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重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布着一层糅合着血光的煞气,他一催坐骑,叱雷已剽猛得似拖驰太阳神金车的飞马,腾空而起,铁蹄翻纵,昂首厉嘶,寒山重的斧盾分向两边挥舞砍砸,斧刃与斧刃撞击,皮盾与藤盾拼对,寒光闪曳,人飞肢残,像是巨掌推浪,白龙门的铁斧队纷纷仆倒,如波涛般往两边退出。
七八名浩穆壮士紧跟在寒山重身后奋力冲入,左斩右劈,个个狂勇矫健,此刻白龙门的这支铁斧队已经乱了阵脚了。
蓦地——
一条人影飞射向寒山重,来势急猛,他的戟斧与藤盾亦同时沉重地攻来,火光照映下,这人正是那指挥最后一排铁斧队的凶悍年轻人!
寒山重一夹马腹,往前冲出,在叱雷欲待起步而未起步之间,寒山重扎在头上的黑巾忽然飘拂,他眼皮子也不眨地冷喝一声:“阳烁芒!”
一片晶莹的弧光似来自极西的电闪,那么炫目荡心地猝亮又熄,于是,在这道光芒的闪耀下,那名扑来的年轻人已连兵器带身体断为数截,四面纷坠的与满天血雨同落周遭!
寒山重神色古怪地撇撇嘴,眼看着白龙门这一支训练精锐的斧队在迅速溃散,生息陀罗包川已带着他的人马冲进了敌人的阵势中间,与包川对手的那名瘦小中年人,显然已经到达力竭神疲的地步了!
冷煞地一笑,寒山重突地再调回马,又是一记“阳烁芒”,再有七名白龙门弟子于一片哀号里魂飞冥灭!
这时,整个小灵州上已经完全成为火海焰山,惊恐的嗥叫呼号声乱得令人心颤,而在黑暗里,在不可捉摸的隐蔽之处,一条条,一溜溜的火箭,有如老天愤怒下降落的火雨,那么无休无止、狠辣歹毒地交织飞射,射向人身,射向屋宇,射向任何一个还没有燃烧起来的地方。
缓缓的,寒山重策骑向里行去,左腕上的魂铃,在马蹄的移动声里清脆而有节奏地轻响着,他的身体,仿佛与叱雷已经连成一体,投下一个庞大的黑影于地面,在四周火蛇的窜舞映印中,有一股子冷酷得成了形的味道。
时而有人影自他左右窜过或奔掠,有的是白龙门中人,有的是浩穆煞手,虽然,这是处于两个极端的敌对者,但是,他们却在窜跃奔掠中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凶暴与紧张!
眼前,嗯,在一座小巧的九曲桥之后,有一幢看去十分华丽而坚固的房舍,这幢房舍十分深广,占住了九曲桥后全部的土地,一条宽约寻丈的如带之河围绕着这幢房舍,现在,可以看见有无数白龙门的弟子隔河把守在这幢房子四周,个个形色惶恐,却又悲愤交加。
寒山重在一个暗影处停下,他转首回望,脑子里在思索着一个问题,一个如何报复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不用多久,白龙门的掌门人秦鼎就必须出现了,如不能避免杀伐,就尽量减少杀伐。
一个声音蓦地自隔河据守的白龙门弟子中间响了起来,恐怖得很:“有鬼,有鬼啊,我们有四个弟兄失去脑袋了……”
对面起了一片骚动,白龙门弟子在迅速搜寻追查,语声嘈杂地传到这边:“浩穆院的人马都是在前面,不可能这么快扑到这里……”
“刚才他们四个人还好生生的,怎么一转眼就掉了头啦?”
“看样子情形不妙啊,我看咱们已经身陷重围了,人家来了多少人又不知道……”
“老天,我现在已觉得背脊发凉了……”
“前面的铁斧队大约已经挺不住啦,杀喊声越来越近……”
寒山重轻轻闭闭眼睛,叹息着忖道:“秦鼎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就像这样?白龙门也该亡了……”
在寒山重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丝毫奇怪,因为,围着对面那幢屋宇的那条河,乃是引自西淀湖之水,司马长雄与迟元率领的三十名浩穆勇士,必已沿着湖水潜入这条河中,现在,把守在河岸的白龙门人马就开始惶乱未免太早了,他们不知道,这才仅是开始,继续的大场面还在后头呢。
果然——
又是一片惊惧的叫声传了过来:“不得了啦,这里又躺下了五个……”
“妈的,一定有奸细混进来了……”
“李老三,李老三,咳,李老三他们怎么也不见了?”
几个大汉带着人沿河边左奔右跑,一面大声叱吼镇压,但是,显然的,据守这道小灵州最后防线的白龙门弟子已经军心摇动了。
一片急促杂乱的步履声忽然响起,自四面八方,无数的白龙门弟子已溃退下来,他们个个神色仓皇,气急败坏,有如丧家之犬般亡命地朝那九曲桥挤去。
呃,看情形,包川与萨牧非他们已经胜了!
九曲桥的那一面,有暴厉的声音嘶哑地叫了起来:“谁叫你们退下来的?你们这些孬种货……”
“吴师叔呢?他妈的你们只晓得自己逃命,掌门的谕令都敢不听?”
“不准过桥,一个也不准过桥……”
“通通滚回去,白龙门的人都让你们丢尽了……”
十几柄马刀雪亮地堵在九曲桥那一边,这面退下来的人挤不上,后头的败退又潮水般往上冲,于是,有人惊号着跌落水里,有的因为受不住推挤之力便撞到前面堵着的刀刃上,霎时悲叫怒骂乱成了一片,情形凄惨。
溃退的白龙门弟子开始愤怒了,他们悲切的大叫着:“去你娘的谕令,连二师叔都完了,还打个鸟?”
“吴师叔战死了啊,铁斧队也垮了,你们挡住我们是要大家完全死绝才甘心么?”
“人家来了上千的人马,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这个仗怎么打啊?”
“他娘的你们不晓得过来拼?光在那边穷吼就能吓跑人家?”
“冲过去,要死大家一起死……”
“对,冲过去,冲啊……”
人潮汹涌,疯狂地在那狭窄的九曲桥上推挤撑拥,叫嚎呼喊得惊心动魄,人挤人,人推人,场面已几乎不可收拾。
于是——
一个冷厉的声音寒酷地扬起:“未得掌门人谕令,擅自后撤者便是不忠,不忠者一律处死!”
随着这人的声音,几个暴烈的口音已跟着传出:“放箭,谁敢冲过来便射谁!”
几声弓弦震响蓦地响起,拥挤在九曲桥上的白龙门弟子当场已有五六个栽倒水里,弓弦再起,又有五六个惨叫着翻于桥下,后面的白龙门弟子见状之下,已哗然吼叫起来:“刀口反砍自己兄弟头上,你们还有人性没有?”
“左右都是死,我们冲过去先宰尽这些绝子绝孙的东西……”
“冲啊,他娘的都不要活了。”
“冲,要死大家一起死……”
挤在桥上的白龙门弟子如一群疯虎般冲向桥的那一端,兵刃闪起一溜溜的寒光,悍厉的砍劈向守在那一边的同门弟兄,据守者也不甘示弱,箭矢纷飞,刀光剑影,倾力阻挡拦截,刹那之间,白龙门的人马已自己拼在一起,杀喊连天,血影溅舞!
寒山重抿着嘴唇,冷酷地浮起一抹微笑,当这抹微笑尚漾在唇角未散,一片机栝响声已连串地响起,九曲桥上相互拼杀的白龙门弟子几乎尚未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已有二三十人嗥号着栽落水中!
夜暗中,近百名黑衣黑巾的浩穆壮士分成六排半跪地下,强劲的连云弩闪射出蓝汪汪的淬毒利矢,如暴雨飞蝗般那么狠毒地流泻向桥上挣扎的敌人,狠毒得令人起栗!
惨号与悲号全组成一片不忍卒闻的凄厉乐章,在血花里飘荡,在生命的断落里翻滚,而在飘荡里,翻滚里,据守在河边的白龙门弟子忽然起了一片惊恐的哗叫,数十条水淋淋的大汉,仿佛似龙宫里遣来的索命者,那么剽悍地跃上陆地,猛不可当地斩杀向措手不及的白龙门人马!
这变化来得实在突然,白龙门方面正在萁豆相煎,自顾不暇,一阵利矢刚射倒了数十人,而水里的这些煞神又那么出乎意料的乘乱而出,只有几个照面,白龙门弟子已被劈翻了一大片!
眼角有人影微闪,寒山重冷冷转首,生息陀罗包川已到了他的身边,这位浩穆紫殿的杀手,身上全染了血,气喘吁吁,他低促地道:“院主,现在是否可以下令冲杀过去?”
寒山重凝注着他,沉声道:“敌人阻塞桥上,场面混乱,现在冲上去恐怕损伤很大,不过,司马长雄与迟元他们已经动手了,时间已不能再有延缓……”
包川吸了口气,焦急地道:“那么属下即令我方人马冲杀……”
寒山重微微沉吟,断然道:“包川,令儿郎们围成半圆之阵,劝引白龙门弟子弃械或逃逸,记得为他们留出一条出路,山重在此以‘银雷弹’助你!”
包川微一躬身,倒射而回,瞬息之间,百名浩穆院壮士已排成一个辽阔的半弧,生息陀罗睁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厉烈地大吼:“白龙门的朋友,浩穆院承一鼎口谕,留路为尔等逃生,向南奔是活,向南跑得命!”
语声甫落,一片利箭已呼啸着飞射,但却尽是隔着敌人头上数尺之高穿过,壅塞在桥上及桥口的白龙门弟子在惊慌恐惧中又起了一阵大大的骚动,而十余枚银光闪闪的圆形物体突然掠过,在夜空中互相撞击,“呼”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已布成了一面炙热的火墙,强烈的热力散播四周,飞蝗似的矢箭再度呼啸着穿射而过,包川的宏厉口音重复响起:“白龙门已颓,你们还不逃命更待何时?”
像一群受了极大惊恐的野兽,哗叫成为一片,白龙门的人马已如怒洪决堤,那么杂乱而又不可收拾的朝南奔逃败退,似山倒水流。
寒山重冷森地一笑,狠毒地高叫:“浩穆弟兄,渡河攻击!”
生息陀罗包川振臂大吼一声,率领着他身后近百如狼似虎的浩穆院大汉,勇不可当地冲向九曲桥,疯狂般冲向桥那边的敌人!
在这一面,由黑暗中迅速奔出八名浩穆壮士,成相反方向地占住八个位置,半跪于地,连云弦弩平举胸前,利落地布成了一面封闭网。
一条人影如飞而来,寒山重一眼即已看出是神钓曹耐吏,他全身大汗,脚步尚未站稳,已急切地低呼道:“院主,白龙门外围之敌俱已退尽,属下所率弟兄五名正在搜索残余,萨牧非和对方一个瘦小个子还在厮杀,场面惨厉!”
寒山重快捷地道:“耐吏,此地警戒完全由你负责,我去助萨牧非一臂!”
叱雷四蹄骤扬,朝回奔去,顷刻之间,寒山重已看到银河堂的萨牧非,这位形象粗犷的硬汉,使着一根铁扁担,狂风暴雨似和他的对手在拼死力干,在他们拼斗之处不远,另一个原先与包川交手的中年瘦汉子,则已尸横于地,脑袋开了一吓人的血洞。
寒山重心里有数,那横尸的瘦小汉子,亦是白龙门十大高手,排行第十的“穿云鼠”吴越,这吴越一身功夫是滑溜得出了名的,包川虽然心狠技毒,却也不会太容易将人家收拾下去,这么快就得手的原因,一定是这位煞星又用了以身犯险的老法宝了!
抿抿嘴,寒山重朝那与萨牧非拼斗的中年人瞧了瞧,这中年汉子与死去的吴超同样瘦瘪枯干,功夫却似乎更见诡异,方才,便是他们两人率领白龙门的铁斧队,着实与锐进中的浩穆所属杀了一场,看看地下浩穆院方面的战死者,只怕也有三十名以上,当然,白龙门的铁斧队,亦自付出他们加倍的牺牲代价了。
寒山重缓缓策骑进了几步,冷冷地道:“假如寒山重猜得不错,白龙门的朋友,你是‘凌波击浪’彭才,所谓十大高手的第九位,嗯?”
那中年汉子神色深沉,往返冲杀,左右跃腾,一对短柄钩镰枪严密紧凑,老辣熟练,寒山重的语声传到他的耳中,他的嘴角已微微抽搐了一下,二判官萨牧非大叫一声,乘势挺进,十七扁担舞成一片层山重叠之影,绵绵不绝的自四面八方围挤而下,威力浩荡,足可移鼎裂碑!
中年汉子瘦削的身躯一转,就势蹿出七尺,在他俯身的刹那,寒山重已经看到他将一对钩镰枪并握左手之上,萨牧非长身急进,铁扁担挥舞似如雷劈杆翻,呼呼轰轰,振臂之下,又是三腿十六式!
寒山重一挟马腹,怒冲而去,他的戟斧在夜色里抡起圈圈圆弧,似圈圈透亮晶莹的寒冰凝结,又像强烈的阳光蕴连成笼罩大地的光芒,那么广大无极,在广大无极中,却又煞气横溢!
萨牧非怪叫一声,正要一个倒跃,他的对手已不吭不响的就地翻出去,抖手之下,十九片巴掌大小的锋利鳞片,已飘飘摇摇,却快速无比地涌合而到,来势绵密,难躲难防!
寒山重“嗤”地冷笑一声,原式猛进,萨牧非的铁扁担转为守势,抡起千条光影,周身环绕翻飞,那中年汉子却已弹射而起,狂奔急跃而去。
轻蔑地一笑,寒山重森冷地道:“这也算是十大高手?”
在他的语声里,二判官萨牧非蓦然高叫了一声,声音里含有不可抑制的愤怒与痛楚,寒山重尚未及回首,萨牧非那魁梧的身形已如一头猛虎般冲向前来,铁扁担带着雄烈的劲风飞射,口中嘶哑地大叫:“妈个巴子,你与萨二爷一起上道吧!”
瘦小汉子身形甫落,脚尖一旋,摆动不定地摇了两下,铁扁扭擦着他的右肋飙入黑暗,但是,他却并非完好无伤,铁扁担头端的一条弯曲钢钩,已在擦着他右肋飞过的时候硬生生撕下他一大块皮肉来!
寒山重纵骑跃起,暴厉地叱道:“彭才,你快去吧!”
那位在白龙门中位列第九的高手,这时已因肋下的创伤而痛苦得几乎站不住了,寒山重单骑冲来,宛如天马飞降,其势凌厉,悍不可当!
彭才那张枯干的面孔扭曲得完全走了原样,他那瘦瘪的身躯,在高大雄健的叱雷扑击之下,越发颤得微小与委顿,铁骑的庞大影子迅速向他罩下,马上骑士的斧刃闪泛着冷森的芒彩,皮盾的旋舞宛如魔鬼狂笑的脸——
彭才凄厉的在喉中嗥号了一声,身子突然俯下,钩镰枪似毒蛇的舌信吞吐,在夜色中掠过两溜寒光,那么快捷狠毒地插戳向叱雷腹肚!
寒山重双目如西天的雷闪,令人起栗地泛射着威厉的光芒,在金鞍上的身躯猝然侧转,暴倾而下,于是,他的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伏到马肚之下,戟斧的锋刃长斩短绞,一条刺着白龙的枯瘦手臂,像是自己挣脱了它主人身体一样,抛回着泻向黑暗,而戟斧的尖端蛇矛,却又如此绝情地透进了彭才的咽喉,强大的冲刺之力,将这位功力诡异的白龙门高手撞跌出寻丈之外,他甚至连任何一声临死的叹息都来不及发出,叱雷的铁蹄扬掀,已踩着他的头颅奔过,血肉模糊,骨碎如糜!
寒山重策骑圈回,前身一探,已将斜插入土中的铁扁担用戟斧钩起,毫未停息地奔至萨牧非面前。
“老萨,伤得如何?”寒山重焦虑地问了一声,快得像是原先便不在马上似的站到萨牧非身边,萨牧非痛得满头流汗,全身在不停簌簌颤抖,嘴巴翕张着,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寒山重凑近了一点,向他身上仔细一瞧,老天,约有百十块大小迥异,棱角突出的小小银色钢块,正嵌在萨牧非的全身上下,而且,深陷入肉!
“老萨,你先运气护住内腑五脉,让我为你把这些玩意挑出来!”寒山重说着话,已把戟斧交到左手,自怀里摸出一把银针,轻巧而又准确地挑了一块嵌在萨牧非肩上的碎钢片,但是,这小小的动作,却使萨牧非痛苦至极地呻吟了一声,四肢几乎痉挛得蜷合了起来!
一丝疑惑与恐惧的神色浮上了寒山重那俊俏的脸孔,他停止了动作,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挟起那块被银针桃出的钢片,于是,他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这块成为不规则多角形的钢片,那曾经入肉里的一段,已竟然完全变成紫乌!目光转为冰冷,寒山重缓缓地道:“老萨,觉得全身痛苦,像是针锥虫嚼,这痛楚,彻骨透心,是么?”
萨牧非非常艰辛地点点头,寒山重轻微地叹了一声,右手闪电似的戳出,萨牧非没有任何感觉,已被寒山重重点了晕穴,他那高大的身躯尚未躺下,寒山重已牢牢扶着他的肩膀,握在掌心的银针竖起,急挑快挖,没有多久,萨牧非身上嵌入的碎钢片已全被挑出,在银针每一起落之间,寒山重俱可觉出自己这位忠心手下身体上的剧烈颤抖与痉挛,而这尚是他昏迷以后,在他清醒之时,恐怕这罪就更受得大了。
没有什么考虑,寒山重用带来的上好金创药抹在萨牧非的每一个伤处,然后,他让用呼哨召过来的两名浩穆勇士卫护于侧,他自己翻身上马,奔向前面——
前面,那条由西淀引来的环护之河,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白龙门的弟子,在浩穆院所属里外夹攻之下,看得出溃败在即,尤其是司马长雄的“乌心掌”与迟元的紫金马刀,更是凌厉狂猛,有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
“九曲桥,嗯,仍是九曲桥……”寒山重喃喃地诉了两句,策马狂奔而过,叱雷回腾,他已斧盾交加,一连劈翻了六名白龙门弟子。
一个形容凶厉的虬髯大汉,被迟元的紫金马刀逼得步步后退,血透金衫,司马长雄的一只手掌则早已聚集了两臂功力,变成乌紫之色,掌沿所过,中者口喷黑血,立即横尸!
生息陀罗包川的云纹剑力搏两个精壮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的左耳已被削落,另一个显然想竭力掩护他的同伴,但却力不从心了。
寒山重血淋淋的戟斧再度自一名白龙门弟子的胸膛拔出,他冷厉地大叫:“秦鼎何在?白龙门的掌门人竟是如此一块废料么?”
司马长雄的虎皮披风飘舞里,他已折转而来,抖手震飞了两名敌人,叫道:“院主,秦鼎至今未出,想是抛舍他的门人独自逃命去了!”
“你胡说!”那与迟元较斗的虬髯大汉怒吼一声,往司马长雄这边猛扑急攻,金刀呼浪迟元并不拦截,哈哈一笑之下,紫金马刀暴闪,已从那个与包川拼斗的伤耳年轻人背后透出!
司马长雄清瘦而俊逸的面孔上漾起一丝冷酷的微笑,他猝而偏向一侧,而在身躯偏侧的同时又蓦然弹回,掌影连成一片,像一串流星自九天泻下,狠辣而快捷地飞向那虬髯大汉身上!
劲风呼啸,尖锐得似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虬髯大汉怪叫一声,手中的“李公拐”舞起一道乌光,急跃向后——
寒山重微撇嘴唇,淡漠地道:“白龙门的石大护门,你今晚就认了吧。”
司马长雄跟身猛进,掌缘竖立如刀,左回右翻,前斩后截,掌势暴凌,宛如金风拂草,强中带煞!
这虬髯大汉,乃是白龙门的护门人“拐断魂”石纯,他是白龙门大掌门秦鼎的心腹死党,更是白龙门中提起称得上的人物,功夫之佳,自然不在话下,奈何今夕何夕,势已不利,气亦不长了。
乌黑的双掌带着混沌的劲气冲击而来,浩大刚烈,挟着万钧之力,隐隐中紫气迷漫,拐断魂石纯虽在强敌环伺之下,心智却是明白,他晓得凭他自己的功夫,绝不足硬架敌人的这次攻势,而且,那追命似的语声,又在他紧要关头自那迫命的人口中吐出,其貌如冰,其音含血——
李公拐短截长砸,连成一片拐影纵横,石纯大吼一声,再一次倾力旋出五下,司马长雄微微一晃,有如鬼魂般倏然随进。
“朋友,老是跑算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自开始迄今,石纯虽然向司马长雄施展了不少绝招,但却丝毫奈何不了对方,司马长雄的身体仿佛是一条有形无实的影子,能看见,却又无法捉摸,当两名高手拼斗之时,有一方产生这种感觉,那么,这即是告诉你,你的对手一身艺业比你强得太多了!
石纯满身大汗淋漓,盐涩的汗水渗入原先与迟元格斗时被迟元划破的伤口里,那滋味,嗯,痛得似针刺骨!
他的李拐公奋力砸出,招出一半,又蓦而猛扬斜戮,劲风飒然中,司马长雄电闪三步,当这三步的距离在他脚下移出,又像是完全没有移动过一样,司马长雄早已返回了原处,双掌齐崩,大圈猝劈!
“吭”的一声闷哼从石纯口中发出,他那庞大的身躯被整个震飞空中,刚才一个翻滚,司马长雄暴闪掠过,在这一掠擦过之间,他的掌势已快得不能用肉眼察觉地挥出十二掌,于是,石纯的身体便似在怒浪中的朽木,“劈砰”连声的在空中翻舞了十二次才沉重地跌落地下!
寒山重冷冷一笑,叱道:“扫清顽抗之敌。”
司马长雄答应一声,双臂一抖,冲天飞起六丈之高,略一盘舞,尚未向下撞击,一声惨吼,已从那与包川交手的年轻人口中喊出,包川的云纹剑用力自这年轻人肚子里拔出,这年轻人的一柄三菱刀也透过包川的左腰侧!
包川狠毒地一笑,一掌将他的对手劈翻,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儿仆倒地下,司马长雄已迅速将他扶住。
这时,白龙门的弟子早已溃不成军,迟元率着浩穆所属,残酷地围杀着他们的敌人,兵刃的寒光在秋风里闪泛越发生冷,在鲜血的浸滴中更加锋利,人影冲刺着,嗥号连绵着,实在凄凉。
寒山重凝目注视着眼前那幢坚固而精巧的屋宇,这幢房子的沉重桧木大门紧闭着,门缘上,精工雕刻了两条驾云驭风的蟠龙,假如在平时,这两扇桧木大门,一定是威严而沉稳的,但,在此刻,那气氛却完全不同了。
这幢屋宇之前的宽大石阶上,横卧着数十具尸体,死状凄惨,原先的白龙门守护者,早已被斩杀一空,现在,二十名浩穆大汉已迅速奔向前去,分开两侧成一字排列。
司马长雄将包川交给了手下兄弟照拂,急忙赶到寒山重身旁,低促地道:“院主,咱们这就冲进去?”
寒山重略一沉思,缓缓地道:“秦鼎乃是白龙门之主,吾等浴血挺进至此,他却仍未出现,这实在是一个意外,假如我是他,眼见敌人攻逼烧杀,手下弟子尸横命残,也只怕沉不住气了,秦鼎性子十分暴躁,不会比我更有涵养,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使他没有露面,嗯,希望这其中没有阴谋……”
司马长雄望着那两扇灰褐色的沉重大门,道:“院主,我们用银雷弹烧它!”
寒山重哼了一声,冷森地道:“也罢,传令两侧弟兄远离。”
司马长雄掠前几步,双手向两旁一挥,侍立门边的二十名浩穆大汉即刻退出了三丈,寒山重毫不犹豫地猛一抖手,八枚银光闪闪的“银雷弹”已飞击而出,碰在门上,“嚯”的一片火海霎时燃起,暴震之响,宛如闷雷,那两扇桧木巨门已整个着起火来,烧得猛烈。
火光映着寒山重的面孔,苍白里带着红晕,煞气盈溢,秋风吹得虎皮披风扬舞飘拂,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深沉。
“这是白龙门的总坛所在,也是白龙帮的发号施令之所,这幢房子叫‘望波精舍’!”
寒山重低沉了说了几句话,司马长雄残忍地一笑,道:“院主,上一次,他们虚以邀请院主,实现欲夺院主之生命,其手段之辣毒狡诈,实在令人闻之切齿,今夜院主又来,同样的是院主本人,他们却要得到完全迥异的报偿了。”
寒山重微喟一声,道:“当时,白龙门便应该想到今天的结果,他们总是把算盘打得太如意,真是太如意了。”
瞥一瞥燃烧得焦黑而摇摇欲坠的大门,寒山重淡淡地续了一句:“望波,望波,嗯,便要使基业心血随波流去。”
“哗啦啦”的一片颓倒塌坍之声传来,那两扇巨门已完全垮落,火苗子乱飞,屑烬蹿舞,司马长雄蓦地大吼:“浩穆儿郎,冲!”
侍立两侧的二十名浩穆勇士暴喊一声,蜂拥而上,在门框的残火未熄里,在烟硝晦迷里,又有近三十浩穆勇士紧跟而上。
司马长雄身形微晃,长射进屋,寒山重朝左右一瞧,金刀呼浪迟元所率的人马,正在追杀零星奔逃的残敌,嗯,白龙门,境况也是太过凄凉。
一抖缰绳,叱雷扬蹄怒奔,瞬息间已踏上石阶,大剌剌地进入眼前的“望波精舍”之内。
寒山重来过一次,他还记得这幢屋宇大概的形势,当是一座大厅,这间大厅,在平素原是布置得十分豪华,但是此刻却是烟雾迷漫,椅碎桌飞,零乱而又混杂,五具白龙门弟子的尸体横卧其间,十只眼睛俱是怒睁不闭。
四个浩穆壮士分立四边,寒山重翻身下马,行向厅侧,厅侧的一个净室也是同样紊乱,出净室,毗邻而建的两大间书房门儿大开,只见书架倾翻,银烛坠地,紫玉的檀香炉摔得粉碎,桌椅朝天。
寒山重朝两个把守在这里的浩穆儿郎皱皱眉,冷冷地道:“这是谁的主意,搞得如此零乱?”
两个浩穆大汉蓦一激灵,惶然躬身道:“回禀院主,因为需要搜查里面是否藏有残敌,所以……”
寒山重哼了一声,沿着一条曲廊迅速行去,曲廊外,是几块小小花圃,这时,在廊边的朱栏上,在廊外的花圃上,可以看见有十多具尸体正形状不一地摆在那儿。
“嗯,他们的攻杀倒是很快。”寒山重喃喃自语了一句,脚步更形加速,转过一个小巧的月洞门,在一排精致的黄钟花架之下,有一连五间建筑得十分灵巧的房舍,而熊熊的火把光芒,还紧紧包围在这五间房舍四周,寒山重目光所及,恰好看见最后一个防护的白龙门弟子被一柄朴刀斩死于地!
司马长雄狂笑一声,双掌运力猛击,只用了一下,那正中的一间房舍的冰花格子门在一片惊心动魄的碎裂声中粉碎!
于是,寒山重在这里可以看见房子里面的情形,那是一间普普通通陈设的小厅,小厅之人正强撑着上半身坐在床上,一个窈窕的身影儿则半跪在老人身前,那身段美妙的人影似在哀求着老人什么,双眉耸动不停,又像是十分难受呢。
这边门一碎裂,嘿,里面一条粗壮而生着一个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已从门内退到那锦帘边,手上的一柄薄刃缅刀寒光闪泛,一副拼命舍生的勇士风范。
从碎裂的门里,司马长雄第一个冲入,他一见到眼前这种情形,已经明白了白龙门的根源将要灭绝在此了。
那名生有一个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像一头受困的野兽般立在锦帘之旁,喉管低低地呼噜着,那双眼睛,嗯,射出的光芒实在不好形容,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又是仇恨,又是绝望,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子,正从这人的额上滴落。
司马长雄冷酷地一笑,没有一点人味地道:“好,孤城死士,忠勇双全,朋友,你够种!”
火把的光芒照耀着,室内的灯光黯然失色,有些惨淡,十名浩穆壮士已冲入室中,虎视眈眈地围成了一个半圆。
蓦地暴叱一声,司马长雄猝然闪进,十掌九腿一气攻出!
中年汉子狂吼着,左让右躲,缅刀亮起光彩纵横,挥霍斩劈,司马长雄连旋三步,又电掣般回转,再度展出十七掌十二腿!
“朋友,你要尸骨无存!”室中的浩穆壮士齐吼一声,十余柄朴刀带着呼啸的锐风猛烈的自四面八方攻向这个白龙门仅存的守护者!
于是,一条淡淡的人影,正好在此刻像一阵风似的自外面掠入:“都给我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