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是迅捷无匹的,没有一丝儿迟滞,就似人们脑海中的一个幻觉,“五隼环”其他三人发现情况逆转的时候,寒山重已到了这边了!
“生死报”姜凉的银佛手划过一道深厚的银光,完全是以一种硬碰硬的招式撞向三隼环的兵刃,那原先叱喊的瘦削汉子已急旋猛退,一双金环抖得哗啦啦暴响,倏然迎向扑来的寒山重!
目光一瞟,寒山重已哧哧笑着,倏而又自红鹰七子头顶折回,皮盾猛砸那瘦削汉子头颅,大斜身,戟斧却偏斩其余两个隼环!
“寒山重!”那瘦削汉子双臂急振,翻出三步之外,口中恐惧地大叫了一声,另外两人却险极地堪堪躲过这戟斧的猝袭。
是的,大鹰教的九隼环,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寒山重,在年前争夺孤山之战,寒山重给予他们的惨厉回忆,是太深太深了。
“生死报”姜凉深刻的五官糅合着无比的肃杀,在对方两人狼狈跃出的刹那,他已狂悍地偏身扑进,银佛手挽起三十七溜光彩,连绵凌厉地横扫敌人!
这两个隼环手乃是大鹰教九隼环排行第五的“毒隼环”董章,及排行第六的“怒隼环”任大为,两人脚步尚未站稳,一片无尽无绝的罡风劲气,已漫天罩地地围拢聚合,“毒隼环”董章手中双环飞舞如电,贴地蛇进,“怒隼环”任大为却狂吼连声,奋不顾身地挥环硬挡姜凉的银佛手!
于是——
“生死报”姜凉冷凄凄地哼了哼,一个大旋转,左掌竖立如刀,中盘直进,陡然劈向任大为胸膛,却在掌出的同时猝而侧翻,银佛手朝下猛砍,“佛自天来”,“当啷”一声磕开了“毒隼环”董章的双环,他不变招不换式,银佛手紧接着往里戳进——
“毒隼环”董章估不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狂傲,出手之间,全是两败俱伤的招术,他倏而缩胸吸腹,厉吼道:“姓姜的你不要命了!”
随着他的厉吼,“怒隼环”任大为紧叱一声,锋利的环刃已到了姜凉背后,姜凉身形猛然前俯,语声如冰:“是你们没有命了!”
“毒隼环”董章双目暴突,牙齿紧咬,左右金环聚合并推而出,哗啷啷的震响连串里,他的一双金环扁碎纷飞,身躯被姜凉的银佛手戳出五步之外,五脏肚肠全被佛手勾曲的两指扯拉而出,借着这猛戳之势,“生死报”姜凉用力将身体贴往地下,双脚猝然飞踢后蹴。“呱”的一声刺耳之声,“生死报”姜凉背后衣衫连着皮肉被削去了一大片,鲜血迸溅里,他的双脚已同时将急促追扑的“怒隼环”任大为踢得在空中翻了三滚,任大为的躯体尚未落地,一柄残剥斑斑的银佛手已似自天飞来,将他的脑袋砸得粉碎!
那边——
寒山重的戟斧皮盾,已将他的对手逼得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寒山重出手之下,全是猛攻辣打,丝毫不留余地,他的对手,虽然是眼前五隼环功力最高的“千隼环”吕广,但是,却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生死报”姜凉恶斗得手的始末,寒山重已看在眼里,他的戟斧蓦而大劈直折,皮盾自上下压,阴森地道:“吕老四,你们九隼环今夜全得埋骨于此了。”
“千隼环”吕广瘦削的身躯左冲右突,一对金环飞舞戮绞,有如空中双月,蒙蒙的金芒在劲风呼轰里盘转,他的神色却惶然焦急,不时向一旁盼顾,若有所待。
一声悠长而又刺耳的厉啸,忽在此时远远响起,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移近,接着这悠长的厉啸尾韵,旁边激斗的人群中已有两人互拥着溜倒地上,二人喉中发出了嗥号,有如野狼夜泣。
寒山重目光一斜,不由心中一紧,他已亲眼看见自己的部属,长风阁的好汉——金溜锤胡玉,正与大鹰教“红鹰七子”中的一个抱在一起,对方的一把白玉柄短剑刺过他的胸膛自背心透出,胡玉的金溜锤细链,却紧紧绞缠在那个双目出眶、舌头暴伸的红鹰七子之一的颈项上,二人虽已濒临死境地倒在地上,却仍然纠缠着不放!
寒山重目光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他狂笑一声,大叫道:“好,让我们彼此作孽吧!”
远处,一条人影如长虹奔掠,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快速来到五丈之外,隔着五丈,他那凛冽而豪壮的语声已似焦雷传来:“寒山重,你算说对了话!”
语声出口,来人已腾身空中,急扑而来。
寒山重忽然嗤嗤一笑,断叱一声:“阳流金!”
戟斧骤而自他手中飞升一尺,他快若流光闪晃般倏然扑到,左手的皮盾已猛烈击到飞出的斧柄上——
千隼环刚刚在脸上浮起一片欣喜之色,大叫道:“屠大——”
“哥”字才在他口中转了一半,锋利的戟斧斧刃已像冥渺中的魔鬼利爪,那么无情地斩过他的颈骨,喀嚓之声,与那出口一半的“哥”字混在一起,随着被削成四半的金环滚落地上,而那颗失去依恃的头颅,尚在浮现着那片茫然与怔愕的欣喜。
只差一步,来人只差一步的未及扑到救援,两只大如车轮齿光圈刃已带着狂辣雄浑的威势力扫寒山重!
寒山重面色冷漠,不退不闪,皮盾猛迎而上,右手一兜一折,戟斧已在他掌中闪起毫光一溜,自下向上急磕,在火花四溅中,金属嗡震之声盈耳,来人已大吼一声倒翻出两丈之外。
寒山重身形晃动了几下,冷冷地道:“姓屠的,一年未见,阁下却仍是这等饭桶,可叹!”
不错,这位倒翻出去的怪客,正是大鹰教教主之下第三把好手,九隼环的第一个人物——“天隼环”屠生!
他在空中翻了两个空心觔斗,双臂猝而平伸,却又隼利地直射而来,两个金环,远远望去像煞两轮烈阳,闪烁生辉!
但是——
就在他隔着寒山重尚有七尺之遥的距离,一条黑衫飘舞的人影,已蓦然自黑暗中似怒矢出弦,笔直地撞拦而到!
寒山重大马金刀地退后一步,悠散地道:“屠生,有人伺候你了,慢慢地享受吧!”
来人赤着一双肉掌,暗影中,却仍可看出他的掌心泛出乌紫的光华,是的,他是寒山重的左右双卫之一的右卫“黑云”司马长雄!
“天隼环”屠生一张青紫斑斑的丑恶面孔,蒙着一层愤怒至极的红光,他喉头似狼嗥般吼了两声,在空中的身体蓦然一弓,两只硕大的金环已搂头盖顶地猛击司马长雄的天灵后背!
就如一条软缎在轻风中舒展,司马长雄飘然逸出,猝而折返中,掌影成片、成网、成雷、成风,厉烈地反罩敌人,掌风的雄劲与浑厚,几乎已成为有形的实质之物,那么强,那么猛,带着隐约有如空中乌云滚荡般的黑雾蒙蒙。
“天隼环”屠生两环振起,金芒万道,流烁闪耀,像是两条光龙在黑夜中翻腾昂扬,光点星辉,在他的金环盘绕中迸溅如万朵火花。
寒山重冷冷一笑,大声道:“长雄注意,屠生的‘九九天隼环’甚有火候!”
司马长雄倏上倏下,倏左倏右,翻飞攻拒中,亦大声回答:“院主,司马长雄的‘仰云搏龙手’也不会太差!”
寒山重哧哧笑了,他移目四望,一声惨叫又跟着传到,那边,背后负伤的姜凉,又已将红鹰七子中的一个劈死地上,只是,他背后伤口的血液,却似乎流淌得更多了。
寒山重忽地又向司马长雄道:“那‘飞隼环’钟茅如何?”
司马长雄急快转折,在两轮圈刃中掠过,反手七掌十一腿,双肘迅速捣向敌人两胁,在这幅度极小的闪击中,“天隼环”屠生竟能上下齐展,连连换了十七种不同招式,将司马长雄的攻击逼退!
一个小旋步,“大劈灯”“跳青云”,司马长雄倏出双招,大侧身之下,迅捷地道:“钟茅在乌心掌下已经化神成仙!”
寒山重豁然大笑,在屠生的狂吼厉啸中倒身射出,皮盾横推,三名大鹰教徒滚摔九尺,戟斧斜扫,又有两名敌人头颅与他们的残缺兵刃齐落!
“生死报”姜凉面色惨白如纸,却是狠毒不减,他拒敌着红鹰七子中的两人,出手换式之间,依然飘忽如风,凌猛似电闪雷击!
这时,情势已经大大的逆转,目前浩穆院方面掌握残局,站于主动地位已无疑问,只是大鹰教却仍然拥有不可忽视的顽抗力量,这里的角隅之战,只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结束的了。
寒山重猝然振臂腾空,在七丈之高的空中,他可以看见浩穆院的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角落,都有数不清的人影在往来厮杀拼斗——除了太真宫的方向,不知道这些人影各所各属,但是,他们之中,一定有着浩穆院的豪士,或者,他们在举刀刃杀,或者,正尸横魂断!
一股澎湃的热血,在寒山重身体里激荡冲激,他双脚猛绞,人已电射而落,对着一个红衣红羽的红鹰七子之一冲到。
这红鹰七子之一,是个高大雄壮的角色,他骤觉劲风来自上方,手中的“大方剑”已盘身绕起,往外急旋中,顺势一脚踹倒了一名浩穆豪士,但是,就在他这一脚踢出的微小迟钝中,在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角度,寒山重的皮盾,竟似一块坚钢一样呼轰砸到——
一声惊惶的大叫出自这人口中,红色的衣衫飘动,他沉重的大方剑倏带而回,力砸寒山重的皮盾,而一条跳跃如猿的人影,有如攀枝游干,滑溜溜地窜到,巧妙无比的一记“白猱拳”中“摘果捂心”,已结结实实地擂在这红鹰七子之一的背脊上!
沉重地“哼”了一声,这红鹰七子满口鲜血地晃了一晃,而当他晃动的脚步还没有站稳,寒山重的皮盾已蓦然将他撞起,如一块陨石般摔出两丈之外!
那出手施袭的人影倏而一个巧妙地翻身,已躲过了另一柄锋利的三尖刀,一个红鹰七子双目血红的猛辣转身,手挥三尖刀再度追刺,追刺那闪开的猿形身法之人——黄山双猿老大的“摘星猿”周吉。
寒山重哈哈一笑道:“周老大,干得好!”
戟斧划过一道光圈,七柄单刀合着七颗大鹰教徒的头颅飞出,寒山重笔直如箭地射到那柄三尖刀之前,皮盾一旋,“碰”的一声已将那名红鹰七子震出五尺,黄山双猿老二“坐帘猿”周福嘻嘻一笑,同样的“白猱拳”中三式连环,“窜帘越梁”“百果垂枝”“点水戏鱼”同发并施,拳爪晃闪中,“嗤”的一声裂帛之响传来,这位使三尖刀的朋友已衣破血流,胁下现出五条血淋淋的深痕指印!
他踉跄地转出两步,一旁人影掠闪,五名鹰羽坎肩的大鹰教徒已拼死来救,利刃枪矛齐齐招呼到周福身上。
周福呵呵大笑,左闪右晃,眨眼间已劈倒了两人,但是,一侧混战的大鹰教徒,却又已杀喊连天地拥了过来。
跟这些大鹰教徒冲来的,浩穆院的数十名壮士也迅速扑到,于是,换了一个方向,双方的血战又进入了白热化。
这时——
一直单独与一名红鹰七子激斗的“蛟鲨毒刃”郭向慈攻势已愈来愈见暴厉,他的对手,正是红鹰七子之首马良!
寒山重已经看出在这里的战况,浩穆院方面完全掌握了优势——假如不再有强敌渗进的话。他在脑海中急速地想了一下,脚步微移,已紧紧跟上那个原先受了伤的红鹰七子,这善使三尖刀的朋友已失去了他的兵器,正在惶急不安的左顾右盼,满眼的人影冲荡,满耳的惊呼惨叫,满地的尸体,满天迸溅的血花,有黯淡的火光在闪映,映出他惨白的面色糅合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轻轻的,寒山重潜到他的侧旁:“大鹰教的朋友,血战当前,你尚有这个雅兴坐山观虎斗吗?”
这人闻声之下,激灵灵地一颤,踉跄跃出一步,骇然瞧向寒山重。
寒山重冷冷一哂,低沉地道:“假如你怕,你便逃走,寒山重放你一条生路!”
这名红鹰七子双目又现出了红光,但是,仅只一霎,那片象征煞气的红光已转为黯淡,他嘴角抽搐着,全身在簌簌颤抖,面孔上的表情,起着急骤的变化。
寒山重踏前一步,冷沉地道:“大鹰教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们如此效力?假如你死了——嗯,寒某若要杀你,你是必不得活的,大鹰教会再能使你活转?再给你生命、幸福、青春,以及女人?朋友,只有活着才是真实的,才能闻花香,听鸟语,见阳光,人生值得留恋啊,朋友。”
红衣红羽的对方,捂着胁下的伤口,那道伤口,显然使他十分痛苦,他瞪着眼睛,眼睛里,隐隐流露着希望与殷切的光芒,但是,一种江湖上根本的道义,迫使他不能移动脚步,寒山重看得出来,对面的人,早已失去斗志了。
蓦然——
一声尖锐得令人心惊胆战的惨号声传来,一名红衣红羽的大汉,抛弃了兵刃,捂着咽喉,在地上翻滚蹬扑,远处的火光,映着他怒突出眶的眼珠,映着他喉头双手十指被热血浸流中的一枚精亮“千锥指环”!
半声痛苦的嗥叫出自对面红衣红羽人口中!
“那是老三——”
“三”字尚在血腥的空气中沉闷回荡,他已半狂半癫地号叫着奔向黑暗之中,背影狼狈而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