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玲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只觉得气喘不已,颊泛潮红,再也难以讲下去了!
九鬼恶婆仍是站立着,木然不动。
崔玉玲吃力地转过头,向金昂霄望来。
金昂霄身子不能动,口又出不了声,他只有在眼神之中,给予崔玉玲以热烈的支持。
崔玉玲显然明白了金昂霄心中的意思,她向金昂霄作了一个凄凉的微笑。
好一会儿,才听得九鬼恶婆叹了一门气,道:“这一些,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唉,我在山腹中隐居久了,也不想出去了,只要你和你姊姊两人……”
崔玉玲苦笑道:“妈,我们都已长大了,你也不必为我们操心了。”
九鬼恶婆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随之长叹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额,好半晌,才又抬起头来,手扬处,“拍”的一声,弹出了一枚暗器,正弹在金昂霄的面颊之上,金昂霄身子猛地一震,身子一挺,已站了起来。
崔玉玲喜道:“妈,你……”
九鬼恶婆挥了挥手,道:“住口!”
崔玉玲立时住口不言,九鬼恶婆喝道:“臭小子,还不快去叩谢相救之恩?”
金昂霄一声不出,迳向崔玉玲走去,到了崔玉玲的面前,又好一会儿不说话,才道:“玉玲,我没有话可以说了。”
崔玉玲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决快离去吧。”
金昂霄忙道:“你呢?”
崔玉玲道:“我是因为不知你处境如何,所以伤势一直难愈,如今已看到了你,我……伤势想必不日可愈了。”
金昂霄道:“玉玲,我在这里陪你,等你伤好了再说。”
崔玉玲低下头去,幽幽地道:“你这是何苦?”
金昂霄完全知道崔玉玲这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两个人早已经心曲相通,若是金昂霄日夜陪在崔玉玲身边的话,等崔玉玲伤好了,然情意更浓。可是,事情却又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就算他们两人拼命躲在这里的话,崔玉环迟早也会寻上门来生事的。
金昂霄呆了半晌,道:“玉玲,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略尽一分心意而已。”
崔玉玲转过头去,道:“她是怎么肯放你走的?”
金昂霄道:“她点了我的一个怪穴,令我半身不能动弹,她以为我一定会回去求她的,但我却死也不愿再见她,因此便来到这里,是崔前辈出手,将我的怪穴解开的。”
崔玉玲叹了一口气,手儿簌簌地抖着,伸了出来,放在金昂霄的手背之上,好一会儿,才又缩了回来,道:“你去吧。”
金昂霄道:“玉玲,我以前……”
崔玉玲不等他完,便道:“不必提了,以前的事,还提它作甚?”
金昂霄听了玉玲的话,不禁苦笑不已。因为以前的事固然不堪冋皆,但是以后的事又如何呢?也是不堪瞻望!崔玉环的武功在他之上,他父母之伪难以得报。而他和崔玉玲之间,却因为有崔玉环在,而难以相爱。
金昂霄呆了半晌,回头看去。
只见九鬼恶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离去,石室之中,只有他和崔王、玲两人在。
金昂霄低着头,转过身去。
他知道自己陪着崔玉玲,固然可以聊尽自己一片心,但对崔玉玲来说。却只有令得她更伤心,更惆怅,还不如自己离去的好。
他向前走了两步,只听得崔玉玲又道:“你……自己要小心。”
金昂霄道:“我知道。”
崔玉玲又道:“你……准备上哪里去?”
金昂霄叹道:“唉,天下虽大,我已没有立足之地了。”
崔玉玲也低叹一声,道:“你应自珍重!”
她一再叮咛,可知道她的心中,实是不舍得和金昂霄分离。
金昂霄又何尝想和她分手?然而一切的一切,却又令得他们不能分手。
金昂霄没有勇气再转过头去看崔玉玲一眼,因为他知道只要再看上崔玉玲一眼,他就没有力量离开这里了,而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那更不另
了局!
他猛地-咬牙,低着头,向前疾步走去。
在他刚一走出之际,还隐隐听到崔玉玲的啜泣之声,传了过来,他强忍着心头的疼痛,不转过身去,一直到听不到崔玉玲的声息了,他才停了下来,不住地以拳头在石壁上打着,拳头已经因为不断地碰到石上的锐角而鲜血淋滴了,但他却仍是一无所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道:“金大哥,你在作什么?”
金昂霄呆了一呆,转过身来。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祁云。
金昂霄道:“我心中难过,我心里难过。”
祁云低下头去,道:“金大哥,不要难过了,如果说你心中难过的话,那么我的心中,比你更难过,又应该怎样呢?”
金昂霄呆了一呆,他知道祁云所说的,乃是实情。
祁云的心中,的确比他更难过,她一直将她少女的全部情意放在金昂霄的身十丨,但是金昂霄却从来也未曾将她当作是自己心爱的人,金昂霄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当下,金昂霄不想再讲下去。
因为若是冉讲下去,怕触起了祁云心中的伤心,他连劝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云妹,飞龙书生可是教了你武功吗?”
祁云道:“是,他还告诉我,他有一本武功秘箓,藏在一处地方,叫我去取。”
金昂霄想逗她欢喜,忙道:“好啊,那你的武功,可以大进了。”
祁云摇了摇头,道:“我根本不去取。”
金昂霄奇怪地道:“为什么?”
祁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金大哥,你的武功还不高吗?连飞龙书生也屈居下风了。如果我取到了那本武功秘箓,至多将武功练得和飞龙书生一样,还是打不过人,又有什么用处?”
金昂霄道:“云妹,我们的深仇,不能不报,敌人的武功,此际在我们之上,但我们也总有报仇的一天,你说可是?”
出乎金昂霄的意料之外,祁云竟摇了摇头。
金昂霄愕然道:“云妹妹,你竟绝望了吗?”
祁云的声音发哑,道:“我怎能不绝望?就算有一日,你的武功,胜过了敌人,到时你是不是肯下手报仇,还是问题哩!”
金昂霄一听,不禁面色涨得血红,道:“云妹妹,你也将我……将我看得太低了!”
祁云道:“我绝没有看低你的意思,那是实情。”
金昂霄以手指向天,道:“我金昂霄,若是有能力报父母深仇而不下手的话,天打雷劈,地狱不容!”
祁云沉声道:“你不必罚誓,你要在武功上胜过勾魂帮主,是没有可能的事,就算可能,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
金昂霄听祁云话中有因,忙道:“是谁说我武功不可能胜过勾魂帮主的?”祁云道:“是飞龙书生。”
金昂霄忙追问道:“他怎么说?”
祁云叹了一口气,道:“飞龙书生说,你们两人同时学会了巨灵神掌的沐九招,那是武学中的至高无上之学,以后,功力冇进展,也只是在这九招化基础之上发展,绝不能再有所超越了。而你们两人功力仍分高低,那是因又在学会这九招巨灵神掌之前,她武功在你之上的缘故。”
金昂霄道:“那无法补救了么?”
祁云道:“飞龙书生说,那是无法补救的。他又说,如今你的武功已然枝高,再过一年半载,那更是不得了,可以说是震古铄今,但是……”
金昂霄苦笑道:“但是总胜不过勾魂帮主?”
祁云道:“是的,总胜不过她。”
金昂霄心知飞龙书生的见识极广,乃是正邪各派中第一高人,他既然目样说法,那么一定是事实,而不是信口胡言的。
霎时之间,金昂霄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遍体生凉!祁云仰起了头,问道:“金大哥,你准备怎么样?”
金昂霄对于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回莕不上来。
好一会儿,他才道:“反正我的武功,怎么也难以胜得过她,那不如就名如今,和她拼上一拼!”
祁云长叹一声,道:“明知拼不过她,拼又有什么用?”
金昂霄道:“拼不过也要拼,总比这样永远忍辱偷生活着的好。”
祁云斜睨金昂霄,道:“你真有这个决心?”
金昂霄道:“自然有!”
祁云又望了金昂霄一眼,转过头去,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吧。”金昂霄见祁云言语吞吐,心中不禁大疑,忙道:“刚才说得好好的,为子么忽然之间又不必了?”
祁云苦笑道:“金大哥,你应该知道其间原因的。”
金昂霄乍一听得祁云如此说法,心中实是莫名其妙,他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祁云如此说法的原闪来。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可是说,我和她……”
祁云道:“不错,你和她虽然是仇人,但是却又是亲人,你和她见了面,只怕……”
金昂霄的气息,也为之粗了起来,道:“只怕什么?”
祁云长叹一声,道:“只怕便忘了仇恨,只想起和她之间的亲热了!”金昂霄一听,胸头“当”的一声,如同被什么重物重重地击了一下一样,身子向后一退,半晌讲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祁云才好。
他知道自己这时就算大声喝呼,向祁云说自己决计不会如她所料那样,祁云也是不会相信的。
而祁云乃是和自己共过患难,相互之间,极其知心的人,尚且对自己会有这样想法,换上别人,自然更要作如是之想了!
金昂霄想起崔玉环的情形,她像是唯恐人家不知在山腹迷宫中发生的事一样,她坚认是自己的妻子,武林中人,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不少了。而武林中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对自己的观感,又会如何呢?
金昂霄实是不敢再向下想去!
当然,武林中人将会对他如何看法,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黑道上的人和邪魔外道一定会对他极其尊敬,因为他是勾魂帮主的丈夫。
而正派中人一定对他鄙视之极。
有一些本来深知他的正派高手,可能还会惋惜一个有为的青年,因为沉迷美色,而堕落到这一地步!
金昂霄只觉得痛心之极,在那一刹间,他不但面色发白,而且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他怔怔地站着,一言不发,只听得祁云突然惊呼一声,道:“金大哥,你怎么啦?”
金昂霄仍是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祁云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金昂霄的身前,道:“可是……可是我刚才的话,得罪了你吗?”
金昂霄痛苦地转过头去,道:“不。”
祁云道:“你心中一定在想,我不了解你,错怪了你,以为你是个仇、爱不分之人,是不是?”
金昂霄语音发涩,道:“你别说下去了。”
祁云叹了一口气,幽然道:“说都不让人说,到时你会如何,实是可想而知。”
金昂霄的心中,痛苦之极,祁云的话更如同利箭一样,射入他的心膛,他疾声道:“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我的行动你会可想而知?”
祁云的目光冰冷。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金昂霄,道:“到你和勾魂帮主相会之际,你一定拿不出拼命的勇气来。”
金昂霄心中,愤懑之极,大声道:“胡说!”
祁云猛地后退了一步,道:“你何必对我这样恶声恶气,何必对勾魂帮主又这样细声细气?”
金昂霄道:“你……你……你……”
祁云缓缓地转过身去,道:“我是一个丑丫头,一千个我,一万个我,也比不上勾魂帮主。”
金昂霄不禁无话可说,道:“你如今究竞是在和我讲什么?”
祁云道:“我看透你了,我和你还有什么可讲?”
金昂霄一听得祁云对自己这样说法,心中实是难过到了极点!
他知道祁云对自己一向是敬爱之极的,然而如今,她对自己显然已大不如前了。虽然这其中,还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因素,然而,金昂霄又知道还有别的原因。
那别的原因就是:他和勾魂帮主的特殊关系!
金昂霄陡地发出了一声怪叫,震得山洞之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回声,头也不回,向前疾奔而去!一面奔,一面仍然怪叫不已。
祁云一见金昂霄突然转身奔去,尖叫道:“金大哥,金大哥。”可是祁云虽然用尽气力,尖声叫着,但她的叫声全为金昂霄的怪叫声掩盖了下去,金昂霄也根本没冇听到她的叫声,只是向前飞奔着。
祁云立即举步,向前追去。然而,她身子发软,才追出了一步,便跌倒在地!
她对金昂霄一片痴情,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金昂霄一开始,便迷恋于崔玉环,在知道了崔玉环是他的大仇人之后,他自然心中恨极。然而,在恨极之中,他却也带有一片怅惘,而且他立即知道了崔玉玲的一片真情,对崔玉玲又起了极度的感激之意。
在这些事情的变化中,祁云始终是受冷落的一个。
她一直忍受着那种冷落,幻想着有一天,金昂霄会忽然改变态度。可是她的期待,却没有达到目的。
在她竭力暗示金昂霄可能摆脱不了崔玉环给予他的感情上的束缚之际,金昂霄竟然答不上来,而且,态度激昂,还就此离了开去。
这对祁云来说,实是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打击!
她跌倒在地之后,只觉得四肢乏力,眼前金星乱迸,好一会儿眼前都看不到一点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际,“嗡嗡”声才低了下去。也就在这时,她听得一男一女的交谈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祁云定了定神,勉力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之后,仍是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背靠住了墙,方始站稳,只听得那男子口音道:“你可想穿了吗?”
那女子的声音则道:“自然想穿了。”
祁云定下了神来,已经听出那男的正是飞龙书生。而这时候,她已看到两个人正缓缓地向前走来,一个正是飞龙书生;另有一人,身形矮瘦,干瘪之极,祁云看了,吓了一跳。
因为金昂霄曾经向她讲起过九鬼恶婆的样子,这个人,看来正是九鬼恶婆!
她将身子缩了一缩,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只听得飞龙书生又道:“既然想穿了,那你也不必因为容貌上的变化而心中不安,再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中折磨自己下去了。”
九鬼恶婆笑道:“那我们难道再去闯江湖吗?”
飞龙书生“哈哈”地笑了起来,道:“闯江湖,争名头,已是后一辈的事情了,我们这一把年纪了,还去凑这个热闹作什么?”
九鬼恶婆道:“你别不知羞了。”
飞龙书生愕然道:“怎地不知羞了?”
九鬼恶婆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真要再去江湖上争强斗胜的话,只怕也未必能够出人头地,所向无敌!”
飞龙书生听了,也是长叹一声。
过广半晌,才听得他道:“不错,你想,铁老四和辛红旗乃是何等人物,就算差我们一些,也差不到何处去,但也败在大女手下了。”
九鬼恶婆道:“败在自己女儿手下,还有话可说,那姓金的小子,只怕我们两人也难以敌得过哩,这次离开此处,反正天下有的是洞天福地,我们找上一个,住下半辈子,也就是了。”
飞龙书生道:“那么二女呢?”
九鬼恶婆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理她作甚?她养完伤后,自会离此他去的。”
飞龙书生点头道:“你说得是。”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而向祁云隐身之处走了近来。
祁云乍一见到向自己走来的人中,有九鬼恶婆在内,想起江湖上传说九鬼恶婆的凶残之处,不禁十分害怕。然而,她听九鬼恶婆讲了许多话,却是心平气和,绝不如传言之甚。
祁云自然不知道九鬼恶婆的行为绝不在江湖传说之下,只不过此际她在飞龙书生的话中,悟到了一个人的外形如何,实是不足轻重之理,和阔别多载的丈夫见面,霎时之间,胸中的闪戾之气,竟洗涤得一个干干净净,顿时心平气和起来。
祁云听他们两人正在商议离幵这不见天日的山腹,找一个洞天福地,去度其余年,不由得想起自己来。
要报仇,眼看是没有希望的了。
那么,天地茫茫,何处是自己的安身之地呢?
祁云呆呆地站着,九鬼恶婆和飞龙书生两人在她身旁经过之际,她喘了一口气,叫道:“飞龙前辈!”
飞龙书生连头也不转过来,显然是早已知道祁云躲在一边的厂。
他只是淡然道:“小女娃,你还在这里作什么?”
祁云道:“我……我……我没冇地方可去了。”
九鬼恶婆这时才转过头向祁云看来。
祁云和九鬼恶婆打了一个照面,四目交投。这时,九鬼恶婆心中的凶戾之气既然已自去尽,自然目光十分柔和,祁云一和那十分柔和的目光相接触,心中不期而然地一酸。
九鬼恶婆忙道:“小姑娘不要哭。”
她不说还好,一说,祁云的眼泪,立即如同断线珍珠似的,落了下来。九鬼恶婆拉住了祁云的手,道:“小姑娘,你可有牵挂吗?”
祁云满面泪痕,仰起了头,道:“没有,我家中的人全都死在勾魂帮主之手……”
她讲到这里,九鬼恶婆和飞龙书生两人互望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
祁云哽哽咽咽,续道:“本来……我还有一个自己认作是亲人的人,但如今这个人也已离我而去,我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九鬼恶婆又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一家既然死在勾魂帮主之手,但如今,连我们两夫妇也无法可施了,你该明白我们的苦衷。”
祁云道:“我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们。”
九鬼恶婆道:“你要报仇,只怕也无望了……”
她才讲了半句,祁云又哭了起来。
九鬼恶婆道:“我们两人将要离开此处,寻一个世外桃源的去处过日子,你可愿跟我们去么?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待你的。”
祁云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
刚才,她听得飞龙书生和九鬼恶婆两人在商议隐店之事,想起天地茫茫,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心中为之感伤不已,才叫了飞龙书生一声的。
她实是未曾想到九鬼恶婆会有这样的提议的。然而,祁云是一个性格极其爽烈的少女,她并没有呆了多久,便道:“好,那再好也没有了,只怕你们不肯收留我!”
飞龙书生一笑,伸手在祁云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道:“我们走吧!”九鬼恶婆挽着祁云的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飞龙书生跟在她们的后面,一行三人,迅速地向前掠去,没有多久,便从出口处走出。
九鬼恶婆望着阳光,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向飞龙书生道:“这么多年,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飞龙书生一笑,道:“人生在世,至多百年,也是一场长梦!”
在他们两人讲话之际,祁云偶一抬头,突然看到在迎面一个山峰的近顶处,有一块凸出的大石,大石上,一个人正伫立着,一动也不动。
阳光照射,那人站得又高,看上去,只不过指头大小的一个黑影而已。但是,祁云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她就凭这一点模糊不清的黑影,便可以知道那站在大石上的人,正是金昂霄!
她对着日光望着,想弄清楚金昂霄在做什么。但金昂霄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祁云正在发呆间,只所得九鬼恶婆问道:“你在看什么?”
祁云的身子猛地一浅,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对准日头,看看自己的目力如何而已。”
九鬼恶婆道:“别傻气,快走吧。”
祁云低下头来,又跟着飞龙书生和九鬼恶婆两人,向前走去。
她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看。
她低若头,不断地在想着那大雨之夜,金玲霄背上负着极重的剑伤,前来她家以后的事情。
往事一幕一幕地在她的心头闪过,等到她将往事想完,并且下定了决心,从此便让往事永远埋葬在心底深处,再也不去想它之际,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
天色黑下来了,但是站在那块大石:的金昂霄,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跟着九鬼恶婆和飞龙书生两人离去的祁云并没有看错,那的确是金昂霄,金昂霄在奔出了山腹之后,一直茫然地向前疾走着。
他到了那山头上的这块大石之上,才停了下来。
他向下看着,只见白云在峰腰处围绕着,山川小得像鱼一样。
他的心中,也不知该想一些什么才好,只是怔怔地站着。
他并没有看到飞龙书生、九鬼恶婆和祁云三人。
他只是望着远方,望着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想着自己这一生的遭遇,心中只觉得一阵阵地绞痛,他不是为别的难过,而为这一生再也不能胜过仇人而难过,更为了他和仇人有着这样不清白的关系而难过!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卜来,金昂霄的身子才略为动了一动。怛是他却并不是离开这块大石,而只是在石上坐了下来。
天色黑了,向前看去,星月微光之下,所有的山峰更显得十分神秘。
金昂霄望得久了,眼前生出了幻象,像是每一个山峰都幻成了一个人,在指着他。同时,山间的风声,在他听来,也像是冇人在说:看你怎么办,看你怎么办!
金昂霄突然之间,大声叫了起来,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他一面叫,一面又站了起来。
向下看去,他所站的那块大石之下,黑渊渊地,什么也看不到。
金昂霄想及如果自己就这样跃身而下的话,那么,倒也一了百了。然而,自己死在九泉之下,怎样去见人?自己学会了巨灵神掌的最末九招,仍不免一死,勾魂帮主横行江湖,还有谁制得住她?
金昂霄心头一阵绞痛,又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在那块大石上,一直坐到了天明。
在那一夜之间,他心中翻来覆去,不知想过了多少事,但是整夜间,他脑中却只是乱哄哄地,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想了一夜,等于什么也没冇想一样。
天色大明了,金昂霄才慢慢地向山峰下走去,朝阳很快地便将他被露水所湿的衣服晒干。金昂霄走得十分缓慢,等他下了山,已是中午时分了。
金昂霄想起自己如果出青城山去的话,那势必和勾魂帮众相会,也有可能,崔玉环正在到处找寻自己,自己在未能胜过她之前,当然不愿与之见面。但是,如果不出青城山去,那又怎样呢?
他心中一点主意也没冇,只是在青城山中徘徊,不知不觉间,竟在山中过了五六天。
那一天早晨,他踱到了一个小山谷中,倚着一株松树,站着发怔。
这几天来,他根本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就算合一合眼,也必为噩梦所惊起。
这时候,他形容已经十分憔悴了。
他望着天际的白云,轻轻地叹着气,又不期而然地闭上眼睛。
他只是想定下神来,仔细地想上一想,究竟应该怎么样。然而,他刚闭上了眼睛,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轻柔的声音,道:“叹气有什么用呢?”
金昂霄猛地一怔,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崔玉玲衣衫单薄,正站在他的身后。
崔玉玲的面容,十分清瘦,这使她本来就十分秀丽的面庞,更增加了几分仙气。
金昂霄一见是她,心中也不知是忧是喜,呆了好半晌,才道:“我们……又见面了。”
崔玉玲的声音,也显得十分惆怅,道:“又见面了,人要相会起来,是想推也推不开的。”
崔玉玲一面说,一面便低下头去。
金昂霄道:“你伤愈了吗?”
崔玉玲道:“愈了六七成了,我曾听得你和祁云两人的交谈,这几天,真怕你已经真的去和她拼命了。”崔玉玲说着,又偷眼看着金昂霄,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深情,无可比拟。
金昂霄沉声道:“玉玲,飞龙前辈说,我这一辈子的武功再高,也打不过她,你叫我除了和她硬拼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崔玉玲低声道:“如果我会阻止你去和她硬拼,我还能算是……算是你……的……知心朋友吗?”
她在讲到“知心朋友”四字时,苍白的双颊,红酡酡地,像喝醉了酒一样。
金昂霄不由自主,伸出手来,在崔玉玲雪白的手上,握了一握,道:“玉玲,你还记得我到南昌来找你的目的吗?”
崔玉玲道:“自然记得的。前几天我叫你走,你走了之后,我又十分后悔。”
金昂霄茫然道:“你后悔什么?”
崔玉玲缓缓地道:“我就是想起了你不远千里,到南昌来找我的那件事,你既认为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和你共事,那么,我却拒绝了你,不是十分不应该的事么?”
金昂霄忙道:“你不是拒绝我,只不过你见我,陡增伤心而已!”
崔玉玲长叹了一声,道:“伤心,伤心……”
她喃喃地念了两遍,转过身去,眼角之中,已经落下了两颗晶莹的汁珠来。
金昂霄连忙踏前一步,双臂一张,想将崔玉玲拥在怀中。可是,他双旧才一张起,便又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在那片刻之间,他心中只感到无比的内疚,他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卑污这样地不值一提,和崔玉玲比较起来,实有云泥之别,他根本不配碰择玉玲!
金昂霄结识崔玉玲在先,但是后来,却因为崔玉环的妖媚,而使得他不崔玉环神魂颠倒。
在那段时间中,他对待崔玉玲的确是无情之极。而且,事情还不止此在山腹迷宫之中,他和崔玉环,竟在明知对方是仇人的情形下,而有了夫免之实。
他想起那些事来,只觉得自己和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崔玉玲,实在是相去太远了!
他实在是没有资格去碰崔玉玲!
若是他去碰崔玉玲,他爱崔玉玲,那么,在崔玉环的口中,冰清玉洁#崔玉玲,也一定要被蒙卜极其丑恶的名声,再也难以洗得干净了!
正因为他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刹时之间,他垂下了双臂来。
金昂霄在踏前一步,双臂扬起而又垂下之际,一句话也没有讲过。然顶他心中所想的那一切,崔玉玲却完全可以料得到。
她见金昂霄痛苦地转过了身子去,又不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金昂宵勉力抑制着自己心头的悲痛,道:“玉玲,你准备到哪里去?”
崔玉玲道:“我……不知道,那要问你了。”
金昂霄知道崔玉玲这样说法的意思,便是自己到什么地方,她便要跟老到什么地方了。
金昂霄略想了一想,道:“我们离开青城山后,最好不要露出身份来。么魂帮已准备大张旗鼓,那必然有一次大集会的。”
崔玉玲道:“不错,是有一次大集会。”
金昂霄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崔玉玲道:“姊姊……她对我讲起过的,她说在她的武功到了天下无人肯|敌之时,便一定要召集天下武林高手,来听她的号令。”
金昂霄呆了半晌,才道:“我们最好能设法混进去,哪怕明的斗不过,为了除害报仇,暗算也要下了。”
崔玉玲听了,默然不语。
金昂霄知道那绝不是崔玉玲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而是崔玉环是她的姊姊,她又是个性子十分柔顺的人,要她设法对付自己的姊姊,她总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只有默然不语了。
金昂霄讲完之后,又停了许久,才道:“那我们该出山去了。”
崔玉玲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向外走去,金昂霄看出崔玉玲的伤势只愈了三四成,多半是为了要自己安心,所以才说愈了六七成。
金昂霄想起崔玉玲没有一处不为自己着想,也正为这样,所以金昂霄更觉得自己的行径根本配不上崔玉玲,甚至和她在一起,也是玷辱了她!
两人默默无语,到了天色将黑时分,便出了青城山,他们也不找地方歇息,连夜向前赶路,赶了一夜,才在路边的茶寮处,歇一歇脚。
天色渐明,路上赶路的人,多了起来。
不多久,有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三四骏马奔到了近前,马身上汗下如雨,分明也是赶了一夜的路,马背上三个壮汉,一跃而下,大叫道:“茶博士,快备汤水!”
那三人也不进寮来,就站在路边洗脸喝水,只听得其中一个道:“妈的,若不是连夜赶路,只怕赶不到南昌了。”
另外两个道:“不怕,一到了江边,雇一艘快船,顺水而下,谅来不致误了日子自”那三个人,一脸悍气,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又听得他们提起南昌来,心中不禁一动。
金昂霄站了起来,走到三人身边,问道:“敢问三位到南昌去作什么?”那三人瞪了金昂霄一眼,“呸”的一声,道:“关你什么事,滚!”
金昂霄正想发作,但崔玉玲已叫道:“你快回来,别生事。”
那三人回头循声一看,其中一个瘦削面孔的人,“哈哈”一笑,道:“好俊俏的姐儿,带了在船上解闷,倒也不错。”
金昂霄陡然之间,听得其人口出不逊,不禁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那人一伸手,向金昂霄推来,道:“滚得远些!”
金昂霄一声冷笑,手腕翻处,五指一紧,已经将那人的脉门扣住,那人半边身子发麻,转过头来,兀自不信那会是事实。金昂霄因恨那人出言不逊,而且看他们三人的情形,也绝非善类,因之卜手极重,那人才一转过身来,他手一抖。只听得“卡”的一声,那人的右腕已被生生抖折,那人杀猪似的大叫起来,金昂霄一松手,顺手一掌,向那人的脸上掴去!
那一掌,更掴得那人身形一个踉跄,向外疾跌了出去,他身躯一直向路上飞去,一路鲜血迸溅,敢情满口牙齿,已经都为金昂霄一掌击落!
那人“砰”的一声,跌在路中心,恰好又有两骑飞驰而来,马上两人齐声一笑,道:“川西三恶,今日撞到对头了吗?哈哈!”
那两人虽在取笑,但是对这三人仍像是十分忌惮,并不敢多停留,连连施鞭,向前疾驰而去!
那人跌在路上,哼哼唧唧,哪里爬得起来。
尚有两人,面色一变,沉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遇到了高手。”两人一面说,一丽向金昂霄逼了近来,金昂霄心中对这种人十分厌恶,一见两人像是要和自己动手,他当然不会怕他们,只是他根本不屑和这种人动手。
当下,他气纳丹田,陡地喝道:“快滚!”
金昂霄此际的功力,已何等之高,他这一喝,两个字以内家真力逼出,第一个字,都如同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声势之猛,无以复加!那两人首当其冲,一时之间,只见他们两人的身子,不停地摇晃,一面晃,一面向后退去,直退到了路中心,方始站定了身子。而当他们站定了身子之后,竟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站着。
金昂霄本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已如此之卨,他如今见了这等情形,那两个人分明被自己一喝之力震得心脉大乱,成了痴子了。
崔玉玲也向外走来,道:“川西三恶,凶名昭彰,也应有此报,我们走吧:,金昂霄答应一声,两人顺路,向前疾驰而出,崔玉玲道:”刚才有两骑驰而过,我们行藏已露了。"
金昂霄道:“我们走得快些,连夜赶路,只怕可以赶在那两人的前面。”崔玉玲“嗯”的一声,道:“只是不知道这三恶要赶到南昌去做什么?”金昂霄道:“不知道!”
他才讲了三个字,心中便猛地一动,道:“莫不是勾魂帮的大集会正在南昌么?”
崔玉玲道:“大有可能!”
她只讲了四个字,突然听得后面有人高声叫道:"金公子止步!金公子止步!,’
金昂霄心中一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崔玉玲低声道:“不必怕他。”
金昂霄转过身来,才一站定,一匹马已旋风也似驰到,马上一人,一跃而下。
崔玉玲和金昂霄两人定睛一看间,不禁呆了一呆。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蛊魔林残!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一见拦在前面的人竟是蛊魔林残,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凛。因为,他们两人的武功虽然在蛊魔林残之上,但是林残的使毒功夫却是出神入化,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和他相比,说不定什么时候,着了他的道儿,还不知道!是以,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俱不敢大意。
崔玉玲一拉金昂霄,两人一起后退了两步。
崔玉玲自然是认识蛊魔林残的,而且,林残和天妙真人一样,因为昔年飞龙书生对他们曾有大恩,所以一直在照看着崔玉玲姊妹。
这时,崔玉玲见林残忽然叫住了自己,已知道他不怀好意了。是以,她一后退之后,立即面色一沉,道:“什么事?”
蛊魔林残面带笑容,十分客气,打了一躬,道:“二小姐,不关我事。”
林残这一句话一出口,崔玉玲心中更是吃惊!因为林残既然叫住了他们,一开口却又说不关他事,那自然是有人差他前来的了。试想,林残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世上有什么人差得动他?不问可知,蛊魔林残一定是奉了崔玉环的命令,前来找寻他们的了。
崔玉玲立即吸了一口气,道:“是我姊姊叫你来找我们的么?”
金昂霄的心思没有崔玉玲那样灵敏,直到听到了崔玉玲那一问,他才猛地吃了一惊,疾声喝道:“是吗?”
林残一笑,道:“不错,是帮主有请金公子大驾。”
崔玉玲忙道:“她有什么事?”
金昂霄却不等林残回答,便道:“好得很,她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她呢,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林残陪笑道:“是……是!”
看他的情形,似乎是不敢得罪金昂霄。
金昂霄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武功高,还是因为自己和崔玉环的关系使得林残如此的,心中只得苦笑着,只听得崔玉玲又问道:“她有什么事?”林残道:“我也不知道,帮主只是吩咐所有人,传开话去,若是见到金公子,便告诉他,帮主要见他,有几句话要和他说一说!”
崔玉玲“哼”的一声,道:“有好话吗?”
林残的面色十分尴尬,显然他谁也不敢得罪,只是十笑着。
金昂霄道:“玉玲,反正我们要去找她,这不是来得正好吗?”
崔玉玲并不出声,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金昂霄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林残道:“帮主准备在南昌,无形金环岳期的废宅之中,会集天下英雄,她自然是在南昌了。”
崔玉玲和金昂霄两人一听,不禁恍然大悟!
刚才川西三恶口口声声要到南昌去,自然也是为了去凑这个热闹的了。金昂霄立即道:“我们知道了,定会到南昌去见她的。”
蛊魔林残面冇难色,道:“帮主吩咐……嘿……”
崔玉玲道:“她吩咐什么?”
林残道:“她吩咐,不论何人,一见了金公子,都要和金公子一起八百里快马,日夜飞驰,赶到南昌去和她相见崔玉玲一听,不禁怒道:”你有本事,不如下了蛊,将我们两人带走,要不然,就由得我们慢慢地赶到南昌去,你心急什么?"
蛊魔林残连忙双手齐摇,道:“我怎么敢。”
崔玉玲冷笑道:“谅你也不敢。”
金昂霄苦笑了一下,道:“林朋友,你为何不敢?”
林残突然一笑。
那一笑,来得十分狡黠,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之意。
金昂肖一看到了林残的这一笑,便已经知道林残的意思了。
那自然是林残已经知道自己和崔玉环之间的关系了!
金昂霄吸了一口气,道:“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还是人人皆知了。”金昂霄也没有指明是什么,但蛊魔林残乃是何等精灵之人,自然知道金昂霄问的是什么,忙道:“金公子,天下英雄,已全知道了,恭喜金公子,贺喜金公子,帮主只等金公子!”
他话未曾讲完,金昂霄已经觉得眼前发黑了!
他只觉得心中愤懑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道:“住口!”
那一声大喝,连得蛊魔林残这样第一流的高手,都禁受不住,面上变色,向后踉跄退出了一步,道:“金公子,在下并未说错。”
崔玉玲知道金昂霄心中怒极,林残再不识相,金昂霄可能要出手了。金昂宵要是一出手,林残当然不是敌手,说不定为情势所逼,林残便用起毒来,那又要另生枝节了,是以她连忙向林残拂手道:“你话已带到,还是自顾自快离开去吧!”
林残也已看出金昂霄脸上的神色不善,哪里敢再多啰嗦下去?连忙答应一声,向后退去。侥幸是他见机得快,金昂霄又已经一声大喝,衣袖疾拂而出,一股劲风向前涌出。
林残虽然已经向后退出了丈许,可是,金昂霄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那一股劲风浦到林残身前,力道仍然不减,将林残的身子涌得不由自主向后跌出了七八步去!
这一来,林残更是面上变色,发出"一声惊呼,疾驰而出!
金昂宵的面色,涨得通红,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怪吼声,双掌向身边的一株大树发之不已。
一时之间,只听得惊天动地,轰轰发发的掌声中,那株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树皮纷纷剥落,枝叶纷残,不消片刻,整棵树竟都成了秃枝,而落下来的树叶,也将金昂霄和崔玉玲的足踝埋住。
崔玉玲见金昂霄仍是发掌不已,而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红,这样下去,极可能不克自制,而将内力耗尽!
她心中暗暗吃惊,连忙身形微矮,真气运转,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这两掌,乃是崔玉玲毕生功力所聚。
在那时,崔玉玲只求止住金昂霄那类似疯狂的行为,至于她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一事,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那两掌疾拍而出,刚好和金昂霄击向树身的掌力相撞。
崔玉玲只觉得金昂霄的掌力强大到了极点,她身子一晃,向外跌出了两步,而金昂霄的掌力,也因为这一阻,而身子摇晃了一下。
只见他停止了发掌,抬起头来,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崔玉玲,好一会儿,他面上血也似红的红色,才渐渐地淡了下来,恢复了正常。
而在这一段时间中,崔玉玲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发甜,忍不住要吐出鲜血来。
那自然是她在伤势未愈之际,又硬受了金昂霄的掌力之故。
她连运了几遍真气,才将那一口鲜血硬压了下去,舒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金昂霄向前缓缓地走了过去,到了崔玉玲的身前,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越是对我好一分,我心中的不安,也就增一分。”
金昂霄一面说,一面心中发酸,已是泪花乱转。
崔玉玲也觉得鼻子一阵一阵地发酸,她转过了头去,而她才一转过头去,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
金昂霄听得崔玉玲的柚噎声,他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足足哭了两三盏茶时间,他心中的愤懑,才略为宣泄了半分,止住了哭声,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崔玉玲骇然道:“你……作什么?”
金昂霄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玉玲,人人都知道了,我早就想到她会向每一个人说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的!”
崔玉玲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急又有何用?”
金昂霄道:“不错,是没有用!是没有用!”
他想及自己无论如何打不过崔玉环,心中的难过,实是无以复加!
刹那之间,他心头又悲愤,又难过,情绪起伏,如同大潮一样。
若不是他的内功已十分深湛的话,可能他早已因为心中的悲痛,而受了内伤了。
崔玉玲缓缓地道:“她……她在南昌等你,你是不是去?”
金昂霄道:“我自然要去!”
崔玉玲默然不语,金昂霄道:“我们这就改道向南昌去!”
崔玉玲又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说什么,向前疾掠而出,到了第二天傍晚,便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只见码头处许多武林中人,都在雇船到南昌去。
两人沿着江,向前奔出了里许,才雇到了一艘小船,顺江而下。
金昂霄望着滔滔江水,想起自己几番赴南昌,滋味都大不相同。但这一次到南昌去,只怕是最后一次了,因为要去和崔玉环硬拼,那实是凶多吉少的事情。
崔玉玲也只是默默地陪着金昂霄,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金昂霄,无微不至。而崔玉玲的亲切,更令得金昂霄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船行数日,那一天下午时分,已经靠在南昌码头边上。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自小船屮跨了出来,才一上岸,便看到熙攘的人丛之中,挤出一个人来。
那人直来到了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的面前,打了一躬,道:“金公子果是信人。”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又正是蛊魔林残。
林残不等两人开口,又陪笑道:“在下未能和金公子一齐前来,被帮主好一顿埋怨,责成我一见金公子到了南禺,便立即带金公子前去。”
金昂霄冷笑一声,道:“那么心急么?”
林残道:“是,帮主说,她有公子十分喜欢听的话要说。”
金昂霄连声冷笑,转头道:“玉玲,这倒也好,一到就决定,省得再拖下去。”
崔玉玲满面幽怨之色,向林残挥了挥手,道:“你且离开去,我有话要和金公子说。”
林残不敢不从,只得向后退去,但是退出了两三丈,却仍然紧盯着崔玉玲和金昂霄两人。
金昂霄心中也十分奇怪,不知道崔玉玲有什么要和自己说,又为什么早不说,要这时支开了林残才说呢?
他转过头,向崔玉玲望来。
崔玉玲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昂霄……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是不是快乐?”
金昂霄苦笑道:“自然快乐,只可惜好景不长了。”
崔玉玲突然踏前一步,握住了金昂霄的手,声音发颤,道:“昂霄,我们别去见她了,码头上有的是船,我们……我们乘上一艘,顺江而下,直出东海,再……再也不回中原来,你说好不好?”
崔玉玲在讲这几句话的吋候,心中实是激动之极,不怛她的面色苍白,她握住金昂霄的手也是手心冰冷。
金昂霄知道崔玉玲迟早会讲出这样的话来的!
崔玉玲的话,像是一枝枝利箭一样,疾剌人他的心中!
本来,他的确可以这样做的,和崔玉玲远离中原,再也不回中原来,将在中原所发生的一切都当他梦一样忘了它!但是,金昂霄此际一听得崔玉玲那样说法,立即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你配吗?你配吗?
他痛苦地扭转身去,道:“不!”
崔玉玲急道:“为什么?”
金昂霄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太好了,我太不配了,你对我一分好,我心中便一分痛苦,你对我十分好,我……我就……”他讲到这里,只觉得语音哽咽,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崔玉玲慢慢地松开了金昂霄的手。
在夕阳的照映之下,她面上是一片绝望的灰色。
好一会儿,她才道:“好吧,那我们就去吧。”
金昂霄转过身来,道:“玉玲!”
崔玉玲扬了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只是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明白的,你不必对我表示任何歉意,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吧!”
她一面说,一面仰首望着苍天,嘴唇颤动。
看她的情形,像是不知有多少话要问苍天,但是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样!
金昂霄一咬牙,向在远处的林残招了招手。
林残连忙走了过来,道:“金公子有何吩咐?”
金昂霄道:“你带我去见她!”
林残忙道:“是!”
他一面答应,一面则望定了崔玉玲,道:“二小姐也去吗?”
崔玉玲道:“你为什么有此一问?”
林残将声音压得卜分低,道:“帮主像是对你十分发怒,我看,她在怒气头上,你还是暂时不要和她见面的好。”
崔玉玲一声冷笑,道:“你们怕她,难道我也怕她吗?”
林残忙道:“是!是!我原不该多说。”
崔玉玲道:“我并不怪你。她可是命你来害我么?”
林残满面皆是惶惑之色,道:“那……那我绝不会应命的。”
崔玉玲长叹一声,道:“如此说说,她果然有害我之心了?”
林残低下头去,不敢言说。
崔玉玲也不再说什么,道:“走吧!”
蛊魔林残如释重负,连忙向前走去。
金昂霄和崔玉玲两人跟在后面,穿过了几条街,已来到了城西冷僻的所在,只见岳宅门前的那块大石坪,打扫得纤尘不染,干净之极。而岳宅的那两扇朱门,也已被油漆一新。
在门口,除了一对庄严的石狮子外,还有四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壮汉,挺身而立,当真是王公别宅,大臣居所,也没有这等气势。
林残、金昂霄和崔玉玲三人一到了大门前,那四名大汉立即躬身,深深地行上一礼。
林残一步跨了进去,便见一个全真道人,迎了出来。
那道人正是“三佛四真”之中的天妙真人。
林残忙道:“真人,相烦告知帮主,金公子到了。”
天妙真人满面俱是幽色,和宅中其他来往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大不相同。那自然是因为天妙真人本身并不是邪派人物,但是因为飞龙书生的原故,却和崔玉环有了关系。他对崔玉环的行为,向然看不过眼,但是却又无能为力,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当下,只见他转过身去,连望也不向林残望一眼,只是冷冷地道:“帮主说过了,若是金公子来了,便带入内堂去见她。”
林残道:“帮主吩咐,是带金公子一人,还是!”
崔玉玲不等他讲完,便冷笑一声,道:“我是去定了,你多问作甚?”
林残知道崔玉玲的武功,也是极高。虽然,他下毒的功夫,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崔玉玲真要拿他怎样,也是不行。但林残这人恩怨十分分明,他早年既受过飞龙书生的好处,此际自然是不会和崔玉玲作对的。
他只是苦笑道:“二小姐,帮主的武功!”
崔玉玲道:“我知道,她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了。”
林残讲得十分委婉,道:“所以,二小姐和帮主见面,大家是姊妹,不论什么事,都不必太认真了。”
崔玉玲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一番好意了,你别多废话,带我们去见她吧。”
林残答应一声,带着两人,向前走了出去。
岳家大宅本来极其宏伟,这时,又经崔玉环改建过,那个厅堂,简育就像是庙堂一样,足可容下数百人之多。而当金昂沔三人穿过大堂之际,大堂中已有不少人,正三五成群地在大声轰笑。
那些人一见了金昂霄,却都不由&主地静了下来,有的还遥遥地向金昂霄行礼。而那些向金昂霄行礼的人,金昂霄却又是绝不相识的。
金昂霄知道那些人见了自己,突然静了下来,不敢再高声言笑,而又有不相识的人向自己打招呼,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自己武功全在他们之上,而是因为自己是“勾魂帮主的丈夫”!
金昂霄闭上了眼睛,心中痛苦之极。