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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戏凤 擒逆 急流知退

现在,全场只有两拨人在狠拼了,“玉凤凰”头发披散,一对鸳鸯剑如云似雾,回绕纵横,但是,在生恩陀罗大马金刀、威辣猛沉的超生戒刀之下,却早已汗水盈盈,娇喘不息,一张白净如玉的脸蛋儿,嫣红得宛如朝阳晚霞。

大鹰教及万筏帮的攻击者,已经完全被浩穆院的人马团团围住,刀光芒影中热血蓬洒,此起彼落,大鹰教的教徒伤亡惨重,只剩下了最后的七八个人,万筏帮更惨,只有两名负了伤的帮友尚在咬牙硬拼了。

生息陀罗包川自行撕裂衣衫,在上面倾倒了金创药末之后草草包扎了肩背胁下,提起那柄较寻常利剑为短沉的云纹剑冲向斗场,他红着眼,拧着眉,一副凶神恶煞之相!

寒山重舐舐嘴唇,笑了一下:“田万仞,你的手下已到临最后关头了,要我恕过他们么?”

田万仞依旧俯仆于地,双目紧闭,面孔上有一片说不出的凄苍,他一言不发,嘴角却在急剧地抽搐。

就在这刹那之间,生息陀罗包川已飞扑而到,抖手十一剑,两名大鹰教徒已翻身仰跌出去,一把镔铁刀霍然猛砍包川颈项,他嘿嘿一笑,大斜身,同时又躲过了一条七节鞭,于是,云纹剑蛇信似的暴戳急缩,那名使鞭的大鹰教徒已狂吼着仆倒于地!

半声惨叫,一个浩穆壮士满身鲜血的翻倒,而当杀他的那名大鹰教徒兵刃尚未及自他体内拔出,五柄沉厚的朴刀已同时劈到这大鹰教徒身上!仿佛分尸一样将这条大汉斩成了数段!

“生息陀罗”包川怒骂连连,云纹剑疯狂劈砍,只是那么一眨眼,那两个受了伤的万筏帮友已毙命于他剑下,虽然,包川的脸上也被其中一个在临死之前用鬼头刀擦了一记!

不用多少时间,仅存的十来个敌人,已经一个不漏地全部躺在地上,望着这些尸体,不禁令人叹息,就在那宛如现在的方才,这些已寂然不动的大汉们,不是个个都还活蹦乱跳的么?而如今他们却再也不能动弹了,丝毫也不能动弹了。

寒山重面上毫无表情,围立周遭的五十多名强弩手,已经换了两次火把,青红的火舌闪耀着,照亮这眼前一片血腥,也照出寒山重的神色更为冷森。

“生息陀罗”包川不愧素有狠辣之名,他也不管脸上血迹斑斑,抹也不抹的又待往“玉凤凰”冲去。

寒山重冷冷地道:“包川,你退下疗伤。”

这位年岁只有二十三四的生息陀罗老幺微微一愕,十分不情愿地退了下来,两名浩穆壮士随即上前为他拭血上药。

生恩陀罗的超生戒刀曾经不止三五次的可以取了“玉凤凰”的生命,但是,他却都在千钧一发里收手改为擒拿,不过,杀一个人与捉一个人却全然是两回事,又何况“玉凤凰”武功极佳,生恩陀罗纵然功力高出此女甚多,要想活捉于她,也十分不易,几次险险到手,又几次被“玉凤凰”闪了开去。

四周的浩穆所属,已围成一个半圆,无数双眼睛,虎视着斗场,兵刃的寒光在火把的光辉里闪晃不定。

生陀罗真有些火毛了,他猛劈十七刀,刀面上精镌的朵朵莲花仿佛跳跃欲出,他狠厉地吼道:“你这女人还要命不要?姓向的若非奉有院主谕令,早已将你宰成十八块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溜泻的剑芒,“玉凤凰”咬着牙关,挥汗如雨,娇喘吁吁里招出绵绵不息,披散的长发飞舞飘拂,神情在悍厉中又带着那么一丝儿凄艳。

寒山重撇撇嘴唇,沉缓地道:“‘玉凤凰’,你再不丢剑就缚,只怕就要变成一只血染的凤凰了。”

俯在地下的田万仞蓦然抬头,嘶哑地悲喊:“姮娃,打不过就自刎,不要落入他们手里受凌辱,田家的血液里没有畏惧,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玉凤凰”脸上散发着湛湛的光彩,她毅然高呼道:“舅父,你老人家放心,甥女儿永不会为你丢人!”

寒山重忽然嗤嗤一笑,道:“我真要为你们这一对老少喝彩,真是有种得厉害,不过,既然如此,也罢,寒某便成全你们!”

他说到这里,断然喝道:“包川,你还有兴趣再试一下么?”

生息陀罗包川一望寒山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错,若寒山重真想置那“玉凤凰”于死地,他只要吩咐正在交手的生恩恩陀罗向渭长一声,已经足够,又何必再要包川上场?换句话说,寒山重仍然是不欲叫那美人儿就此香消玉殒呢。

于是——

生息陀罗包川恭应一声,如怒矢离弦,猝然长射而出,手中云纹剑“铮”地弹起,化做流光千道,暴卷而下!

生恩陀罗向渭长缠战良久,一直因为想要活捉对方而弄得胜败不得,早就是一肚子怒火,寒山重的话方才出口,他也没有考虑其中内蕴如何,生息陀罗剑光泻落,他已大旋身,倏然欺近,超生戒刀有如浪里白条,滚滚绞向“玉凤凰”!

“玉凤凰”毫无畏惧之色,左手剑条舞剑花千朵上迎包川攻势,右手剑拱翻阻拦向渭长急进,婀娜的身躯一扭一旋,已迅速倒跃七步。

生恩陀罗暴闪而入,戒刀一抖冲天,远幻流辉层重,却又在光芒晶莹中映起刀影万千,那么令人心胆俱裂地包卷而上!

这一着,乃是他一直恐怕伤了对方而不敢用出来的绝式:“血海魂影”!

生息陀罗目光一瞥之下,知道不妙,他猛力挫回自己夹击的力量,边急促地低叫:“大哥住手!”

“玉凤凰”挥剑硬挡,“当”“当”两声,右手剑已在向渭长的猛厉攻击中震出三丈,自中折为两断,这位娇丽的姑娘也踉跄退出五步,在她的退后中,一片刀光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地斩来!

在这时,包川的急呼亦已传到向渭长的耳朵里,他这才猛然记起寒山重的指令,是的,寒山重只叫包川出手相助,却并没有要自己取那女人的性命啊,这一想起,他已奋力“嘿”了一声,倏然缩腕挫臂,左掌往右侧猛挥,魁伟的身影滴溜溜暴旋而出。

虽然向渭长收手收得快,“玉凤凰”的肩臂各处已在“呱”“呱”几响中被斩伤了三处,热血霎时滴满了她的半身!

生息陀罗飞闪而进,云纹剑急起倏绞,口中大叫:“撒剑!”

“玉凤凰”花容惨白,朱颜黯淡,她奋力后跃,手中剑倒过来削向自己的咽喉,口中悲愤地喊着:“舅父,不孝的甥女先去了……”

生息陀罗分毫之差,未曾绞掉对方之剑,生息陀罗向渭长猛然回扑急磕,却也已慢了一线,两个人急得四目突出,大喊失声——

“当”的一声震耳巨响传来,当每个人的瞳孔里才有着一抹银光闪掠的映印,而那抹银光已经消失,消失在“玉凤凰”那被击飞出四丈之远的两截断剑之上!

“玉凤凰”被震得坐倒地下,右手血迹斑斑,痴迷地凝视着自己又被击飞震断成两截的利剑,那折断之处,火把的光辉照得明白,有一枚周缘锋利,小小巧巧的银铃铛儿!

剑刃的寒气宛然在颈,那锋刃,已经接触到“玉凤凰”的颈项上,她毫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那条细细的血痕,只要一点,是的,只要再稍进一点点,那雪毫的剑锋,必已切入她的咽喉了,但是,不敢令人置信的,竟有人能在这几乎等于没有的空隙里出手击飞她的剑,那快、那准、那狠,老天,这会是一个“人”所能施展的手法么?

生恩陀罗一身冷汗,飞奔到寒山重身前,惶然躬身道:“向渭长无能,几乎误了院主喻示,不敢卸罪,但请院主处置。”

生息陀罗已一个箭步冲到“玉凤凰”身边,左手一挥,四名浩穆院的彪形大汉自旁如狼似虎地奔上,不由分说将“玉凤凰”缚了个结实,其实现在已不用绑了,“玉凤凰”全身伤痕累累,又在神迷气虚之下,根本也再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寒山重笑了笑,道:“老向,这怎能怪你?假是我,打了这么久我也会心火上升的,只是你应该知道,你的院主寒山重一向都是怜香惜玉的啊。”

“生恩陀罗”向渭长咧嘴一笑,如释重负地退到一旁,这时,地下的田万仞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掩不住有庆幸欣慰之色。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田大教主,姓寒的也还有那么两分人味吧?嗯?”

田万仞原来有几丝安慰的神色突然消失了,他愤怒地吼道:“寒山重,你休想污辱本教主的甥女,虽然你救了她,也只不过别有所图,根本就是蛇蝎心肠,满肚子卑鄙龌龊!”

“玉凤凰”蓦然激灵灵地一颤,自迷茫中惊醒,什么?是寒山重救了她?刚才那出手之人竟是寒山重?那武功强悍得令人震骇的煞手,那俊逸洒脱的魔星?那表面温文儒雅的色狼?那君子,也是小人?

她古怪而冷漠地注视着寒山重,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明显的愤怒与仇恨,发自心底的痛楚,她平静而又幽恻地问:“寒山重,刚才,是你出手震飞了我的剑?”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不错,姓寒的这两手小把式还过得去吧?”

“玉凤凰”冷森地哼了一下,道:“寒山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意图?你以为我不明白你骨子里的下流?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血液里流循的邪恶?寒山重,你瞎了眼,你迷了心,你丧尽天良,你污蔑人格,你卑鄙、无耻,我告诉你,我拼了一死,也不会要你沾着我一丁点!”

“住口!”“生息陀罗”包川双目血红,额暴青筋,他狂冲而上,挥手就要掌掴“玉凤凰”的面颊!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包川退下。”

生息陀罗气得面上赤红,他退后两步,朝“玉凤凰”吼道:“我告诉你,你再如此诋毁本院院主,我不生拔了你的舌头便算你八字生得巧!”

“玉凤凰”全身起了一阵痉挛,但是,她却忍住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咬着嘴唇默默无语。

寒山重拂了一下衣袖,戟斧的刃芒微闪,显得他是如此的冷傲而潇洒,圣鹰田万仞喘息着,痛苦的盯视自己的甥女,老怀凄凉地摇头,天下,没有事会比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豪士眼见自己所爱之人受辱而不能加以丝毫援手来得哀伤与苦楚了,而田万仞,目前正是如此,在以前,当着他的面,谁敢如此叱责“玉凤凰”?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她稍有微言!

寒山重望了二人一眼,缓缓地道:“‘玉凤凰’,你的名字?”

“玉凤凰”带着泪光的眼睛冷毒地注视着寒山重,从她那憎厌到了极点的眸子里,寒山重看得出这位美丽的少妇心中包含了多少仇恨。

于是,寒山重又习惯地哧哧笑了,他道:“别这么看我,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这种眼光看人,实在与你那明媚的眼波儿颇不相视,方才,我记得我是在问你的名字,嗯?”

生恩陀罗向渭长双目一睁,正想呵斥催促,寒山重已对他轻轻摇头,“玉凤凰”咬着牙,冰冷地道:“郑姮。”

“郑姮?”寒山重跟着念了一遍,嘴里啧了一声,道:“好,人美,名字更美,我听说你以前曾有过一段沧桑史?那两个男人真是瞎了狗眼,这么标致的人儿都不知道享受,也罢,浩穆儿郎!”

他喊了一声,向渭长与包川急忙踏前一步,躬身道:“属下在。”

寒山重舐一舐嘴唇,笑道:“此女甚佳,本院主将收其为第五房妾,各位有无异议?”

向渭长不禁一愕,他知道寒山重至今尚未娶亲,又何来什么三妻四妾?包川却人小鬼大,他暗暗一扯拜兄衣袖,大笑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恭喜院主,贺喜院主。”

寒山重仰天大笑,声震霄汉,“玉凤凰”郑姮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挣扎着,神情里有着极度的绝望与羞愤。

“圣鹰”田万仞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指着寒山重,抖索地大吼:“好……好……寒山重,你真是称得上心狠手辣,厚颜无耻……好……我田万仞若留得一口气在……必要整个黑白武林道晓得你是如何下流卑鄙,如何丧失人性,你你你……你竟乘着他人之危,起那淫心……”

寒山重满不在乎地露齿一哂,低沉地道:“包川,你率人将田大教主及郑姮二人押入困龙洞,记得点了他们的穴道将二人分开囚禁,不过,嗯,可别虐待了寒某人的亲家!”

“生息陀罗”包川躬身答应,向左右点头示意,六名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已一拥而上,将“圣鹰”田万仞抬起,与“玉凤凰”郑姮同时押往前面,包川临行前回首一笑,低声道:“院主,你已快将这一对甥舅气煞了。”

寒山重展颜一笑,目视包川行去,转身朝生恩陀罗道:“渭长,你即率刀手二十名、强弩手三十名赴援迟左卫!”

向渭长肃容答应,招手之下,已率着五十余名浩穆壮士急急奔去,寒山重又向坐在地下、面色带着灰败的夏厚轩及生广陀罗道:“不要装英雄,说老实话,你二人伤势如何?”

夏厚轩咧嘴苦笑了一下,道:“千幸万幸,幸的是那柄弯曲的匕首上没有淬毒,不过,却插进了在下大腿骨根之上,痛得很。”

寒山重目光瞥了地下弃置的那柄九曲匕首一眼,那柄匕首的前半截,染着浓厚的血迹,他摇摇头,又问沙经:“你呢?还受得住?”

沙经抿唇一笑,疲惫地道:“回禀院主,今后,只怕属下的头皮更为光滑油润了,现在,属下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

寒山重颔首招过四名浩穆壮士,道:“扶着二位大哥到银河堂养息,那里,有浩穆院第一流的大夫五人,正在悉心为本院伤者疗治创伤!”

四名大汉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二人去了,寒山重亲自拾回了地下那枚魂铃,又向四周环视了一遍,百余名刀手,除了负有使命离去的三十多名以外,现在,只剩下不足二十人了,弩箭手倒是没有损失多少,仅有三名横倒地下。

他沉吟了一下,道:“所有刀手留在此地休息,顺便将伤者送往银河堂,不要再等我们的救伤巡回兄弟了,弩箭手一律跟随本院主往援迟左卫。”

说完了话,他头也不回地抢先飞去,五十余名强弩手举着火把,宛如繁星一片,闪耀不定地随后奔来。

寒山重身形起落如电,片刻之间,已经过了当中的树丛草圃,来到迟元等人拒敌之处。

这里,隔着他们方才激斗的地方约有五百多步的距离,寒山重赶到之时,已经早成为一片修罗场了,情景惨烈而凄厉,简直目不忍睹,挂在树上的尸体,分成数截的人身,失去头颅的,暴出眼珠的,残了肢体的,形形色色的,集残酷之大全于此地,艳红的血液,白色的脑浆,瘰疠的肚肠,洒得遍处,喷得遍处,像是天神震怒着一掌拍下,拍碎了那些原是活蹦乱跳的大汉,拍成那些原是人形的人不成为人形了,残忍得足可吓破胆小者的囊脏。

“金刀呼浪”迟元的弯长马刀,正烁流着金晃晃的芒影,有如烈阳之光,豪放奔激,无处不遮,无处不映地砍攻着一个高大粗壮的灰白长髯老人,这老人左手一柄西瓜大小的赤铜锤,右手一把尖锐的分水刺,身手旋走如电闪雷击,又快又猛,与“金刀呼浪”打得火热,看情形,二人已打了有一阵时候了。

一个只穿着黑皮裤子,上身打赤的三旬汉子,满身血迹地横卧在迟元身边不远,他的胸前,有两个惊人的大窟窿,肺脏血浆,流得到处都是,这穿着黑皮裤子的大汉,两眼圆睁着,那已成铁青的面孔上,仍然显示着那么不甘与愤怒!

寒山重知道,这穿黑皮裤子的大汉,就是金流阁的叛逆“秃尾龙”费合,看情形,他是丧在迟元的紫金马刀之下了!

五生陀罗的老大生恩陀罗向渭长,手上的超生戒刀舞展如风,狂追狂冲,力斗两名穿着油布水靠,小皮马巾的魁梧大汉,地下,却已经躺着两名装束相同的汉子了,嗯,看这打扮,他们是万筏帮的人物!

“鬼叟”凌玄,看得出他气急败坏的形态,游走不定的与两名黑衣虎皮披风的矮胖中年人斗在一处,那两个矮胖子,便是仍然效忠浩穆院的“十幻掌”苏超与“铁二郎”满财宏!

另外,一个胖矮粗身,虽然也是一身黑衣,却显然质料特别高贵的肥佬,却恨天恨地的以一条白金打造的链子尖锥,与一个手持双环,浓眉大眼的煞星杀成一团,这肥佬,便是忠心耿耿,极好穿着的“锦鼠”杨广,他的对手,则是大鹰教九隼环老三冥隼环公孙咎!

围着公孙咎的,更有十多名浩穆壮士,他们此进彼出,轮番攻退,出手之间,在狠辣中又滑得出油。

寒山重哧哧笑了,他望望遍地残尸,望望在周遭奔掠砍杀的双方人马,大略地,他已看出己方又隐隐占了上风。

于是——

他回头一摆手,已经到达的五十余名强弩手,训练有素地半跪于地,寒山重低沉地道:“小心扣机,小心射出,找肩上有鹰羽坎肩的灰衣敌人,或者,穿着油布水靠的万筏帮众!”

迅速跃起,而就在他跃起的一刹那,弩弦与机簧声“括”“括”响了,蓝汪汪的箭矢满天飞泻,穿舞交织,一片起落不息的惨吼随即传出,瞬息间,大鹰教及万筏帮方面已倒下了十五六人!

寒山重撇撇嘴唇,双臂一张,已似大鸟展翼般长飞而下,直扑那与“金刀呼浪”交手的高大灰髯老人!

清脆而撼人心弦的银铃儿一响,“金刀呼浪”已哈哈大笑起来,与他对手的灰髯老人却神色大变,霍然退后——

迟元的虬髯倏而怒拂,金亮的弯长马刀劈舞滚溜中,他大叫道:“院主,记得周白水大逆不道,背叛旧主!”

寒山重凌空的身形急转直泻,抖手就是十盾十三斧,他哧哧笑道:“小子,寒山重怎能忘记?”

这灰髯老人,果然就是长湖万筏帮第二代帮主,筏翁周白水!他倾力躲闪之下险险避过了寒山重的凌厉攻掌,忍不住惊惧地大叫:“寒院主,田万仞如何?”

寒山重长驱直入地再挥十七斧,大笑道:“难为你尚记得在下这个院主,田万仞已受伤遭擒,大鹰教及贵帮进犯人马无一幸脱!”

周白水神色灰败,打了一个踉跄,几乎没有躲过寒山重挥来十七斧中的最后一斧,他的赤铜锤与分水刺同起分绞中,冷汗涔涔地道:“他……寒院主……这是真的?”

寒山重狂旋急进,翻闪出手,狂声笑道:“周白水,你早该知道了没有人能毁灭浩穆院,如有人想,那么,毁灭的必是他自己!”

筏翁周白水长髯拂动,神色凄楚,锤飞刺闪中,他又抖着嗓子问:“那……那么,‘水豹子’何在?”

寒山重冷冷地哼了一声,翻身退出,皮盾却划过一道圆弧反击而回,阴沉地道:“已在你这老匹夫的愚蠢与贪婪之下做他的幽冥英雄去了。”

周白水四肢起了一阵痉挛,沉重的赤铜锤几乎把持不住,他歪歪斜斜地拐出五步,面孔惨白,“金刀呼浪”迟元本来有意自一侧猝击——在这时,迟元是极有可能得手的,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卓立未动。

寒山重看在眼中,嗤嗤一笑,九盾连飞,沉声道:“周白水,你愿意自刎谢罪?”

筏翁周白水振起精神闪掠攻拒,铜锤呼轰里,分水刺倏进忽出,这位长湖万筏帮的老帮主满脸凄凉,他讷讷地道:“或者,老夫尚有机会,一待奇迹……”

寒山重在电光石火之中身形翻滚而进,戟斧斜劈急扬,将周白水逼得招架不迭地撤出三尺,寒山重平淡地道:“没有奇迹了,你们进犯浩穆院的六路人马,到现在,除了大威门的孙明与钱琛还在苟延残喘外,其他四路全被残灭,周白水,你这一路,你自己心里明白还能再支持多久!”

“金刀呼浪”迟元在旁边大叫道:“院主,本左卫也下手一举做翻了这厮如何?”

寒山重摇摇头,一轮猛攻猛打,深沉地道:“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在死亡前以一帮之主独战一院之主的机会,他或者早已不服气了,早想与本院主较试一番了,周白水,是这样吧?”

周白水的武功深厚老辣,精博无比,他与“金刀呼浪”迟元二人,一个是沉雄稳实,一个是凌厉凶狠,各有千秋,周白水胜在心澄力悠,绵绵无绝,迟元强于硬拼狠战,悍勇隼利,假如让他们两人一直拼战下去,胜负难以逆料,而且,更不是一场短时间内可以了结的争斗。

寒山重自然明白周白水在白马帮、李家寨这些帮派首领之中,武功是最为突出的一个,心智也较为细密,平时为人行事稳重扎实,所以,这一次寒山重获悉这位老帮主也竟参与叛反之举后,心里着实怔忡了一阵,但是,事情已经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他虽然代为惋惜,又能如何呢?

很快的,二人已在纵掠如飞的交互闪击中互相攻拒了三十余招,寒山重微微侧首向一旁的“金刀呼浪”道:“迟元,你去对付凌玄这负义之人,记住,本院主要活的!”

“金刀呼浪”迟元应了一声,飞跃而去,寒山重已在迟元跃去的同时蓦而展臂腾空,在空中一个盘绕,有如黑芒的曳尾一闪而落,戟斧的尖端与锋利的斧刃带出一溜溜,一片片的光辉,而这溜溜片片的光辉融合成为一体,那么浩烈而恢弘地挟着万钧之力泻向敌人!

周白水大吼一声,赤铜锤倏而偏斜,再倏然扳正,这一偏一正之间,已幻出锤影千百,滚滚迎上,尖锐的分水刺却似云雾里突出的一道光芒,在滚荡的锤影中长射而出!

于是——

“丁当”“砰蓬”的金属撞击暴响之声,似焦雷般连串响起,火蛇飞溅中,筏翁周白水汗珠纷洒,退出五尺,寒山重身形摇晃了几下,却在身躯的摇晃下再度射进,抖手又是十盾九斧!

周白水须眉俱张,他强吸入一口气,赤铜锤旋舞飞砸,呼轰声里,分水刺带着溜溜冷电,暴戳敌人下盘!

又是不绝不息,足以震裂人们耳膜的一阵震响,寒山重面上已浮起一抹红晕,喘息也较为粗浊,而周白水的两手虎口却已破裂,再度退后五步,已成灰白色的头发披散两肩,情形吃力而疲惫!

寒山重冷冷地道:“周白水,你的功力极佳,但是,你老了!”

筏翁周白水忽然双目死死地凝瞪着寒山重,目光里,有着一片古怪而又深刻的表情,他伸出右手的分水刺,颤巍巍地指着寒山重,喘息着道:“寒院主,假如老夫愿意放弃抵抗,你肯饶恕老夫眼前的属下么?”

寒山重逼近了两步,肃然地道:“仅只放弃抵抗?周白水,你一定明白,你便是想要抵挡,也不会再支持多久,假如你的叛逆罪行只需要罢手便能抹消的话,周白水,浩穆院今后将无颜再统率两湖一川的武林道了!”

周白水艰辛地吞了一口唾液,满脸的皱纹重叠成一片苍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罢了,老夫已近风烛之年,生与死,对老夫来说,不会再有多大意义,寒院主,老夫只有一求,便是能在死前再见老夫那可怜的儿女一面,他们自幼便失去了母亲,在他们唯一的老父临去前,多少要指出一条生存的路给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走……”

寒山重那俊俏的面孔奇异地变幻了一下,他摇摇头,道:“只怕,只怕机会渺茫了。”

周白水以为寒山重是指他求与儿女见面之事,他哀求地道:“寒院主,请你看在老夫追随你十余年来的分上,也请看在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上,还有,那一双可怜的孩子……”

寒山重断吼一声,怒道:“追随寒山重十余年你反而倒过枪尖来对付寒山重?你这一大把年纪竟然也想不透忠义二字的含蕴?你那一对可怜的孩子,不错,如若今夕浩穆院与你们易地而处,周白水,谁来可怜我寒山重?”

周白水灰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拂,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松弛的肌肉垂搭了下来,在此刻,看去他是那么苍老,那么孤单,又那么无助。

寒山重在骤然间被他那悲怆的形态所感染,老人那出奇的落寞与绝望,仿佛聚成了形,深深进入寒山重的心中,好像,在寒山重的感觉中,好像周白水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他却站在这一个天地里自水晶似的瞳孔中凝望老人,这位曾经独霸一方的帮主,如今是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往昔的威严与成就,像一下子把他抛弃掉了……

尽管寒山重努力回忆周白水的叛逆行为来增加自己的仇恨,但是,怪的却是这仇恨的感觉,却怎么也压不过心中那一股深深的怜悯与同情,他几乎对自己会生出这种感觉而觉得奇怪,但是,他十分明白,现在,他实在已下不得辣手了。

缓缓的,寒山重点了点头,道:“也罢,周白水,就是这样了。”

周白水苍老的脸上,霎时浮起一片喜悦了的光彩,他双目隐泛泪光,长揖到地,颤着嗓子道:“谢谢院主宏恩厚德,周白水便是魂化飞灰,也永远记得院主今夕所赐。”

寒山重冷着脸道:“现在,周白水,重要的是你应该喝止你的属下了,否则,他们会继续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筏翁周白水吸了口气,使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往前走近两步,宏威地大声喝道:“长湖水汩汩,万筏息橹浆。”

两句话甫始出口,斗场中在拼力抵挡浩穆院所属攻击的万筏帮众,已不由起了一片惊惑的哗嚷,却又在哗嚷中纷纷抽手后退,往他们帮主这边围聚而来。

寒山重冷冷一笑,吼道:“浩穆所属,停止追杀万筏帮众,集中力量消灭大鹰教!”

与生恩陀罗向渭长拼斗的两名万筏帮高手已撤身退出,向渭长压力一轻,毫未考虑地冲向冥隼环公孙咎。

公孙咎一双浓黑的眉毛倏然倒竖,凶厉的眼睛暴睁如铃,他双环抖手翻飞,口中狂怒地大吼:“周白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渭长的超生戒刀滚动如尘,铺地削斩而来,他嘿嘿笑道:“什么意思?表示你们要完蛋大吉的意思!”

“锦鼠”杨广双臂一绕,手腕猛扬,白金链子锥尖啸着倏进倏退,他与周遭十多名协同围攻的浩穆大汉联成一气,攻守互济,威力在无形中大增。

公孙咎的尖齿圈刃上下飞舞,左右架拦,在一片哗啦啦震响里,他已眼见万筏帮的人马全部撤退,这位大鹰教的一流人物气得两眼充血,声音嘶哑地叫着:“周白水,你好,你他妈的竟然临阵退缩,出卖盟友,大鹰教永远不会饶过你!”

“锦鼠”杨广粗胖的身形一闪,似一只滑溜的老鼠,那么粗胖的身躯,竟如此灵活地窜跃到公孙咎三步之侧,一片锋利的环刃堪堪自他耳边擦过,他的链子尖锥已“嗖”然地飞到敌人的咽喉!

冥隼环公孙咎大吼一声,左肘微抬,“呛”的一声,金环已反仰而回,将杨广的尖锥横砸出去,生恩陀罗的戒刀,却又层层重重地闪耀涌卷而到!

公孙咎大汗如注,发髻蓬乱,他身形暴旋之下,反复冲击,形如疯虎莽牛,瞬息之间,三名浩穆壮士,已溅血在他的双环刃齿之下。

但是,显然的,这位九隼环中占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怕不会再支持多久了!

那边——

“鬼叟”凌玄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左右一对点穴锁伸缩如电掣蛇窜,呼啸生风,但是,却在迟元的紫金马刀之下受制,更受到两旁苏超的铁掌回兜,满财宏悍不畏死的三节棍猛攻!

其余的,只有大鹰教尚存三十多人在与浩穆院的人马浴血激战,但他们失去了万筏帮的助力,原来受到牵制的浩穆人马,这时已全投入围袭大鹰教的攻击之中,在力量消长悬殊里,大鹰教方面已陷入了四边受困的境地!

万筏帮的人马,大约还有不到四十名,在那两个原先与向渭长较手的大汉率领下聚拢到周白水身侧,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上都笼罩着迷惑与惊异,而这迷惑与惊异,却又融合在汗水及疲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