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气,金奴雄望一眼方樱那苍白中融合了惶恐与惊悸的面容,这位半截山似的孤竹豪士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方姑娘,外头那些王八羔子啃不了我们,他们只是,呃,虚张声势罢了……”
迅速回头,左丹双目中煞气暴射,他急促地道:“老金,我们哥俩任什么全可以豁出去,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狗娘养的沾着大哥一根汗毛!”
一咧嘴,金奴雄壮烈地道:“我晓得,好歹也就是如此了……”
石室中,飘散着浓厚的檀木香味,也洋溢着浓厚的、紧张的、血腥的气息,现在,外面那尖厉的嗓音又传了进来:“紫千豪,你怕了么?寒了么?怎的一下子变得像个娘们一样忸忸怩怩的不敢见人啦?你往日的气焰跑到哪里去了?以前的威风怎么还不赶快抖搂一番?妈的,就凭你这样畏缩着颗狗头就能在西陲称雄?”
凑近了窗口,左丹阴沉沉地答了腔:“外面是哪个杂碎在满口放你娘的狗屁臭?报个名上来,也好叫你家大爷知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
一阵夜枭也似的狂笑随在左丹的语尾之后扬起,那人迅速尖刻地道:“小子,你虽然没有亮出万儿,我也知道你就是紫千豪的忠实鹰犬左丹!你未曾听出你家老祖宗的口音,你家老祖宗却辨得清你的嗓门!”
面色铁青着,左丹厉声道:“你吆喝着就能唬得住你左大爷么?呸!就凭你这种下三流的角色也配叫紫大哥出去收拾你?小子,你把你自己看得也太高了,我姓左的摆平你还嫌污了手呢!”
那狂悍的声音蓦然又尖笑道:“好大的口气,左丹,你憋在房子里算不上好汉,来来来,是人种就滚出来,我单光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下三流、上三流!”
一侧,金奴雄神色倏寒,他咬牙切齿地咆哮:“单光,血狼星单光,原来竟是这个王八蛋!”
左丹冷森之极地一哼,道:“在傲节山,就是这小子险些暗算了大哥!”
顿了顿,他又微带忧虑地道:“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加意防范了,老金,听大哥说,他是个少见的阴狠诡辣之徒!”
金奴雄狠狠地道:“去他妈的,姓单的老小子就算心肝上多生了十八个窍,也全是肉做的,我就不信他能叼上天了!”
唇角轻弯,左丹沉沉地道:“还是小心点好——”
这时——
“血狼星”单光又在黑暗中大叫:“咦?这算怎么回子事?真的耍起狗熊来了么?姓紫的不敢吭声露面,连你们这几个混球东西也装瘟做傻?妈的,你们孤竹帮还要不要再闯下去?你们一张张面皮还算不算是些人脸?”
冷凄凄地一笑,左丹高声应道:“单光,你可合了‘阴魂不散’的那句话了,但你也只不过配做个‘阴魂’而已,根本见不得阳光,经不得天日,你哪一桩事不是用的险诈伎俩?哪一桩事不是使的卑鄙手法?妈的,以众凌寡,以大吃小,这也称得上英雄?充得起好汉?你不要在那里自己往脸上贴金,论起来,你给孤竹帮的小角色舐脚还嫌你他妈的舌头臭啦!”
猛地喝一声彩,金奴雄拍手道:“好,骂得好!”
左丹又接着道:“姓单的,你不用光在外头鸡毛子喊叫,老子们不吃这一套,你有种,你就冲进来试试!”
石屋外又一阵沉默,片刻后,单光的语声又阴恻恻地响了起来:“左丹,你是死定了,单大爷要活剥了你的皮!”
狂笑一声,左丹道:“只要你有这个道行,姓单的,我在等着!”
单光的声音忽然移近了一些,但仍旧隐藏在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身形与确实位置:“你马上就可以看到,左丹,马上!”
左丹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昏迷未醒的紫千豪,又转到床边方樱那张青白的面容上,他低促地道:“全小心了——”
随着他的语尾,突然有一阵强烈的无形劲力虚空撞来,这阵无形劲力,就势如百柄巨锤齐捣,震得石屋小窗上的窗板粉碎如糜,四散飞射,连整栋石墙都似在扑簌簌地颤抖了……
窗边的左丹微微一闪,目光瞥处,已看到三条黑影,正乘着这一片劲力后的空当迅速往石屋接近,每人手中,却依稀握着一团黑糊糊的圆形物体!
目光中煞气暴射,左丹绝无丝毫犹豫,双手齐扬,三柄弯刃短刀在倏闪之下以无比的快速电射而出,那潜近的三条人影,几乎连一丁点躲避的机会也没有,两个人惨号一声,仰身翻倒,另一个也大叫着滚出了五步,这滚出去的人物刚刚挣扎着欲待爬起,他那两个同伴手中所执的黑色物体已掉在地下,随着掉在地下的两声清脆撞击震响,“呼”的一声,两团青森森、白毒毒的火光已贴地舒卷,就像恶魔的两只魔手一样,那么绝情地一下子把这尚在挣扎的仁兄包卷于内!
恶毒中泛白的火光似是透明的,宛如一只染着淡淡色彩的琉璃罩子,它罩着中间的风,而那人的须眉头发加上肌肤衣衫俱在燃烧;这位朋友像是异常痛苦,整个躯体霎时扭曲,面上五官也完全走了原样,他口中发出的恐怖尖号,简直就和野兽的惨嗥毫无二致,再衬托着那怪火燃烧肌肤时的“嗞”“嗞”声,那一股子令人作呕的焦臭气息,老天,这等火焚活人的情形,也的确够瞧够受的了……
左丹见状之下,也不禁心头吃惊,越是如此,他越是更加留意,目光炯然,不敢有一点疏忽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守在两室当中的金奴雄只看见窗外火光闪闪,青中带白,耳听得那一阵阵的哀号厉叫,有如下了油锅的冤魂,他迷惑地道:“老左,怎么回事?在杀猪拔毛?”
面色是严酷而冷森的,左丹道:“他们有一种像是磷粉和硫磺掺合起来的火器,相当凶狠,有三个不开眼的东西想冲过来投掷,被我用短刀投中了,那玩意儿坠地爆裂,现在,正烧着他们自己,够惨……”
伸伸舌头,金奴雄道:“乖乖……”
说着,他又忙道:“你留心点,老左,别让他们有一个冲了进来,那种玩意是可以烧得穿透肉骨的,见风就燃,不烧干了不会熄灭……”
鼻端闻着那一股股恶臭焦呛的磷火气息,左丹皱着眉头,却全神贯注地瞧着窗外,边道:“我晓得,你也不要在旁边光说话,后面屋子多注意点,前边我自会防范……”
这时,左丹已发觉又有一条人影捷如鹰隼般飞掠而来,隔着石室尚有两丈,双臂猛抖,人已倒翻而回,就在那人的身形往后回射下,一枚黑糊糊、圆浑浑的物体已奇准无比地对着窗口抛至!
一挫牙,左丹低叱:“呸!”
银光挥映,他的一柄弯刃短刀已飞快射出,不偏不斜,恰好击中那枚抛来的黑球形物体!
于是“砰”的一声炸响,夜空中,火舌四灿,星焰点点,那枚火器又被左丹适时毁掉!
当流闪有如鬼火般的磷光还在周遭眨动着那冷凄凄的寒眸时,黑暗中,“血狼星”单光的声音又幽幽响起:“左丹,你还真有两下子呢……”
左丹眉梢子一扬,也冷冷笑道:“姓单的,你如果还有什么鬼蜮伎俩,不妨全抖出来,用不着在这里给你家左大爷高帽子戴!”
喑哑而阴沉地一笑,单光道:“不要得意,姓左的,这才只是开始,大场面在后头,咱们是谢神戏,一台一台地来……”
接着,他又嘲弄地道:“好运气不会永远是你们独占的。左丹,事实马上就会证明,紫千豪躲得了一次,避得过两次。却无法次次都那么凑巧,可叹的是,这一遭竟得拉上你们几个狗头陪葬,你们全等着吧,单大爷要你们慢慢的,慢慢地品尝单大爷给你们预备的这般滋味……”
觑准了语声发出之处——那是在一片枯萎的草丛边缘,黑黝黝的看得不甚真切,隔着石屋窗口约有丈多远,左丹双手猝扬,两柄弯刃短刀在夜空中倏晃,已快得宛若横过苍空的流星般电射而去!
暴吼之声随着那激掷过去的刀芒响起,两溜寒光还未曾射入草丛,已在一片突闪的炫目耀辉下“丁当”一声弹飞半空!
紧接着,单光狂傲的语音又传来:“左丹,就凭这两下子三脚猫功夫,你就想暗算你家单大爷?你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冷哼一声,左丹道:“如果不服气,姓单的,你可以回报!”
大吼如雷,单光叱道:“来了!”
就在那个“了”字还蹦跳在冷瑟的空气中时,一团黑糊糊的圆形物体已又急又快又狠又准地直奔窗口飞来!
天爷,又是那甫始撞击,便会出火的歹毒玩意!
左丹双目倏睁,一柄弯刃短刀已脱手而出,几乎就在他短刀出手的一刹,那团物体已被戳撞正着,“砰”的一声爆响中,一片青白耀眼的火光立即溅射四周,但是,跟在这一击之后,连串的“呼”“呼”破空声里,一枚一枚的黑圆形物体就似是流星一样紧接而至!
心口一紧,左丹双手不停,横飞斜挥,一柄一柄的弯刃短刀便如银蛇灿电一般激射飞旋,奇准无比地掠刺向那一团团凌空掷到的黑色物体上!
于是——
像是正月的花炮漫天,又似是庆典时的烟火绚丽——只是缺少了那缤纷的色彩,一蓬蓬的,一团团的青白色火焰夹杂着喷射的硝烟迸舞,在这明灭不定的景致里,只是多了一股子奇异而邪恶的酷厉意味,当然,那散射的光焰并没有表示着任何和祥的意蕴,相反的,它是暴戾的,凶残的,血淋淋的!
围在左丹腰际皮鞘内的四十柄短刀,已迅速用尽了,现在,他仅剩下了三把,而窗外,那一团团黑糊糊的圆形物体仍然无尽无绝地飞射过来!
左丹微黑而清癯的面容紧绷着,目光中间溢着如血的怒焰,他三柄仅有的弯刃短刀再次飞投出去,低叱道:“老金来接!”
“接”字还在他舌尖上打转,金奴雄已掠到一边,手掌连翻,在一片连串的爆震声与火光里,这位“六甲神”的鞘上短刀已激射而出,同样准确无比的击撞向那一颗颗,凌空抛来的黑球形物体!
又快又急地抵挡着隐藏在黑夜里的敌人袭击,金奴雄边咆哮道:“老左,我们光是呆在屋里挨打也不是事,这些黑糊糊的玩意就像抛绣球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里面掷……”
“沙”“沙”两声,又是两把弯刃短刀自金奴雄手中射出,他挫着牙,双目暴突地再叫:“咱们的短青子总有用完的时候,到了那时,再用什么去挡人家抛弃来的火器?”
冷静得近乎麻木地站在那里,左丹沉沉地道:“我已经有了主意!”
紧盯着窗外动静,金奴雄一扬手,又是一柄弯刃短刀飞掠目标,在一片奇炫的火花映闪中,他面上带着重重的焦灼,道:“什么主意?”
左丹断然道:“你背着大哥突围,我替你们阻敌!”
全身一震,金奴雄猛力摇头道:“不行!”
神色一寒,左丹怒道:“为何不行?”
满脸的横肉在微微颤动,金奴雄看上去十分丑陋的面庞上此刻竟散发出一片凛冽而湛然的光辉,在这片光辉的笼罩下,这时,他竟显得如此豪壮,如此神圣,又如此高远。有力的,他道:“由你背负大哥突围,我来断后!”
重重一哼,左丹道:“为什么?”
没有回头,屋外的青白色磷火已经在逐渐熄灭,但却仍有黯淡的光闪在跳动,而这些光闪便映得金奴雄的面容越发阴暗了,他缓缓地道:“我告诉你为什么,老左,在帮里,无论你的机智、武功、计谋,全比我高上很多,待人做事,你更较我老练精细,因此我若有了长短,对大哥,对全帮来说,充其量只是损失了一名弟兄,一个大头领而已,你却不同,你如有了万一,则大哥与帮里的损失,将比失了我更来得严重……”
左丹暴烈地道:“不要再争,你的功夫不及我,假如挡不住追敌,非但你我全逃不出,更把大哥也坑了,这岂是意气之举!”
倔强地摇摇头,金奴雄固执地道:“我要负责断后!”
猛一跺脚,左丹眼全红了:“金奴雄,你是一头蠢牛,我并不是在和你争英雄,我全是为了大哥,为了孤竹全帮的兴衰,现在不是你死我死的问题,关键全在大哥的安全上面,我功夫比你高一点,轻身之术亦较你来得强,由我断后,成功的希望多一些,况且,我也并不是光在这里缠战待毙,我也要找机会脱险,如果由你拒敌,你自信可以有把握掩护我们直到脱困之后为止么?你自信能够将你自己也救出险地么?你真是太糊涂!”
“沙”的一刀又出,金奴雄脸色黑中泛青,他的一双铜铃大眼布满了红丝,唇角也在不住地抽搐,却是不回头,只管注意着窗外。
声音有些嘶哑地厉叫着,左丹道:“金奴雄,你马上去背负大哥,把刀鞘给我!”
抖动了一下,金奴雄痛苦地道:“我不能叫你去,老左,这种情形我们都看得明白,所谓断后,和战死两字的意义完全相同,只是字面极异而已……”
他咬着牙,又道:“我若战死,帮里不会有大损失,你如完了,全帮的损失会比折了我来得更大……”
气得全身簌簌抖索,左丹狠毒地道:“金奴雄,你再不去背负大哥,你就是逼得我上梁山了,我立即便冲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再不回头!”
就在金奴雄尚未及回话的当口,石屋的后间突然传来一声爆响,接着青白色的火光闪映,后室堆积得满满的黑檀木块已熊熊燃烧起来,这些断截好了的黑檀木块堆放日久,又干又脆,只是一刹,已全部融于烈火之中,焦呛的磷火恶臭掺和着浓重的檀香气息,顿时便弥漫全屋,火光里,有白烟黑雾迷罩,几乎能把人的呼吸全窒息了!
左丹一步抢过去,略扫一眼又马上退回,他急怒地大叫:“那些王八羔子已把火器投进后舍了,金奴雄,你还在等什么?要全死在一起么?”
大吼一声,金奴雄语气如裂:“好,好,我便依你!”
被室中充塞的浓烟硝雾呛得连声咳嗽,目红如火,左丹大叫:“快过去背起大哥!”
他急扫了一边手足失措、惊悸莫名的方樱一眼,方樱这时早就被烟雾熏得泪水流淌,连呛带咳,站都几乎站不稳了!
一挥手上握住的“霸王掌”,左丹低促地道:“方姑娘,你跟金奴雄一起退,如果万一无法脱险,你便任由他们擒掳,单光与你并无怨仇,谅他也不会如何为难你的!”
用手抹着横溢的泪水,方樱却大义凛然地道:“不要管我,要死要活,我也全和你们一样!”
目光倏亮,左丹大赞道:“好!”
几句话的工夫,金奴雄已经用他的宽边束腰带将昏迷未醒的紫千豪紧紧缚在背上,紫千豪的四眩剑,也斜斜插在他的腰间,一拍手,这位体魄魁梧的巨人已招呼道:“行了,老左!”
此刻,想是又有那种白磷火器由后屋被积叠的黑檀木遮挡住的天窗式隙洞所在投掷了进来,在持续的爆响声中,火花四溅,磷烟熊熊,而那一堆一堆的黑檀木,老天爷,也就燃烧得越发凶猛了……
石屋之中,简直已看不清尺许外的景象,而热度之高,更是惊人,炙烈的空气仿佛也熔在火光内烧了起来,这栋石屋,宛似就成了一个大石蒸笼,呛窒得能将人的心肝撕裂,连喉咙亦像燃起一把火了!
左丹憋着一口气,暴吼道:“冲出门后,我朝前扑,老金背着大哥往林子里急窜,方姑娘好生跟着,不要迷失!”
金奴雄大声咳着,边叫道:“成,我们冲吧!”
狂啸如雷掠苍穹,左丹拨开门闩,暴掠向前,金奴雄接跟随上,人在半空,已突然斜斜扑向林边。
就在方樱也歪歪倒倒地跟着狂奔出来之际,左侧方,“血狼星”单光那阴森而得意的语声已沉沉传来:“出来了?哈哈哈,孤竹帮的豪士们也会有如今这等狼狈之态?可笑啊可笑。”
摸准语声发来之处,左丹足尖蹴地,“霍”然回转,抖手便将仅存的两把木柄手斧其中的一把掷出,手斧的去势疾厉得难以言喻,只是微微一闪,已到了目的那边。但是,单光的反应仍然抢先一步——
怪笑一声,单光那瘦削的身躯已凌空拔起,他却并不朝着左丹扑来,人在空中微侧,已滚桶般翻落向金奴雄窜跃之处!
左丹喉头竟发出一声低吼,拼命追了过去,他的脚步甫始移动,晃影中,两条彪形大汉已拦截上来!
尖厉地笑着,单光那黄焦焦的枯干面孔在夜色掩隐下浮漾着一抹揶揄的意味,他略微回头,叫道:“桂家兄弟,你们切莫放过了紫千豪这个头号狗腿!”
那两名彪形大汉齐声轰诺,两人手中执的是一式成双的“峨嵋刺”,扑了上来,连二话也不说,四只精亮闪烁的要命玩意已又狠又毒地猛刺左丹,二人身手健捷,招术老辣,甫一行动,便知道俱是硬把子!
左丹十分明白,今晚的形势可说险恶到了极点,非但敌众我寡,更加上了紫千豪的负伤昏迷,换句话说,紫千豪的制敌力量在目前不仅无法施展,反而形成了一种牵累——这是造成劣势的最大原因,况且,在对方强敌总数中,又是以出了名的阴毒角色“血狼星”单光为首,如此一来,消长立见,若不拼命,只怕难得侥幸了……
猛一挫牙,在清脆的“咯崩”暴响中,左丹采取了一种不要命的悍野战法,他毫不退避,“霸王掌”抡起一溜赤芒,在呼轰激涌的劲风里搂头盖脸劈向那“桂家兄弟”,同一时间,他缩胸凹腹,闪电般左右晃动,而双方的接触是快逾电光石火的,四只峨嵋刺泛着点点寒星飞轰而至,势子是急促不用说,就在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里,已擦着左丹的两肋过去,四条血口子立时翻卷,鲜血溅洒,而左丹的“霸王掌”也“咔嚓”一声将桂家兄弟两人中的一个砸得倒翻出去,头颅粉碎!
剩下的一位做梦也想不到左丹竟会这般的悍不畏死,他惊恐之下,倾力扑向一边,左手的峨嵋刺脱掌射去,以图阻止敌人的追击!
“哪里跑?”狂吼着,左丹身形暴斜,“霸王掌”连探十七次紧追对方,左手微沉急抖,仅存的那把栗木柄手斧已“呼”声飞出,“噗”地一下深深砍入那位仁兄的后脑勺,在他“霸王掌”的挥舞下,对方脱手投来的那只钢刺也“丁当”一声被他震断成两截,滴溜溜的抛弹于夜空!
“呸”地吐了口唾沫,左丹连看也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疯虎一般往前猛扑,但是,他方才扑出几步,右边,又在一片叱喝中冲来了三条人影,那三个人甫始冲到,三件兵器已流电飞鸿也似的狠狠招呼上来!
这时——
“血狼星”单光早已追上了金奴雄,他鬼魅也似的在一闪之下已拦到了金奴雄身前,往下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一扯,他奸笑道:“大块头,走不脱了。”
眼梢子里人影闪晃,金奴雄已立即停步,他一看挡在面前的人那副尊容,已然明白了对方是谁!
一双眼球怒瞪如铃,金奴雄厉吼道:“姓单的,你他妈还算不算个人物?”
单光稀疏的倒搭眉一吊,阴毒地道:“什么才叫人物?”
手中“金纹斧”斜举当胸,金奴雄恶狠狠地道:“乘人之危,以众凌寡,暗袭隐伏,这就是你在江湖上闯出万儿来的本事么?”
哼了哼,单光道:“金奴雄。你一定就是那‘六甲神’金奴雄了?你说出这番话来,却真个令人好笑,更使人觉得你的幼稚和愚蠢简直已到了可悲的地步,妈的,在如今这个场面中,单大爷还和你谈光明磊落?论江湖规矩?你不要在做你他妈的清秋大梦了!”
说到这里,单光右手那柄布满了尖锐利钻的,泛着精蓝光芒的“千锥锤”微微和左手上的雪亮“无耳短戟”一碰,在隐隐的金铁嗡嗡响里,他嗤之以鼻地道:“与孤竹帮谈仁义,和紫千豪讲忠恕,全是对牛弹琴,你们不配,也不懂,你们知道的只是杀伐,只是暴力,只是凶残!现在,金奴雄,我单大爷就正准备好了这些奉赠给你们!”
金奴雄暗中蓄积功力,以便做倾力之一搏,表面上,他却故意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吼道:“单光,你这老王八羔子不要自命不凡,在孤竹帮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个下三流的、见不得人的鸡鸣鼠窃之人!”
哑生生地一笑,单光道:“姓金的,你生得牯牛一样的块头,却只学会了逞口舌之利,专门与人家拌嘴?”
“唆”的锐响突起,金奴雄的“金纹斧”电旋而到,其快无匹,斧刃所指,正是单光的咽喉!
狂笑着,单光不闪不让,“千锥锤”奇准至极地一挥猛翻,“当”的一声,在火花四射里,已硬生生将金奴雄的一斧震开。
几乎分不出先后,就在单光的“千锥锤”翻起,他左手的“无耳短戟”已怪蛇般猛点金奴雄胸膛!
金奴雄虽是抢先出手,单光的反击却是更为凌厉,非但立还颜色,而且声威夺人,不容抵挡!
大吼一声,金奴雄立即侧跃,在挨身的一刹,“金纹斧”霍霍倒斩,在一片金光灿炫下,再度攻向敌人。
身形晃掠如电,单光在“金纹斧”的飞舞中其快无比地穿掠游移,同时,锤戟齐出,挟万钧之力,含雷霆之威,而其隼利与迅捷,简直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在团团蓝汪汪的与银灿灿的光辉交织穿掠里,金奴雄的“金纹斧”马上便黯然失色,虽然金奴雄仍然拼命招架,却明显地看出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的窘态了!
七招之后……
十五招之后……
“呱”的一声,金奴雄肩头的一块巴掌大小皮肉已应声飞起,被单光的“无耳短戟”扯落。
热血立溅,金奴雄咬紧牙关,双手持斧,一时旋舞如团云,一时砍劈似雷杵,一时直捣像箭飙,一时翻滚若浪涌。呼呼轰轰,威势亦雄浑得紧!
但是——
单光的出手却是太快了,快得令人目眩神迷,心慌意乱,他所施展的招式更加奇玄怪异、瞬息万变,不仅纵横上下、凌猛无匹,尤能预察生机,抢前占据有利攻拒角度,他的“千锥锤”与“无耳短戟”,便好像布成了一面罗网——以蓝光与银电所布成的死亡罗网。
而金奴雄,则像是这面罗网中的一条鱼,一条强有力却难以挣扎的大鱼!
紫千豪被紧紧束缚在金奴雄的背后,他瘫痪也似的身体亦随着金奴雄的蹿跃掠动而不停地摇摆着,现在,他依旧未曾苏醒,那么沉迷的竟无感觉,俯在金奴雄背上的面庞偶尔因金奴雄的动作而被扬起,也仍是显得如此惨白又黯淡……
一面近乎戏弄的与金奴雄较斗着,单光一边优哉游哉、轻描淡写地嘲讽着道:“就凭你这两下子刷锅本事也能在孤竹帮项个大头领的名分?呸,快不要在单大爷面前丢人现眼了……”
右手闪电般十九锤,左手颤动如波,狂风暴雨也似连跟上二十七戟,在金奴雄的忙乱招架中,单光又笑呵呵地道:“真冤枉啊,似你们这批饭桶,也能在西陲占住天下,我不禁要为西陲无人而浩叹……”
一双牛眼中血丝满布,面孔上的肌肉紧扯得血脉浮凸,胀成了紫红泛亮,汗水,黄豆般大小的一颗颗顺着脑门子往下淌,金奴雄一边奋力挥展他的“金纹斧”,一面大吼道:“技不如人算不得丢人,他妈的心不像人那才值得浩叹,就似你姓单的这样!”
倏闪倏翻,锤戟互合猝弹,快得难言,“嗤”的一声,金奴雄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透衣,单光冷冷森森道:“上天有眼,叫紫千豪出了意外昏迷不醒,这就叫报应,我是说呢,他方才这么瘟在屋里装孬种了……而你,姓金的,今夜你就是紫千豪的陪葬,老子要将你一丁一点地凌迟碎剐。”
喘息着拼斗,金奴雄倔强地叫道:“妈的,你这不折不扣的叫‘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大哥假如没出岔子,就凭你十个单光也不是对手!”
冷凄凄地笑着,单光出手之间却越来越歹毒:“可惜目前情形不是这样,是么?就算如你所说,你那狗屁大哥如今却和个活死人无异了,嗯?”
奋力挥斧斩劈,金奴雄破口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千锥锤”暴起如千雷砸撞,劲气似长河泄流,“无耳短戟”飞旋像流水纵横,隼利宛如魔手漫天,单光突然之间使出全力搏杀而上,而且听得一声闷嗥,金奴雄的一条左臂已齐肩被削落,前面身子也在眨眼间纵横布满了一条又一条的伤口,皮肉翻卷,血糊糊的惨不忍睹!
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出自在五步之外,早已被两个中年人物擒住的方樱口中,她疯狂地挣扎着,悲恸地哭喊着,欲待冲扑过来,但是,那两个身材瘦长、面孔阴沉狠酷的中年人却反剪了她的双手,使得她根本无法脱出,根本无力移动!
金奴雄在翻跌出去的一刹,犹记住他背后负着的紫千豪,他一个踉跄,不往后倒,用力朝前俯扑——免得压着了紫千豪,就在他偏倒的瞬息,肚腹之下,瘰疬的肠脏已被压得“噗叽叽”地流泻出来一大片!
大旋身,单光飞起一脚,“嚓”地掠过了倒在地下的金奴雄左眼,一颗核桃大小的,肉耸耸,血淋淋的眼球已爆裂弹出,痛得已奄奄一息的金奴雄全身猛烈抽搐,一下子蜷曲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