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说,原是有一种想法。在白素最初告诉我这个多多的情形时,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后来,随着她的进一步介绍,我的兴趣也渐渐增加,最后,在我们之间的那次讨论之后,我已经准备与白素一起来管一管这件事了。可现在,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这个多多实在是一种病态,我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我是一个事情极多的人。
在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我原也不想再听下去,可就在这时,白素又说了一句话,使我的兴趣再次被调动起来。
白素说﹕“那时,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觉得她是一个病态女孩。也就不想再管这件事了。但是,我与秋林夫妇许多年没有见面,这次如此艰难地见了,此生中很难说还会不会有下次,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说走就走,便决定在那里多住几天,然后在走的那天,委婉地告诉她们,别再为这件事费心了。可是,接下来的一些事,却让我彻底改变了主意。”
我已经对此不感兴趣,已经起身去倒酒,准备再次坐下来,与白素谈点别的。
毕竟我们已经有多日不在一起了,要谈的话当然很多。听到她说这话之后,我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在看我。
交换眼神只不过是瞬间的事,也许十分之一秒,也许百分之一秒,谁能说得清楚?但是,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坚韧,从而让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特别,而且,她早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过问一下这件事,并且一定要拉我一起进行的。
我将酒端过来,在她的面前坐下,向她举了举酒杯,那意思是说﹕既然你认为这是必要的,那你就说下去好了,我保证一字不露地听。
第二天的飞行结束后,天实际上已经很晚,山中的白天很短,她和多多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楼清和秋林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家人正坐在家里等着他们。
白素和多多实际上并没有吃中餐,所以肚子也实在是饿了。
吃过晚饭,白素与秋林谈了一会话,其间她有意不提起多多的事,只是谈起这几年来相互的经历。他们的经历就是离开繁华都市到了那一处深山之处,在那里过一种十分宁静的生活,生儿育女,也没有太多曲折之处。至于我和白素的生活倒是诸多奇遇,但绝大部分我已经整理出版,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因此,这时也没有太多可记的,故此略过,一夜无话。
第三天早晨,白素起得较早,与主人一家共进早餐之后,楼清再次带着孩子们外出劳动。楼清此时是差不多七十岁的人了,竟还有着极其强壮的身体,且每天都坚持参加劳动,这让白素大为惊奇,很想跟他们去看一看。
她刚刚走出门的时候,发现有人拉自己的衣角。第一次,她并没有在意,仍然跟着她们向前走,可是,那人第二次又拉了她的衣角,这次,她回头看了看,见是多多,多多的神情显得很急切,似乎有什么话要向她说。
白素刚要开口问她,她却竖起一只手指,意思叫她不要出声。
多多拉起白素的手,将她带到了山中的一块小平地中,那其实是三棵树中间的一小块地方,树很高大,下面全都是树荫。多多拉着白素,席地而坐,神情既神秘又庄重。
白素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多多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成了好朋友?”
一个五岁的孩子,忽然向一个成年人问起这样的话,多少都会有些滑稽,白素当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何况她已经知道这个孩子是个有病的孩子,此时却说出这种看起来极其正常的话来。但白素却没有表示任何惊讶,而是同样非常认真地回答她﹕“当然,难道你对这一点有什么疑问吗?”
多多仍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可是,我们既然是好朋友,你为什么不肯帮我?”
白素一时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问﹕“你要我帮你?你要我帮你什么?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向我提出来呀!”
多多听了她的话,显得非常吃惊,站了起来﹕“可是,你是来帮我找我的家的,对不对?”
白素那时不想对一个孩子说别的话,她知道多多很期望能够回到自己的那个家去,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失望,便道﹕“你的父母是这样对我说的。”
多多又问﹕“现在,你真的不想帮我了?”
这时,白素猛然间醒悟过来。她决定不再管这件事,这是她个人的决定,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但眼前这个孩子却已经知道了,知道她已经决定不帮她去了解她的身世之谜了。
白素的决定,只是她的心中所想的事,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而这个孩子却知道了。她心中当时便说﹕不,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多多不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可是,既然没有可能,多多怎么又要问起呢?而且如此慎重其事,两次拉她的衣角,且将她带到了这样的一个所在。
接着,多多又说了一句话,惊得白素半天没有出声。
多多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可是,我绝对没有说假话,我从来都不说假话的。昆华知道,我是从来都不说假话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昆华。”
这时候,白素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孩竟然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能力,她能够知道一个人心中在想着什么,当时,她的心中实在是骇异至极,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多多后面说了些极为重要的话。当然,这些话白素不仅听见了而且也记住了,只是当时因为心中的讶异,没有引起注意而已。
她再次想起这句话并且注意到多多曾提到一个人名这件事,已经是她到达的第四天了。这事说起来也是非常奇特的,第四天的早晨,白素醒来后,见天还没有亮,便在床上躺了一会,想着多多的许多奇异之处,忽然之间,心中就冒出了那句话出来。
早餐之后,白素便问秋林,谁叫昆华?
秋林听了莫名其妙﹕“什么昆华?我们家没有叫昆华的人。”
白素猛然意识到,这个名叫昆华的人,一定与多多的前世有关,说不定是一个与她关系特别的人,所以,她转身便出去找多多,但找了好几个地方,竟没有见到她。白素忽然想起她们昨天到过的那块小小的平地,便向那里走去。
从住地去那块平地要向山上走大约三百米,山上的树很多,且又有着很大的坡度,根本看不清前面太远的情形。白素向前走了大约百十米的时候,便见多多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直接走向她。
多多见了白素,便问道﹕“你找我有事吗?”她一面问白素,一面领头向她的那片小天地走去。
她显然是在那块平地中,可她却知道白素正在找她。
白素听她如此说,当即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多多说﹕“我坐在那里,忽然就知道你在找我,所以我就找你来了。”
白素忽然明白,这个小女孩确然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预知能力,她甚至知道她身边的人正在想什么。知道这一点后,白素心中就冒出一个念头,想知道她的预知能力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便问她﹕“你知道你的母亲现在在想什么吗?”
多多果然非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白素摆了摆头。
白素多少有点失望﹕“你不知道?”
她说﹕“她想的事与我无关,所以我不知道。”
白素又是吃了一惊﹕“这么说,只要想的事与你有关,你就能知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白素于是迅速想了一些问题,当然是与她有关的,然后问她﹕“刚才,我想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多多冲她感激地一笑﹕“我非常高兴能认识你这样一个朋友。”
这是显然的答非所问,却也告诉了白素一个信息,她确然知道白素刚才所想的事。白素想这件事原就是为了证实她是否能知道别人心中的想法,所以一定要她说出来。
白素追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刚才所想的,对不对?你说说看,我刚才想了什么?”
多多说﹕“你刚才做了一个决定。”
白素刚才确然是做了一个决定,她所做的决定是要说服我与她一起来解开这个小女孩身上的谜,白素还是想她将这一切说出来,因而问道﹕“这个决定与你有关吗?”
小女孩说﹕“你要回去请一个人来帮你,你们两个人一起为我找我的家。”
白素固然是大吃了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想到,既然多多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女孩,她身上当然就会有着许多常人无法想像的奇特之处。同时她也想到,就在她驾机来到此地的那天,当飞机还在几千米高空,而地面上的任何人绝对不可能看到飞机的时候,她却从飞机上那几个电视屏中看到一个最小的孩子以手指着天上。
现在可以认定,那个孩子当然就是多多,而她当时指着天空,似乎是知道白素来了,或者说她看到了白素的飞机,可别人根本看不到,当然不肯相信,以为她在胡言乱语。后来,她的飞机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楼清等几个人在证实这一点之后,所表现出的并不是兴奋或者别的什么表情,而是一齐朝多多望去。白素非常清楚地记得那种目光,他们是对某种事感到极度的惊讶。
难道说,多多的眼睛可以看到常人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想过之后,白素便问﹕“多多,我问你一件事。那天,就是我来这里的那天,是你最先看到我的飞机的,对不对?”
多多说﹕“是的,我最先看到了你的飞机,可是,他们都不相信。”
这时候,白素又问了一句,事后我想,如果是我的话,当时可能不会问这样的一句话,但白素的心思缜密,许多的时候,她能够想到别人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事。
白素问的话是﹕“你告诉我,你是看到的吗?用你的眼睛看到的?看到了我的飞机?”
多多瞪着一双不解的眼睛望着她,然后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白素说﹕“你的父母找我来,是为了设法弄清楚你以前的家在哪里,而我要弄清楚这件事的话,必须对许多事有一个了解。”
多多说﹕“我知道有一个人来了,有一个与我有关的人从天上来了。”
白素道﹕“这么说,你并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对不对?”
多多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对于我来说,都一样。”
在弄清了这件事以后,白素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她昨天提到的那个名字了,所以她问道﹕“多多,请你告诉我,谁是昆华?”
白素以为,这对于多多来说,是一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个名字正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一定是对这个人极熟悉。但她却没有料到,多多对这个问题却是极端的茫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世上有一个叫昆华的人。
当时,她向多多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便一直看着多多,多多听到了这个问题,也拿眼来看白素,然后不解地反问她﹕“你刚才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白素于是说﹕“昆华,我知道,这一定是一个人的名字,有一个人叫昆华,你告诉我,这个叫昆华的是什么人?你和这个昆华是怎么认识的?”
“昆华?昆华?”多多自言自语地说了几遍,然后非常认真地告诉白素﹕“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熟悉,但我不认识这个人。”
白素是一个不太容易为什么事吃惊的人,但她如此说过之后,白素还是吃了一惊﹕“你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可是,这个名字明明是你说出来的。”
多多很认真地想了想,却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曾经说过这个人的名字。有时候,我可能会说一些胡话,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这样说,可是,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是白素绝对没有想到的。
而在我听了白素的讲述之后,立即便觉得多多是在对她说谎。她在对白素提起昆华时,是在一种极其自然的情形之下,也就是说,是在她完全无意识的情形之下,这时才会说出许多的真话来,而且一连说了两遍。
白素毕竟与我有着极大的不同,她心细如发,在听了多多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便对她说道﹕“你再好好地想一想,昨天,也在这里,你对我说﹕`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可是,我绝对不说假话,我从来都不说假话的,昆华知道。我从来都不说假话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昆华。'昨天,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你再好好想一想,说不定能想起来。”
多多果然想得非常认真仔细,但还是摆了摆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谁叫昆华。”
白素清楚,这个名字或许对了解她的前生有着特别的作用,所以不断地启发她,希望她能想起点什么,但结果非常令人失望,除了摆头以外,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别的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素仍然是用了大量时间陪着她在那块属于她的天地中。
据秋林说,多多经常独自一人呆在那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如果不是家人来找她,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回家去。她一个人在这块小平地上什么都不干,只是呆坐着,或者应该是在遐想,以至于第一次秋林和楼清发现她不见了,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这里找到她的时候,竟怀疑她已经死在了这里。
白素见过她一个人坐着出神的情形,那时候她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竟连眼皮都不跳一下,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初次看到这种情形,谁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你根本就无法断定,她的灵魂还是否在她的身体之内。
在这几天中,多多问白素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不是答应帮我,和你的老公一起找我的家吗?你什么时候走呢?”
白素于是对她说﹕“是的,我是答应帮你找你的家,但是,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我希望你跟我多谈一些你以前的情况。”
“这有用吗?”她问。
白素应道﹕“当然有用,你以前住的那个镇子是什么样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在以后的几天时间里,白素主要是在了解她的前生所住的那个小镇,每次谈话也都是这样开始的。当然,下面所介绍是她们几天谈话的综合,其中有许多是重复的,许多方面,几乎每天都谈到,当然,每天也都能有一点新的东西。正因为这一因素,所以我写在下面的文字就是经过整理以后的情形。
那是一个建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小镇,小镇只有一条街,东西向的,小街是由柏油铺成的(关于这条小街,她的记忆似乎非常混淆,一会儿说是青石板铺成的,只能走牛车,一会儿又说那是一条柏油路,很宽,可以走汽车。所谓柏油,就是通常所说的沥青),有长途汽车,由县城开到这里来,每天上下午各一趟,她也曾坐着这汽车到过县城,她有一个孩子在县城读书,经常都坐汽车。
那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镇,镇上的房子都是青砖黑瓦,沿着街两边建的。
那条路是全镇的最低点,如果从路上走到任何一家,都要上一个高坎。她的房子在街的东头,紧挨着汽车站,所以她每天都可以看到汽车,也认识那些上下车的人。
镇上有几家杂货铺,但只有她家的位置最好,所以生意也最好。
她家杂货铺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些赶车的人在车还没有到的时候,都喜欢站在她家门口,看电视里的节目,也有些赶山的人,肩上扛着一大捆柴,在她家门口停下来,将一个T字型的木棍撑在地上,支住那捆柴,站着休息,一边看着电视,他们要走的时候,便一弓身,将一只肩膀搁上柴捆,而将木棍的T字形那端通过另一只肩撑住柴捆分担一些重量。
镇子的西头是一间小学,周围的孩子都到那里去读书。
她的孩子也在那里上学,最小的一个读一年级,最大的一个读六年级,又说这个孩子已经从那里小学毕业,现在在县城读初中。
需要特别说明一点的是,因为她多次谈到孩子,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生孩子养孩子是怎么回事,那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她的父母也不会告诉她这些事。
白素为了证实这些到底是不是多多前世的记忆,便故意问起她一些女人怀孕的事情。
没想到,她对这一点的记忆竟是非常的深刻,对于三次怀孕然后生育的过程,她说得详细之至,诸如第一次生育,根本就不是医生替她接生,而是镇上的一个接生婆。
她说那个接生婆叫仙姨婆,是一个很老的老女人,镇上的一大半人,都是她接生的。
可惜,她死了以后,她的后人没有学会她的接生手艺。
多多关于这个小镇的记忆很多也很杂,但是关于这个小镇的名字,以及县城的名字,或者是周围某一个人的名字,她一概想不起来,仙姨婆是她唯一记得的一个名字。
就在白素要离开他们的那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更为怪异的事。
因为白素要离开,这天的早晨,秋林一家并没有准备去干活,而是准备着送她去那块草地,但是,就在白素准备启程的时候,发现多多并不在家里,在房子的前后找了找,也没有见到她。
白素想,我跟她相处了这几天,走的时候总该与她告别一声的。
秋林夫妇对她说﹕“这孩子就是这样,算了,你不必管她了。”
白素并不急着赶时间,所以去那块小平地找她。
果然,多多独自坐在那里,情形与白素第一天见到她坐在门前石头上的情形一模一样,但也有不同,那就是她坐着的姿势。以前的几次,她都是非常随便地坐着的,这一次,她的坐姿虽然也随便,却又像是有什么特别,她是双腿交叉会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就像是习武的人正在运气。白素将她这种情形称作元神远游,是的,她又一次元神远游了。
这本是一件不可解的事。
白素说这件事不可解,我却不以为然,多多这孩子,本就与常人不同,她常常可以独自坐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现在她也正是如此,那又有什么不可解呢?后来,白素说出了不可解的原因,我才意识到,白素果然心细如发,许多别人无法想到的事,她却能想得非常清楚。
她今天要走,多多是清楚的,而且,这些天来,她与多多之间,真正可以说相处得非常好,她们甚至可以说成了朋友。更进一步,白素根本就没有将她当作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而是将她当作一个有儿有女的成年女人,与这样一个人交朋友,当然就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实际上,多多也将白素当作朋友,且有求白素,希望白素能够帮助她找到她前世的那个家。
现在,白素要走了,以朋友论,她应该送一送白素,与白素告别;以白素这次离开是要去设法帮她而论,她更应该跟着家人一道送白素上飞机。如果白素心中将她当作一个五岁的孩子,那么,她的行为当然就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白素的心里,她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人,她的记忆、她的思维方式以及她的一切,都是成人化的,除了她的身体是一个孩子的身体之外,其他任何方面,根本就是一个成人。
然而,现在白素要走了,她却不知去向。这是一件绝对不可理解的事。
正因为她的行为让人不可理解,所以,白素才坚持定要再见她一面。
拿定这个主意,白素便对秋林夫妇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一找她。”
白素当然知道去哪里找她,事实上,当她接近那块小平地时,一眼就看到了多多,她此时就坐在那里,进行着白素所称的元神远游。
当时,白素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等待着她从远游中归来。
或许是她等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楼清秋林等人在家里有些不耐,也都来到了这里。
秋林对白素说﹕“你不必等她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先走吧!”
白素觉得她今天的行为非常的古怪,所以坚持要等她,便对秋林等人说﹕“你们去忙你们的,反正,我还要来的,你们也不必送了,我在这里陪陪她。”
秋林和丈夫对望了一眼,然后回去了。他们当然没有去忙任何事,只是在家里耐着性子等着。
白素坐在多多身边有很长一段时间,据白素事后说,可能有一个小时,也可能更长一点,这时候才见多多全身一震,醒了过来。
当时,白素是看着多多的脸的,那仍然是一张稚气的脸,而且脸上原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就在她全身一震,即将醒过来的时候,白素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的这次元神远游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白素看到她身体震动的幅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且有着极为惊骇的神色。
在她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并不知道白素就坐在她的身边,而她此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让白素惊了一大跳的话。
她突然说﹕“太可怕了。”
白素问﹕“什么太可怕了?你看到了什么?”
她这才看到了白素,然后对她说﹕“我看到到处都是水,有很多人在水里。还有很多树和房子,都在水里。树上,房顶上有很多人,还有很多蛇。还有很多人和猪,都在水里。我知道,那些人快死了,死了很多人。”
白素立即想到,她看到的是一次洪水暴发的场景,或许是一次大台风到来之后,海水冲毁许多房屋的情景。这样看来,她在元神远游的时候,到了某处非常特别的地方,看到那地方发生了重大自然灾害?
这时候,白素问了一句她自己后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你为什么去那里?
你是怎么去的?”
对她的问题,多多当然有回答,而多多的回答,却是白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多多说﹕“我知道你今天要走,所以,我想去看一看,你今天要走的地方,我想知道,你……你不会有什么事。”
她的表达显然不是非常准确,但白素却立即知道了她的意图,她是想去白素将经过的地方看一看,看白素这一趟旅行会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时,白素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一早便独自躲到了这里,原来她是在以一种特别的、只有她自己才可能办到的方式为白素做一件事。白素心中非常骇异,同时更是非常感动,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白素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谢谢你,你已经知道,我这一趟回去,不会有任何危险,对不对?”
多多于是对她说﹕“危险自然是没有,不过,你沿途会看到许多可怕的事。”
那时候,白素当然不是很放在心上,她这一生中,看到的可怕的事也实在不能说太少,任何可怕的事,她都可以平常心对待,故此也没有太多的惊异。
多多在这时站了起来,对她说﹕“我送你。”
白素离开他们的时候,可以说心情非常平静,可是,当她驾驶着飞机在空中飞行时,通过飞机上那些特殊的电视屏,她看到了多多向她描述的那些场面。
多多的语言能力显然不够,她没有说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白素当然是可以完整地描述出来的,那是一场大洪水的场面,同时,那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场面,四周都是水,水在流动着,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这些漩涡有着极大的力量,无论是人或物,只要出现在漩涡的中心,立即便被卷走了,很大的大树,被那巨大的漩涡连根拔了起来,然后冲走。许多的人或者家禽在水中争扎着,只要踫到这种漩涡,立即便消失无影,无数的房屋在那些漩涡中坍塌,然后被水流冲走。
当然,其中的骇异场面真正是惊心动魄,不必一一叙述,如果曾有人很注意新闻的话,当然就会知道,那一次大洪灾的情形。
那时,白素最感到骇异的,还是多多竟然有着如此的预知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