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三骑,一路奔向山西境内的“中条山区”,由于气候炎热,他们大多是利用夜间躜赶,图个凉快清静,当白昼火伞高张的时候,大多是觅地休憩;这样的日子,当然是颇为辛苦的,厉绝铃和申昌玉习惯了,倒不觉得什么,官家小姐出身的黄君稚却十分受罪,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更好的变通法子,而黄君稚倒也很能咬着牙关忍受,几天下来,苦是苦,她已慢慢可以勉强适应了……
现在,他们已进入了山西境内。
一进山西,申昌玉便像回到了老家一样,眉宇眼角之间透着那种对于故乡故土由衷的亲切及依恋意味,同时,他也像宽心很多,神情不觉大为开朗,连笑声也不再那么冷硬阴森了。
在这块地面上,不错,申昌玉可算是一只鼎,也是首屈一指的宝刀人物,他的基业虽在中条山区,但是,他的名声与潜势却早已遍布山西全境,“血斧”的声威,当地的道上朋友听起来,不啻是半空的响雷,在此处,皇上是老大,他就算是老二了……
申昌玉以地主与识途老马的身份,一路上指指点点,解说着途中的风光景色,看他的模样,宛似年轻了好多岁。马上,厉绝铃不由笑了:“我说,老伙计,你这一回到你的一亩三分地里,连嗓门都嘹亮了不少,神态光采全不一样啦!”
笑笑,申昌玉道:“你不愿意‘捻股儿’、不喜欢立门户、不合群、不生根,既不进帮,亦不结党,独个儿天下闯荡,游移不定,试问,似你这样跑单帮的作风,又到哪里去扎基业、生根枝来着?”
厉绝铃忙道:“但是我这样也有好处,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爱到哪里到哪里,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受拘束,没有负担,悠哉游哉,岂不痛快?”
申昌玉道:“不错——但你就不该羡慕我今天的这点场面了,鱼与熊掌,自古以来就是不易兼得的!”
耸耸肩,厉绝铃道:“现在看看,似乎根植一点潜力也是有益的事。”
申昌玉低沉的道:“绝铃,不是我说你,一个人虽然自在,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尤其在我们这一行里混生活,单枪匹马危险性大,孤掌总是难鸣,而众志却可成城,你老是独个儿闯江山,实在叫人替你担忧!”
厉绝铃不服的道:“可是,这么些年,我不也好端端的活过来了?更且,‘阎罗刀’的万儿也不算混得太窝囊吧!”
申昌玉正色道:“我由衷的承认你在道上的名气大,更佩服你以一己之力能撑起这般响当当的声誉来,你艰苦卓绝,能耐超人,你胆识不凡,技艺精湛,但是,你又冒了多少风险?吃了多少苦楚?以功之倍去求事之半;你这些年来,总算是一步一步自荆棘中走了过来,你所耗费的心力,只怕要比一个有团体支持的人巨大得多吧?而来日方长,你犹要单独去冒更大的风险,受更多的折磨,为什么你不找寻一干志同道合的朋友去与你分担以后的责任及义务呢?绝铃,一把筷子的力量到底要比一根筷子坚强,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沉默了一会,厉绝铃缓缓的道:“老友,你说得对——但你晓得,我是个懒散惯也孤独惯了的人,另外,我对于自己的信心很强。”
吁了口气,申昌玉道:“你就是这么倔强与冷僻,多年以前和多年以后并没有什么改变——”
厉绝铃似笑非笑的道:“江山已定,本性成型,再要从头开始,怕已来不及了,好在,我尚有你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而你,又恰好正是‘捻股儿’有翼势的……”
申昌玉无可奈何的道:“你呀,真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厉绝铃笑道:“是以我俩臭味相投。”
跟在后面的黄君稚,似懂非懂的道:“申壮士,什么叫做‘捻股儿’?什么又叫做‘立门户’呀?”
申昌玉回首道:“这是江湖上的术语,意思是集众成帮或开山创派的指谓——但我们厉大哥却素来不信这个邪,他就喜欢单枪匹马,独自称雄!”
嘿嘿一笑,厉绝铃道:“说着说着,你又绕着弯子损我了……。”
申昌玉摇摇头,道:“结,不谈这些了,你是石心石肝,点化不了的——前头再过去七八里地,咱们就歇马打尖!”
厉绝铃朝着前头的荒寂山道看了看,道:“那是处什么所在?”
申昌玉道:“我的一个朋友家里。”
厉绝铃道:“前面有集镇?”
手掌轻抚着坐骑的鬓毛,申昌玉道:“他住在山脚下,十分清静幽雅的地方。”
“哦”了一声,厉绝铃笑道:“必是位超然脱俗的隐士型人物。”
申昌玉慢吞吞的道:“‘笑面人屠’池恭这个人你听说过?”
厉绝铃颔首道:“当然,十足的杀胚,一个专门卖人肉的嗜血者,好像听说他也是山西陕西两地黑店联参的大老板——。”
突然一怔,厉绝铃疑惑的道:“你所说的这个朋友,莫非……就是池恭?”
申昌玉道:“不错,正是他。”
厉绝铃啼笑皆非的道:“伙计,你交的朋友可真叫杂啊,什么样的角色都有,这池恭……”
申昌玉平静的道:“别存主观,池恭的黑店组织老早就解散了,他现在弄了两家酒楼兼营赌档过日子,生活得蛮不错,平时他自己大多住在‘玉翠山’下的一幢精舍里,也算修心养性,也算培育灵透之气,真的,他也觉得他的形质太过粗犷了些……。”
吃吃一笑,厉绝铃道:“形质粗犷?娘的,池恭这位仁兄何止是‘形质粗犷’而已?我听说他体肥如猪,满脸横肉,老是笑里藏刀,两只三角眼又宛似蛇眸般阴冷,全身充满了邪厉之气,像这种人物,便投胎换骨,只怕也脱不尽那上一辈带来的臭气!”
申昌玉低声道:“那是以前的事了,这两年来,他非但收敛了不少,对自己的修养功夫与行为作风也颇加了一番磨砺反省,脾气好得多啦,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鲁直狂放的天性,依然不拘小节,口没遮拦……”
厉绝铃道:“你怎么和池恭搭上关系的?”
深沉的一笑,申昌玉道:“我们是打出来的朋友,江湖人嘛,多的是不打不相识。”
望着申昌玉,厉绝铃道:“他这宰人黑店的后台老板,恐怕也是被你打垮的吧?”
申昌玉笑笑,道:“是的,我素来不喜欢这一行买卖。”
厉绝铃道:“只这么简单?”
申昌玉的双目望向远处,闲闲的道:“当然有个引火线——我两个得力手下投宿在池恭所属的一家黑店里,半夜被他们摸了一颗脑袋去,另一个总算机警,在危急中拼命突围出来,两个人的随身物件却全丢了;那小子狼狈不堪的奔回山里,于是乎,池恭在山、陕境内那一系列的黑店便通通被我翻了窝、刨了根,后来我把池恭围在‘迎风坪’上,他的确是狠猛够种,那等四面楚歌的情势下犹自气魄昂壮,谈笑自如,他居然指名单挑我与他决一死战……”
厉绝铃道:“这就热闹了。”
申昌玉回忆道:“是很热闹,结果,池恭输了,我没杀他,因为我敬重他是一条汉子,结果,我们成了朋友,相当要好的朋友……我唯一对他抱歉的就是逼着他解散了他的残存黑店,而且向我保证永不再吃这碗昧心饭。”
厉绝铃道:“显然,他是依诺而行了。”
目光中漾起一丝笑意,申昌玉道:“否则,如今哪里还有池恭?我与他又怎能交成朋友?”
厉绝铃摇头道:“池恭也是脑筋不够,在山西境里要和你斗,他的份量未免太轻,他这岂非自取其辱?”
申昌玉深沉的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绝铃,力量能否抗拮是另一回事,主要的,却是尊严和颜面的问题。”
舔舔唇,厉绝铃道:“这两样东西最是害人,往往,在很多情形下,尊严、颜面与生命是对立的,有时候只能两择其一,无以得兼,在这等关头下,可就叫人心里难受了……”
申昌玉道:“相信我们俱皆遭遇过这样的困境!”
坦率的,厉绝铃道:“可不是,碰着的时候还不少呢,死又不甘心,装不好又拉不下脸来,又要命,又要脸,那等滋味,够尝!”
申昌玉笑道:“老友,你倒相当直率……”
厉绝铃道:“对你,我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一路上来,沉默了老久的黄君稚忽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山峦,轻轻的道:“二位壮士,那座山可是‘玉翠山’?”
申昌玉抬头望去,道:“是的,是‘玉翠山’。”
远近的群山层峰,全是不规则的连绵积着,望过去净是隐隐约约的起伏横竖,或是灰绿或是青黄交杂的一片,但“玉翠山”隔得最近,山形如同半只平放的酒坛,浑圆挺拔,渐上渐缩,而顶端却也是平坦的,整座山上下,全长满了碧绿欲滴的“青管竹”,风过处,漫山竹林摇曳摆动,有如青波流止,翠光晶莹,绿得叫人心旷神怡,意爽气清,因而这“玉翠山”从这个角度看去,非但特别突出,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雅丽幽深的韵味。黄君稚神往的注视着,喃喃道:“住在这里,真有福气。”
申昌玉道:“风景极美,是么?”
点点头,黄君稚道:“更重要的是这一份宁静与飘逸。”
厉绝铃笑道:“不过是半只酒坛似的一座荒山罢了,哪来这么多诗情画意?”
申昌玉叹口气道:“绝铃,难道说,你身上流的血液里,就没有半滴带着‘雅’味的?”
叹了一声,厉绝铃道:“血上有铜锈味,我闻多了,莫不成你身上的血另带着‘雅’味?告诉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呀?”
申昌玉哭笑不得的道:“江湖跑老了,人也跑俗了,老友,你真是大煞风景!”
豁然大笑,厉绝铃道:“现实最叫人惊心,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去附庸风雅!”
三人三骑,来到山边之后,由大路转左,顺着一条土径奔往山脚,申昌玉一马当先,在前领路,片刻后,他们已经可以望见竹林掩映下的屋脊檐角。
这是幢十分巧雅的屋宇,红砖砌造,翠竹相绕,屋前屋后莳满百花,在一片彩色缤纷里,门前的青石板小道铺出了百多步长,他们甫始来至石板小道之前,竹中业已闪出了两名劲装大汉。不待人家叱喝,他们已然勒马停步,申昌玉人在鞍上,冷冷清清的朝那两名大汉问道:“你们当家的在不在?”
对方两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红脸膛的仁兄十分戒备的走近几步,他扬着面孔,手放在腰间别着的刀柄上,粗声粗气的道:“到这里,哪有你们先问话的道理?瞧着我就不顺眼——来,把万儿报上来再说!”
申昌玉笑了:“哦,我还不知道这里多了新规矩呢,老朋友,我更不晓得才五六个月不来,居然已叫人家瞧着不顺眼啦……”
一边,厉绝铃咕哝道:“什么玩意?招牌不大,狗屎排场却不小!”
申昌玉悄悄摇手,又笑道:“这些日来,敢情此地出了岔子?”
红脸大汉厉声道:“你怎么知道?哼,我看你十有八成不是好路数,说不定就是对方派来刺探内情的奸细,我——。”
不待他说完,申昌玉插口道:“你满嘴放屁,你是彻头彻尾的糊涂蛋,你在自找难看!”
厉绝铃亦道:“干脆,先揍他一个‘满地找牙’,池恭驭下不严,不懂规矩,我们便替他管教管教!”
红脸大汉怪叫一声,急忙后退,边大喊起来:“好哇,我就知道你们几个来意不善,存心找碴——娘的皮,胆子不小,城里才叫你们砸了门面,居然又胆敢摸到这里来撒野?来人哪,对头上门喽!”
他这一嚷一叫,竹林四周,立时跃出十多条人影来,这些人才一出现,但见刀光闪闪,步履急促,团团将他们三个包围在当中,黄君稚不禁浑身轻颤,面色苍白:“申……壮士……你,你不是说……这里是……你朋友的地方吗?”
申昌玉道:“是呀,我看他们像是疯了!”
厉绝铃没好气的道:“这些晕头晕脑的猪猡,事情尚未搞清就胡弄一气,池恭养了这批废物,不知道会替他增加多少无谓的麻烦!”
微微一笑,申昌玉低声道:“据我看,池恭这里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否则,他的手下人不会这么风声鹤唳、疑神疑鬼的,你可别乱动手,否则打了小的对老的不好交待!”
哼了哼,厉绝铃双臂环抱胸前,道:“我才没这个兴趣去逗弄这些半吊子角色,随你应付去吧,我乐得看热闹。”
申昌玉干咳一声,目光扫过环伺四周的十余名彪形大汉——他们个个神情紧张,呼吸急迫,刀亮于前,刀展于上,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红脸大汉暴吼着:“三个大胆狗头,还不滚下马来受死?好叫你们知道池大当家的声威不是那等易遭侵损的!”
申昌玉平静无波的道:“来,朋友,告诉我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怔了怔,红脸大汉随即暴跳如雷:“你他娘的还在装蒜?你们明明是那个仇家的帮凶爪牙,明明是来架梁生事的,却尚混充你娘的什么玩意?”
申昌玉脸色一沉,道:“凭你这张臭嘴,就得受点教训!”
红脸大汉怪叫道:“少发熊威,今天老子们倒真要看看是谁教训谁?娘的皮,你们以为吃定了?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包围四周的十多名大汉呼喊一声,正待扑上,红砖房里,一条人影飘然而出,同时声调威严沉猛的叱喝:“慢着!”
声出人到,嗯,是个四旬左右、白面无须的高瘦人物,他一出现,那十多名大汉立即纷纷退下,肃然无哗;红脸汉子急忙躬身道:“启禀索爷,这几个就是前些天那掀了我们台子的杂种的帮凶,他们定是探知大当家不在,偷空前来重施故技,妄想再占便宜,我们——”高瘦人物才一看清马上的申昌玉,不由惊得一哆嗦,他赶忙走前几步,躬身行礼,诚惶诚恐的道:“该死该死,不知是申大当家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索虎向大当家的请安了……”
申昌玉抱一抱拳,笑道:“索总管无须客气;看样子,你们最近出了事?”
索虎忙道:“是出了点纰漏——此非谈话之所,敬请大当家及二位贵友入内奉茶,索虎再向大当家详禀经过始末……”
于是,三人下马,申昌玉指着索虎道:“这位是池恭的总管,也是池恭二十余年的老弟兄、老搭档,人称‘阳世无常’的索虎索兄。”
索虎感到有点受宠若惊,连头也不敢抬与厉绝铃、黄君稚见过了,边满面堆笑道:“不知二位尊姓是——?”
厉绝铃低沉的道:“她是黄君稚黄姑娘,我是厉绝铃。”
索虎嘴嚼着这两个名字,突然,他大大的一呆:“厉绝铃?‘阎罗刀’厉绝铃?”
点点头,厉绝铃道:“正是在下。”
急忙抹了把冷汗,索虎连头也不回的大吼:“马老三——”后面,那满头雾水的红脸大汉,迅速回应,快步走了上来,迷惘不安的哈腰道:“索爷,呃,有什么事要交待?”
索虎颤巍巍的指着申昌玉道:“马老三,我的活祖宗,你可知道这一位是谁么?”
楞呵呵的摇摇头,马老三呐呐的道:“这……面生得紧……”
深深吸了口气,索虎道:“他就是‘山西’境内的第一高手,黑白道上的首席霸主,‘中条山’七十九个帮会组合的总瓢把子,‘血斧’申昌玉申大当家!”
刹时,马老三的红脸便泛了青,两只眼也牛眼似的凸出了眼眶!拖他转向厉绝铃,索虎又哆嗦着道:“这一位呢,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阎罗刀’,他是武林中使刀的宗师,黑道里的大豪巨擘,独闯天下的厉绝铃厉大哥——马老三,如今你知道么?”
马老三汗流浃背,喘息粗浊,他颤声道:“知……道……”
于是,索虎的巴掌顿时如雨点般的搂头罩脸掴下,一边打,他一面跳着脚骂:“混账王八蛋,我打死你这有眼无珠的龟羔子……呼呼,你闯你娘的祸是这等闯法的?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你胡乱开罪大当家的贵友,你丢你祖宗十八代的人……你不要活了我们还要活呀……呼,呼……我打死你……”
他是打得又急又重,劈劈啪啪的巴掌击肉声清脆响亮,而那马老三却连躲也不敢躲,只被掴得东倒西歪,鼻口溅血,站都站不稳了。
这时——
申昌玉淡淡的道:“罢了,索总管。”
索虎立时放手,大吼道:“还不快快上前向申大当家及厉大哥赔罪谢恩?”
马老三顾不得抹拭口鼻间的血渍,踉跄上前,“噗”声跪倒,口齿不清却惶恐至极的道:“小的……该死……小的混账……小的有眼无珠……请申大当家、厉大哥恕罪……”
申昌玉扶他起来,温和的道:“没关系——且记着以后招子放亮,嘴巴要稳——。”
索虎一转身,又待轮番责打其余的人,厉绝铃上前拉住他,劝解道:“算了算了,索总管,你再打下去,我们哥儿俩就更不好意思了,没得叫池恭回来说我们度量窄——。”
索虎忙道:“厉大哥,这些王八蛋若不好好教训一次,以后还不知要惹多大的漏子出来,幸而今天遇上的是申大当家与厉大哥,如果碰着个火气燥、性子急的,不但因这一场误会极可能闹出人命来,更连我们当家的好朋友全得罪了,叫人传出去,我们还算有点家法、有点帮律么?我们当家的与申大当家的是何等样的交情?这杂种却糊里糊涂,事情未搞明白便乱搅混一气,简直是可恶可恨……”
厉绝铃又劝说了一番,并且一再表示申昌玉与他自家绝未在意,才算将索虎的火气按捺下来,他一挥手,向他的属下叱吼:“通通滚回你们的岗位去,还一个一个楞在这里扮甚么呆鸟?”
于是,待那十多名大汉匆匆退去之后,索虎连忙请申昌玉、厉绝铃、黄君稚三人入屋侍茶,他们沿着青石板路行向门口,申昌玉低声问:“池恭不在这里么?”
苦笑一声,索虎道:“就为了这些日子城里连出了两桩纰漏,大当家亲自进城处理去了;他是昨天一早走的,约莫今晚上或明天就能赶回来——。”
申昌玉皱眉道:“城里出纰漏的可是你们那两家买卖?”
点点头,索虎道:“正是,头一次出事,我去办的,却没找着人,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三天前,同样的麻烦又发生了,当家的一气之下,亲自去啦……”
厉绝铃在旁问道:“什么纰漏呀?”
叹口气,索虎道:“我们开在城里的两家酒楼,后头设的是赌馆,居然有个楞家伙跑来声言要抽成收‘规费’,护场子的弟兄当然不答应,结果便动起手来……”
申昌玉平静的问:“后来呢?”
又叹了口气,索虎愁眉苦脸的道:“后来?后来我们十七个护场弟兄倒有十四个叫那王八蛋打伤了,却连人家一根汗毛也没沾着,听说动手之际对方根本未现兵刃,只凭着一双肉掌,原地未动,快得一眨眼,十四个牛高马大的汉子业已躺了一地!”
厉绝铃“嗯”了一声,道:“倒是高手。”
申昌玉又问:“没死人?”
摇摇头,索虎道:“人倒没死,不过,虽然都还留着口气,也和死了差不多,十四个人全瘫啦,就和中了风一样,除了能眨眼,连话都说不清,但每个人都筋骨未断,肤肉完整,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会弄成这个结果的……”
申昌玉沉吟着道:“这些受伤的人神智还清楚么?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异的征象?譬如说——肌肤泛白、官能变化,或者是突现的印记等?”
索虎回思着道:“好像都没有,而且他们的脑筋仍然清醒,又都能吃能喝能拉能睡,就是不能动弹,真叫作孽啊,十几个大块头,全成了废物一样什么用场也派不上了,尤其他们的家小,整日价愁惨惨的环侍着这些人,唉,这些一个个看上去依然像是没有半点毛病的人,实则却终生完啦,活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