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中很静,在这炎热夏天,村子中静得连蝉声也没有,那简直比有着震耳喧闹声还更令人吃惊。原来,在树林中的鸟儿也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丛射下来,形成一幅又一幅的光柱,其中有一幅,恰好射在许多件锋锐的兵刃上,那是人柄雪亮精钢打成的大砍刀。
那八柄大砍刀列成了一个半圆,每两柄的刀光相对着,几乎每一柄雪亮的刀上都沾着血渍,雪亮的刀上,有着殷红的血,看来也分外夺目。
刀,握在八个彪形大汉的身上,那八个彪形大汉,全都穿着玄青色的裤子,快靴,赤着上身。
在他们盘虬的肌肉上,迸出一串一串的汗珠来,他们脸上,充满了凶狠的神情,一双一双瞪着前面的眼睛,充满了红丝,像是妖魔一样。
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死人,每一个都至少有三四处伤口,正在汨汨地淌着血,那些伤口,自然全是那八柄大砍刀留下的。而被那八柄列成锯齿形的大砍刀,逼在一排四五株大树之前的,还有七个人,那七个人的手中,他都执着兵刃,可是不但他们的身上都受了伤,而且,从他们脸上的神情,他可以看出来,他们打输了!
他们不能再动手!如果他们再动手的话,那么,他们的命运,就会像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一样!
但是,他们他不能逃走,因为他们已被那八柄大砍刀,逼在四五株大树之前,那四五株大树,每一株都有一人合抱粗细,树和树之间,几乎根本没有隙缝,有一个人,大约是想从树和树间的狭缝中挤过去逃命,但他却被夹在树缝之中。他还在拚命挤着,额上的汗像小河一样淌下来。
加果说林中这时,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是不对的,因为那些人,还都喘息着,尤其是被逼在树前的那几个人,可能他们知道,他们就会停止呼吸了,是以格外用力吸着气和喘着气。
还有,就是停在林子空地中的那几辆镖车,车上的镖旗正被风吹得“刷刷”作响,镖旗倒还很鲜明,但是被逼在树前那几个镖师脸色却太难看了。
终於,有人开口了,那八个大汉,最左首的一个,“哈哈”一笑道:“认栽了么?”
被逼在树前那几个人中,离那八个汉子最近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的肩头上,已有三道伤痕,他惨笑一声,声音在发着颤,一咬牙道:“认了!”
那大汉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们已经认命了,如何还不放下手中的兵刃!”
被逼在树前的几个人中,一起向那中年人望了过来,中年人的声音更颤道:“放下兵刃,那又如何?”那汉子笑得更旺道:“不懂太行八虎的规矩,出来走什么江湖?银子要,人也要,跟我们回去,等你们的至亲好友,来赎你们的性命!”
那中年人发出了一声咆吼,突然叫道:“你们下手吧!”他一面叫,一面抖起长剑,“刷”的一剑,已向前疾刺了出去,他那一剑,显然用足了全身的力道,是以在一剑刺出之际,头发他飞舞了起来。
但是他一剑甫出,一柄大砍刀,便突然扬了起来,“铮”地一声,砸在他的长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他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另一柄大砍刀的刀光,已搠到了那中年人的胸前!
那一刀,搠得恰到好处,刀尖刚好抵在那中年人的胸口,但是,却又并没有刺进肉中,刀光只不过刺破了那中年人的一点皮肤,有一丝鲜血,沁了出来。
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丝鲜血,却比鲜血旺涌,更来得惊心动魄!那搠出一刀的汉子,陡地发出了一声厉喝,道:“谁还想动手?”
那被逼在树前的几个人,手儿发抖,只听得“铮铮”,“锵锵”之声,不绝於耳,他们手中的兵刃,全都抛到了地上,那中年人也已瞑目待死。
可是,用刀抵住了地胸口的那汉子,向左望了望道:“大哥,下手不下?”
左首那汉子笑了起来道:“自然留着,他是镖局总镖头,我至少得向他老婆,开八万两银子!”
那问的汉子笑了起来道:“他值那么多么?”
左首那汉子道:“自然值得!这些人中,就数他最最值钱了!”
其馀几个大汉,听见了这句话,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一样都轰然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在笑,但是,他们手中的刀,却仍是那样的稳定,左首那汉子声音一沉,道:“你听着——”他才讲了三个字,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那一阵马蹄声,来得实在太急骤了,令得人人心中,都震动了一下,也不由自主,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匹雪也似白的白马,已经卷进了林子,自马上骑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团火!
那真是一团火,人哪有那么红了可是,那又实在是一个人,白马疾冲到了前面,人人都着清了,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姑娘。
那姑娘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红,她头上戴着的竹笠,也是鲜红色的,竹笠下的轻纱,更是红得像正在燃烧着的火一样,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鲜红色的软鞭,卷成了几个圈儿,鞭梢细得像头发一样。
那姑娘的一双大眼睛中,隐隐含着一重煞气,她沉着脸,看来有一股凛然的神采,她一勒住了马,便陡地一抬头,喝道:“总共是几个人?”
那太行八虎竟也是黑道上很有头脸的人物了,他们自然也还沉得住气,八柄大砍刀,仍然以锯齿形排列着,他仍然逼在树前的那几个人之前!
那姑娘一到,便抬头向上问,使每个人的心中,都呆了一呆,但也就在刹那之间,只听得树上,“哈哈”一笑,一个人已从树上跳了下来。太行八虎的面色,不禁变了一变,他们劫镖的地方中是早给拣定了的,可是在树上藏着人,他们竟然不知道!
那人轻轻跃下,一挺身,在身上拍了拍,天气那么热,那人长得又肥头大耳,可是他的身上,却穿着一件蓝得夺目的宝蓝色的长衫,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而且,他额上一点汗都没有!
这人的面上,一团和气,看他的样子,竟像一个商店的掌柜一样,他道:“姑娘,通达镖局是十七人,已有十一个去见姥姥了,太行八虎是八个,一共还有十四个人,全在这儿了!”
马上的姑娘的目光,向太行八虎和那六个镖头望去,厉声道:“一个他不准走!”
太行八虎中,有一个突然笑了起来,他先扮了一个鬼脸道:“这位姑娘好凶,给我作老婆,一定不——”他下面一个“要”字还未曾出口,那姑娘手中,火红色的鞭子已扬了起来,这哪里是一道鞭子,简直就是突加其来,爆出来的一片火花?
随着软鞭嘶空,“叭”地一声响,那还在扮鬼脸的汉子,立即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一鞭,贴贴地抽在他的脸中间!自额至颚,他的脸正中,已坟起了一道血痕,他的鼻子,可以说已完全看不见了,他的眼珠他被抽得爆了出来。
随着他发出的那惨叫声,他双手捧脸,滚了起来。太行八虎的行动他真快,那姑娘的鞭子,才一出手,便有两个人一声旺吼,着地滚出,大砍刀已自下而上,向那白马的马足砍了出去。
可是,就在那两柄大砍刀,快要砍到马足之际,火红的鞭子,又呼啸着倒卷了回来,这一次,火红的鞭子,卷在雪亮的大砍刀上,只听得“呼呼”两声脆响,两柄大砍刀,精光闪闪,直飞上了半空中!
那两个滚向前的大汉大吃了一惊,立时后退。
但是鞭梢又向下一沉,先左后右,叭叭两声,又已抽在那两人的脸上,那两人身子直跳了起来,自然,那一跳,是因为脸上的剧痛激起来的!
他们两人脸上,他各自现起了一道鞭痕,只不过那两道鞭痕,却是在地们脸上横过去的。
从左耳到右耳,那两人的脸上,他坟起了一道血痕,两人一跃起之后,立时又滚在地上,惨号起来。
那被逼在大树之前的几个镖头,一看到这样的情形,尽皆喜形於色,太行八虎中,还有五虎,也一起怪吼着,向前冲了过去,有两人跃在半空,三个人是在地上,冲了过去的,五柄大刀一起攻出!
他们攻出的势子,不能算不快,但是他们攻得快,退得却更快,只见那姑娘手中,火红的鞭子,先向上一撩,跃在半空的两个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已自半空之中,摔了下来,鞭子立时下沉,一个圆圈,扫了出去,那三人中的两个,已被击退!
其中有一个,身形一凝,一刀还未曾砍出,鞭子呼啸着,卷了过来,已缠住了那人的脖子。
马上的姑娘手臂一缩,将那人拉得向前,直跌了出去,他脸上涨得血也似红,眼珠几乎要弹了出来。那姑娘冷笑着道:“你是老大吧!”
那大汉颤声道:“是……是……姑娘松……鞭子……”那姑娘“哼”地一声响,那人自颈至腹,直冒血花,身上已斜斜多了一道两尺来长的鞭痕!
太行八虎,这时每一个人,都已滚倒在地上!
那少女的软鞭,如此出神入化,将几个镖头全看呆了!
那一场打斗,太行八虎虽然连还手的馀地都没有,但是却也极其惊心动魄!可是穿着宝蓝色长衫的那家伙,却始终只是反背着手,脸上也始终带着那种和颜悦色的笑容,及至人人全倒了地,他才道:“起来,起来,八位全请起来!”
太行八虎咬着牙,全那站了起来,八人之中,只有最早出言轻薄的那人,伤得最重,要人扶持,其馀七个人,虽然痛得身上的肌肉,不断在跳动,然而倒还可以站得稳,不会跌倒。
马上姑娘慢慢地将那条火红的鞭子,又圈了起来,她冷笑着,道:“蓝掌柜,问他们!”
那满面笑容的胖子,走向前来,一拱手,笑着道:“不位可是认栽了么?”
他问的那句话,和太行八虎刚才问那六个镖头的话,是一模一样的,可是,他的语气,却活像一个买卖人,拱手在问着人家是不是满意他的货色一样!
太行八虎人人咬着牙,苦笑道:“栽啦!”
蓝掌柜又道:“那么,我们火姑娘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了?”
八虎怒唬道:“什么规矩?”
掌柜笑得吏开心,道:“火姑娘的规矩都不知道,出来走什么江湖,银子要,人也要!”
太行八虎额上的青筋,根根挺起,蓝掌柜指着大虎,“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最值钱,我着,你老婆不知道肯不肯把八万两锒子来赎你们?”
那姑娘叱道:“别与他们废话,黑老扳!”
随着她的一声轿呼,只听得耐近一株大树上,又是一个人应声道:“姑娘可有什么叫咐?”
人声才起,一条人影便自树上,直掠了下来。
太行八虎看到又有一个人从树上掠下,不禁齐皆长叹了一声,他们在此劫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早已被人踩好了盘子,在林子中,有那么多人躲着,他们竟一点他不知道,那真的栽到家了!
那人一落下来,只见他瘦小乾枯,面目阴森,然而偏偏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的长袍,是以当他自树上跃下来之际,看来就像一只大蝙蝠一样。
那人才一落下来,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那姑娘面前。那姑娘道:“将这八个人全扣了起来,带回店去!”
那人一样答应,抬头向太行八虎,望了一眼,一掀衣襟,只听得“铮铮”连声取出一串铁环来。
那一串铁环,一个叠一个,每一个径可半尺,中间有铁连着,只见他咧嘴一笑,身形展动,一时之间,只听得“拍拍”之声,不绝於耳。
他手中的铁环,有着活扣,他每掠到了一个人跟前,便在那人的头颈中,扣上了一个铁环。
转眼之间,太行八虎,每一个人的颈上,都被扣上一个铁环,那人拉着铁环上的铁,喝道:“龟孙子们,跟你太爷耍乐子去吧,走!”
他一面呼叫,一面身形转动,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太行八虎每一个人的颈上,全套着一个铁环,如何有反抗的馀地,那人一奔,自然只得跟着向外,奔了出去,八虎之中,几个未曾受伤的,还可以跟得上,已受伤的,自然走得慢了些。
可是那黑衣人却越走越快,绝不等待,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林子去,有几个简直是被他拖出去的!
太行八虎一被拖走,那几个镖头,尽皆大大松了一口气,总镖头在地上拾起长剑,向前走出两步,向马上那姑娘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搭救!”
马上那姑娘却连望他不望总镖头一眼,只是向那蓝衣人道:“蓝掌柜,你点点有多少银子!”
蓝衣人答应一声道:“是!”
他向着那几辆镖车,走了过去,那总镖头骇然道:“那是我们保的三万两银子,阁下是——”蓝掌柜抬起头来,道:“火姑娘,有三万两银子!”
马上的那姑娘一笑道:“他将就看了,好在太行八虎,历年来劫掠不少,在他们身上,倒可以多得些,蓝掌柜,你吩咐人将镖车赶走!”
蓝掌柜一声命令,只见在浓密的林荫中,又跃下了六七个壮汉来,那些人一跃下来,便奔向镖车,一跃而上,挥起鞭子,镖车在他们的趋策下,车声辘辘,已向着林子之外,疾驰而出!
那几个镖头,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尽皆呆了!
他们刚才,被太行八们逼在树前,已在绝路,突然之间,那姑娘像一团火也似,卷进了林子,几个照面,就将太行八们,制得服服贴贴,他们只当是救星到了,可是,加今镖车却一样被人赶走了!
那总镖头究竟见识广些,一见镖车被赶走,先是大叫一声,但是突然之间,他心中陡地一动,面色也为之剧变,失声道:“火凤凰!你是火凤凰!”
蓝掌柜笑道:“总镖头,火姑娘的名字,可不是你乱叫的,你们未曾落在太行八虎手中,可算万幸了!”
总镖头的神色越来越害怕,一步步,向后退着,在马上的火凤凰冷冷望定了那几个镖头,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两株树中的那镖头身上。
那镖头刚才急於逃走,却不料硬挤进两株树中的树缝之后,进不得,退不得,一直挤在那里。
火凤凰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道:“蓝掌柜,这死了的十一个人,自然是遇敌不退,勇敢向前的好汉,得好好葬殓他们,打听他们的家属在何处,每一家,送三千银子去给他们?”
蓝掌柜道:“是!这位总镖头,倒他勇敢,已落下虱,还敢出剑。”
火凤凰点点头道:“不错,可是他们之中,有一个怕死鬼,天下最无聊的便是瞻小鬼,得教训教训他!”
她一个“他”字才出口,手背一扬,手中火红的鞭子,已疾扬了起来,“叭”
地一声响,正抽在那夹在两株树中间的那个镖头的身上!
这一鞭抽下去,那个镖头只觉得肩头上一阵热辣辣地疼痛,一声惨叫,用力一挣,竟挣了出来!
可是他才一挣出,火凤凰的长鞭又扬了起来,长鞭在半空中,荡起呼呼的劲风,火红色的鞭身,闪耀抖动,简直就像是一团烈火一样,喷向那人。
那人像是自知不敌,只是双手抱住了头,火凤凰手腕连振三下“叭叭叭”三下,又抽了三鞭。
那三鞭一过,直抽得那镖头在地上滚动哀号不已。
其馀的镖头,面色铁青,一声他不敢出,三鞭之后,火凤凰手中的长鞭,又扬了起来,那总镖头大声喝道:“火姑娘,久闻你不伤镖行中人,如何违例?”
火凤凰叱道:“我最恨瞻小无用的畜牲,抽他几鞭,好叫他以后,切莫再临阵退缩!”
她手中的软鞭呼声扬起,但这一次,鞭却未曾再落下去,鞭一扬起,她就伸手捏住鞭梢,迅速地将鞭盘了几盘,一声娇叱,道:“走!”
她一手牵动绳,那匹白马,发出了一声急嘶,四蹄洒开,又旋风也似,向外疾奔了出去。
马儿驰得快疾,火凤凰身上红色的披风扬了起来,看来简直像是一团烈火,倏忽卷进了林子,现在又卷了出去,看得人惊心动魄,吐舌不下!
火凤凰一走,蓝掌柜向总镖头拱了拱手,看来仍是一团和气,道:“多有得罪,在下告辞了!”
那总镖头也道:“蓝朋友且别走!”
蓝掌柜笑嘻嘻地道:“总镖头,我们是强盗,你留着我,可没有甚么大好处,还是让我走吧!”
那总镖头苦笑着道:“遇上了火凤凰,谁能不丢镖银的?我他不想要回镖银来了,倒是我们死了十一个伙计,火姑娘适才说,每个家属,可得三千两银子,这三万三千两银子,不知何时送到?”
蓝掌柜道:“立时送到贵局——”他讲到这里,“啊”地一声,伸手在后脑上拍了一下,道:“火姑娘啊火姑娘,你贪一时口快,咱们可做了蚀本买卖呢,总共才三万两银子,倒要送出去三万三千两,这买卖可做得过么?”
他像是在问总镖头,总镖头苦涩地笑着,蓝掌柜一声忽哨,一匹马儿从林中深处,奔了出来。
蓝掌柜飞身上马,又向总镖头拱了拱手,疾驰而去!
高邑县城的大街上,天才黑,便已亮起了各种各样的灯火,两边店门前的灯火,映得大街上,明亮得加白天一样,入夜之后街上只有更热闹了!
在大街的转角处,有一个小巷子,大街上虽然明亮,然而那小巷子却十分阴暗,小巷子中,他没有几家店,但是和大街那些大门面,大字号来比,却差得太远了。在小巷的口子上有一家小酒。
那小酒,总共才只有三张桌子,还有一张是断了脚的,用一槐木扳,对付着支撑着,小酒的门口,那块“太白遗风”的招牌,他不知有多少年了,油腻腻,黑沉沉地,四个字他模糊不清了。
像那样的小酒,买卖自然不会好到甚么地方去,酒中的李老头,瞪视着小巷对面,大街上的那家“聚华楼”,和在聚华楼中进出的客人。
不过今天的情形,多少有点特别,在小酒中,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不止李老头一个人。
晌午时分,一个人走了进来,要了些酒菜,风卷残叶一般,吃了个乾净之后,就伏在桌上不动。
那人是甚么样子,李老头他未曾着清楚,因为他一直将竹笠压得十分低,将他的脸全部遮了去。
他甚至在进食的时候,他不除下竹笠来,等到他伏在桌上打盹的时侯,更将竹笠拉下来,遮住了整个脸?
李老头好几次想叫醒那人,但是小酒中,自早到晚,兢只有那么一个客人,李老头他就不忍心叫醒他,赶他走了,只不过李老头心中一直在想,那人穿得那么破烂,不知道是不是付得出八十六文酒菜钱!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小酒中,显得更加阴暗了。经常,在这时有两个人来,李老头还可以有点生意,是以李老头端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这时,只听得一阵急疾的马蹄声,车轮声,一辆很大的马车,在大街上疾驰了过去。
坐在车座上赶车的,是一个面目阴森的瘦小汉子,那瘦小汉子的身上,却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袍子,他挥着鞭,车子疾驰了过去,李老头打了一个呵穴,忽然,听得身后那人道:“才过去的是甚瘦人?”
李老头给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只见那是足打了一下午盹的人,已经直起身子来,李老头陪着笑,道:“那是黑老板!”
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黑老板?不知道他干的是甚么营业?”
李老头笑了起来道:“达官是外地来的吧,黑老板开的回春堂大药,方圆数百里谁不知道!”
那人将头上竹笠,略抬了一抬,道:“对面聚华搂的蓝掌柜,回来了没有?”
李老头呆了一呆,伸出手一指道:“看,他来了!”
那人抬起头来,在黑暗中,李老头只看到那人的一双眼睛,闪闪生光,李老头心中吓了一跳。
在大街上,蓝掌柜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正缓缓策马,驰了过来。看来,蓝掌柜的人缘很好,他在向前走来,一路上都有人停下来向他打招呼。
而蓝掌柜满面笑容,他不住向各人拱着手,道着好。
蓝掌柜来到了聚华搂门口,下了马,酒楼中立时有伙计走了出来,牵过了他手中的马。
那时,小酒中的那人,他向外走去,来到了李老头的身边道:“银子在桌上,我看够了!”
李老头他向桌上望去,那一小锭银子,怕不有一两多,李老头喜得楞住了好半晌,等他想告诉那人,说银子太多了时,那人已经走到聚华凄门口了!
聚华楼是高邑县城中最大的酒偻,号称“香闻百里”,百里之内的达官贵人,全以在聚华楼宴吃喝为荣,那是有钱的大爷们化钱的地方。
可是那人一身布衣,灰仆仆地,头上还戴着一顶竹笠,说他是马夫,他可不像,若说他是到聚华楼去花钱的,聚华楼却也没有这号的客人!
所以,他一脚跨进了聚华楼,就有两个伙计,冲着他瞪眼,可是那人头上的竹笠,压得十分低,人家看不清楚他的脸面,他多半他瞧不见人家。
他迳直向前走了过去,聚华楼之中食客如云,他拣了角落的一个座头,坐了下来,一个店伙,老大不愿意地向他走了过去,道:“客官要甚么?”
那人缓缓地道:“我要吃的东西很新鲜,不知道你们酒楼,是不是有!”
那店伙“嘿”地一声道:“除了龙肝凤心,小店倒他式式齐备,不过,价钱他不便宜!”
那人欠了欠身,打了一个呵欠道:“我要一碟炒凤心,可得炒得嫩,叫你们掌柜的过来,我要好好的吩咐他,该如何炒法,才合我心意!”
店伙一听呆了一呆,那人也在这时,倏地抬起头来,掀下了竹笠,他虽然穿得破旧,可是一掀下竹笠来,剑眉星目,却是威武无比!
那店伙只不过向他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是他还是撩了撩袖子,看样子是要动手,将那个人赶出聚华楼去。
但是,就在此时,只见那人手一翻,在面前的金漆筒中,拿起了一束筷子来,顺手一只一只,将筷子向桌面上插了下去,他插一只筷子,那店伙面上的肉,便不由自主,跳上一下,等到七八只筷子插完,那店伙早已转身,走了开去!
那人的年纪,看来很轻,大约只有二十四五上下,在他的脸上,挂着十分冷漠的笑容。
店伙走了之后,他又将筷子一只一只,拔了起来,桌面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小圆洞,他等了没有多久,就看到蓝掌柜笑嘻嘻向前,走了过来:蓝掌柜一来到面前,就拱了拱手道:“这位客官”那人手中玩着筷子,头他不抬,冷冷地道:“掌柜的,发财啊!”
掌桠仍然笑着,道:“小买卖,根本不值一提:“那人一面玩着筷子,一面道:“掌橙的,我来问你,讨一种东西,下知是不是肯答应。”
蓝掌柜笑着,道:“那要着客官要的究竟是甚么?”
那人冷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容来,他道:“说得好,我有一个明友,前两个月,在甘道上,失了一批珍宝,卖了他一家,也陪不出来,只盼掌柜的高抬贵手,还给他就行了?”
蓝掌觉在听到“失去了一批珍宝”之际,面色略娈了一变,但是随即又满面笑容,慢不经意的道:“阁下只怕找错人了吧,我是个开饭店的。”
那人的面色,极其冷峻,“哼”地一声冷笑,道:“火凤凰在江湖上,大展拳脚,她手下的四大高手,阁下正是其中之一,又何必客氡。”
蓝掌柜“呵呵”笑着道:“我说阁下一定认错……”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向那人的肩头上拍来,他的笑容,加此亲切和缓,他伸手出来的势子又很慢,他那样子来拍人肩头,当真是谁都不会提防的。
可是,就在蓝掌柜的手轻轻拍下之际,那人的手中,仍然执着一只筷子,他手中的筷子突然向上一伸,“拍”地一声,已刺进了蓝掌柜的手心中。
蓝掌柜发出了一声闷哼。,连忙缩回手!随着他手一缩,“当”地一声响,自他的手心之中,落下了一片形状奇异的东西来,落在桌子之上。
那东西呈圆形,径可寸许,微微弯曲,和手掌未曾摊平时的掌心,十分吻合,一面光滑,另一面上,却全是寸许长短的尖刺,有十数枚之多!
那人向那东西,冷冷地望了一眼道:“蓝掌柜,这就是你名满江湖的独门武器“随我走”么?”
蓝掌柜的手心被筷子插了一下,几乎连手背都插穿,他痛得直皱眉头,额上也不禁冒出汗来,他一手按住了受伤的手心,可是,他究竟是在江湖上走动了多年的高手。毫不含糊。
他一出手,便已落了下风,便知道对方定然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事实上火凤凰名头响亮,而且专与黑道上人作对,自然他一样抢劫镖银,武林中人,可说一听到火凤凰三字就头病了!
如今,居然有人找上门来,那自然不会是白白前来送死的了,他一出手,就想暗算对方,却不料反被对方识穿,落了下风,再要动手,定然更加出丑了,是以他心中虽然惊怒,却仍然面带笑容,道:“雕虫小我,可称不登大雅之堂!”
要知道这位蓝掌柜,人称笑面追魂,他那种独门兵刃“随我来”,最是奇特,专门暗算别人,他一面满面笑容,和人家说话,人家自然不会提防他,而他早已将暗器藏在掌心之中,拍在他人的肩头上。
暗器上的尖刺,长一寸二分,一被拍入,恰好抵在肩骨之上,只要暗器稍一移动,便是刺骨括肌之痛,是以他一将暗器拍上人家的肩头,他手按在人家肩头之上,他走到哪里人家那跟看他,以免剧痛,这“随我来”之称,便是由此而来的。
这时,只听得那人一声冷笑,他的一手仍玩着筷子,筷子一横,轻轻在那暗器上一敲,那暗器是精钢打就,一敲之下,发出了“铮”地一声响。
那人又用筷子轻轻一挑,将暗器挑了起来,把筷子一敲,那暗器被他击得“刷”地一声,向外飞了出去,“叭”地钉在一倏柱子上,将那柱子旁的一桌客人,吓了一大跳,人人都抬头望了过来。
那人冷笑道:“不知有多少武林人,伤在你这暗器之中,一身武功,难以施展,也不算是雕虫小技了,蓝掌柜,要是你不能做主的话——”蓝掌柜仍然勉强笑着,道:“阁下不是想去见火姑娘吧,哈哈,远是……”
那人的神情仍然很冷漠道:“我正想见她!”
蓝掌柜笑得十分不怀仔意道:“阁下要去见火姑娘吧。火姑根的脾气可不很好,人家都说她像一团火!”
那人的嘴角向上牵了牵,像是笑了一下道:“我他听说了,可是总不能老让这团火在江湖上烧来烧去,也得有不怕死的人来做些什么才行!”
蓝掌柜双眼眯着道:“好一个不怕死的人!”
他说着,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那人立时跟在他的后面,蓝掌柜头他不回地向前走着,穿出了店堂,来到了后巷之中,仍然继续向前走着。
不一会,穿过了好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药之前。
那药已一大半上了排门扳,只留下了一道狭缝。
蓝掌柜一步走了进去,嚷叫道:“黑老板,有好朋友来了,你快出来瞧瞧,该配些什么药?”
中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有好朋友来了么。”
蓝掌柜走了进去之后,跟在后面的那人,在排门板前,略停了停,面上泛出一个冷笑来,随即除下了头上所戴的竹笠,他跟着走了进去。
那人一脚才走了进去,便听得“嗤”地一声响,一柄两面三刃,分水尖刺,已向他胁下刺到!
那人本是幔慢走向内去的,等到那柄分水刺一刺到之际,他的去势,陡地加快,“飕”地一声,打横刺出的那柄分水刺,已经刺了个空。
而那人手握在竹笠边上,陡地一缩手,已自竹笠的边中,抽出一柄软剑来,那柄软剑,在半明不暗的灯光下,闪闪生光,极其锋利。
他软剑一掣在手,身形便转,软剑跟着挥了出去。
他软剑一挥,背靠门板而立的黑老板,又已攻出了一刺,“铮”地一阵响,两件兵刃相交,那人的软剑,顺着黑老板手中的尖刺,直滑了下去,剑尖已刺向黑老板的手腕,黑老板吃了一惊,赶紧缩手时,手中的尖刺,已然落地。
而那人的身形也真快,他软剑立时向上抬了起来。
他软剑一抬,钊尖已然直抵在黑老板咽喉上。
他那柄软剑,其薄如纸,那人握剑在手,动也未曾动,但是那柄软剑,却在不住发出“铮铮”的声响,上下颤动不已,剑尖就在黑老板的咽喉之上,移来移去,黑老闲的脸色,难看之极。
蓝掌柜在一旁,看到这等情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尴尬到了极点。那人“嘿嘿”冷笑道:“黑老板有一件事请教!”
黑老板的声音,在不自由自主发着颤,道:“只管说!”
那人道:“用利剑在咽喉上划一道口子,贵店之中,不知有什么灵药,可以起死回生?”
黑老板吓得脸都黄了,他道:“阁下……千万莫说笑,闾下要见火姑根,在下定当引见!”
那人冷笑着,道:“他好,但总得留点记号才好!”
黑老板双眼瞪得老大,那人手腕陡地一沉,软剑已然向上疾扬起来,剑尖“嗤”地一声,在黑老板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而那人在出剑之后,立时身形后退,黑老板的脸上,鲜血涔涔而下,他也不去抹拭,只是道:“多谢朋友,剑下留情!”
那人语言冷峻,道:“不是我剑下留情,而是你们平时的作为,还没有致死之道,火凤凰劫人财物,不伤物主,你们倒他能奉行,是以我这一剑,才不取你咽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黑老板道:“自然明白,不知道朋友是为何而来?”
那人道:“我是”他才讲了两个字,忽然听得一幅布幔之后,传来了“格格”
一声娇笑,那一下娇笑,听来荡魂蚀魄,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甜腻之感。
那人略呆了一呆,只见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互望了一眼,接着,布幔一掀,娉娉婷婷,走出一个妇人来。那少妇云髻高挽,脸上薄施脂粉。
“回春堂”的店堂中,灯光昏黄,可是那少妇走了出来之后,却是人人觉得眼前陡地一亮。
那少妇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轻纱外衣,体态轻盈,她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竟是个绝色的姜人!
她的一双妙目,注定在那人的身上,一面慢慢向前走来,又娇声道:“这位朋友,上药店来抓药,怎么手中还带着利器,只怕我们买卖不公道么。我们可是公平交易,老少无欺的!”
那人望定了少妇,面色仍然很冷峻,那少妇又声声笑了起来道:“这位朋友有什么不舒服?”
蓝掌柜在一旁笑道:“正要白娘子侍候他!”
那少妇妙目流转,轻柔腴白的纤手,已慢慢扬了起来,她手才扬起,更是笑靥迎人,看来诱人已极,可是突然之间,只听得“嗤嗤嗤嗤”四下响,自她青葱也似的手指尖处,射出四枚尖针来。
那四枚尖针,直射那人的面门,去势若电!
那人发出“嘿”地一声冷笑,手中软剑,轻轻一挥,划出了一个圆圈,将四枚尖针砸开!
白娘子却又娇笑了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才发出了那么厉害的暗器,伤人不遂的样子!
那人冷冷地道:“火凤凰手中四大高手,果然各有所能,但可惜只是些暗算他人的手段!”
白娘子仍然笑吟吟地道:“我们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那里及得上你,是大英雄,大侠士,不知道大侠士高姓大名,也好叫我们挂念着!”
那人冷冷地道:“不敢当得很,在下姓黄名天一,你们究竟带不带我去见火凤凰?”
白娘子笑得更甜,她又步态轻盈,向着黄天一走了过东,来到了黄天一的身前,纤手再度扬了起来,这一次,黄天一的出手,比她更快,左手疾掠而出,五指一紧,已抓住了白娘子的手腕。
白娘子的手腕一被他抓住,五指松了一松,发出了一下娇吟,在她五指张开之际,竟然又有四攸利针,自她的指缝中,落了下来,那人冷笑道:“我来追寻甘道上失去的那批珍宝,老实说,不见到火凤凰,你们三人,全要没命!”
白娘子被黄天一握住了手腕,神色略为惊惶了片刻,但立时又笑了起来道:“你舍得杀我么?”
她的声音,娇甜无比,听了令人心中起腻,黄天一的神色,在刹那间,也不再那么冷峻了。
就在那时侯,在店堂一边,白娘子刚才走出来的那布幔之后,一个人本来是一直站着不动的,这时,身形一缩,一个转身,已向前走去。
那人身形极其高大,一蓬络腮胡子,根根如同钢针一样,可是他虽然身形魁伟,行动却是十分轻盈快捷,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他没有。
他走过了一个川堂,拉开了一扇门,来到了一间房间之中,火凤凰两手握着盘成一团的软鞭,正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一见到那大汉进来,立时站定了身子,问道:“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大汉沉声道:“他自报姓名是叫黄天一!”
火凤凰双眉紧寮,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
那大汉又道:“蓝掌柜和黑老板都吃了亏,我来的时侯,白娘子已被他抓住,他——”火凤凰突然打断了那大汉的话头道:“这姓黄的,可是使一柄锋利无比的软剑,年纪很轻?”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正是,火姑娘可是认识他。”
火凤凰双眉蹙得更紧道:“奇怪,他怎么会出头替镖局追寻珍宝?我看这事情,另有诡计?”
虬髯大汉像是不明白火凤凰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一张口,还未及问出来,已听到白娘子的尖叫声,自店堂之中,疾传了过来。
火凤凰身形一闪,便已向门外疾掠了出去,那虬髯大汉,连忙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掠出了房间,经过了川堂,来到了那幅布幔之前。
一到了布幔之前,火凤凰左手一松,右鞭一沉,一掌已然挥出,“呼”地一声响,将那幅布幔,卷了开来。只见白娘子的手掌,仍被黄天一握着,黄天一手中的软剑,却指在她的胸前。
白娘子胸前的衣服,已被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了她雪也似白的一抹酥胸来。
白娘子的神色十分惊恐,个是她还在勉力笑着道:“你……你要是喜欢我,只管说好了,何必那样?”
黄天一却只是抬头向已走进店堂的火凤凰看了一眼:白娘子他道:“好了,火姑娘来了,还不放我么?”
蓝掌柜“呵呵”笑着道:“火姑娘,我们男人,见了白娘子,总要酥了半截,可是这位黄朋友,却一点怜香惜王之心也没有,白娘子失手了!”
火凤凰神色沉着,右手缓缓抖着鞭子,发出轻微的“拍拍”声来道:“黄明友,你究竟为同而来的?”
黄天一听得火凤凰这样说,陡地呆了一呆,但是随即“呵呵”大笑了起来道:
“火姑娘,你真聪明!”
贺天一突如其来一笑,蓝掌柜,黑老板,连得被黄天一抓住的白眼子,三人尽皆呆了一呆,现出奇怪的神色来。因为黄天一是打着讨回失物的旗号来的,而他们他确曾在甘道上劫过一批珍宝!
然而,着现在的情形,像是黄天一此来,月有目的?
黄天一一面笑,一面伸手一推,已将白娘子推得一个踉跄,向旁跌出了一步,白娘子雪白腴嫩的手腕之上,已被黄天一抓出了五道深红的指印,显是十分疼隔,可是她在退开之后,娇俏的脸庞上,却仍然挂着媚笑,江湖上称她作“迷魂妖姬”
,看来也不无原因。
黄天一推开了白娘子,便望定了火凤凰,徐徐地道:“久仰火姑娘大名,火姑娘发财啊!”
火凤凰一声冷笑道:“你若是瞧着眼红,不妨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那兢瞧不见了!”
黄天一仍然笑道:“火姑娘发财,江湖上或者有人瞧着眼红,但决不会是在下,这一点小财,还引不动黄某人?”
蓝掌柜仍然以左手按着受了伤的右手手心,可是黄天一那样一说,他却又“呵呵”笑着道:“听黄朋友这样说,可是有什么大买卖么?”
黄天一斜睨着火凤凰,道:“大买卖倒是有,但是不知道火姑娘是不是有这个胆子去做!”
火凤凰一出来就寒着脸,这时,她双眉陡地一扬,厉声道:“凭这句话,就得先吃我一鞭!”
白娘子在一旁,轻轻地拍着手,道:“对啊,姓黄的竟敢小觑姑娘,真是非吃一鞭不可!”
白娘子刚才吃了黄天一的亏,这时自然唯恐天下不乱,是以推波助澜,只盼火凤凰出手。
火凤凰话一说完,捏住鞭柄的手指便松了一松,紧接着,左腕一沉,她手中那根火红色的鞭子,陡地闭起一道红光,已向前疾挥而出!
那一鞭的去势,可称快疾到了极点,但是黄天一的身形,却也不慢,鞭梢才一向他卷到,他身子立时向旁,侧了一侧,只听到“飕”地一声响,鞭悄恰在他面前寸许处,疾掠了过去!“火凤凰一鞭不中,一声冷笑道:“不乖乖地站着让我抽一鞭,现在,得让我抽两鞭了!”
黄天一怒道:“这是什么道理?”
白娘子又拍手道:“这可是火姑娘的规矩,姓黄的,我看你还是站着别动,捱上两鞭子吧,若是再要躲,可成了四鞭子,你那小身子,挨得起四鞭子么。”
黄天一怒道:“火姑娘,我来见你,有事相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火凤凰冷笑道:“那也等吃了我两鞭子再说!”
黄天一怒极,一抖手,手中的软剑乱颤,发出了一阵“呛呛”的声响来道:“好,你发鞭吧!”
火凤凰一声娇叱道:“好大的胆子,要与我动手。”
她一个“手”字才出口,软鞭又已呼啸卷了出来,这一次,攻的是黄天一的腰际,黄天一身一缩,陡地向后退了开去,手中软剑一沉,向鞭悄削去,他剑势极快,只听得“拍”地一声,剑、鞭已然相交。可是,他那一剑,却并未能将火凤凰的软鞭削断!
他那一剑,非但未能将火凤凰的软鞭削断,而且,一剑压了下去,软鞭的鞭悄被剑身一压,向上疾扬了跪起来,“叭”地一声,正抽在他的小臂上。
别看软鞭是就着长剑向下一压之势扬起来的,可是力道却还是极大,黄天一急忙一缩手,鞭悄过处,已将他的衣袖,扯下一幅来,他的小臂之上,也立时坟起了一道血痕,足有半寸来高!
那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松手撤剑,听得他怪叫一声,身子一躬,陡地向后,疾退而出!
那回堂药店的店堂,能有多大,黄天一和火凤凰才一动手,便负了伤,心中又惊又急,向后退出的势子,自然不免急了些,听得“砰”地一声响,背已撞在门板之上,“哗啦”一声响,撞跌了两槐门扳,人他已径出了店堂。
黄天一的退势,已然算得快疾了,可是火凤凰的去势更快,黄天一才一退出店堂,到了街心,火凤凰已然窜了出来,人鞭俱到,迎头一鞭,又已砸下!
黄天一右臂上看了一鞭,痛得连剑他握不住,他一面向后退出,一面剑已交在左手,火凤凰那一鞭攻到,他也不迎敌,身形斜斜向上,拔了起来。
他身形才一向上拔起,火凤凰的鞭梢,灵蛟也似,向上一昂,听得又是“嗤”
地一声响,又将黄天一的衫脚,扯下了大片文,但是黄天一还是斜斜落在对街的屋顶之上,站定了身子。
在黑暗中看去,黄天一苍白的脸色上,充满了愤怒,他才一站定使骂道:“火凤凰,你竟这样不识抬举,我好意来告知你一件大买卖,你竟这样对我。”
这时,白娘子他已出了店堂,听得她“格格”娇笑道:“你夹着尾巴逃走吧,还叫嚷什么?”
黄天一在屋顶上一抖软剑,厉声道:“火凤凰,告诉你,你不和我合作,也还无妨,若是你想和我为难,那可是自讨没趣,莫怪我先不说明!”
白娘子“格格”娇笑道:“是谁自讨没趣?”
黄天一恨极,一踩足,他脚下的瓦片,碎裂了好几块,但是他的身子,却已趁势疾拔了起来。
黄天一的身法他真快,一拔起之后,再落下,已在另一幢房子的屋顶之上,接着,几个起伏,便已看不见了。
黑老板,蓝掌柜和那虬髯大汉,这时也走了出来。
火凤凰站在街心,左手又捏定了鞭梢,白娘子在她身边道:“火姑眼,为什么不追。”
火凤凰却仍然盯住了黄天一的去向,道:“你们可知道这姓黄的是什么人?”
蓝掌柜道:“现在我可想起来了,半夜放火,杀了开封联胜镖局一十四名镖头的不就是他么?”
火凤凰道:“就是他,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不会有一个人来,我们还是别去追他的好?”
火凤凰一面说,一面身子一转,已经进了店堂之中,蓝掌柜等人,也一起跟了进去,黑老板上好了门板,街道上又恢复了冷清,看来像是什么事他未曾发生过,在上弦月的月光之下,见那被黄天一踏破了瓦片的屋顶上,缓缓冒出了一个人头来,那人头冒出一半,立时又缩了回去,当他缩回去的时候,那屋子中十分黑暗,听得黑暗中有人沈声问道:“怎么样?”
才缩下来的那人道:“一点不错,火凤凰正在此处!”那声音又问道:“刚才和她动手的是什么人?”
房间之中,火光闪了一闪,一盏油灯,已被点着,就着灯光,可以看到屋中的陈设,极其简陋,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已有五十上下年纪。
还有一个人站着,他就是刚才从破瓦中探头出去着的那人,他的年纪十分轻,有二十三四年纪,浓眉大眼,一脸英悍之气,但这时他的眉心却打着结,他缓缓地道:“那人,是大盗黄天一。”
那中年人陡地震了一震,手按在桌上,他按在桌上的手,竟在微微发抖,过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声道:“一个火凤凰,再加上黄天一,唉!”
那年轻的一个,剑眉轩扬,道:“那就更加好办了!”
中年人苦笑着,道:“老弟,你不知道这两人的厉害,我做了十多年捕头,什么样的巨盗未曾见过,可是火凤凰……唉,为了她……我不知捱了多少板子,唉,官坐在堂子,要叫一声严限破案,却不知道我们的苦处,这公门饭可难吃得很啊!
”
那年轻的笑了起来道:“你急什么,你不曾听见黄天一刚才的话么?他原来来此,一定是想和火凤凰联手,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案子!”
年长的一个,望着那年轻的,并不说什么话。
那年轻的一个又道:“可是火凤凰一向带她手下的四大高手行事,黄天一是自讨没趣了!”
年长的一个突然“啊”地一声,现出惊喜的神色来道:“你是说,当黄天一行事之际,火凤凰会去拣便宜,和黄天一作对么。”
那年轻的点头道:“那还用说,这正是火凤凰的手法,她号称取财,不杀人,不杀人如何取得到财,自然好惜手他人,黄天一怕要吃苦!”
年长的双眉紧蹙道:“是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大买卖,究竟是那一桩?”
年轻的那个,“哈哈”笑了起来道:“大哥,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莫不是叫火凤凰,黄天一的名头吓壤了,近日来,有什么大买卖,你难道还想不到。”
年长的那个,陡地吃了一惊,霍地站了起来,道:“你……你是欣,他们……
他们准备下手的,是大河联镖七家镖局联保的那单镖银?”
年长的神情,十分吃惊,可是年轻的那个,却像是毫不在乎一样,轻描淡写地道:“是啊,听说这单金银是关外几帮客商,一年来的经营所得,数字着实不少,不然,怎请得动大河联镖来保送?”
那年长的摇着头道:“我看……不会吧,那七家镖局中,高手极多,必须倾巢而出,黄天一的本领再大,也未必劫得了镖,他怎敢下手!”
年轻的道:“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来找火凤凰了?”年长的那个,双手又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道:“若是……若是叫他们劫了这单镖去,那我们府上下做公的,都别再活了,老弟,你可得想想办法?”
年轻的将手按在年长的肩上,徐徐地道:“大哥,你放心,既然请了我来,我自然要设法的!”
他才讲到这里,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年轻的连忙吹熄了油灯,将窗推开少许,向外看去。
见在“回春堂”旁边的小巷之中,五匹骏马,疾冲了出来,当前一匹白马,马上骑着全身红衣的火凤凰,后面跟着她手下的四大高手。
五匹马,敲起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马蹄声迅速地传远,转眼间,便已恢复了寂静。
年长的失声问道:“火凤凰到什么地方去,走得那么急?”
年轻的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她也想到了黄天一要做的是什么大买卖,她他赶去察看情形了,照那样看,我也不该再耽在这里了,该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了一个懒腰,那年长的是看看地摇头,年轻的却若无其事,拿起了竹笠来道:“大哥,我一人先去看看情形,你不必跟来!”
他出了屋子,剩下那年长的一个,呆呆在桌旁坐了下来,屋中虽然黑暗,但他可以看得出,他愁眉苦脸,满脸皆是忧戚的神色,是坐着不动!
保定府西桥大街,过了那道宽阔的,可以行走四辆马车的大石桥,就可以看到老大的一片广场。
在那片广场之后,是一排丈许高,伸延出去,足有六七丈长,纯以大麻石砌成的围墙,那围墙中,嵌着四块三尺见方,整整齐齐的汉白玉。
在那四块汉白玉上,都刻着一个字,字上漆着鲜红的颜色,自左至右,是“北屏镖局”四字。
两道镶满了铜钉,厚厚实实的木门,有一道关着,另一道打开了一半,三个劲装汉子,正自打开的门中,大踏步走了出来,他们走出门后,就站在门旁的两个大石墩之前不动,威风凛凛。
在沿着广场的大街上,这时,正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直驶过了广场,来到了镖局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几个穿着华丽的生意人,走了下来,和门口的三人,略打了一个招呼,便一齐走进了镖局。
北屏镖局的大门之内,是一个老大的院子,院子那头,是一列亮窗,全都镶着明瓦。
那四个客商,才一来到院子中,大堂内便有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迎了出来,道:“四位来得正好,七家镖局的镖头,全已到齐了!”
那四个客商一起走进了大堂中,镖局的大堂,极其宽宏,陈设并不华丽,但是却有一股重实之感,桌椅都比寻常人家用的大出了许多!
这时,围着一张大方桌,坐着几个劲装汉子,那几个人,高矮老少不一,但是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那是一脸精悍之色,一望便知是久历江湖之人。
四个客商一进来,坐在桌旁的那些武林高人,却并不站起身来,只是向他们略点了点头。
倒是那四个客商,向各人拱着手,其中一个道:“多多偏劳,不知列位镖头准备何时起程?”
那将四个客商迎进大堂来的中年人,正是北屏镖局的总镖头徐高,围桌而坐的那几个人,是大河以北,另外六家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局中的高手,这一次,大河联镖,七家镖局联保,实在是一件罕见的大事。
徐高道:“明日辰时是个吉时,准时起程。”
那客商道:“我们是到时前来贵镖局,还是镖队径过客店时,我们再跟大队前进?”
徐高皱着眉,道:“我们几个商议下来,这次虽是七家镖尚,组成了大河联镖,但是——”徐高的话还未讲完,那四个客商,已然面上变色齐声道:“莫非……
各位已听到了什么风声?”
徐高摇着头,道:“不是,但我们叫保的金银,着实太大,定然有人起心,总得小心一点!”
那客商道:“是!总得小心一点,列位有什么主意。”
徐高道:“所以,最好你们由你们走,我们自保着金银进发,万一有事也不致惊吓了你们。”
那四个客商听了,面面相觑,神色都十分尴尬。
坐在桌旁,一个面肉瘦削的总镖头大声道:“这还有什么为难之处?有强盗来了,刀抢可不带眼睛!”
那四个客商苦笑着,道:“不瞒列位说,除了金银之外,我们还带了一些珠宝在身上,这……”
那几个镖头一听,面色便尽皆一沉,徐高立时道:“那就是四位的不是了,既托了我们保送,何必还带着珠宝,事先不必让我们知道。这可不合规矩!”那四个客商也陪笑道:“虽然有些,但却也不多,列位到了地头,自当另外重重酬谢!”
徐高皱着眉,道:“好,那么,明日辰时,你们打尖妥当了,镖队经过客店时,我们一起启程便是!”
那四个客商又拱着手,千谢万谢,告辞着退出去。
等到四个客商走了之后,大堂之中,顿时静了下来。
徐高背负着手,在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向一个身形瘦削,腰际围着一条皮带,上面插着十二柄飞刀的中年人道:“杨兄,虽然列位奉我为首,但杨兄足智多谋,不知有何高见?那中年人姓杨,名飞,号称飞刀追魂,是石家庄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见多识广,甚有地位。这时,杨飞听得徐高加此说,他倒也当仁不让,略为沉吟了一下,便道:“依咱们大河联镖的声势来看,只怕旁人,也不敢来打咱们的主意,怕只怕一个人!”
众人他问道:“是谁?”
杨飞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才道:“火凤凰!”
杨飞这“火凤凰”三字一出口,大堂中又静了下来!
过了半刻,一个头发已然雪白,但依然矍烁的老者道:“火凤凰取财不伤人,遇上了她倒还好!”
杨飞冷笑一声道:“金老爷子,若是火凤凰劫了镖去,那我们卖七家镖局,也不够赔一半!”
那白发老者沉声道:“火凤凰他未必劫得走镖?”另一个镖头道:“我来保定时,听得人说起,甘道上的独脚大盗黄天一,也在河北境内。”
各镖头的面色都更沉重,徐高拍着腰际的单刀,道:“说不得,找们只多多小心了!各位先请歇歇,明日一早,便要打点启裎了,既然在下担着名义,言语间若有得罪,各位莫介意?”
众镖头齐道:“徐兄好说。”
围桌而坐的人都站了起来,各自谈论着,徐高已和几个镖头,一起离开后院,自去打点。
却说那四个客商,全是关外一等一的大富户,他们带着马匹,老山参,皮毛,到关内来,一年来经营所得,着实可观,保定府大街小巷,都知道他们是关外来的大财神,要不然,他们的金银,如何要劳动七家镖局,共组大河联镖来保送?
这四个客商的马车,一驶到客店前,才停下,便立时有店伙迎上来,打开了车门,那四个客商一起下了车,走到门口,掌柜的也点头哈腰,迎了出来。
那四个客商走进了店堂,一个道:“掌柜的,我们明日辰时就走了,店房锒子,请结一结!”
掌柜的满脸堆笑,道:“何必着急,明年此时一起算不迟!”
那客商笑了起来,道:“这是什么话,住店要付银子,这还客气什么!”
他们正说着,只听得店堂的一角,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听来很是哀切,那四个客商心中一奇,循声看去,一面问道:“谁在哭着。”
掌柜的向店堂的一色一指,道:“就是这位小娘子!”
这时,那四个客商,他已看到在哭啼的是什么人,只见在一张桌子之前,一个玲珑窈窕的小妇人,一身缟素,正在嘤嘤饮泣,她手中捏着一条丝巾,在抹拭着眼泪,手指却如同春葱一样,白嫩得可以!
掌柜的又道:“这位小娘子,和她爹一起上京,却不料来到这里,她爹一病不起,竟归了西天,是我替她好说歹说,总算赊了一口棺材,死人已入了殓,可是那笔棺材银子她却付不出来!”
那四个客商“噢”地一声,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笑道:“看这小娘子,倒有三四分人才!”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笑得极其邪气,道:“关大爷,岂止三四分人才,简直是十分人才,我开了三十年客店,见的女人也多了,未曾见过这等出色的。”
那姓关的客商,笑了起来,道:“虽然说得这样好,你何不替她付了棺材钱,留着她伺候你?”
掌柜的一听,双手乱摇,缩了缩头:“关大爷千万莫说笑,叫我那口子听到了,还得了?关大爷,你过去看看,这位小娘子说了,有谁替她结了店房钱,付了棺木银子,她就愿侍奉谁一辈子!”
那姓关的听了,已觉得怦然心动,恰好这时,那小娘子似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抬起了头来。
她一抬头向这边望来,那姓关的客商,便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娘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虽然不施脂粉,满脸泪痕,可是那一张俏生生的娇脸,水灵灵的眼睛,看了却一样叫人心头怦怦乱跳!
那姓关的客商,不由自主,向前走出了一步。
那小娘子又低下了头,却又哭了起来,另外三个客商在后面笑道:“老弟,看是十分的人材,若带回关外去,怕不是咱们关外,第一美人!”
那姓关的又向前走了两步,已来到了那小娘子的身边,那小娘子已站了起来,向着他盈盈下拜。
姓关的忙伸手,握住了那小娘子的双手,扶着她站了起来,口中一迭声道:“莫多礼,请起!”
他一握住了那小娘子的双手,便再也不舍得放开,那小娘子却也不挣回手来,只是低着头,在她娇俏的脸庞上,却渐渐泛起了两团红云来,看了格外动人!
看到了这等情形,掌柜的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店房钱,他赊来的棺材银子,都已有着落了!
二十个劲装,裹腿的趟子手,吆喝着,顺着大街,步伐整齐,奔了过来,街上的行人,一起让了开来。
在那二十个趟子手之后,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徐高,杨飞,和另外两个镖头,再后面,便是一阵辚辚的车声,每一辆车上插着七面色彩鲜明的镖旗,直来到了富来客店的门前。
那二十名趟子手,一奔到了客店前的空地,便大声吆喝道:“大——河——联——镖!”
在客店的空地之前,也早停了四辆马车,那四个客商,全站在车旁,一见众镖头来到,都迎了上来,道:“各位,可是现在就起程了么?”
徐高一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他一挥手,立时有四名大汉,奔了过来,徐高向那四名客商道:“这四人,惯於赶车,是镖局中人,我们这次,担着极大的干系,不是说替四位赶车的靠不住,但可以小心,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那四个客商也道:“那不打紧,听徐镖头吩咐!”那四个原来赶车的汉子,一听得徐高的话,已插了马鞭子,走了下来,另外四人,已跃上了车去。徐高又绕着车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才道:“好了,四位请上车,路上他许会辛苦些,但只求平安到达,也就说不得委屈一下了!”
四个客商他道:“徐总镖头,说得是极。”
他们一面说一面各自拉开车门,那姓关的最早抢着登车,他一打开车门,徐高还未曾瞧到,骑在马上的杨飞,却已“咦”地一声道:“这是谁?”
徐高陡地一呆疾转过身来,来到了车前,向车中望去,只见车中,坐着一个一身素服的美人儿。
徐高也是一怔,转过头来问道:“这小娘子是谁?”
一个客商笑道:“这是关爷的新宠,可是一等的美人儿!”
徐高双眉扬起,只是紧盯着车中的小娘子。车中的小娘子,像是不胜矫羞,低着头,只是玩弄着衣角,那姓关的在一旁,已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道:
“徐总镖头,若是没什么事——”徐高不等他说完,便一声冷笑道:“没有事?事情可大着啦,你知道小娘子是什么人?”
姓关的一怔,道:“她是什么人?”
徐高他不回答那姓关的话,一抖手,“锵”地一声响,长剑已然出鞘,直指着车中那小娘子,喝道:“别装模作样了,还不快下车来?”
那小娘子抬起头,一脸委屈的样子,扭着身,向下走来,徐高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剑,却始终对着那小娘子,那姓关的客商也走过去,扶住了小娘子,低声道:
“你别怕,徐总镖头头一次见你,自然要查问的。”
那小狼子秀眉微蹙,像是不胜娇态道:“可是他狠霸霸地,我……好生……害怕!”
徐高瞪视着那小娘子,道:“你是什么路数,说!”
扬飞和另外两个镖头,他跃下马来,镖车后面,还有五六个镖头,也俱都勒住了马,向前望着。那姓关的客商不愉道:“徐总镖头,他们父女两人去京城投亲,路过保定,她父亲染病身亡,我替她殓葬了老父,她自愿侍我,你何必如此?”
徐高冷笑着道:“关爷,不是我说你,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那姓关的涨红了脸,道:“昨晚我已纳她为妾,你以为她这样的人,会是强盗派来的探子?”
徐高仍然瞪着那小娘子,扬飞在一旁道:“她死了老父,关爷可曾见来?”
那姓关的一呆,可是客店的掌柜在一旁却接过了口道:“是我替他闹了棺子来入殓,却是不假!”
徐高低声道:“杨兄,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中,就有一个叫白娘子的,兄台谅也知道?”
杨飞呆了一呆,他压氐了声音道:“我自然听说过,但是关爷说,昨晚已纳她为妾,这白娘子总不成肯随便陪人睡觉!”
徐高“哼”地一声道:“那他难说得很,只怕会肯!”
杨飞皱着眉道:“看姓关的样子,那娘们昨晚迷得他不轻,要不让他带着,只怕不行!”
徐高又是一声冷笑,大声道:“关爷,你要是想带着她上路,便请单独启程,要不然,就没有大河联镖这回事,随你自行决定!”
那四个客商一听,面上的神色,都变了一变,姓关的着急道:“这算什么?”
徐高道:“我们担着干系,不能不小心些!”
那小娘子却已嘤嘤哭了起来道:“别理会我了,反正我是苦命人,郎君,你自顾自去吧!”
姓关的一跺脚,道:“好,我和她自行上路,不劳列位费神,哼,若是她也是强盗,那简直别走路了!”他一面说,一面在车厢中,提出了一只盒子来,交给了另一个客商,道:“我们不便带它上路,烦你保管?”
那客商连声答应,三个客商一起登上了车,那二十个趟子手又吆喝着开道,徐高和杨飞等人,也全上了马,三辆马车,就跟在四个镖头之后。
大河联镖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保定府的城门,城门之外,是一条笔直的官道,趟子手奔得步伐整齐,这一次大河联镖,不但镖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连趟子手也全是百里挑一的精壮小伙子!
那些趟子手,不但奔走起来,步伐整齐,而且吆喝时,他格外神定气足,声音响亮,再加上镖车上的七面锦旗,迎风招展,徐高骑在马上,也不禁有点顾盼自豪,想想这样的阵容,也不怕有人来劫镖了!
当日,自保定府往北,直走出了七十里,到了一值叫北河店的大镇,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当大河联镖的大队,快到北河店时,徐高早已派人快马驰到了镇上,一面打点店房,好供后来的人住宿,另一方面,探听镇上可有异样江湖人物的动静。
常言道:行镖如行军,若不是处处防范,被劫镖的杀个冷防的话,那么自然凶多吉少了!
队伍来到镇口,四骑骏马,便自镇上冲了出来,直来到了徐高的身前,马上四人中的一个道:“总镖头,镇上平静无事,我们已包下了镇口远来客店的东半院,一进镇,就可以歇足了!”
徐高点头道:“办得好,大伙儿到镇上去再歇息!”
逢州过府,趟子手他格外精神,数十人一起扯直了嗓子,叫道:“大——河—
—联——镖!”
随着趟子手的吆喝声,车轮辚辚,马蹄得得,大队人马和镖车,已经进了北河店的大街,大街上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众镖头也就格外抖擞了情神。
进镇口不远处,便是远来客店,客店掌柜早就满面笑容,迎了出来,客店门口,着实乱了一阵。
直到镖车和镖局中人,全都进了客店,客店的门口,才静了下来,在客店对面的一个小茶店中,这时,有两个茶客,站起来,付了茶资走出去。
那两个茶客,一个肥头胖耳,满面笑容,另一个却是瘦削阴森,满面是骨,却正是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两人走出了茶居,连望也不向远来客店望一眼,便转进了茶店后的一条小巷之中。
在小巷子中,他们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在低声交谈。
黑老板低声道:“照情形,下手不易啊!”
黑老板的脸上,这时他不见有什么笑容,他道:“是啊,大河联镖,的确称得上人强马壮,徐高也够精明,我们第一步棋已然失手,要看第二步了?”
那小巷之中,有着一个面食摊,摊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正在随风摇晃着,在面摊之前,有一个人正蹲在一张凳上,用一双粗大的筷子在夹着面。
那面摊的摊主,则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哼着小调。
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是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过来的,他们一看到有人,便立时住了口。
他们虽然够机灵,一见有人,便住了口,但是对那面摊前正在吃面的那人,却他未曾注意,继续向前走着。而当他们在渐渐走近之前,那吃面的人,抬起头来,向面摊的主人,眨了眨眼。
那吃面的人一抬起头来,可以看出,他正是高邑县城之中,回春堂药店对面那屋子之中,曾和冀南四府总捕头虎爪金笑谈过话的那年轻人!
当那年轻人向面摊主人眨眼之际,面摊主人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他低下头去,继续吃面,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也快到他的身后了,那巷子本就很窄,又给面摊占了不少地方去,是以,当蓝掌柜和黑老板两人,要在那年轻人身后经过时,不但不能并肩而行,而且,还几乎是贴着那年轻人的背部过去的。
蓝掌柜走在前面,他才一走到那年轻人的背后,那年轻人的双臂,陡地向后,缩了一缩。
蓝掌柜为人,可以说是够机灵的了,但是再机灵的人,也想不到,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会有人突然向他偷袭的,当时,他若是身形陡地向前窜出的话,或者还可以逃开那两下肘的。
可是,他却呆了一呆?
就在蓝掌柜陡地一呆之间,“砰砰”两声响,两下肘,正撞在他的胸口,那两下的力道还真不轻,撞得蓝掌柜闷哼一声,已然口喷鲜血。
而就在那刹间,黑老板的反应他真快得出奇,双手已然向那年轻人的肩头,疾抓了出去,那年轻人身子一转,手中的筷子,直插黑老板的双目?
那一招的攻势,更是快疾无比,黑老板逼得向后退去,叫道:“掌柜的,风紧,扯乎!”
黑老板也已看出情形对自己大是不利,蓝掌柜连动手的机会他没有,一上来就已受了伤,他是在叫蓝掌柜,快快逃走,蓝掌柜自然也明白,立时向前,奔了出去,可是他才奔了几步,呛一声响,那面摊主人,已抖起了一条铁!
那一条铁一抖起来,便已缠住了蓝掌柜的脖子,那面摊主人身形掠起,拉了蓝掌柜便走。
蓝掌柜双手握住了铁,铁已套住了他的脖子,他如何扯得脱,只得跟着向前奔了出去。
转眼之间,蓝掌柜已被扯着奔出了那条巷子。
而在巷子中,那年轻人的筷子才一攻出,黑老板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已然一脚飞起。
黑老板的那一脚,向年轻人的手腕,势子也十分狠疾,可是年轻人手腕向下一沉,手中的筷子,“拍”地一声,已敲在黑老板的足踝之上!
黑老板眼看着那一筷子敲了下来,他本来还是可以避得开去的,然而他看到蓝掌柜已被人拽走,心中着急,只盼快快胜了对方,好赶向前去,是以他并不躲避,拚着捱上一筷子,他想将对方到。
可是,等到“拍”地一声,那只筷子击了下来之后,他却发出了一下嚎叫声,身子向后一晃,“砰”地跌倒在地,他一跌倒在地,以手撑地,迅速向后移去,可是那年轻人已大踏步追了上来。
黑老板以手支地,在地上移出的势子,倒他不慢,可是又怎及得上那年轻人大踏步向前跨来?
转眼之间,那年轻人已赶到了黑老板的身前,黑老板喘着氨,道:“你手中的铁筷子,你……你便是铁筷子方剑豪?”
那年轻人冷冷地道:“好说,黑老板,站起来啊?”
黑老板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虽然人已站起,但是刚才被方剑豪击中的足踝,那一只脚却还向上提着,看他紧皱眉的样子,像是十分疼痛。
方剑豪又冷笑了一声,“拍”地一声响,将他手中的筷子并在一起,插在腰带之上,身形一闪,来到了黑老板的身后,抓住了黑老板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硬曲了过来,扭到了背后。
然后,只听得他喝道:“走!”他一面喝着,一面便推着黑老板,向前奔了出去。
黑老板的左足,痛得不能行走,被方剑豪推着,一步一颠,向前奔去,他咬着牙,一声也不出。
等到黑老板和方剑豪出了巷子之后,小巷子中,又静了下来,除了面摊上所挂的那两盏气死风灯,在不住摇曳之外,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午夜了,大街上他静了下来,远来客店门前的四盏灯笼在随风晃动着,客店中也早静了下来。
就在那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车声,陡地打破了沉寂,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驶来。
而赶车的,似乎还嫌车走得不够快,鞭声“拍拍”,正狠命地在向那拉车的马身上下着鞭子。
那马车本来一定很华丽,可是这时,情形却糟透了。
只见车厢的车门,破了一半,在车顶上,嵌着几柄明晃晃的单刀,车前车后,还插着不少利箭,看这情形,倒像是这车子,是从千军万马之中冲杀出来一样。
车子直驶到了远来客店的门口,那赶车的勒住了马,喘着气,道:“关爷,这里有客店!”
赶车的一说,车厢中便跌跌撞撞,走下一个人来。
那人正是塞外四个客商之中那姓关的,只见他头发散乱,衣服破散,还有很多血渍,情形极其狼狈,地一出了车厢,车厢中便传来一声娇呼道:“郎君,我怕…
…你别留我一人在车中!”
那姓关的客商喘着气道:“已到北河店,不妨事了?”他一面说,一面伸开双臂,已从车中,抱下了一个小娘子来,那正是他新纳的美妾!这时,赶车的已自车座上跃下,冲进了远来客店之中。
远来客店的大门内,是一个很大的天井,东西各有一个院子,在东院的月洞门口,站着四个镖头,那赶车的本也是镖局中人,他一奔进院子,看到了那四个镖头,心中便自大喜,叫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那赶车的他是身上血渍斑斑,样子十分骇人,那四个镖头见了他,吃一惊道。
“什么事?”
赶车的奔向门口道:“总镖头他们可在座?”
那几个镖头道:“在,我们正在此处歇足,你们——”他们话还没有讲完,那姓关的客商,扶着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也走了进来,那姓关的客商喘着气,道。
“快去救人,那位侠士受了重伤,还在不断冒血,唉,你们得快设法去救他!
”
那几个守在门口的镖头,都呆了一呆,道:“哪里又跑出一个侠士来了?究竟是什么事?”
众人住东半院的门口嚷叫喧闹着,早已惊动了院中的人,只见徐高披着衣,执着剑,大踏步走了出来,喝道:“什么事,半夜三更吵闹!”
那赶车的正是北屏镖局中的人,正在气恼那四个守门的镖头还在夹缠,一看到了徐高,犹如看到了亲人一样,他道:“总镖头,我们出事哩!”
这时,又有几个镖头,跟在徐高的后面,走了出来,各人见到了赶车的全身是血,那姓关的客商神情狼狈,小娘子花容失色,都是一呆,一时之间,七嘴八舌,人人都向赶车的问了起来。
不一会,另外那三个客商,也都披衣起视,看到了这等情形,大是吃惊,更加乱了起来。
徐高双眉一扬,叱道:“谁也不准再说话。,我来问!”
徐高出声一叱,众人立时静了下来,那赶车的也有了说话的机会,他也道:“总镖头,我和关爷上路,才走出了三十来里,便遇到了强人!”
徐高沉声道:“那你什么所在?”
赶车的道:“是荆家坟之旁,一共二十多个人,个个武功了得,我们怎是敌手?”
徐高奇道:“荆家古坟附近?我们经过时没事啊!”
在徐高身后的一个镖头道:“多半是看到我们大队人马,这帮强人,便不敢对我们下手!”
这许多人中,只有飞刀追魂杨飞,出来之后,一直未曾说过话,直到这时,他才道:“不对啊,虽然强人加此厉害,你们如何脱得了身。”
那姓关的客商道:“都幸亏了那位大侠土!我们已被逼在一边,有两个强人,还要对她使强……”
他讲到这里,向那小娘子指了一指,那小娘子立时低下了头,长睫毛抖动着,泪珠儿滚了下来。
那姓关的客商续道:“幸而就在那时侯,那位侠士路过,力敌众盗,将强盗杀退,可是他自己他受了重伤,现在还在车中生死不知,可怕得很!”
那三个客商叫了起来道:“快将他抬下来请大夫!”
徐高和杨飞两人,互望了一眼,徐高道:“各位小心些,该当更的去守着镖银,我们去看看!”
那姓关的客商道:“徐总镖头,那位大侠救了我们,不论化多少银子,都要救他才好!”
徐高只是“哼”地一声,已和杨飞两人,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徐高才转头,向那赶车的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那赶车的也跟了前去,徐高压低了声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讲给我听听!”
赶车的仍然心有馀悸,一开口,声音还有点惊颤,道:“总镖头,真是多亏了车中的那位侠士,要不然,我们三人,定然性命难保了!”
那赶车的武功虽然不济,但是却在北屏镖局中多年,徐高就算再多疑,他不会怀疑那赶车的有什么花样的,是以他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
当他们三人,来到了那辆车附近的时候,徐高和扬飞两人,又互望了一眼,从那辆车子的情形看来,他是可以看得出富时战况之激烈的。
他们来到了车边,便听得车中,有阵阵呻吟声,发了出来,他们还未曾打开车门,便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一个人撞了开来,那人一撞开车门,整个人便从车子之中,直跌了出来。
那赶车的一见,他奔了过去,道:“大侠你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去扶那人,可是那人的手中还抓住了一枝铁棍,当时,他铁棍支地,挺起身来。
当那人挺起身之后,徐高和杨飞两人,也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满面虬髯,好高的身形,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铁塔一样,虽然这时,他满身是血,简直成了一个血人,但仍有一股凛然的神威在。
那人铁棍支着地,他肩头处有一处伤痕,正在汨汨流着血,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顺着铁棍流下来,转眼之间,在地上便多了一小滩鲜血。
而且,那人身上的伤痕,还不止这一处,可是,当赶车的要过去扶他时,那人却一挥手,道:“不必扶,我自己可以走,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赶车的他答道:“大侠,这里已经是北河店了?”
徐高和杨飞两人,看到了那大汉这等气概,心中他不禁十分佩服,徐高走了上去,道:“壮士——”他才说了两个字,那大汉便一翻眼道:“你是谁。”
徐高一怔,道:“在下徐高,是北屏镖局总镖头。”
保定府的北屏镖局,在大河上下,极其有名,徐高为人,精明能干,武功极高,在武林上名头他颇为响亮,这时!报出了名头来,那大汉却还像是十分瞧不起他的样子,只是“哼”地一声,立时转过头去,对那赶车的道:“你快走”他讲了三个字,身形一个踉跄,又向前跌出了一步。
然而,他一跌出之后,立时又以棍支地,撑住了身彤,发出了一声豪笑道。
“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既然到了北河店,我这条命,阎王还要不去!”
杨飞诧异道:“却是何故?”
那大汉道:“北河店西宅巷,有一位秦大夫,最善冶外伤,各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一面说,一面一个转身,便向前大踏步走出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只见他老大身子,晃了一晃,“砰”地一声,已然跌倒在地上!
他人一跌倒,手中的铁棍,他已撤开,铁棍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滚了出去,发出了一阵当的声响来,直滚到了街边,徐高忙俯身,伸手在那大汉的鼻端上,探了一探,叫道:“快来人。”
扬飞问道:“这位朋友怎么了?”
徐高道:“他伤得太重,已经昏了过去,将他抬进去再说!”
扬飞道:“我们一早便要赶路,他的伤——”徐高点头道:“自然!我们不能带着他上路,他的伤一日半日也好不了,他刚才不是说,西宅巷处,有一个秦大夫么?想来是他熟的,我们派人将这位秦大夫请了来,自然会照顾他的。”
那赶车的受过这大汉的好处,说道:“我这就去!”
徐高点了点头,那赶车的急急向前走去,而刚才徐高一叫,客听中他奔出了几个镖头来。
徐高向地上的大汉一指道:“将他抬进去。”
那几个镖头,有的抬头,有的抬脚,抬着那昏迷不醒的虬髯大汉,进了客店,扬飞走到街边,俯身将那根铁棍,抬了起来,却不料那铁棍十分沉重,他一个站不稳,几乎没有被铁棍带倒?
地连忙用力将铁棍在地上一顿,“砰”地一声响,铁棍顿在石板上,迸出了一片火花来。
扬飞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位朋友的兵刃好重!”
徐高也走了过来,就杨飞的手中,接过铁棍来,抡了一抡,步子他有点不稳,他也不禁骇然道:“真是,却不知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历?”
扬飞道:“那他容易,等他醒了,自然可以问他!”
他们两人,一面讲着,一面已回到了客店之中。那时,那赶车的已然走远了,可是,赶车的还未曾来到西宅巷之前,却早有一个人走进了巷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铁筷子方剑豪。方剑豪却已换了打扮,看来像是一个低三下四的人!
方剑豪走进巷子之际,略停了一停,那巷子也有丈许来宽,两面全是高墙,在巷尾处,有一所中等规模的宅子,宅门紧闭,宅前挂着灯笼,在灯茏上,是一个斗大的,红色的“秦”字。
方剑豪一直向前走着,他来到了巷子的中段时,才又停了一停,双手,一齐向上扬了一扬。
他忽然之间,扬起了双手,看来实是怪异到极点。但是,就着他双手向上一扬,只见两面高墙上,都有人探出头来,每一边,足有五六个人。
月色很清朗,可以看到,自墙上现出头来的那些人,全是公人装束,最近巷宅处,左边墙上冒出头来的,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虎爪金英。而在右边墙头上,和金英遥遥相对的就是那面摊的主人。
方剑豪两面一看,举起的双臂,又慢慢垂了下来。随着他双臂下沉,两面墙头上的人,他全都缩回头去,他们每一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块瓦片,是以当他们缩回头去之后,只见墙头上瓦片摇曳,绝看不出,有那么多人在墙上隐伏着。
力剑豪继续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那宅子门前之际,他的样子,完全变了,他变得十分惶急,而且还在不断喘着气,他急骤地擂起门来。
“蓬蓬蓬”的擂门声,在静寂的小巷中听来,特别惊人,方剑豪一面擂着门,一面叫道:“秦大夫!秦大夫!快开门,有人伤得重,等你去救!”
门内立时响起了脚步声,只听得一妇人道:“来了!来!”
接着,门就打开来,方剑豪走了进去,门内是一个天井,方剑豪喘着气,道。
“有一个虬髯大汉,帮我们杀退了强盗,他即伤得十分重。”
方剑豪在嚷叫着,只见大堂中已亮起了灯来。
只听得一个人道:“那受伤的人,现在在阿处?”
随着那略带尖刺的声音!只见一个人,一面扣长衫的钮子,一面走了出来,己见他面色苍黄,留着几茎疏疏落落的长须,看来约有四十上下年纪。
方剑豪一看到了那人,心中不禁喝一声采!
方剑豪在捉住了蓝掌柜和黑老板之后,已在两人的口中,知道了火凤凰的全部计划,也正因为加此,是以他才会来到了西尾巷,又在巷两旁,埋伏了那么多人的。这时,他自然也知道,那个匆匆自大堂中走出的人,一定自认就是秦大夫。
然而,方剑豪却知道,那“秦大夫”实际上就是火凤凰假扮的!
方剑豪不知听过多少人讲起火凤凰,但是也未曾见过火凤凰,他只知道,火凤凰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可是这时,她扮成了一个郎中,除了她的声音,听出略带尖利之外,浑身上下,竟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方剑豪心中暗忖,难怪火凤凰无住而不利,从来也未曾失过手,旁的不说,单说她这次谋劫大河联镖的安排,已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了!
方剑豪不动声色,他道:“这位秦大夫么?”火凤凰哑着声,道:“是,有人受了伤,他在何处?”
方剑豪道:“就在不远处的远来客店中,请大夫快去?”
火凤凰转过头来道:“快,快拿我药箱来!”
她一叫,大堂中又奔出一个小僮,手中提着一只药箱,火凤凰一伸手,自小僮手中接过药箱来。
方剑豪心中冷笑了一声,因为他早已知道,在那只药箱之中,有着两样东西,一样是蒙汗药,另一样,就是江湖上一提就害怕的鞭子!
火凤凰接过了药箱,又撩了撩衣襟,道:“请带路!”
方剑豪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火凤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匆匆走出了一丈之外,方剑豪忽然转过头来道:“秦大夫,有一件事我们忘了!”
火凤凰一怔,道:“什么事?”
方剑蒙道:“这个!”他“这个”两字,才一出口,手臂一扬,藏在袖中的一双铁倏子,已猛然出手,向火凤凰的面门攻来!
火凤凰可以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但是她做梦他料不到,蓝掌柜和黑老闯已经失了手,将她的全部计划,都已经供了出来,是以全然未曾提防!
等到方剑豪的铁筷子一出手,他陡然觉出事情不妙时,连忙向后仰了仰头,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扣”地一声,方剑豪的铁筷子已然挟到!
加果在平时的情形下,火凤凰非吃亏不可了!
个这时,她却埂宜在脸上戴了一只人皮面具!
是以方剑豪的铁筷子一紧,恰好挟住了她面上的面具,她人再向后一缩,整个面具,已被方剑豪的铁筷子,挟了下来,面具一去,月色之下,便现出了她俏生生的一张娇俏脸庞来。
而火凤凰的反应,也快到了极点,她身形还未曾挺直,右手一拍,已将药箱打开,一伸手,抓了她那条火杠色的鞭于在手,方剑豪甚至没有机会发第二招,那鞭便已向他,呼啸挥了过来。
一见到鞭势来得如此之急,方剑豪身形他向后疾退了开去,这时,火凤凰一扭身,已将身上的长衫甩脱,现出一身火也似红,密扣英雄袄来。
一他一身红色的劲装,衬着她娇俏的脸庞,看来更是动人,只怕若是不说明,谁他不知道,眼前那样美丽的一个姑娘,竟自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大盗!
而方剑豪在向后退去时,双臂一起向上扬起。
方剑蒙的双臂,才一向上扬起,便听得两边墙头上,发一声喊,道:“火凤凰,你走不了哩!”
随着那一声喊叫,只见墙头上人影乱窜,虎爪金英,首先跳了下来,手中金光闪闪的虎爪,扬了起来,已向火凤凰的背心,疾抓了下来。
金英那柄虎爪,柄长三尺,柄的一端,是一只手掌大小,极其尖锐的虎爪,这种外门兵刃,本少人用,是以一听得恼后风生,火凤凰一鞭挥出,“拍”地一声,击在虎爪之上,火凤凰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她一声娇叱道:“金捕头,你好!
”
金英一缩手,撤回虎爪道:“火姑娘,总算找到你了,可怜我们一干兄弟,捱了多少板了!”
这时,墙头上的却全跳了下来,已将火凤凰团团围住,有五六个人,偷进了宅子在天井之中,已经“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打得十分剧烈。
火凤凰的面色变了变道:“接招!看鞭!”
她身形突然一转,软鞭挥出,金英急扬虎爪去挡,两旁两人,举起铁尺,迎头便击了下来。
“拍”地一声响,火凤凰的软鞭,缠在金英的虎爪之上,眼看那两柄铁尺,她是躲不去的了。
但是,就在此际,火凤凰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她身形一拔,双腿一分,“砰砰”两声,两脚已在那两个捕头的胸口,将那两个捕头得向后,疾跌了出去,背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但是金英他在这时,手背向下一沉,用力扯了一把。
火凤凰身在半空之中,无法着力,被金英拉得向下疾跌了下夹,她身形才落,方剑豪的铁筷子已然攻上,方剑豪铁筷子,本来是向前直攻而出的。
但是,由於火凤凰的身形,正在下落,是以铁筷子的尖端,一贴近火凤凰的背心,“嗤”地一声响,筷子的力道,使得恰到好处,那一筷子,只是划开了火凤凰背后的衣服,却并未伤了她!
火凤凰觉出背上一凉,知道背后的衣服,已被人划破,心中又惊又羞又怒,手腕一抖,软鞭自金英的虎爪之上,呼啸转了起来,反手一鞭,向后挥了出去,她一面挥鞭,一面已转过身来。
而随着她转过身来之势,只见她的手中,像是握着一团烈火一样,呼啸着向方剑豪,卷了过去。
方剑豪看到火凤凰的鞭势,如此之猛,他不敢迎敌,因为他究竟在兵刃上吃亏,是以连连后退。
可是,火凤凰却也绝无法冲出重围去,因为那巷子,两面全是高墙,前后的去路,也全被堵住。
火凤凰向前冲出了几步,金英的虎爪,又随后攻到!
而这时侯,宅子天井中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三四个火凤凰手下的人,颈上全被套庄了铁索,双手也被细铁缠住,被几个捕头推着,一面走,一面“呛郎郎”乱响,向外走了出来。
那几个人一面走,一面叫道:“火姑娘,快逃!”看来他们对火凤凰,倒是忠心耿耿,自己虽被擒住,但是却希望火凤凰可以逃出去,但是火凤凰的武功虽高,这时想要逃出去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火凤凰软鞭飞舞,她整个人,像是被包在火中一样,再加上她一身红衣,在她软鞭舞得急时,简直是人是鞭他分不开来,金英和方剑豪两人,连连抢攻,却一时之间,也是擒她不住。
反倒是旁的捕快,走近去就受伤,轻眼间,又伤了四五个人,金英焦躁起来,身子着地,向前滚去,他在向前滚去之际,虎爪在地?“铮铮铮”连敲了三下,在石板上留下了三个击痕。
他从地上滚近火凤凰,虎爪扬起,向上疾攻而出,刹那之间,连攻了三爪!他那滚动,三击,三爪,均是他有名的招式,唤着“三更三点”,在滚向前去之际,虎爪先在地上,连击三下,那是蓄定了势子,是以当攻出之际,便格外猛烈?
方剑豪在看到金英向外滚出之际,便知道金英要使什么招式,他双筷“嗤嗤”
有声,点向火凤凰的面门,火凤凰的软鞭挥起,击在铁筷子上,将方剑豪的一双铁筷子,荡得直扬了起来。
但是,也就在此际,金英的虎爪,已攻到她的右腿?
火凤凰身子突然一扭,堪堪逃开了那一抓,但是“嗤”地一声响,她的裤脚,又被扯下了一大片来,现出了她肤光致致,雪也似白的玉腿来。
火凤凰发出了一下惊怒交集的娇呼声,金英也大喝道:“火凤凰,再不束手就擒,可要出丑了?”
他们两人的呼喝声,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而突然之间,火凤凰的呼喝声,转为长啸声,她的身形,已向上疾拔了起来,方剑豪急叫道:“暗青子招啊!”
刹那之间,只见各捕快纷纷出手,足有十数件暗器,一起向拔在半空中的火凤凰射了过去。
火凤凰身在半空之中,软鞭陡地击出,挥向墙头,她软鞭才一搭上了墙头,整个人已就着那一搭之势,直翻了起来,十数枚暗器,在她的身边,疾掠而过,火凤凰的身子,陡地向下沉了一沉。
就在那时,只见墙头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刀向火凤凰砍到,原来另有一捕快,伏在墙后。
但是那捕快一刀才砍出,火凤凰的软鞭,他已卷到,正好缠在那捕快的手背上,一抖手,将那捕快抖得自墙头之上,疾跌了下去!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一看到火凤凰的身形拔起,便知道火凤凰要逃走,他们也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擒住火凤凰,那就难得很了!
是以,他们一面招呼旁的捕快,放暗器伤火凤凰,一面身形,也已双双掠起。
可是他们才一掠起,那在墙头上,暗算火凤凰的捕快,却已跌了下来,他们两人,连忙各自伸手,抓住了那捕快的手臂。
那捕快被方剑豪和金英两人抓住,自然不至於自高墙上跌下来,跌个骨折筋裂,但是金、方两人,却也被他带得,向地上落了下来,等到他们放下那捕快,火凤凰却早已逃得看不见踪影了!
金英顿足道:“唉,还是叫她走了?”
方剑豪双眉紧蹙,道:“金大哥,她走了,我们绝追不上她,她还有两个得力伙计在远来客店装神弄鬼,我们先去将他们擒住了再说?”
金英道:“走了火凤凰,总是麻烦!”
方剑豪道:“先剪了她羽翼,再设法慢慢擒她归案!”
金英一挥手,众捕快全都快步奔出了巷子,方剑豪和金英两人,他一起奔了出去,他们才一奔到巷子口,就遇到急急赶向前来,特来请“秦大夫”的北屏镖局的那个赶车的人,金英陡地喝道:“什么人?”
那赶车的乍一见到这么多做公的自巷子之中涌了出来,他不禁吓了一大跳,他道:“保定府北屏镖局的,有人受了伤,特来请巷中秦大夫去冶伤的!”方剑豪笑道:“不必请了!”
那赶车的愕然道:“阁下这样说,却是什么意思。”
方剑豪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拉着他向前便走道:“你跟我们来,我自然会与你说明?”
那赶车的挣扎道:“不行,伤者的伤势十分之重——”可是,他那里挣得脱方剑豪的掌握,一面说着,一面已身不由主,被方剑豪拉着向前走了出去,他还在大叫大嚷,但是众捕快却都轰笑了起来。
在远来客店中,那虬髯汉子躺在榻上,胸脯起伏着,在他的伤口处,还有鲜血流出来。
那姓关的客商,不住焦急地向外望着,那娇媚迷人的小娘子,则倚在他身边,望着那受伤的虬髯大汉,不时现出害怕的神色。杨飞。徐高以及几个镖头,则坐在板凳上,他望着那虬髯大汉。
那姓关的客商哼了一声道:“怎地去请那秦大夫,请了这许人,还未来到,徐镖头,再派一人去催着!”
徐高他觉得那赶车的去得太久了,他皱起了双眉,还无法决定是不是该派人去催请,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客店外有人叫道:“秦大夫来了!”
随着叫声,那赶车的已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在那赶车的后面,随着一个穿着蓝绸长衫,样子看来很斯文的人,提着药箱,低着头,一起走进来。
在姓关客商身边的小娘子,立时娇声道:“好了,秦大夫来了,那就好了!”
听她那样说,像是满心欢喜的样子,眉开眼笑,样子十分娇媚,那赶车的将秦大夫再带到了躺在榻上的虬髯大汉之前,那秦大夫一伸手,抓住了虬髯大汉的手腕,他才一抓那虬髯大汉的手腕,虬髯大汉便陡地张开眼来,大叫一声道:“你……”
那虬髯大汉,本来是昏迷不醒的,众人只看到秦大夫才一伸手搭上了那虬髯大汉的脉门,虬髯大汉便大叫了起来,一时之间,尽皆为之一呆,心中暗忖,这位秦大夫当真名不虚传,有着手成春的本领,可是,随着那虬髯大汉的一声怪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看得所有的人,尽皆目瞪口呆,只见那秦大夫一手抓住了那虬髯大汉的脉门,一手掀开了药箱的盖子来,药箱盖子才一掀开,只见他一抖手,“呛郎郎”一声响,已抖出了一条老大的粗铁颈来,虬髯大汉恰在此时,坐起身来,铁抖起,已然缠住了他的脖子!
那秦大失手一松,用力一拖铁,已将那虬髯大汉,自榻上拖了下来,一脚踏在那汉子的胸口。
他就在那时,只听得那秦大夫一声大叫,道:“金大哥,快来!”随着他一声呼叫,虎爪金英,带着十几个捕快,一涌而入。虎爪金英是河南出了名的捕头,徐高,杨飞等一干镖头,自然是认得他的,一见他带着人冲了进来!自然立即知道有非同小可的事情发生了!
是以,一时之间,他们各自一声喊他各自掣了兵刃在手,刹那之间,气氛变得紧张到了极点!
那时侯,倒是苦了那四个商客,他们他不知道猝然之间,挺着兵刃冲了进来的是什么人,只当是劫匪来了,个个面青唇白,金英一冲进来,便带着四五个人,一起围在那姓关的客商身边。
那小娘子面上也变了色,金英一声冷笑道:“白娘子,若是我要动手,那就蠢得很了!”
那姓关的客商,大着胆子叱道:“你……你们作什么,还有王法么?”
金英笑道:“客官,在下金英,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
那姓关的客商自不明白道:“阁下是捕快,何以围住了我们?”
金英笑道:“那要问你的身边人?”
在姓关的客商身边的小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一的白狼子,这时,她也看出,自己是万万赖不过去的!只见她双眉一扬,一伸手,“铮”地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柄三摺柳叶刀!
那柄三摺柳叶刀,刀身不过两才来宽,刀身长三尺,摺成三摺,藏在袖中,也不过尺许来长,“这时她刀一出手,抖了一抖,将刀抖直,只见刀身其薄加纸,寒光闪闪,却是锋利到了极点!白娘子才出手,金英便一声陡喝道:“让开!”
他只在喝那姓关的客商让开,他是老工湖了,自然一看埂看出,白娘子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若是想离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制住那客商作为人质!
可是,那姓关的客商,突然之间,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儿,手中多了一柄利刃,他已惊得呆了,连金英的一下断喝声,他未曾听到,金英见势不妙,一步窜过去,抬脚向那姓关的客商便踢。
金英是想将那姓关的客商,踢了开去,免得他为白娘子所制,可是白娘子的出手却极快,左手一探,早已抓住了那姓关的头发,将他扯得向后退开了一步,金英一脚了个空,白娘子手中的柳叶刀,已经加在那姓关客商的脖子之上。
这时,早已有几个捕快,涌到了那“秦大夫”的身边,将虬髯大汉,自地上直拖了起来。那“秦大夫”,自然也不是什么秦大夫,正是方剑豪。
虬髯汉子的身上,横七竖八,已缠满了铁,又有两个捕快,用锋利的刀尖,抵住了他的后心,他睁大了眼,却是再也不能动弹,方剑豪转过身来,叱道:“,白娘子,你想你可以逃得出去么?”
众镖头在一听到“白娘子”三字之际,他早已傻了眼,白娘子是火凤凰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他们如何会不知道。而且,看这虬髯大汉的情形,他分明是诈伤,众镖头虽然不明其中的过节,但是那虬髯大汉是什么人,却再也明白没有了!
火凤凰手下的四大高手,蓝掌柜,黑老板,白娘子,黄金刚,那虬髯大汉,自然是黄金刚了!。
白娘子将柳叶刀搁在那姓关的客商脖子上,姓关的头发被拖,头向后仰着,就像是待宰的鸡儿一样,他骇然欲绝道:“娘子,一夜夫妻百夜恩?”
白娘子在那样的情形下,居然临危不乱,仍然娇笑道:“让你占了我的便宜,现在要劳烦你送我出去,谁要追了来,这姓关的便身首异处!”
虎爪金英,就在白娘子的身前,可是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却也是投鼠忌器,一点办法他没有。
白娘子拉着那姓关客商的头发,一直在向后退去。
方剑豪却笑嘻嘻地跑了上去,道:“白娘子,人家说你是武林中第一尤物,迷倒了不知多少人,果然不错!”
白娘子明眸流转,道:“怎么,甚么时候,我他要来迷你才好?”
方剑豪张开了双手,道:“现在我已给你迷住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突然向前欺去,“叮”地一声,铁筷子已然出手,出招快疾无比,只一挟,便已挟住了白娘子的右腕,白娘子一声娇呼,手中的柳叶刀陡地落下,“当当”跌在地上。
一旁的一个捕头,一见这等情形,趁机一刀削出,削断了那姓关客商的头发,那姓关的跌在地上,吓得站不起来,竟在地上爬着,向前逃来。
金英道:“这位爷和白娘子在一起多久了,怎地脚软成那样。”
那姓关的客商,面上倏红倏白,站了起来,自不住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娘子被方剑豪的铁筷子挟住了手腕,痛得她秀眉紧蹙。
一干公差,纵使有怜香惜玉之心,这时却也讲不得了,抖起铁,便已向自娘子的颈际,套了下来。
徐高,杨飞等一干镖头,这时,才算是定过神来。
而那四个客商,仍然站着发怔,那姓关的客商已然站了起来,但是目瞪口呆,期期艾艾,道:“这……这……她究竟……是甚么人?”
徐高“哼”地一声,道:“关爷,若不是我小心,她已跟着我们大队前进了!
她是甚么人,她是着名的女强盗,火凤凰手下,四大高手之一!”
那几个客商,经常来往关外、河北,常在道上走动,“火凤凰”的名头,自然是听到过的。
白娘子虽然已被铁缠住了颈,她一双皓腕,也被铁索反缠在背后,可是她仍然满面娇笑,向黄金刚道:“黄大哥,这回我们可算是栽了!”
黄金刚闷哼一声,并不回答,那姓关的客商,怔怔地望着白娘子,白娘子向他嫣然一笑,道:“这一次,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白便宜你了!”
那姓关的客商,想起和白娘子在一起缝绵的时刻,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白娘子道:“金捕头,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但我看,你一定擒不到火姑娘!”
方剑豪冷笑道:“虽叫她暂时走了,总跑不了她?”
白娘子媚笑道:“这位朋友,出力不少,看来公门之中,现在他有些能人,不尽是饭桶了!”
方剑豪本来想说,自己并不是公门中人,只不过是虎爪金英的明友,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这句话若是讲了出来,岂不是成了公门中人那是饭桶了!
是以他只是冷然一笑,并不回答,徐高,杨飞等镖头,走了过去,和金英,方剑豪拱手相见,金英道:“徐总镖头,火凤凰的奸计,真还不少,她本来是打算假扮了甚么秦大夫,出其不意,前来劫镖的,但现在他手下四大高手,都已失手,可以放心了!”
徐高自然千谢万谢,白娘子“格格”娇笑着,道:“好啊,原来蓝掌柜和黑老闾,他成了网中之鱼,我们四个老搭档,倒又可以在一起了!”她一面说,一面身子向旁边的一个捕快,挨了过去,又娇笑道:“这位大哥,你说可是么?”
那捕快被白娘子的胸脯,挨了上来,刹时之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张大了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徐高看到了这情形,喝道:“骚婆娘,快走!”
白娘子也不生气,娇笑着道:“我不信你会打我!”
徐高赶向前去,抬起脚来,“砰”地一脚,在自娘子浑圆的屁股上,白娘子惊叫一声,向前踉跄跌了出去,样子狼狈之极,众镖头和捕快,都笑了起来。早已有捕快拉住铁,拖着黄金刚和白娘子走了开去。
金英,方剑豪和众捕头,带着白娘子,黄金刚走了之后,徐高问那四个客商道:“我说如何,江湖上处处是险阻,岂是你们所能想像得到的?”
那四个客商连连点头,姓关的更是满面羞惭,一个客商道:“徐总镖头说得是,此去关外,全仗徐总镖头照料,一切靠你,真是感激不尽!”
徐高大刺刺地道:“我们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只求四位爷们别再出甚么花样就是了!”
那姓关的被徐高一再排挤,满面通红,恨不得有一个地洞可以钻下去才好,但是理亏的又是他自己,是以低着头,一句话他讲不出来,徐高讲完之后,一转身,便自向内院,走了进去。
那四个客商才松了一口气,一个拉了拉那个姓关的衣袖,笑道:“还是你好福,那么出名的女强盗,陪了一夜,滋味自然是格外不同的了?”
那姓关的双手连摇,道:“这等福,还是不要的好!”
另外三人,惊定之后,心情十分轻松,一起取笑那姓关的,说了片刻,他自进院去休息不提。
客店内外,登时又平静了下来,而这一闹,也已经快到天色微明时分了!
而就在那时,在北河店以北,约三十来里的林子中,却是人影绰绰,那些人,有的在通过林子的官道上,掘上一道一道的深沟,有的在张绊马索,有的更将一皮袋一皮袋的水,搬上树去。
在树上,他有着不少人,接过了皮袋,便蹲立不动。
等到天色微明时分,一辆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驰近了林子来,马车之上,全是一个个麻包。
赶车的大汉一将车子赶进了林中,便自车上,一跃而下,他看来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自他的一耀而下之势,却是身手矫捷,分明是一个武学高手。
黄天一一看到那汉子赶着车进林子里,便迎了上去,道:“丁寨主,小心些,这路上已遍布陷阱!”那被称作“丁寨主”的汉子,向车上指了一指,道:“生石灰全运来了,北河店的生石灰,几乎全叫我买来了,看来已经够用,其馀全准备好了么?”黄天一道:“大河联镖自保定府出发,然后落在北河店投宿,丁寨主可曾听到甚么风声么?”
那丁寨主道:“我听得一个差役无意中说起,说是虎爪金英,带了一个姓方的高手,已破了火凤凰的妙计,将火凤凰和她的手下,一网打尽了!”
黄天一大喜,道:“这就好了,他们以为火凤凰已去,必然无碍,也不会再小心戒备,丁寨主,劫了这趟大河联镖,你我就可逍遥半世了!”
丁寨主却多少有点犹豫,道:“黄兄,连火凤凰也失了手,我们……”
黄天一不等他讲完,便“哼”地一声,道:“那是火凤凰自取其咎,她若是肯和我合作,怎会落在虎爪金英之手?他可以说她该有此报!”
黄天一曾去找火凤凰台作,但是却被火凤凰赶了出丈,他心中自然怀恨,这时,听到了火凤凰失手的消息,他实是从心底下喜欢出来。
丁寨主又道:“我们伺伏的这倏路,虽是北上的捷径,但是却十分冷僻,大河联镖,未必一定取这条路走!”
黄天一“嘿嘿”笑着,道:“如果没有火凤凰失手一事,我原也不敢澹保他们会走这条路来,还要另出奇谋,但是现在,他们必经此处?”
这时,许多汉子,已将车上一袋又一袋的生石灰,搬了下来,倒在沟中,又将深沟用浮土遮起来。
天色渐渐大明,林子中他恢复了原状,看来和甚么事情他没有发生过一样,所有的人,都躲到了树上,浓密的树叶,将他们全部遮掩了起来。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已到了午牌时分,只见一骑疾驰而来,在林外停下来,马上的人叫道:“大河联镖,距此只有三里之遥了!”
他伸手在马股上一拍,那马撒开四,向林于之外,奔了开去,他也迅速地爬上了树,隐藏起来。
整个林子之中,充满了杀机,但是当危机还未发生的时候,林子内外,却是静得出奇“除了“沙沙”的蝉鸣声之外,几乎甚么声音他没有,日头晒在又乾又黄的道上,扬起了一股尘烟来。渐渐地,可以听到马蹄声,车轮声传了过来。黄天一躲在一株最高的树上,是以他已可以看到色彩鲜明的镖旗,在向前移动着,他向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丁寨主打了一个手势,丁寨主点了点头。黄天一一向只是独来独住的独脚大盗,但是这天,大河联镖的声势实在太浩大,所以他才会去找火凤凰,及至火凤凰拒绝和他合作,他才和红花寨主,铁狮丁耀勾搭,红花寨的全部精锐,已全那在这里了!看到了大河联镖的镖旗,黄天一的心中,也不免有点紧张,躲在树上的邯些人全都屏住了气息。迅速地,趟子手的呼喝声,他可以听得到了,嘹亮的声音,在不断叫道:“大——河——联——镖!”
整个镖队,都出现了,这样浩大的镖队,的确不是寻常的强盗敢抢劫的,而且,连无住不利的火凤凰也失了手,还有甚么人敢来自讨没趣?
领队的总镖头徐高,想到了这一点,也不禁有点自豪,他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看到前面,是好一片林子,他一生走镖,径过这片林子,也不止一次了,他大声吩咐着,道:“等赶过了这片林子,好到前面镇上休息打点,再行起程!”
他呼喝着,众镖头齐声答应,车马俱快了起来,趟子手他跑起步来,转眼之间,进了林子,林中立时有一股阴森之气,令得在一日下赶了半天路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奔在最前面的二十个趟子手,步伐整齐,奔进了林子,在趟子手之后,是七八个镖头,徐高、杨飞全在,在后面,便是镖车,客车,车后面又是镖头押后。
那二十个趟子手奔进了林子,势子更快,突然之间,奔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脚踏空,身子向下直跌了下去,那两人一跌,后面的几十人,收不住势子,也跟着跌了下去,再后面的人,连忙收住势子。
可是,他后面的七八个镖头,却正在控着马,向前疾驰了过来,一时之间,收不住,又撞跌十来人,一时之间,不但二十个趟子手,全都滚跌在地,骑在马上的镖头,他有几个跌了下来。
就在此际,林子口子上的树上,箭如雨下,镖车,客车和押后的镖头,也一起被逼进了林子,自树上,突然淋下了水来,水淋在沟中,生石灰一起沸腾了起来,还未及自沟中爬起来的人,一起哀号了起来,人的哀号声,马嘶望,乱成了一团。
那么多人马,一字摆开之际,自然是威风十足,但这时,变得全挤在一起,却是糟糕透顶!
徐高总算未曾自马上跌下来,他勒住了马,厉声喝道:“快下马,先护住了镖车,不要乱!”
众镖头又岂是想乱的,可是马匹乱窜起来,想要不乱也不行,而徐高的话才出口之后,林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大声呐喊着,齐跳了下来。
徐高要各人护住了镖车,可是自树上跃下来的红花寨主丁耀,一落下来,竟落到了镖车之上,只见他的手中,提着一柄足有四尺八寸的鬼头刀,一落到了镖车之上,身子一转,大刀横挥。
刹时之间,只听得“察察”之声不绝,七面镖旗,已被他一刀砍下,而在那时,黄天一一剑已刺向徐高,一面喝叫道:“徐总镖头,黄某人多有得罪!”
徐高在马上一欠身,落了下来,这时,林子之中,可以说乱到了极点,红花寨来的人极多,全已加人战团,而镖局方面,一上来,那二十个趟子手,便已落到了沟中,有一大半已然死去!
徐高一面接住了黄天一的攻势,一面叫道:“快将镖车赶出林子去!”
赶镖车和赶客车的镖头,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林子前面,却有深沟,阻住了去路,若要换转方向来,急切之间,又如何能办得到。
而且,黄天一和丁耀,虽然有备而来,又怎容他们赶出镖车去。早已有几十个人,赶了过来,手起刀落,将车辕齐皆斩断,马受惊奔了开去,镖车倒在一边,客车中的四个客商他跌了出来。
四个客商,自车中跌了出来之后,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地发着抖,丁耀桀桀怪芙,道:“四口肥羊,住这里!黄朋友,羊儿可肥吗?”
黄天一长剑一抖动,“飕飕飕”连发三剑,倒有两个镖头,死在他的剑下,他叫道:“肥得很!”
徐高一声虎吼,疾攻了上去,扬飞手中执着一对分水峨眉刺,疾攻向黄天一的下盘,黄天一身形陡地疾拔而起,避开了扬飞的一刺,他身形倏起倏落,已然落到了扬飞的背后,抬脚便!
徐高看得清楚,一见这等情彤,心中不禁大惊,怪叫道:“扬镖头!”
可是,他才叫了三个字,“砰”地一声,黄天一的一脚,已在扬飞的背心,那一脚将扬飞得向前,疾跌了出去,黄天一一步赶过,手起剑落,住扬飞的背后,劈出了一道极深的伤痕来。
那一剑,劈得扬飞号叫之后连打了好几个滚。
等到他滚出了七八下,他全身都已成了一个血人!
徐高看到这等情形,咬牙切齿重又攻了下去。
而那一边,丁耀一面叫着,一面已从镖车上直跳了下来,手伸处,抓住那性关的客商,将他直提了起来,喝道:“你们是要生要死,照实说,”那姓关的客商,牙齿打颤,道:“自然……要生!”
丁耀厉声道:“来人将这四个人一起带走?”
黄天一一面和徐高动手,一面叫道:“留他们作甚?”
丁擢笑道:“他们全是关外一等一的富户,只怕他们比金子打成的人还要值钱,黄朋友,话可得说在前面,自他们身上得到的好处,小弟独得!”
黄天一笑道:“好主意!”
丁耀一声呼喝,立时有七八个喽罗奔了过来。
那七人喽罗,手中都拿着麻绳,加狼似虎,将四个客商,反手绑了起来,由一个小头目押着,呼喝着,推出林子,向外疾奔了出去。
林子中还在剧斗,但是形势却已经很明显,大河联镖,已然保不住了,趟子手死亡过半不必说,各镖头他是伤的伤,死的死,只有徐高还在苦斗。
红花寨的小头目,带着七个喽罗,押着那四个客商,奔出了林子,自一条小路上,直奔前去。
八人,巳听得草丛中传出了马嘶声,那小头目停了下来,两个小喽罗奔进草丛去,赶了一辆马车出来,拉到了小路上,那小头目拉开了车门,转过身,向四个客商道:“上车!”
他一声“上车”,才一出口,只听得“呼”地一声,自车厢之中,便巳然卷出了一条软鞭。
那条软鞭,火也以红,简直就像是一条火红的蛇一般,卷出来,便已缠住了那小头目的颈际,那小头目双手用力拉着,想将软鞭拉开来。
可是那条软鞭已向上疾扬了起来,鞭向上一扬,那小头目的身子,便向上直飞了起来,翻过了车厢顶,直跌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动也不会动!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的事,即七个小喽罗陡地一呆,全部发着喊,扬起刀来。
而这时侯,只听得车厢之中,一声冷笑,一个一身红色紧身劲装,美丽非凡英气勃勃的女子跃出来。
那女子才自车厢中耀下,身子一转,只见鞭子像是倏然飞起的火团一样,她只不过身子打了一个转,挥出了一鞭,可是在车旁的那七个小喽罗,已各自发出了一声惨叫,有三四个弃了手中的刀,掩住了脸,还有几个虽还执着刀,但他骇然而退?
虽然只是一鞭,但是那七个小喽罗的脸上,人人都已被鞭梢扫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七个小喽罗中,有人失声道:“火凤凰,她是火凤凰!”
火凤凰身形一转之后,立时收鞭站定,左手春葱也似的手里,提住了鞭悄,冷冷地望着那七个小喽罗,道:“你们之中,有谁想和我动手?”
还有几个小喽罗,手中还拿着刀的,立时抛在地上。
那四个客商,乍一见车厢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美丽女子来,一出手就将八个强盗,制得服服贴贴,只当来了救星,可是这时,听得那美丽少女,不是别人,竟是火凤凰时,他们心中不禁齐叫了一声苦,又忍不住发起抖来,这时火凤凰也已转开身来。
火凤凰才一转开身,“呼”地一鞭,软鞭便已在四个客商的面前掠过,那一鞭虽然只是突然,并未曾击中他们四个人,可是鞭势如此惊人,那四个客商齐声叫道:“大王饶命!”
火凤凰叱道:“快上车去!”
那四个客商你望我,我望你,也不知是祸是福,火凤凰既然下了命令,他们如何还敢违抗?
他们一个推一眉,火凤凰关上了车厢的门,绕到了车子另一边,脚在小头目的身上,道:“起来,还装什么死,我知道你死不了!”
那小头目,本来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但这时被火凤凰踢了一脚,也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声道:“是!是!”
火凤凰冷笑一声,道:“我问你,黄天一和丁耀,劫了镖银,准备如阿避过公人的耳目?”
那小头目道:“这……这……”
火凤凰怒道:“你说不说?”
小头目急得几乎哭了起来,道:“火姑娘,我要说了,寨主知道是我露消息,我他是该死!”
火凤凰又一脚在小头目的腿弯上,得小头目扑地跪倒,火凤凰骂道:“脚生在你身上,你不会早早逃走嘛?”
小头目苦笑道:“寨主和黄天一商议好了,劫到了银子,就挑选二十个弟兄,扮成皈瓜的客商,将金银藏在瓜中,兼程赶到大名府去。”
火凤凰回头向林中看了一看,道:“主意倒不错。”
她一句话才出口,身形已然飞起到了车座上。
她才一坐定,便挥起鞭来,软鞭劈空,发出了“拍”地一声臣响,马儿受了惊,拉着车,疾驰而去。
那几个小喽罗。一起围了上来,道:“我们怎么办?”
小头目又惊又恐道:“不走的是龟系子?”
七八个人,齐发一声喊,撒开大步,向前疾奔而出!
在林子之中,战局已然定了,徐高的身上,已负了好几处伤,他在避开了黄天一的一剑之后,身子陡地向上,疾拔了起来,落在一株树上。
当他落住树上,居高临下,向下看去时,铙是他一世英雄,到了这时候,他也实在忍不住号啕痛哭!
当他才一向下看时,远有一个镖头,在和强盗苦战,然而转眼之间那镖头也已死在乱刀之下!
威风赫赫的大河联镖,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向下看去,林子中骸狼藉,固然也有一半以上是红花寨的人,可是,还生还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是大河联镖的!
徐高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身子从树上,向下扑了下来,在地上一弹而起!
他身形才一落下,便已有好几件兵刃,一起向他的身上,攻了过来,阻是因为他一起一落之势,实在太快,是以那几件兵刃,一起攻了个空。
徐高一弹起之后,只听得黄天一一声大叫,身形他随之拔起,一剑刺出,徐高身在半空之中,回兵刃挡了一挡,又是一个筋斗,向前翻出!
这一次,当他落下来时,恰好落在一匹马背之上!
那马一吃惊,向前便窜,徐高连拉住绳的机会他没有,马儿向前一窜,他的身子便突然向后一仰,险险乎又从马背ㄖ上,直跌了下来。
但是徐高的武功,究竟不弱,双腿紧紧挟住了马腹,身子向后一仰,立时又挺直,那马儿已经撒开四蹄,直射出林子去了!
丁耀大声呼喝,还待向前追了出去,黄天一却道:“丁寨主,由得他去,我们不可浪费时间!”
丁耀转过身来,大声忽哨,只见林子深处,走出二十个精肚汉子来,那二十个汉子,全部穿着粗布旧短衫,裤脚高高卷起,穿着草鞋,每一个人,都挽着一辆板车,车上全是金黄色的大黄瓜。
那二十辆板车,丁耀,黄天一和小喽罗,早已砍开了镖车,将一箱一箱的金银,砍了出来,金元宝满地乱滚,一个小喽罗看着眼红,拾起了一个,便往怀中揣去,可是却被丁耀看到,手起刀落,已将那小喽罗的右手,齐腕砍下!
那小喽罗惨号着,在地上打滚,他被砍下的手,五指却还紧紧地抓住那个金元宝不放!
金元宝在地上滚动着,那二十个汉子,将板车上的黄瓜,一个个搬了下来,每一个黄瓜,都可以分成两半,用竹签连在一起,而黄瓜的心子,也早已挖空,一个又一个金元宝,被塞了进去。
转眼之间,金银便全已藏进了黄瓜之中,丁耀转过身来,向众小喽罗喝道:“我们劫了大河联镖,这事非同小可,你们或是三人一组,或是五人一组,乔装打扮,回红花寨等候,千万不可在半路走漏风声,若是落在公人手中,那是自误,等我回来,自然分金取银,大家快活!”
小喽罗齐声答应着,纷纷退出林去,丁耀向那二十个精肚汉子一挥手,大声喝道:“走!”
那二十个汉子,挽起板车,将带子放在肩上,大踏步向前走去,丁耀和黄天一两人,他脱了外衣,露出里面乡下人的衣服来,跟在车后,一起走了出去,林子中立时恢复了寂静。
躺在林子中的死人,足有七八十个,有的曾是威名赫赫的镖头,有的只不过是凭气力讨饭吃的趟子手,有的则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到了这时侯,却全是一样,没有什么分别了!
先是有一只胆大的乌鸦,穿过了林子,停在死人的身上,接着,乌鸦越来越冬,扑着翅,聒噪着,林子之中,又响起了一片吱吱喳喳的声响。
徐高负伤冲进了北河店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大河联镖丢了镖一事,便已传了开来。
虎爪金英带着一班捕快,和方剑豪一起,大踏步在街上走着,冲进了远来客店的大门,他们一进了店堂,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呆若木鸡的徐高。
徐高身上的几处伤口,还在不住淌着血,他脸色灰败得就像是死人一样,虎爪金英,方剑豪等一十人,直来到了他的身前,他还是连眼也不抬一下。
在徐高的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在往下落着,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发出拍拍声来。
虎爪金英双手在桌面上,沉声叫道:“徐总镖头!”
徐高面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的身子他禁不住在发抖,方剑豪道:
“谁劫了镖?”
徐高抬起头来,望着方剑豪和金英,他一抬头,汗水便立时流进了他的眼中,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看得清金英和方剑豪两人,但是他却并不伸手抹汗,他双手也按在桌面上,手指在渐渐收紧,直到他的指节骨中,发出一阵“格格”声来。
金英他问:“是谁劫了镖?”
徐高的嘴唇多索着,抖了半晌,才道出了三个字来,道:“黄……天一!”
金英急道:“就是他一个人,如何劫得了大河联镖?”
徐高的口唇,抖得厉害,道:“还有红花寨人马!”
虎爪金英陡地吃了一惊,跺足道:“糟糕,红花寨山路险阻,官兵几次进剿,都占不到便宜,这……失镖只怕难以送得回来了,唉!唉!”
金英连连跺足,徐高仍然坐着发抖,方剑豪道:“大哥,红花寨离此,有百来里路程,金银众多,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而行,我们调人去追截!”
一句话提醒了金英,怕桌道:“说得是,唉,我他是急昏了头,我们去追,还来得及!”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自然是想吩咐什么。
可是,他才一转过身,便看到两名捕快,气急败坏,奔了进未,这两个捕快,奔到了金英的面前,胸脯起伏着,一句话他讲不出来。
金英怒道:“什么事,怎地这等阵仗,算是什么?”
那两个捕快喘着气,挥着手:“她……来了!”
金英更是大怒,“叭”地一掌,击在桌上,骂道:“他是谁?谁来了。”
金英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客店门外,传来了一下娇脆玲珑的声音,道:“我来了!”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陡地一震,一起抬头向前看去:一时之间,他们两人,那几乎不拒信自己的眼睛!
俏生生站在门口,手中的软鞭,挽成了一个圈儿的,不是别人,竟是火凤凰!
火凤凰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看来极动人,可是在店堂中的几个人,脸上却全变了色,只有徐高,仍是木头人那样地坐着。
一个捕快,突然之间看到了火凤凰,惊皇失度,他向旁退了开去,撞翻了一张长板凳,在火凤凰出现之后,人人屏住了气息,店堂中变得极其寂静,那一下板凳跌倒的声音,听来他格外刺耳!
虎爪金英究竟不愧是冀南四府的总捕头,他在乍一见到火凤凰之际,也不免大吃了一惊,因乌地着实摸不清,火凤凰是什么来路!
可是,他立即想到,火凤凰只是一个人,自己这方面人多,真要动手的话,他不至於吃亏!
是以,他立时沉住了气,道:“火姑娘,又见面啊!”
火凤凰只向金英略望了一眼,晶莹透致的眼睛,便转向方剑豪望来,方剑豪的样子,看来更是沉着,可是火凤凰向他望来的时侯,他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按向腰际。
他那奇门兵刃,一双铁筷子就插在腰带之上!
火凤凰似笑非笑,牵了牵口角,道:“这位方朋友,自然就是帮着金捕头策划,坏了我的大事的了!”
方剑豪沉声道:“火姑娘,你此来,却是何用意?”
火凤凰冷冷一笑,扬起了眉来,道:“照你看呢?”
方剑豪手臂一伸,已将铁筷子探在手中,两只筷子相碰,发出了“叮”地一声响,道:“在西尾巷中,结你趁乱逃走,现在,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铁筷子已然向前,缓缓地伸了出来。
方剑豪铁筷子一出手,店堂中的气氛,便大是紧张,各捕快都已纷纷掣刀出鞘,金英的手,也在握住了虎爪的柄,每一个人,都注定了火凤凰。
火凤凰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我在西尾巷离去,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以为我打不过你,那就错了!”
她一直是一只手提着鞭梢的,这时,一个“了”字才出口,提住鞭梢的手指,突然一松,火红的软鞭,已然疾挥而出,人已疾掠向前!
连虎爪金英在内,他只看到红影一闪,“呼”地一声,鞭已挥到,方剑豪大吃一惊,急忙后退时,“嗤”地一声响,胸前衣服,已被掠开老大一道口子,胸脯上他隐隐起了一道红印子。
在一旁的虎爪金英,一声大喝,虎爪扬起,当背击下,火凤凰一鞭将方剑豪逼退,也不转过身来,软鞭在她自己的头上,呼啸掠过,已然到了背后,鞭梢恰好迎上金英的虎爪?
只听得“拍拍拍”一阵响,软鞭的鞭梢,已将虎爪牢牢缠住,火凤凰一声娇叱,一抖手,竟将金英仗以成名的那柄虎爪,硬生生地夺了下来,她软鞭再挥,虎爪又在她的头上掠过,“夺”地一声,钉进了一张桌子的桌面之上,徐高恰好坐在这张桌子之旁,虎爪就钉在他的前面不到一尺处!
徐高陡地一震,他立时站了起来,金英兵刃被夺,吓得连连后退,火凤凰一步跨过,抬起一只脚来,踏在桌旁的长板邓上,竟不转过头去。
她只是瞪着方剑豪,冷冷地道:“能在猝然之间,逃得过我一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人!”
方剑豪刚才退得轻快,但是,胸前还是被鞭梢扫中,这时胸口也在陪隐发凉,自然他并没有受伤,可是,额上也已经沁出汗来,他低头一看,苦笑道:“好说,其实,我还是未曾逃得过去,好快的鞭!”
火凤凰忽然嫣然一笑,她在嫣然一笑之际,极其妩媚动人,道:“你倒老实!
”
她讲了那一句话,便转过身来,道:“金捕头,你带几个人到客店外看看,我给你送了一份礼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叭”地一掌,便击在桌面之上。
金英的那柄虎爪,钉在桌面之上,只怕已钉透了桌面,可是火凤凰一掌击下去,虎爪立时跳了起来,火凤凰顺手一鞭,又已将虎爪卷住。
她卷了虎爪之后,一抖手,虎爪飞向金英,金英探手接住了虎爪,又向后退出了一步。
金英也不明白火凤凰刚才那样说是什么意思,面上的神色,惊疑不定,望定了火凤凰,火凤凰叱道:“你还不快去看看,那是一份大礼!”
金英一挥手,三四个捕快,跟着他一起奔了出去。
轻眼之间,便响起了一片呻吟声,金英首先大踏步走了进来,在金英的后面,便是那四个捕快,扶着那四个客商,一起走了进来,徐高一见,直跳了起来,道: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
那四个客商呻吟不绝,一个道:“若不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们,我们一定性命难保!”
另一个哭丧着脸,道:“现在捡得一倏命,又有同用,那么多金银全落在强人的手中了!”
还有一个,更是胸顿是,号啕大哭起来,只有那姓关的,倒还沉得住氧,虽然面色青白,却是一言不发。“徐高只觉得满面羞惭,低下了头去。金英大声喝道:
“谁他别吵!”
他一喝,几个客商都静了下来,金英向火凤凰望来,道:“火姑眼,你救了他们,却是何意?”
火凤凰一字一顿,道:“四个换四个!”
虎爪金英一呆,随即一笑,道:“我明白火姑娘的意思了,但是黑老板等四人,连火姑娘你在内,全是官府要缉捕的重犯,捉不到,是我们当差的没本事,既然到手了,岂有放出来之理?”
火凤凰冷笑道:“金捕头,你可曾想过,现在大河联镖失了镖,你可有把握追回赃物,捉住盗首么?”
金英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吸了一口气,道:“不能说是有把握,但也总得尽力去办!”
火凤凰又冷笑着,道:“我看官府未必像你那样打算,失镖追不回来,你豁下四府的公门兄弟,只怕个个全要吃不了兜着走,难免背个追捕不力之罪!”
金英的神色更是难看,站在那里,一句话他说不上来!
方剑豪在这时,缓缓向前走来,他一双铁筷子,已然插在腰际之上,道:“火姑娘可是说,若是放出了黑老板等四人,便可与我们联手缉盗?”
火凤凰扬了扬言,道:“只包在我们五人身上,我还不要和人联手办事!”
方剑豪笑道:“好的大口气!”
火凤凰傲然道:“本来就是如此!”
方剑豪突然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招!”
他右手疾探,铁筷子“叮”地一声,已然疾攻而出!
他攻的正是火凤凰的面门,那一招来得,可以说是突之极,火凤凰身形倏退,方剑豪他已缩手,只见他的一只铁筷子中,挟着一片鲜红的花瓣!
那一片花瓣,自然便是从火凤凰鬓边所簪的那一朵红花上挟下来的,方剑豪向筷子一看,一见只挟到了一片花瓣,筷子一松,任由那片花瓣,瓢瓢荡荡,落了下东。
方剑豪苦笑着道:“我倾力一击,居然还不能将火姑娘鬓边的花儿,全挟了下来,真是惭愧!”
火凤凰的一双妙目,注定在方剑豪的身上,道:“不过你那一招,若是攻向我的脸上,我也一定受伤了!”
方剑豪摇头道:“像这样突然偷,究竟不是君子所为,大获全胜,他未必光荣,何况不然!”
火凤凰笑了起来,道:“这指桑骂愧,是在说我了。”
方剑豪也不禁失笑,道:“这倒是我一时失言了!”
火凤凰笑得更妩媚,道:“不打紧,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女强盗!”
店堂中的气氛,何等紧张,可是方剑豪和火凤凰两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谦虚起来,而且笑脸相向,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敌对气氛在?直看得众捕快和那四个客商,目定口呆,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只有金英和徐高两人,究竟是武林高手,自然明白火凤凰和方剑豪这两人此际的心意,他们是互相倾慕对方的武功,是以自然而然谈了起来。
徐高的心情沮丧之极,并不出声,金英却“呵呵”一笑,道:“火姑狼和我这位方老弟,可算是惺惺相惜了!”
火凤凰的俏脸上,红了一红,斜睨着金英,道:“金捕头,我刚才所说的事,怎么样了?”
金英吟了一下,道:“我还有一句话,火姑娘,镖是失在黄天一和丁耀的手中,对方实力也不少,我们何不联手应敌,不是更有把握么?”
火凤凰望着金英,又望了望方剑豪,道:“我的主意,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她讲到这里,又向方剑豪望了一眼,方剑豪也给她望得脸上有点熟辣辣地红了起来,火凤凰顿了一顿,又道:“这次,为了……为了要救他们四人,说不得,也只好姑且听人家一次话了!”
金英和方剑豪两人,心中都明白,火凤凰口中说是为了要救她的四个手下,但实际却并不如此!
金英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只觉得有趣,可是方剑豪想到这一点时,心中却乱成了一片。“金英微笑着,道:“火姑娘已然答应,那就最好了!”
火凤凰道:“他们四人在哪里到快带我去,有我们七个人也足够,不必再带旁的人去了。”
金英道:“红花寨的人多,我们多带些人手他好!”
火凤凰道:“你不知道,他们另有办法,人并不多,我们一面走,一面说!”
金英转过头去,对徐高道:“徐总镖头,你和四位,一起在这里歇歇,我们和火姑娘去行事!”
徐高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仰头长叹了一声。
而火凤凰已转身向外走去,金英和方剑豪,连忙跟在后面,在走出客店时,金英忽然向方剑豪扮了一个鬼捡,方剑豪望着火凤凰窈窕的背影,心头突然乱跳了起来。
七匹骏马,疾驰出北河店,扬起了一大片尘土来。
驰在最前面的,是一团火一样的火凤凰,紧随在火凤凰之后的是方剑豪。黑老闾、黄金刚。蓝掌个三骑并辔,白娘子却在撩拨着金英。
白娘子满面含笑,道:“你那一脚,得我到现在还疼,你可得好好替我揉揉!
”
金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再罗唆,多加一脚!”
白娘子“哎哟”一声娇呼,拍着马,向前疾驰了出去,可是她还是忘不了卖弄风骚,回过头来,向金英飞了一个媚眼,道:“你好凶啊!”
七骑疾驰,驰进了失镖的那片林子,林子中仍是纵横的体,方剑豪皱着眉,他们七人停也不停,转眼之间,又驰出了林子,直到了一个岔路口,火凤凰勒住了马,大声道:“看路上的车轮印子,黄天一他们奔出小路去了!”
金英道:“这条小路,向北却是通到松林店为止!”
方剑豪道:“那我们就快马加鞭,说不定还可以赶在他们这一伙人的前头!”
火凤凰说道:“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头才好!”
火凤凰一掌拍在马颈上,马儿撒开四蹄,向着大路,疾驰而出,眼看太阳已然渐渐偏西了“1他们又驰出了十来里,只见前面,炊烟四起,已然是松林店了,驰过一条小路口时,方剑豪疾掠而下。”
方剑豪在小路上奔出了三四丈,立时又折了回来。
各人都勒住了马在等他,他一回来,跃上马背便道:“他们还没有到,我们在前面去等他们!”
一众七人,又他出了小半里,在几株大树旁,停了下来,伸手拍走了马儿,那小路上未见车辙,自然是黄天一他们,还未曾来到。
黄天一和丁耀,带着二十个得力的喽罗,那时,的确还未曾从小路来到大路上,他们并不急於赶路,因为他们这次做下的案子,虽然可以说是惊地动地,一定要惹得公门中人,倾力追捕,但是他们心中,却也定得很,因为他们得手之后,并不回红花寨去,反倒是向大名府进发的。
而且,他们全都扮成了贩瓜的菜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火凤凰已探到了秘密。
黄天一和丁耀两人,心中虽然各怀鬼胎,但是他们两人,却是商议好了的,一到了大名府,他们早已买下了一幢极大的宅子,将那二十名小喽罗,一起杀了灭口,他们两人,平分金银。
自然,在有了那么多金银之后,丁耀他根本不回红花寨了,那些曾出力劫镖的喽罗,死了的自然是白死,未曾死的,只怕等到颈长,也不会见到金银的影子?
他们在路上不急不徐地走着,若是走得太快了,反倒惹人起疑,是以,直到了天色薄暮时分,才上了官道,时候凑得正好,再赶几里路,就可以投店了!
当黄天一在前,丁耀在后,走上了官道,官道上静得出奇,远远地,有些车马停着,倒像是前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敢前进一样。
黄天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便不禁陡地打了一个突。
他立时一学手,板车队立时,停了下来,丁耀他赶到了黄天一的身边,沉着声道:“可有什么不对?”
黄天一向前看去,只见到前面的官道上,静荡荡地,不像是有什么,他双眉一皱,道:“不像有事啊,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黄天一一回头,向那二十个喽罗,使了一下眼色,各人都小心在意,继续向前走,他们才走了十来丈,突然听得一株大树之后,“咯咯”一声娇笑,转出了一个全身鲜红的人来,正是火凤凰!
一看到火凤凰突然现身,黄天一心头,不禁大骇!
但是,他仗着自已和丁耀,早已乔装改扮,心想火凤凰不一定认得出自已是什么人来的,是以立即恢复了镇定,仍然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出了三两步,只听得火凤凰道:“一共是二十二个,一个也不准走,姓黄的,认了吧!”
黄天一心头突然乱跳,可是,他却还在装模作样,东张西望,最后才道:“姑娘是在和我说话啊,我自姓张,姑娘多半是认错了人吧!”
火凤凰娇笑了起来,道:“认错人了?嘿,可能是认错人了,但是这二十车金银我却认得的!”
火凤凰一句话才出口,手中的长鞭,卷起“飕”地一股劲风,便自疾挥而出!
黄天一一见鞭到,身子陡地向前,闪了一闪,而火凤凰早已算定了他一定会向旁闪了开去,是以鞭梢早已向前,疾卷而出,“叭”地一声,正击在一只大瓜上:
那一鞭,将那只瓜,击得四分五裂,瓜中的金银子,纷纷滚了出来,火凤凰叫道:
“是我认错了么?”
黄天一一看到这样情形,分明是再也瞒不下去了,他一声怒吼,从衣内抽出长剑来,一剑刺出。
火凤凰身形反缩,大叫一声道:“快动手!”
黄天一一直到攻出一剑之际,心中还是有恃无恐,因为他是当火凤凰只是一个人,足可以对付。
可是,随着火凤凰的一声呼喝,白娘子格格娇笑,自树上飞身而下,黄金刚一声怒吼,踏断了一根树枝,身子直落了下来,黑老板一个筋斗,自路边的草丛中,翻了出来,蓝掌柜自大树旁的矮树丛中,衣袖瓢拂,来到了路中心。
一看了火凤凰的四个手下,黄天一的心中,已是叫苦不迭,可是只听得草丛中又是一声暴喝,又窜出了两个人来,正是金英和方剑豪!
金英才一出来,便喝道:“黄天一还不束手就擒!”
黄天一人他真机伶,一看到那样的阵势,他已知难讨公道,大叫一声,长剑嘘晃,转身便逃!
黄天一不战而逃,火凤凰长鞭倏地卷了上去,卷向他的足际,火凤凰的鞭势,去得何等之快,但黄天一的身法也不慢,“嗑”地一声响,只将他的裤脚,卷下了一小截来,他人已在丈许开外!
火凤凰一声娇叱,追了上去。同时,方剑豪的一只铁筷子,向上一抛,另一只铁筷子,疾击了上去,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抛在空中的那只铁筷子!疾如流星,奔射黄天一的后心。
黄天一正在前窜,一听得背后传来极其劲疾的兵刃劈空之声,反手一剑,挡了一挡。
在他反手出剑恪挡之际,身法自然慢了一慢,火凤凰随后赶到,一鞭呼啸而出,黄天一向前疾窜,鞭梢已在他的背上掠了过去多了一道血痕!
火凤凰连发两鞭,仍然未能伤了黄天一,也不禁大声叫道:“好快的身法!”
方剑豪的那只铁筷子,被黄天一长剑格飞,方剑豪迎着铁筷子,掠了过去,迎上又是一击。
铁筷子被方剑豪一推,又如同铁矢一样,飞射向前!
那正是方剑豪铁筷子的绝技,凌空十人击,除非对方能够接住他的铁筷子,不然,不论将那同时而来的铁筷子击向何方,方剑豪却可以再将之反击回去,而且,射击的目标,也是相同的地方?
这一次,铁筷仍然是射向黄天一的后心,黄天一大是骇然,他适才反手一剑,挡了铁筷子一下,便几乎吃了火凤凰的一鞭,此际如何还敢再挡?
是以,一听得又有劲风射到,他的身子,突然向前,扑了下来,铁筷子在他的头顶,飞掠而过!
他只当这一下,一定可以破了方剑豪的“凌空十人击”了。却不料方剑豪这门绝技,实是巧妙之极,铁筷子一击出,早已人也掠动,不论铁筷子如何飞,他却可以赶得到,这时,铁筷子在黄天一的身上,掠了过去,情形他是一样,方剑豪身形疾掠,“飕”地一声,竟在黄天一的身上,赶上了铁筷子!
黄天一心中大惊,才一站起,迎着火凤凰的鞭势,还了一剑,才将火凤凰逼退半步,又是“叮”地一声,铁筷子又已飞射到了他的身前,“扑”地一声,插进了他的肩,没入数寸之深!
黄天一一声惨叫,身子一侧,火凤凰的软鞭趁势卷出,已卷住了他的左腿,用力一拉,黄天一“砰”地一声,跌倒在地,火凤凰位着他,向外疾奔了出去,黄天一在地上挣扎打滚,扬起老高的尘土来。
方剑豪也跟了过去,叫道:“火姑娘,行了!”
火凤凰奔势一停,方剑豪一脚踏在黄天一的胸口,自腹际解下铁索来,已将黄天一牢牢绑住!
他绑住了黄天一之后,抬头向火凤凰望来,火凤凰也望看他,两人四目交投,火凤凰突然之间,低声道:“你瞧我作什么?”
方剑豪心头怦怦乱姚,道:“火姑娘,我……我……”
火凤凰撇了撇嘴,道:“大男人,讲话倒像是妞儿!”
方剑豪的心头跳得更剧烈,他先转过头去,向路上看了一下,只见那边,还乒乒乓乓,打得激烈,但是胜负之势,已经定了,已有数个小喽罗,倒在地上,呻吟不绝,已都受了重伤。
方剑豪转回头,一俯身,自黄天一的肩头上,拔出了那只铁筷子来,一脚将黄天一了开去,黄天一颈际,手足全被铁索缠住,也无法站得起来。
方剑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火姑娘,我受金大哥所托,是要拿你归案的,你看怎么办?”
火凤凰抿嘴一笑,道:“要拿我归案,那就动手吧!”
方剑豪铁筷子一伸,看来,他筷子像是向火凤凰攻出的,可是,铁筷子伸到了一半,他的手背,突然一弯,铁筷子竟变成向他自己的肩头攻到!
他就在那时,只见火凤凰的软鞭,疾扬而起,就在铁筷子快要刺进方剑豪自己的肩头时,软鞭已将铁筷子卷住,向外一拉,火凤凰也在这时道:“你想刺伤自己,假作打不过我以免你的好朋友怪你不出力拿我?”
方剑豪苦笑了一下,并不出声,火凤凰忽然笑道:“其实,你就算出全力进招,他打不过我!”
方剑豪道:“那倒未必!”
火凤凰直视着方剑豪,望得方剑豪面红耳熟,火凤凰道:“你要是不服,从今天起,我们不妨每天较量较量,看是谁高谁下!”
火凤凰爽直乾脆,自她的口中,讲出了那样的话,方剑豪又不是傻子,还会不明白火凤凰的心意么?他也道:“总不能整天在路上比武!”
火凤凰的俏脸,映着晚霞,衬着她一身红衣,她道:“我们可以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幽静去处!”
方剑豪手背一缩,火凤凰突然向前,跌出了一步。
方剑豪的心跳得说不出话来,在这时,听得虎爪金英叫道:“方兄弟,大功告成了!”
方剑豪回头看去,见丁耀和一群小喽罗,全披黑老板的铁铁索性,黄金刚大踏步走了过来,提起黄天一,黑老板他将之扣进了铁圈之中。
金英看到火凤凰的软鞭,缠在方剑豪的铁筷子上,吃了一惊,道:“两位怎么动起手来了?”
方剑豪道:“金大哥,你忘了么。你找我帮手,是要拿火凤凰归案的?”
金英呆了一呆:“这……这个……倒……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地初邀方剑豪相助,自然是为了对忖火凤凰,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却又着实难说得很了!
火凤凰却“格格”娇笑着,道:“金捕头,你不必为难,我本是女强盗,现在若是将你邀来的帮手也抢走,那你自然他没有办法可想了。”
金英一怔间,只听得火凤凰一声呼啸,一匹马儿,应声疾驰而来,火凤凰一抖鞭,方剑豪和她,双双掠起,落在马背之上,火凤凰在马背上叫道:“蓝掌柜,我们历年来,劫掠营生,自问未曾杀过一人,劫来的金银,有本生利,只有多了,你和黑老闾好好一宗一宗算了,去还给失主!”
她话一说完,抖起绳,马儿已开步疾驰了出去!金英看到这等情彤,也不禁目瞪口呆,蓝掌柜笑道:“火姑娘真行,最后抢到了方朋友。”
黑老板笑了笑道:“我说,是方朋友抢去了火姑娘?”
白娘子扁了扁嘴,道:“只有我最可怜,没有人要,金捕头,我还是跟了你吧,你看怎样?”她一面说,一面身子已向金英,软绵绵地靠了过去。
金英身子一闪,又到了她的背后,喝道:“骚婆娘,去你的!”一脚出,向白娘子的屁股。
但是这一次,白娘子却没有给他着,反倒一个转身,抓住了金英的足踝,提起了金英的脚。
金英急叫道:“快放手!”
白娘子娇笑着道:“你说要我跟你,我才肯放手!”
蓝掌柜笑道:“白娘子,别胡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先帮金捕头将这些人解回去,火姑娘吩咐下来的事,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一定办得到!”
白娘子叹了一声,松开了手,金英连忙后退开去。黑老板已拉着一干人犯,向前奔了出去,白娘子还在唉声叹气,金英远远避着她,一干人也向前走去!头上的晚霞,渐渐地消失了红色,暮色,已四合了!
(倪匡《火凤凰》全文终,lin OCR 于1999.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