番旗”郝邯的一面“倒钩三角旗”正像风一样卷落,这位“大盾王”已横身猛滚,盾面中间嵌连着的尖锐锥头兜头砸进了郝邯脑门!
“嗷-----”
惨叫半声,郝邯的身体往后倒仰。却在倒的一刹,“呱”声扯飞了曹步前背脊上一片皮肉,而曹步前恍同未觉,横滚的身子突然弓曲,猛而伸展,立时整个调了方向,赵嘉奋力扑至,“十字剑”冷芒闪灿的贴着曹步前头顶掠过,曹步前大吼似雷,银盾暴挥,血雨喷处,赵嘉的人便上了半天,花花丝丝的肚肠却由下而上,垂拖了老长!
与展履尘杀红了眼的凤啸松暗哑的厉呼:“滴血战法!”
首先响应的人是元德香,这位有“九头鸟”之称的“紫凌宫”强者人随刀旋,侧身横切,“大响鞭”辛德粗愈儿臂的紫褐色牛皮鞭“叭”“叭”连响,飞出九鞭,元德香穿走闪腾中猛一把抓住了辛德的鞭梢!
怪叫着,“莽牛”熊大开的大砍刀照着元德香后背便劈。元德香神色狰厉,往前猝扑,辛德也一个猛劲迎上,手中早已自靴筒里拔出匕首狠狠插进元德香腿肚子上的同时,他也被元德香双脚之力撞飞五尺,鲜血狂喷!
而元德香便借此一蹴的反弹力道,闪电般倒翻回去,熊大开一刀劈空,元德香的锋利缅刀已“呱”的斜落,活生生将熊大开的身体斩成两半!
猩赤鲜嫩的内脏在迸扬,在蠕动,与尹疆厮杀中的吕迎风已红着眼丢下尹疆疯狂扑来!
元德香缅刀挥霍,光彩如云,飞练般卷迎!
“来得好!”
他这个“好”字才在舌尖上打转。吕迎风合握—手的“比翼刀”倏分为二,左手刀居中直插,右手刀暴刺元德香咽喉。后面,尹疆飞身过来!
缅刀波震激荡里,吕迎风的左手刀竟硬生生绞脱,元德香同时仰退并挥刀下斩“当”声撞响,斩落的却是柄空刀!
执刀的吕迎风在一刹里放弃了兵刃,整个人借此石火一现的空隙,在元德香的缅刀空击他兵刃的瞬息倒翻而起,双脚猛的夹住敌人脖颈,尖叱着使尽生平之力往外绞摔!
清楚的颈骨折断声传进了吕迎风的耳中,他不必再看,他知道这双脚一绞之力业已绞断了元德香的脖子,但就在竭力振臂飞跃的俄顷,背后倏感火辣,眼梢瞥处,他发觉尹疆手中的钩连剑正自血淋淋的扬起!
吕迎风贴地疾滚,尹疆身形快速,紧跟逼至, “嗖”“嗖”“嗖”接连三剑,泥沙飞溅中,俱是稍差一丝的砍空!
这时,吕迎风已抢到了他的左手刀,尹疆来势好快,暴闪里,超越至品迎风前头,回手便是七十九剑!
吕迎风翻腾滚转,单刀挥戳,却仍不免挨了三剑,血肉同飞!
尹疆满面煞气,咬牙切齿。身形旋闪如电,“钩连剑”又似狂风骤雨般密密斩削下来!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侧面,“大盾王”曹步前矮胖的身影宛如一座小山也似斜撞而来,尹疆倏然拔空七丈,却又似流星越空般长射曹步前!
狂笑如啸。曹步前盾旋锥闪,刹时舞起一圈尖棱棱的丈大光弧,尹疆暴挥十六剑,极其美妙迅速的一个侧翻逸出!
吕迎风睚毗欲裂,左手刀脱掌激掷!
尹疆突的姿势突挺,剑掣电速,“呛”声击撞,飞射向他的单刀已蓦地斜插进一名“勿回岛”所属胸膛!
曹步前盾似银弧,旋飞逼进。
尹疆纵跃挪移。其快如风, 一口气九十剑攻向曹步前。
用力吸起,吕迎风一个滚翻便拾起了那边地下的右手刀,他双腿并力猛撑,人刀合一,凌空刺向尹疆!
与曹步前眨眼拼斗了二十回合的尹疆目光突寒,大回旋,剑映冷电一溜,斜着飞掠,—刺落空的吕迎风曲背弓身,也不管对方一剑乃是直撅心脏的部位,仍然反刀暴刺对方小腹!
尹疆想不到吕迎风竟是拼命,他—惊之下,再要换招也已不及,双方兵刃立时接近一—一而银芒炫闪中,曹步前横里冲至,他的银盾奋力砸落,尹疆撅向吕迎风的一剑失去准头,“呱”的钩扯下吕迎风胸上—大块血肉,吕迎风的刀刃却直插进尹疆的小腹,更将这位“红带子”带头撞出七步之远,才四仰八叉的跌落!
慌忙俯身下来,曹步前急促的问:“迎风,你还成么?”
浑身血迹的吕迎风躺在地下,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曹胖子……可别巴望我死……我可不容易这么快……就挺尸呢……”
抹了把汗,曹步前直跺脚道:“什么节骨眼下还开这种玩笑?刚才你简直是疯啦,伤到那等地步,居然尚挺刀飞刺,尤其这一刺,你竟是想与敌偕亡,真是糊涂!”
呛咳了几声,吕迎风吃力的道:“娘的………他们能‘淌血’……我们莫非就不敢舍命?彼此……身上全是血肉做的……刀口子……削下去……都是一个鸟样……他们不怕……我们更不含糊!”
曹步前道:“好了好了。你他娘发起熊来谁也知道就是这么副狠架势。可也犯不上拼老命呀。你想想,上算么?”
吕迎风舐舐唇,低哑的道:“以命搏命罢了………谁也不吃谁的亏…”
挥手召过两名属下来。曹步前道:“你马上就敷药止血,否则,你就十条命也得赔上!”
当吕迎风被两名弟兄抬起的时候,他眨眨眼,沙沙的追:“曹胖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曹步前咧咧嘴,道:“等你死不了再谢我,如今你这浑身伤势,我真怕你熬不过!”
吕迎风提着气道:“放心!……我若一死……怎对得起你……救我一命?”
使了个眼色,曹步前目注吕迎风被抬走了,方始转过身来,刚巧看见“紫凌宫”“红带子”龙百样正一记软钢鞭拦腰砸翻了卜兴!
大吼一声,曹步前身形才起,那边的变化却更快----樊翼升的“阔叶锤柄剑”在石火一现之下,狠狠透进了尚不及收鞭的龙百祥肩侧,龙百祥厉嗥着跃起的瞬间,樊翼升的锤头形剑柄已闪电般往上倒翻,“咔喀”一声。将这位“紫蜘蛛”的整张面孔全捣成了血糊糊的一团!
那边,“花子帮”的长老杨宗猛然翻转,盘顶的头发便“呼”声舒卷,与他对手的“白额狼”施非立被缠住脖头,兜空摔出丈远,同样的,那一声颈骨折断声清晰可闻。
浑身血污的一名“黄带子”“翻云斧”许广方才惊叫着倒退,杨宗那有六尺的黑发已笔直飞到,宛若青龙入海,“砰”的一声将许广撞起了好高,又手舞足蹈的一头撞向地面!
就在此际,同时响起了两声哼叱——“飞钓浪星”唐明的细钢竿凌空入腹挑起他的对手“蓝带子”“带头”沈维堂,而沈维堂在被透腹挑起的一刹那,手中的“九节鞭”也在倏闪里砸扫上唐明的左腿胫骨!
当唐明身子一歪踣倒地下的时候,“无情罩”管庸的“鲨口罩”也猛的扣住了对方“夺魂指”任大竹的脑袋,斗大的皮罩向上提起,任大竹却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
“小白猿”涂宏正在这时贴身进扑,他的“分水刀”猝然扭转着插入“黄带子”“带头”“奉天拐”孙厚的左肩,岂知存心以险招诱敌的孙厚却反手捣出拐把,“咔嚓”一声撞断了涂宏三根肋骨,这一撞之力,把涂宏直撞了个倒跌元宝!
“唉唷——”
涂宏方叫一声,孙厚的铁拐已挟着—片劲风正面劈落!
仿佛一条黑虹自天而降,杨宗的长发“呼”的一声及时飞来缠住了孙厚的手腕,这位“紫凌宫”的“黄带子”“带头”狠毒无比,就顺着杨宗这一缠之势,身形暴飞一头撞了过去!
曹步前抢身向前,口中大叫:“长老小心一一”
纹丝不动的杨宗大笑一声,猛然摆头旋身,正在一股劲撞来的孙厚立时鬼哭狼号,手腕骨首先断裂,跟着被硬扯得头撞泥沙,却又在满头满脸的沙泥中“呼”一声杨宗长发带起,杨宗暴喝声里往外横摔,身子才出,杨宗倏而挫首,看吧,“嘣嗤”裂响,孙厚的整条左臂,连着肩肋处的骨肉,胸腔里的内脏。便一齐与他的身体分了家!
那样的嗥叫是令人毛发悚然的,而孙厚却一直嗥叫着待到摔落下去。“生死无忌”季淦选在这个令敌畏窒的有利时机里,暴起斜出,左手匕首插进了“双飞闷心枪”陈志的腰眼,陈志大吼,短枪正扬,季淦的蛇皮鞭,已绕颈圈缠。抖手将陈志抛飞!
尖泣着,另一位“双飞闷心枪”陈行发疯似的冲向季淦:“畜生,还我弟弟的命来……”
“人鲨”岳江一团球似的弹空而起,头下脚下,暴起十七刀刺向狂奔过去的陈行,陈行身形急转,二十一枪透空飞穿!
季淦一闪而至,匕首狠刺,蛇皮鞭横抖苔向陈行!
厉吼声宛如狼嚎,陈行身形暴旋,反后一枪。快无可言的撅向季淦!
蛇皮鞭梢“叭”声脆响,怪蛇也似猝卷,骤而缠住陈行枪身,季淦用力一挥,却因陈行的拼命冲刺而未能挥脱,雪亮的枪尖,一下子透进了季淦肩头,但是,季淦的匕首也猛然插入陈行左胸!
于是,陈行像是叹息一样吐了口气,立即软软颓倒!
满脸油汗的岳江脚才沾地,已连连摇头:“娘的,你可真叫‘生死无忌’啊。险到这样的招法也敢用,纯是玩命嘛!”
捂着肩头如注的鲜血,季淦淡淡的道:“本来我们就是在这里玩命!”
岳江尚不及回话,目光瞥处,已发现水冰心、冯宇等人正率众追杀向四周业已零落的“紫凌宫”所属,方才阻拦他们的那名“蓝带子”,早就尸横就地了。一抛肩,季淦道:“走,去帮少夫人扫荡残余!”
现在,整个“大芦花荡”里,除了寥落顽抗的几十名“紫凌官”角色外,就只剩下展履尘与凤啸松,卫浪云与俞戎,齐刚面对的澹台又离,田寿长等六人这三拨尚在鏖战着了……”
事实上,“紫凌宫”方面大势已去,如今他们所想做的,也不过只是打算拼力捞个够本而已…
勿回岛的所属、但凡能够行动的早已全部加入了歼灭的战斗,由“大盾王”曹步前率领, “生死无忌”季淦、“人鲨”岳江、“浪里龙”冯宇、“怒蛟”樊翼升、“无情罩”管庸等随同追杀,添了这许多高手的力量,再联合百余名“勿回岛”的儿郎助威,“紫凌宫”那些作困兽之战的残存者,就更加狼狈凄惨,毫无幸理了……
水冰心已在杨宗的陪同下,急忙来到这边掠阵——她当然更关心这边的情势。因为在此拼战的全是她至亲的人,她的大叔、二叔、她的义父。以及、她的丈夫!
场中“黑龙”俞戎的“百锥拐”又像巨浪怒潮一般汹涌卷向卫浪云,这一次,卫浪云不再封闭敌招,只见他的身形掠起,双锤倒翻,猝然其快无比的左腕翻转,那么怪异的,像是双锤本身聚集了烈日的光芒又突然散射出来一样,光芒绚灿夺目,宛似炸开两团庞大火球的焰流飞旋,光度之强,令人目不能视,满眼尽是一片辉耀的亮!
不错,“比日大双锤”的第二式——“朝日生辉”。
“黑龙”俞戎脸孔上的肌肉顿时歪曲,他“咯崩”咬牙,双目紧闭,挥拐横竖猛扫,然而,拐才挥出。他的胸侧右肋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重击,一声哼叫尚不及出口,另一记重击宛如连在一起的将这位“皇鼎堡”“巨鼎殿”的“殿主”整个脑袋砸了个粉碎。血肉浆汁,喷出三丈!
掠阵的杨宗大声喝;“少主好功夫!”
卫浪云堪堪落地,展履尘与凤啸松处的决斗已发生突变——凤啸松是豁出命来了,展履尘也不得不豁命奉陪;凤啸松在他的“卷云十八拐”全力施为的一刹,“毒鸠拐”笔直居中飞出,连人带拐撞向敌人。展履尘身形半蹲,气凝如山,“尺中刃”幻成扇形弧光,那一片晶莹浑厚的弧光中,他的刃身波颤,也已贯注生平力道,准备反击。
双方这一着,都是拚命的打法,由于双方的功力相差。甚近,且俱已倾注全力,这样的以硬碰硬,不论孰胜孰负,也都必然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蓦地——
卫浪云神色惨白的暴飞横截,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惊叫来得及出口,凤啸松倾力一击已到!
双方的接触只是一闪,而这一闪的间隙,人们可以极快瞥见卫浪云的双锤斜插腰后,他没有用锤!他的手中只是一条五尺长短的黑色细链!
黑乌泛亮的细链斗然在卫浪云手中,扯得平直,链身颤抖,发出极为清晰却极为刺耳的“嗡”“嗡”抖动声,于是“毒鸠拐”头猛然穿进,但却在触及细链的同时突而斜荡歪指,可是,拐头上竟然撞上卫浪云右肋,而同一时间,没有人看见这条细链的去势,细链已神鬼莫测的闪缠到凤啸松脖颈,更在卫浪云抛抖之下将凤啸松掷出了九尺多远!
不必再去查视凤啸松的生死问题了,只要看到这位“紫凌宫”的宫魁,江湖四霸之一那以古怪角度重挂下来的头颅,便可明白凤啸松也已魂断。方才,卫浪云用的奇技。名曰“死链”,这是他最后也是最高的一门武功,有生以来。他是首次用以正式对敌,卫浪云的生身父亲,曾遗传下来几种绝学,但这“死链”。却专门留待他救命的一刹所需,如今,他用了,果然死中求得一生。那条黑亮的细链,是以人发,蛟筋,钢丝绞合而成,长只五尺,坚韧异常,链子的弹力极强,它在一种特殊的手法下可做幅度极其微小的颤动,而反弹之力超乎寻常,几乎可以反震任何敌对者攻来的兵器,然后。在敌人兵器反弹的瞬息间。以匪夷所思的角度与神妙的技巧眨眼间取敌性命,这门艺业,只有卫浪云一人通晓。如今,他喘息着坐倒地下,杨宗和水冰心分左右挽扶着他,方才,凤啸松的一拐,也已砸断了他两根肋骨。
展履尘并没有马上过来探视,因为展履尘明白卫浪云不致丧命,此刻展履尘朝着重围中齐刚扑去。一切的情况,齐刚看得清楚,他早已绝望,早已灰心,早已不思苟存;展履尘才一来近,齐刚便全力飞扑澹台又离,在谵台又离的躲闪中,他反挥袖劈向田寿长,田寿长急让五步,齐刚猛旋,澹台又离的四名侍卫有两名应袖震飞,血洒半空,而澹台又离的“大黄伞”几在同时将齐刚砸出两尺!
田寿长的“大魔爪”飞扣而来,齐刚狂笑震耳,左袖抬起硬迎,右边铁袖由下往上疾扫,田寿长身子一侧。“大魔爪”暴挥,齐刚居然挺身迎上,双袖如翼,狠罩田寿长!
怪吼着,澹台又离的“大黄伞”伞尖猛的透入齐刚背脊,田寿长的“大魔爪”也深深抓入齐刚小腹,但是,齐刚的右袖“砰”一声将田寿长扫了个跄踉,而致命的左袖却挥向田寿长的脑袋!
斜刺里,人影猝映。展履尘的“尺中刃”刚刚赶及猛截齐刚左袖,他那无坚不摧的“尺中刀”竟然弯曲了!
而齐刚的身体猛被抛起,背上血喷如泉,小腹上扣着田寿长的“大魔爪”,整条左臂折断,凌空滚出五丈,方始一头倒栽下来。略一抽搐,便自僵寂。这时,田寿长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澹台又离急步上来,惊问道:“田兄伤得可重?”
先不回话,田寿长伸手下怀。摸出一支白脂玉瓶,颤颤巍巍的倾出一把紫色豆粒状药丸,一口吞落,闭目调息半响,胸腹间鼓动了好—会,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低弱的道:“多谢仁兄关怀……我还好,差一点没有叫齐老匹夫扫中心脏部位,否则,脉息早已震断了……现在仅是内腑受伤,血气逆流,我已服下丹药镇治,只要再歇片刻,便可无妨……”
澹台又离余悸犹存的道:“刚才好险;那齐刚全是在拚命,一心打算同归于尽,田兄吉星高照虽遭内创,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且请稍歇,我不扰田兄运功调息了。”
说着,他示意两名随从过来看护田寿长,自己匆匆行向卫浪云身边。展履尘也守候卫浪云一侧,水冰心却红着眼睛,泪珠盈盈。微微一笑,展履尘道:“有内伤,肋骨拆断两根,旧创也有多处崩裂,但幸而全非致命之危,得耗点元气。多加疗养,孩子受点罪而已,澹台兄,不算太要紧。”
长长吁了口气,澹台又离道:“这我就放心了,田兄也可保无险,真是老天保佑啊……”
展履尘颔首道:“今日之战。极端凶险,我方损伤虽重,幸而精英乃在,诚如澹台兄所言,乃是邀天之佑了……”
澹台又离爱怜的端详着卫浪云泥汗中沾染着血迹的面庞,而这张面庞更是黄中透青的,人坐在那儿,全身却不住的抽搐;澹台又离低沉的道:“浪云,挺一会,马上就给你治伤。”
蹲下身来,展履尘轻轻的道:“乖儿,刚才全亏了你,否则,为叔的只怕与凤啸松同归于尽了。”
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卫浪云艰辛的道:“侄儿……应该这样做……侄儿便是豁上一死……也不能……叫姓凤的……伤了大叔…”
展履尘的喉咙蠕动着,眼眶中有些濡湿,他拍拍卫浪云肩头,嗓子不禁发哑:“好孩子,…………好孩子……”
扶着卫浪云的水冰心泫然欲啼的道:“爹,大叔,为什么不现在就叫人给浪云治伤?他好痛苦,多等一会便多遭罪,看他脸色都变了……”
不待澹台又离回答,展履尘已低声道:“我们全岛上下,医术最高乃是你田二叔,让他亲手为浪云诊治。比什么人都更要令我放心,尤其接骨合伤,你田二叔最为拿手,且等他缓过气来,不须太久……”
卫浪云孱弱的道: “不要紧……大叔,我还撑得住……”
他们等待了一会,田寿长终于站了起来,不用人扶持。已经蹒跚的走向这边……展履尘急问:“老三,你不碍事么?”
田寿长点点头,道:“除了回头养身子。目前已经可以勉强活动了。我得先过来看看,浪云,方才全靠了他,要不,你也早脱层皮下来啦!”
展履尘道:“可不是——你现在就为浪云治伤合骨吧!”
于是,田寿长面对卫浪云坐下,掏出数样药瓶药罐。就着杨宗递来的清水里。在水冰心的协助下开始为卫浪云疗伤。
如今,“大芦花荡”的一场血战也已完全结束,“勿回岛”方面获得全胜,虽然亦损伤颇重,而惨烈的胜,总要比惨烈的败来得好。除了二十余名“勿回岛”弟兄仍在四周清查战场外,其余的人手早已展开了善后工作。由各门的“护门”指挥着急救伤者,掩埋尸体,并点数双方折损情形……
没有多久,“大盾王”曹步前已快步来到展履尘身侧,他躬身道:“禀岛主,血战已终,我方大获全胜,特向岛主陈报双方伤亡!”
点点头。展履尘严肃的道:“说吧。”
曹步前低沉的道:“我方,‘千涛门’损失最重,‘千涛门’首座吕迎风重伤,‘护门’ ‘二和尚’班智、 ‘九头狮’魏子豪、‘大响鞭’辛德、‘莽牛’熊大开全数战死;‘长风门’‘护门’ ‘小白猴’涂宏受伤,‘生死无忌’季淦轻伤,‘长风门’兄弟伤亡四十多名,‘千涛门’弟兄伤亡不足五十人,岛使‘毒龙’ 卜兴伤势颇重,除了肋骨有折,腰部重伤之外,内腑亦受波及,不过,悉心疗治,尚不致丧命,‘六顺楼’盟友唐兄左腿胫骨迸裂,唯犹可接合。”
沉重的摇摇头,展履尘叹了口气:“这样的损失,几乎折了一半人马,而浪云、寿长二人的受创尚未列入,今日一战,也真叫惨烈了……”
澹台又离感喟的道:“尤其贵岛‘千涛门’上下,英勇牺牲,忠义昭日,更属可敬可佩……”
曹步前又道:“岛主,楼主,我们的损失固大,‘紫凌宫’却更惨,他们的‘宫魁’凤啸松战死,‘三护宫’‘落魂斧’史直阵亡, ‘红带子’级好手‘一苇凌波’尹疆、‘九头鸟’元德香、 ‘大番旗’郝邯、 ‘十字剑手’赵嘉、‘旋刀轮’司徒强、 ‘紫蜂蛛’龙百祥等悉数被残, ‘黄带子’级所属‘奉天拐’孙厚、‘双飞闷心枪’陈行、陈志、‘白额狼’施非、‘翻云斧’许广、‘夺魂指’任大竹等亦无一幸免,‘蓝带子’自‘带头’沈维堂以下计二十名更已援首,他们的手下只在最后溃逃了不及二十人,其余的全部就地消灭!此外,连‘皇鼎堡’的三名凶人齐刚、俞戎、公冶羊也一起做了‘紫凌宫’的陪葬!”
澹台又离咳了—声,清朗的道:“恭喜展兄,贺喜展兄,‘紫凌宫’倾颓‘皇鼎堡’就残,如今江湖定鼎,全局统握,四霸合归一,这‘六顺楼’甘随尾骥,职任差遣,绝对拥护到底!”
一拱手,展履尘道:“多谢澹台兄的支持,更有赖阁下的大力扶助了!”
澹台又离一边还礼,边呵呵笑道:“客气,客气,展兄,说真话,我在此刻实在暗自庆幸,日前未曾与贵岛一直僵持下去,否则,以贵岛兵精将猛,骁勇善战之锐锋,只怕‘六顺楼’亦已破灭无存了!”
展履尘忙道:“澹台兄说哪里话来,‘勿回岛’,‘六顺楼’谊属至好,永也不会有解不开的怨结;澹台兄一力相助,他日有成,必将与‘勿回岛’。福祸相共,安危互赖!”
澹台又离诚挚的道:“全凭展兄照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展履尘下令准备开拔,他们还要赶回“六顺楼”去,与“九旭门”厉寒的人马会合,厉寒率众远袭“子午岭”凤啸松的老巢,算日子,不久也该回转了。
“勿回岛”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快,因为要追击敌人,回师的时候却没必要再如此赶了,尤其还带得有伤者,几百路程,倒走了五天才抵达。
刚刚到达“六顺楼”前的一道横坡上,探马即已归报“六顺楼”前有两军对峙,一边是“勿回岛”留守的“青鲨门”人马,另一边,嗯,却是迟了日才来迎亲的“铁家寨”大队,据探马相报,“铁家寨”大当家铁汉与他的独生儿子少寨主铁铮都到了。
竟不犹豫的,展履尘下令两门弟兄列阵,形成钳状由横坡两则向下延伸,随时准备应合“青鲨门”的伙伴行动;一时只见蹄飞马嘶,人声叱喝,片刻后阵势已展开!
“六顺楼”的大门前,“青鲨门”人马一字排开,旌旗招展中兵将如云,由“金胡子”柴志贵率领四名护门横立阵前,在他们对面,一式黑色劲装的“铁家寨”所属亦已摆阵相迎,看来,双方已僵持很久了,之所以尚未火并的原因,乃是“六顺楼”的朋友正在两边苦劝,李青与许虎奔来跑去,眼见唇焦舌燥,连汗都急出来了!
这时,“勿回岛”大军突现,并以疾阵排展而至,声威果然惊人,“青鲨门”所属欢呼雷动,而“铁家寨”人马顿时紧张得每一张脸全泛了青!
后队伴护着伤患的澹台又离,闻讯之下慌忙策骑赶到,他一面好说歹说的先稳下展履尘,自己又匆匆奔向“铁家寨”那边解释去了。
“勿回岛”的队伍一横两钳,静肃等候情况的变化,但见人强马壮。一派森森杀气,展履尘跨马雄峙,随时准备以武力赶走对方这批与他侄儿争媳妇的不速之客。
横坡上,卫浪云闲闲的从软兜坐起,眺视着这个既紧张,又可笑的场面,瞧着,他侧看向伴在身边,脸色十分窘迫的水冰心一笑,道:“老婆,这可真叫,‘双雄夺美’,‘铁家寨’的人对你犹不放手呢,令尊要‘坐蜡’了!”
瞪了卫浪云一眼,水冰心嗔道:“全是为了你,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人家已经够窝囊了,你尚调侃人家!”
躺在后面软兜上的吕迎风仰起身道:“少主,少夫人,我们根本不须与那些牛鬼蛇神多费唇舌,干脆三门齐动,猛攻下去。杀他们一个鸡飞狗跳。片甲不留!”
水冰心急道:“这怎么可以,‘铁家寨’大当家铁汉与我义父谊属挚交,我又未同意这门婚事,劝他们离开也就是了,千万动不得干戈!”
卫浪云微笑道:“冰心,你是有点舍不得么?”
水冰心猛然回头望着丈夫,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咬咬牙,硬着声道:“卫浪云——你这没有良心的莽夫,你剜出我的心来看个仔细,看我心中只有谁?!”
后面,吕迎风一伸舌头赶紧缩了回去,卫浪云已经打恭作揖的向水冰心告起饶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铁家寨”的人马突然开始撤走,在他们大队之旁,澹台又离犹一再向其中一位高大老者拱手致歉,而高大老者似极气愤,头也不回的率队自去,队伍萧然,那年轻人,也终于表情凄黯的离开了。卫浪云的目光由那位率队的考者。扫过许多匹马儿上蛇载的,五光二色箱箱笼笼——他知道这必是下聘的礼物——再目送那年轻人黯然离去,不知怎的,他心中倒有些歉疚之意了。只是,他不忍却也爱莫能助啊……
于是澹台又离奔马而回,满头大汗的向展履尘诉说什么,看这位“六顺楼”的楼主,虽然—脸的尴尬之色,却也掩不住那如释重负的欢欣之态。天尚未晚,大队即已在“六顺楼”外安营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连串的整补,养歇,与逸乐。当然少不了那浓馥的,充满人心的喜气,因为卫浪去和水冰心还要在“六顺楼”重行一次隆重盛大的婚礼。
十天后,派在“龙背冈”接应的人已经领着风尘朴朴,疲乏憔悴的“勿回岛”“九旭门”这支远征人马来到了“六顺楼”。“九旭门”儿郎的回转,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的,好消息是:他们果然不辱使命,成功的突袭了子午岭的“紫凌宫”的老巢,非但救出了,“蝎子”所有俘虏,更扩展了极大的战果,他们重残了“紫凌宫”的“大护宫”方贤,格杀了“刑堂”执法白森,并消灭了“紫凌宫”“白”“黑”二带的余数,另外。“龙派”所属亦遭击溃,“飞鹊门”只逃出“不老婆婆”朱玉如及“索上飞莺”陈京儿,两人犹挂了彩,这样的丰硕胜利,却也付出庞大的代价:“九旭门”首座厉寒受了伤,“巴攀云鹰”上官保战死,“混天棒”尉迟深亦阵亡,“八斩手”龚勇杰折了一条腿,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个“闹诲叉”马有能,“九旭门”弟兄仅剩下一半回来……
从赫连雄的口中,“勿回岛”人方才得知他当时的失踪乃是被“公明堂”堂主“铁面子”南宫远拚死救出,两人在短暂的潜伏之后,曾冒险到“紫凌宫”去救人。但却陷于对方重围之中。南宫远力战而亡,赫连雄受伤遭俘,亦列为下落不明的“花子帮”三位长老及一干伤患,实则已干破庄之日战死乱军,所掳俘的“灰衣会”当家冉秀堂却真不知哪里去了……”
安顿了所有血战而归的弟兄后,卫浪云同水冰心去探视独居净室中的赫连雄。倚坐榻上的赫连雄消瘦了很多,脸色泛着干黄,纹皱密布,有一股说不出的憔悴与落寞的意味,望着自己这位拜兄,卫浪云不禁双目蕴泪,心头泛酸……
低沉的一笑,赫连雄道:“兄弟,不要难过,我们久别重见,真乃恍同隔世,这样的运道,正值得欣慰才是,何须伤感?”
卫浪云吵哑的道:“大哥,你瘦了,而且也苍老许多……你的基业毁于一旦,弟兄死伤星散;甚至连你自己也受了重创,这样悲惨的遭遇,全是为了匡扶‘勿回岛’争雄中土之举。也全为了我,大哥,我累你太多,我对不起你……”
赫连雄正色道:“什么话!我与你是八拜兄弟,义结金兰同生死,共福祸,连心连意,如手如足,你的事,即乃我的事,我不帮你帮谁?我不扶你扶谁?我心甘情愿,毫不勉强,便是死了兄弟我也决不犹豫,更何况这一小小的基业?”
卫浪云的声音有些哽塞:“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赫连雄轻轻的道:“兄弟,你是我这人间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疼你,宠你,兄弟,因为我们是骨肉啊……”
水冰心温柔的道:“浪云,别伤感,今后一切都好了,展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一片辉煌。你与大哥百劫重逢,正值大喜之事,大哥饱经磨难,方自归来,你不该使大哥快活一些吗?”
赫连雄笑道:“说得好,弟妹,我久闻你的娴慧,可惜未能赶上你们第一次拜堂,幸而这一遭有运气,还能参加你们补行的第二次大礼,否则,我这为兄的真会遣憾终生了!”
脸色微红,水冰心道:“大哥,平素浪云多承大哥,关照爱护,我还没向大哥道谢呢……”
哈哈笑了,赫连雄:“弟妹客气了,以后,只怕浪云这小子找到一位更适合爱护他的人,要把这这老哥,抛到脑勺后去了……”
水冰心娇羞的笑笑,垂首不语,卫浪云的情绪也好转了些,他道,“大哥,我们往后住在一起,叫冰心多烧几样拿手的菜给你太快朵颐!”
水冰心笑道:“只要大哥爱吃,我包管叫大哥吃个痛快!”
卫浪云接着道:“对了,大哥,除开吃,我还要转告你一件事;大叔、二叔业已决定。将来檄传天下绿林各道,共举盟主行参大典时,你的地盘范围将十倍扩大,而且,另拨二十七个水陆码头给你,除此之外,‘蝎子’的基业亦将由本岛支持重建,补齐原有人手!”
赫连雄感动的道:“兄弟,岛主与二叔对我才真是恩义齐天………”
水冰心道:“大哥,这点小小报偿,哪及得上你替‘勿回岛’所立的功劳十中其一?只是略表我们的心意而已,大哥接受,我们已是喜慰莫名了……”
卫浪云笑道:“这几天来,江湖上南北各路绿林帮派堂口香坛,也已纷纷派人前来投贴拜谒,并主动要求加盟列名,自今以后,江湖码头便将团结一致,主统有序,成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形体了……”
赫连雄欣慰的道:“能做到这一步,也不枉我们流血搏命了!”
这时,门儿突启,皮四宝又是冒冒失失的撞了进来,他一见房中的人,立即眉开眼笑的嚷了起来:“少主,少夫人,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被关在‘紫凌宫’他妈那个巴子的黑牢中这段日子,满鼻孔的湿霉味加上四壁透骨阴寒,可真连心也冷了,我说呢,莫非你们忘记我们啦?一天数着一天,就是没有人来搭救,再关下去,大伙不发疯也得疯啦!”
不待人家说话,皮四宝又口唾四溅的道;“在他妈那个巴子的‘紫凌宫’。吃的是冷饭粗盐,喝的是操他舅子的迷糊水,偶而来碗汤,也就和刷了锅倒出来的一样,灰黄泛黑,最多浮上一根沾泥的菜梗子,人到那种光景,稀奇古怪的毛病就多啦,一下子幻想着鸡鸭鱼肉,一下梦到了梅花全席。我不是看到那刷锅水像什锦汤,就瞅着杂米饭似八宝饭,有一次,‘紫凌宫’的牢卫伸手进窗口吆喝,我居然望着那支粗肥的人臂变成了红烧蹄膀,唉,其实红烧蹄膀怎么会动呢?这样苦楚恼人的时光过不完。人瘦得皮包骨,心里的窝囊气就更别提了,满眼望出去,任什么也都那样郁闷阴沉,和寡妇死了独儿一样不觉得有啥指望了……”
榻上的赫连雄笑骂道:“皮四宝,你还有完没完?”
卫浪云忙道:“没关系,大哥。让四宝说,我也喜欢和他聊,多长一段日子没有好好聚上一聚了。”
皮四宝咧嘴笑道:“可不是吗,少主,我真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啦,直到那一晚上,乖乖,猛古丁的‘紫凌宫’就像炸了营,火光四起,杀喊不绝,不一刻,黑牢外头便响起了激烈的拚斗声,好家伙,鬼哭狼嚎的,铁牢门被人撞开,啊哈。‘黑浪衣’,我一见,就知道是‘勿回岛’的天兵下凡啦,大伙镣铐一解,立时冲出,看吧,整个‘紫凌宫’全已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火在烧,人在掠,刀刃闪炫,吼叫嗥号震得人耳发麻,啧啧,厉首座的‘无相刃’,马大哥的大金叉,尉迟大哥的混天棒,龚大哥的板斧,上官大哥的铁爪,天爷,再加上那么多弟兄的往返冲杀,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个强,我们知道得救了,大伙马上混入人堆里帮着‘勿回岛’的伙计对付‘紫凌宫’的免崽子,他们再也神气不起啦,都在比赛着谁的腿快。谁的血标得远,妈个巴子,简直蛇鼠一窝,捣入就散……”
哼了哼,赫连雄道:“你这张嘴,纯是卖大力丸的料,你知不知道厉首座为了去救我们蒙受了多大牺牲?折损了多少性命?照这样一说,倒像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容易了?”
打了个哈哈,皮四宝金牙一闪:“当家的,事实上差不多嘛,拣好听的讲,自己心里也舒泰不是?”
水冰心笑道:“皮大把头。你以前见过我?”
摇摇头,皮四宝道:“没见过少夫人!”
水冰心掩唇道:“那,你怎么,‘想’我法呀?”
皮四宝尴尬的道:“闻名已久,少夫人,神交嘛。”
水冰心忍俊不禁道:“你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没和少主发生感情呢,那时,我们甚至是冤家,你心里不恨我?”
皮四宝笑道:“不不,打是情骂是爱,少夫人早时整少主,其实心里疼得慌。我就知道少夫人必定不一天会投入少主怀抱,困到少主床上!”
水冰心顿时粉面飞红,又羞又躁,连卫浪云也哭笑不得……
赫连雄呵叱道:“你他娘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少夫人面前,出言何此不雅?”
皮四宝连忙打自己两下嘴巴,急道:“—时糊涂,一时糊涂!”
水冰心又好气又好笑,但心里却对皮四宝产生了好感,她知道,像这样直率粗犷的人,也往往就是可以托命的忠义之士。
卫浪云笑道:“四宝,像你这种脾气,在‘紫凌宫’被囚之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皮四宝笑吟吟的道:“可不是,我一天到晚吵得他们鸡犬不宁,我要就尖着嗓子怪叫,要叫直着喉咙吼,一时哼小调。一时唱山歌,他们被逼不过来打我,我总是瞅空盖他们一头一脸的‘八宝饭’或‘什锦汤’,看守差不多全叫我磨疯了,有一次,我……”
卫浪云,水冰心,甚至榻上的赫连雄,全都津津有味的陷入皮四宝滑稽诙谐叙述中。这些叙述,尽管有时用句粗鲁。却仍然那样的亲切熨贴……
一个半月之后,盛大的婚礼在“六顺楼”举行,卫浪云与水冰心又重尝了一次做新人的机会,这一次,田寿长干瞪眼站在一边,男女双方的主婚,自然是由展履尘与澹台又离承当了。
留驻“翠竹轩”的“黑鲸门”人马,早已携同身份转变的谷宣及断臂已愈的包不同一起来至“六顺楼”,古独航自也随至,这位“蝎子”的“总掌旗”,与旧日兄弟重逢,免不了又是一番滋味,但感叹也好;悲哀亦罢,却都叫这一片喜气冲得淡之又淡了。
大红灯笼映红了“六顺楼”,各处张贴的喜联显得光鲜簇新,龙凤花烛的跳闪中那斗大的金喜字越见喜气洋洋,和合二仙也咧着嘴在笑,新郎新娘,又入洞房。
两百桌筵,摆满了“六顺楼”内外,自己人,远近贺客,加上不邀而至的“锦上添花”者,足足热闹了三天三夜。
现在,卫浪云与水冰心的名份是铁打的了。
“勿回岛”和“六顺楼”也结结实实的成了亲家。
往后的日子,光明灿烂,可以预见的未来是美好又祥端的……
直到了这个时候,澹台又离方才笑问展履尘,他麾下的“五道金”管庸是否乃“勿回岛”派来卧底的内应?展履尘照实说了,澹台又离在一阵哈哈声中却觉得背脊泛凉,他确实庆幸自己未曾与“勿回岛”硬干到底,因为,连他手下如此信任重用的人物居然也是人家潜伏至此的班底,这样的细密安排,周详策划,岂非等于在他卧榻顶上悬挂了一柄钢刀?澹台又离深深的感到,“勿回岛”在关系上确是一个最佳的盟友,但,却是一个最坏的敌人……
天下的筵席总要散的,卫浪云与水冰心的婚礼也已过了它的高潮,直到余波平静,而距离檄传天下江湖道入盟其囊盟主大典的日子,却尚有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的时光,对一双新人来说,乃是悠闲心与轻松的,这些事不须要他们来操心,“勿回岛”及其盟翼中,有的是擅办这类事物的专人……
于是,展履尘恐怕闷着了侄儿侄媳,他慈祥的嘱咐卫浪云,要卫浪云带着水冰心趁着这段空闲日子到外面名山胜景去游览一番,这,也聊作婚后的余兴吧。过度关怀卫浪云夫妻的展履尘,在他们临行之前更加派了伤势已愈的吕迎风与甚得卫浪云赏识的皮四宝二人一路护随。这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刚刚游过了“九仙山”上的“大仙洞”,十分尽兴的回到了山下不远的“三姓集”;“三姓集”是一处十分热闹的镇甸,阔幅不大,却有着城府的繁华与喧嚣,百市杂陈,熙熙攘攘,算是—个荒乡野僻中的大地方。卫浪云他们定下的客栈,却是闹中取静,在集西一条短街的尽头,相当幽清雅致的一排三间客房;座落在这家客栈的后院,与客栈其他的房间相隔着一片园子,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而然便觉得安适多了。
因为心情愉快,卫浪云晚膳时忽然酒兴大发,在客栈的前堂里,便与吕迎风,皮四宝两人开怀大喝起来,水冰心不善饮,加以游山玩水累了一天,便先回到后院休歇去了、三位男士却越饮越起劲,直到都有了六七分酒意,皮四宝又出点子,怂恿卫浪云与吕迎风一起出去逛逛。
“三姓集”原本繁荣,一到灯火初上的时分,更是热闹非常,街面上有得看,值得瞧的地方很多,卫浪云等三个人这一溜达,便直玩到起更前后方才醉醺醺的回转客栈。
踏着夜路,皮四宝边打着酒嗝道:“少主……呃,今晚上可玩得痛快吧?其实这个地方,还有许多好去处呢……光看看‘玉皇廊’前卖狗皮膏药的耍把式,听‘礼在寿楼’麻皮说书,还有‘全泰馆’那个妞儿的大鼓,都不见有意思,淡得出鸟来,好耍头的所在,我却不敢领少主去……”
卫浪云笑:“怎么说?”
吕迎风插口道:“这小子一定是又起了‘荤念’了!”
嘿嘿一笑,皮四宝道:“就在我们听大鼓的‘全泰’后弄子里,便连着好几家所谓‘秦楼楚馆’,里头最有名的一家叫做‘桃花院’,姑娘好,招待亲切,陈设也属上等,还有‘清官人’哩。本来我想请少主一起去逛逛,又怕少夫人知道了会揭我的皮……”
卫浪云笑斥道:“开玩笑,我怎去那种地方?万一被少夫人知晓,非但你会被她掏皮,连我—样要吃不消!”
耸耸肩,皮四宝道:“所以,我便只有干熬着咬牙挺啦,不敢拉少主去……”
吕迎风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风骚嘛,何苦拖着少主替你垫背?”
皮四宝摇头道:“吕阿哥,我们两个受命一路随待少主与夫人,如果因为我去逛窖子而恰巧出了事,你说,我有几颗脑袋回去叫岛主摘呀?”
日迎风一拍胸脯:“有我!”
皮四宝道:“更糟,如若真的出了纰漏,你在我不在。两相一比,我越惨啦,那时,我们当家的不逼着我吊颈才怪,所以,忍忍心火吧,等回去再想法‘煞痒’!”
卫浪云笑道:“看你这副猴急的没出息像!”
眨眨眼,皮四宝道:“少主哪。其实你偶而一次‘野饮’,少夫人也不会知道,今晚可是大好良机哩,只有我们三个人心里有数,大家嘴皮子紧点,一辈子也张扬不出去,我与吕阿哥可以替你作证,说我们找地方又喝了一夜老酒——少主,到那‘桃花院’。我定给你找个‘清官人’尝鲜,没开过包的,嘻嘻……”
卫浪云忙道:“不要胡扯,皮四宝,当心我在少夫人面前告你一状!”
双手急摇,皮四宝慌了:“好,好,不去就不去。权当我放屁得了,少主可千万别在少夫人面前如此整治,谁都知道我对少夫人最是忠贞不二,这一向,我还负有监视少主行动之责,不叫少主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吕迎风不禁失笑道:“皮四宝,你这尊嘴,真是翻江倒海,风头说变就变,前面还在诱惑人,后头倒成了人在诱惑你啦!”
一挺胸,皮四宝正正经经的道:“吕阿哥,我这个人,素来性情刚直,做人端正,便是少主想搞七捻三,咳,我也是断不答应的,我这个人呀——”
笑着,卫浪云截断了皮四宝的话:“行了,别再聒噪啦,前面就是客栈的大门……”
这条短街本来就冷僻,如今夜阑人静,更是清寂,几点晕黑的灯火微光映照下,挂在店门户外的绸红灯笼也显昨黯沉沉的,而店门也已关了。吕迎风皱着眉道:“客店打烊上门啦,出来的时候忘了吩咐店家一声,叫他等门——”
皮四宝道:“没关系,我去把门擂开!”
一拉皮四宝,卫浪云道:“不必,深夜叫门,会吵扰其他住客,诸多不便,反正我们今天住在后院-----干脆从后头翻墙进去得了!”
于是,三个人绕过围墙,来到客栈后面,丈多高的青砖墙,在他们三人看来有如踏越一道石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各自飞掠而过。那一排三间的上房里,只有最右边的一间亮着灯光,卫浪云见了。不禁心中歉疚——回来得这么晚,显然水冰心还在等他。
但是,尚未启步,他的视线一扫之下突然身子震了震——就在他与水冰心居住的那间亮着灯的纸窗槛下,有一丛青竹掩遮着,一条黑影正伏在那里,隐约中,这黑影似是口里含着一支小管插进纸窗中鼓气在吹……
几分酒意,顿时化成了一头冷汗,卫浪云聚拢目光望过去,心头怦跳之下却又庆幸万分,至少,他还算回来得快,回来得及时,回来得正是地方,如果他不是从后面越墙而入,就不可能发现这个不速之客,这个豁了眼的采花贼了!
老天爷。由那淫贼的举动判断,显然他尚未曾得逞!
卫浪云神情的变化,立即引直了吕迎风与皮四宝的注意,两人循着卫浪云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不禁顿使他们热血沸腾,怒火上升,皮四宝猛一咬牙,就待先扑上!
轻轻一扯皮四宝的衣角,卫浪云悄声道:“不可鲁莽,天幸这采花贼尚未得逞,我们先别掠动他,要抓活的,四宝,你与迎风从背后擒牢他,我从前面回房去探视少夫人……”
吕迎风红着眼,恶毒的压着嗓门道:“干刀剐,万分剜的杂种畜生,简直黑心瞎眼,可恶可恨到了透顶,等会擒着他,看我怎么给他剥皮抽筋法!”
皮四宝双手握拳,斜吊起两支怪眼,声音也自齿缝:“我第一个要先‘阉’了他;这狗娘养的!再分他的尸!”
挥挥手,卫浪云低促的道:“你们去吧,记住要活的!”
宛若一溜轻烟,吕迎风和皮四宝便又疾了又快的掩了过去。
卫浪云潜行到另一边,才电射而起,凌空三转落到门前,他身形一闪,“砰”的掩鼻推门跃进。
房中,烛影摇红,淡淡和祥的光辉,像水一样轻柔的洒泄四角,空气里,果然飘浮着一股浓馥的异香味,这股香味,香得绮丽,香得恬艳,卫浪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软榻上,罗帐半垂,水冰心侧面朝外的蜷曲在锦被中,那妖美妩媚的如玉面颊上,染着一抹迷人霞红,小巧丰润的菱形唇角边,噙着柔腻的微笑,仿佛她正在做着一个美丽又甜蜜的梦;她已换上了白色的缎子寝衣,两条洁白如雪的玉臂平置胸前,看上去美极了,也恬静极了一一正是一个男人所渴盼景像,但是,卫浪云却捏了冷汗!
水冰心显然已中了迷香晕过去了,她尚不知道,在甜蜜的夜境之外,正有—头恶狼准备着攫吃她呢!
卫浪云一扑进房,桌上的烛光随风摇晃,窗外,蓦而起了一阵急切的衣袂响动声,紧跟着便是人声叱喝,人在猛烈动作的力道流旋音响,于是,有什么东西倒地,接着便传来了呻吟与粗浊的喘息……
先过去将被子为水冰心掩好,然后,卫浪云屏着气一掌推开窗户,以便外边鲜洁的空气流进房里;他人朝窗前—站,黑暗中,吕迎风与皮四宝已各在一边,执拗着一个身着夜行衣人物的双臂押了过来。
就着房里外溢的灯光,卫浪云向那人脸上一瞧,微怔之后不禁失笑——这位采花淫贼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疏眉,细眼。蒜头鼻,鼻下是张刻薄的嘴唇,而最扎眼的,却是他老兄右颊上一支猩红的血手印!
不错,“鬼狼”奚俊,也就是昔日曾在“老通城”“如归客栈”中几乎玷辱了水冰心的那位朋友,一样的手法,一样的技巧,一样的意图的摧花者百奚俊,更是一样的运道欠佳,遇上了一样护花之人。
当吃了不少苦头的奚俊发现了眼前站立着的人是谁之后,不禁立时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他扭曲着那张丑脸,张口结舌:“啊,是你!卫浪云!怎么……又是你……”
微微一笑,卫浪云道:“是我,奚俊,里面被你迷倒的女人,也是第一次你在‘老通城’‘如归客栈’中想动歪念的同一个女人,她叫水冰心,‘六顺楼’楼主澹台又离的义女,而如今,她却是我的妻子,澹台楼主是我的岳父。”
浑身不停的梭梭抖战,奚俊恐惧至极的道:“不……卫少主……卫大侠;我不知道……会是她……我只是今夜投宿于此……临时起念……不想抓瞎撞一个而已……我真不知道房中人就是水姑娘……是你的夫人”
卫浪云谈淡的道:“那一次,在‘老通城’我擒住了你,在你脸上赏了一记‘丹血印’,是警告你不得再犯此等卑鄙淫行,但显然你仍邪恶不改,无耻如旧;你带了这种记号,受了如此教训,却依然本性难移,因此,也就不堪救药了,在‘老通城’你碰着我,是第一次,今晚,是你最后一次:来生投世,千万记着,你不要再做个专思为淫的下三流禽兽!”
奚俊的脸色有如死灰,他惊骇的哭叫:“饶命……卫少主。卫大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可怜可怜……我饶命啊………”
皮四宝紧抓着奚俊的手臂,哼了哼,用力往上一抬,只听得“咔嚓”一声,也已拗断一臂骨,奚俊全身一抖,顿时两眼上翻,口流涎液,痛得整个人都瘫了。吕迎风也如法泡制,同样“咔嚓’一声拗断了奚俊的另一条手臂,他一边犹在咒骂:“天打雷劈的淫贼,你瞎了眼,你疯了心,老子叫你找快活,老子零零碎碎的生剥了你,一丁点的替那些被你糟塌过的妇女雪耻出气!”
一面骂,吕迎风更一面拳打脚踢,奚俊竟叫着,呻吟着,央求着。皮四宝挥拳猛掴,已打得奚俊满嘴喷血,齿飞肉碎,噎噎唔唔的发不出声音来了……
卫浪云挥挥手,萧索的道:“带出去,给他痛快后埋了吧,记得这厮身上的所藏的‘玉仙香’,是一种迷药,最是下浪恶毒不过,也—遭埋掉!”
吕迎风应了一声,拖着也已晕过去的奚俊便走,皮四宝犹回头道;“少主放心,我们自会送这杂种上道——少夫人安好吧?”
点点头,卫浪云笑道;“她没事,睡得好酣。”
当吕迎风与皮四宝挟着奚俊离开之后,卫浪云凝视着黑沉沉的窗外,心中颇生感触,俗浯不是曾说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么?人的素行,便有如栽植,而栽植了什么,便将会收获得什么了……。
深深的呼吸几次。卫浪云将窗儿掩上,夜,确已深了,他须要早些安歇,无数个明天,远数个将来,还有无数个希望等待着他;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波荡而恬静,绚灿又平淡,在这些波荡、恬静、绚灿与平淡中,却只有现实的一刻,才真正能以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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